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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დ资讯] 逢春《一朝醒来成亲了》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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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22 12:58: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逢春《一朝醒来成亲了》全2册

{出版日期}2021/04/21

{内容简介}

论如何将天之骄女养成贤妻?
宰相大人︰安宅三十六计,始於谎,终於爱!

蓝海E104101 《一朝醒来成亲了》上
老母亲抱孙的心愿大过天,哪怕贵为一朝宰相,祝长君也只能乖乖照办,
本还担心和自己闹了三年脾气的娘子会拒绝合作,
奇的是,这女人一改和他对着干的态度,见了他就成了乖顺小绵羊,
还亲自为他做羹汤、包揽缝补他衣服的活儿,全然一副贤妻样,
他忍不住怀疑这女人想耍花招,没想到她竟是失忆了,记忆回到成亲前,
比起从前盛气凌人的她,他自是更锺情如今可爱灵动的小女人,
於是捏造两人昔日恩爱史哄她,开始你侬我侬的甜蜜生活,
万万没料到阻碍他宠妻事业的程咬金意外杀出,
母亲贴身的丫鬟觊觎他日久,竟在她的补汤偷下绝子药……

蓝海E104102 《一朝醒来成亲了》下
小娇妻越来越有丞相夫人的风范,还顺利怀上他的娃,
祝长君眼下就盼着孩子平安出世,好一享娇妻小儿绕身旁的天伦乐,
可恩师之女爱他不得想寻死,老人家急得来求他松口纳人,
他虽不舍老师难过,但也懂得自己惹来的苍蝇得自己清,绝不能令娘子烦心,
谁知千防万防流言最难防,先有贵妇故意碎嘴两人不和的过往惹她起疑,
後又有人趁他出使外国时,乱嚼舌根说他曾想纳妾,
面对这些不怀好意的人,他是见招拆招,稳得不行,
然而如今的和乐美满算是他趁她失忆哄骗来的,
一旦她恢复记忆恐怕大事不妙……




元安堂。

丫鬟老远见祝长君过来,赶紧规规矩矩的站在门边为他打起帘子。

一个身姿窈窕、模样清秀的婢女笑意盈盈的给他引路,「大爷来了,老夫人这会儿正伤神着呢,适才只吃了几口稀粥就撂筷子了,您快去看看。」

进了後堂,祝老夫人坐在榻上,见他来,赶紧将茶盏放下,故作幽怨,不停叹气。

祝长君拉了张圆凳坐在她脚边,一如往常的开场白,「母亲身子不适?」

祝老夫人也十分娴熟的接话,「着实不适。」

「哪里不适?可请了大夫来看?还是下人们伺候得不顺心?」

祝老夫人从袖中摸出一张巾帕,开始了她的表演……

祝长君也极其配合,一脸诚挚的倾听。

「前儿我去隔壁刘家吃茶,他家又得了个孙子,胖乎乎呐,可爱极了,想起自家府中冷冷清清,这心里就难受得慌。你说你都成亲三年了,膝下还是光溜溜,我都这麽个岁数了,没几年就要入土,你忍心让我老婆子孤独终老?」

祝长君笑道:「母亲这不是还有我吗?」

祝老夫人捶他,捶完又拿巾帕去揩那看不见的眼泪,哀怨道:「你不喜你媳妇儿,不肯与她圆房,我懒得再说你,可让你纳妾又为何不愿?你到底想怎样?你若是觉得我安排的人不喜欢,那就找个你喜欢的纳进来开枝散叶,总这麽耗下去,我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呐?」她斜眼睨他,「我不管,今儿你得给我个准话,纳妾还是圆房,你选一个,明年必须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否则……否则这府里我也待不下去了,乾脆收拾包袱去清音寺等死得了,省得见了心烦。」

随後,她缓了缓语气,打着商量道:「你若是暂时没有喜欢的人,那就先将就一个,我身边的素荷就不错,虽是个丫鬟,可我看着她长大,当半个闺女来疼。她模样也不差,性子又好,」她往前凑近几分,欢喜的压低声音,「最主要是身子骨好,大夫说了,能生。」

见她越说越玄乎,祝长君赶紧扬声道:「听素荷说母亲适才只喝了几口稀粥,儿子正好也还没吃饭,走,儿子陪您一道用饭去。」

祝老夫人僵持着不肯挪动身子,拿眼瞥他—— 你到底给不给个准话?

祝长君头疼,圆房和纳妾之间,他想了想,还是选前者吧。

再去试一试看看?

「行,我今晚去正院,母亲别说了,吃饭吧。」

帘子後头的素荷一颗期盼的心落了空,心中酸涩。

她一直不肯配人,就是想等大爷,可没想到老夫人说了好几遍,他都不同意。

她定了定神,权当不知晓此事,端着笑脸进来扶祝老夫人。



正院。

顾时欢坐在饭桌前,蔫蔫的戳着碗里的鱼肉。

两个时辰前,得知自己已经嫁人後,饭都吃不香了。

她今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是在作梦,刻意闭眼再睁开,但眼前还是这个地方,便赶紧喊嬷嬷进来问是怎麽回事。

她这一问倒是把顾嬷嬷也吓了一跳,以为她得了什麽怪病,赶紧请大夫来看,仔仔细细问了几遍後,众人猜测十有八九问题出在前几日的拾花节上。

拾花节本来是属於未出阁女子的节日,但顾时欢闲来无事也跑去凑热闹,结果出城时,马车轮子不小心磕了块石头,紧接着车身一震,她的头也磕在车壁上,顿时晕了过去。

醒来之後,她就头疼不已,请大夫来诊治,大夫说她伤了恼,先喝药和贴药试试,没想到……

关於这事,顾嬷嬷想到就叹气!

小姐今日一觉醒来什麽都不记得了,除了亲近的几个丫鬟,其他的都不认得,甚至连自己嫁人的事也不晓得,这可把她愁坏了。

顾时欢也纳闷呢,自己明明还未出阁,怎的一觉醒来就嫁人了?

然而当她对着镜子一照,就认命了。这副容颜分明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想必自己是真的嫁了人,可她什麽都不记得,只认识身边的三个丫鬟和顾嬷嬷。

她叹息一声,抬眼朝顾嬷嬷看去,顾嬷嬷正在盛汤,脸上是化不开的愁绪。

「嬷嬷,要不明日再请几个大夫来看看?」

顾嬷嬷不抱希望,今儿请来的可都是临安城里首屈一指的老大夫,连他们都无计可施,想必要恢复记忆希望渺茫。小姐在丞相府已经过得够难的了,如今又失了记忆,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先喝碗汤,明儿咱们再想法子。」

顾时欢点头,她倒是没有什麽好愁的,嫁人就嫁人吧,只是不知嫁的这人性情如何,若是个脾气差又长得丑的,她可不依,但听嬷嬷说,她所嫁之人是位高权重的祝丞相,名叫祝长君。

祝长君?

谁?

不认识!

以前听说过,但没见过,既然是丞相,想必应该又老又丑,满脸褶子吧?

唉!想到此,她食不下咽。

打从自己晓事以来,就幻想着嫁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呢,话本子里头的将军都极其让人爱慕,可没想到……

「嬷嬷,祝长君他人怎麽样?」

顾嬷嬷不知她指的是哪一方面,想起往日两人相处得鸡飞狗跳、水火不容,她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不怎麽好。」

完了,果然是个又老又丑的!想她顾时欢要钱有钱、要貌有貌,适才照镜子时,更是觉得自己美得无与伦比,为何会这般命苦?

她哀怨的喝了两口汤,心里不甘,「嬷嬷,我不信我会这麽眼瞎嫁给他,到底是何原因?莫不是他强娶我的?」

「圣旨赐婚。」顾嬷嬷心想,跟强娶也差不了多少。

「为何皇上会为我和他赐婚?」她还这麽小呢,虽然……二十一了,可二十一也小啊,他年纪那麽大,都丞相了,糟老头子一个,竟然好意思求赐婚圣旨?

她是这麽想的,也就这麽问了。

顾嬷嬷说道:「不是他求的圣旨,是你们……」

这要怎麽解释呢,说起来一言难尽。

顾时欢十八岁那年去参加中秋宫宴,吃饱喝足,闲来无事,站在桥上看烟火,彼时桥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也不知是谁挤了她一下,她站立不住,下意识伸手去抓旁边的人,好巧不巧抓到祝长君的衣袖,於是两人双双掉进了水里。

那晚月色极其亮堂,所有人都瞧见祝长君将顾时欢捞了起来,两人全身湿漉漉,肌肤相贴。

於是,次日,赐婚圣旨就下来了。

祝长君觉得她是故意的,自己明明好端端的走在桥上,被她一扯,掉进水里,众人都看着,不好不救她,因此他只能咬牙认栽。

想他堂堂一国丞相,英明一世,却被个小女子算计,着实可恨!

顾时欢也认为他是故意的,自己明明会游水,他偏要凑过来拉她,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在水中拉拉扯扯,最後有口也说不清,只能在心中大骂他无耻。

至於祝长君为何故意?她想,一定是自己的美貌令他心动,毕竟在整个临安城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人,自己这副相貌让他馋了许久,最後就用这麽下作的手段得到她,简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於是,别人成亲是喜结连理,他们成亲则结成了冤家,成婚三年不曾同房,各自为营,互相斗法。

总之,这是个悲伤的故事,顾嬷嬷不忍提起,反正小姐都已经嫁过来了,总归是希望她好的,若是此次失忆能让小姐忘记曾经的恩怨,静下心来好好过日子,倒也不是坏事。

因此,思忖片刻,她说:「合该是你们有夫妻缘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圣上看着欢喜,就为你们赐婚了。」

顾时欢狐疑,「真的?郎才女貌?」

顾嬷嬷十分镇定的点头。

「那他脾性如何?凶不凶?」若是个凶的,她可不乐意,少不得日後要和离才好。

「不凶,只是……有些严肃。」

嗯,毕竟是丞相,难免严肃些,顾时欢能理解。

「那他对我好不好?」

顾嬷嬷犹豫,脸色为难。

「怎麽?他对我不好?」

「也不是不好,只是……待人有些冷清。」

嗯,男人嘛,冷清点好,太热情的她也受不住,顾时欢勉强满意。

「那我和他相处得如何?」

「相当恩爱!」顾嬷嬷面不改色。

啊,看来尽管他是个糟老头子,我还是喜欢他的呢。

顾时欢心下有些复杂,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一个待人冷漠的糟老头子,还跟他恩爱有加。可现下,那些恩爱往常她都忘得一乾二净,心里头倒是有些内疚。

她索然无味的吃完一顿饭,今日惊吓太多,有些疲惫,想早早洗漱歇下,然而她才擦乾头发,丫鬟就来禀报说,祝长君过来了。

她心头一颤,不知为何莫名紧张起来,这会儿都这麽晚了,祝长君过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同她一起睡觉。

虽然他们是夫妻,可能以前也在一起睡过,但是这会儿她已经完全记不得他了,要她跟个陌生男人睡在一起,实在紧张又难为情。

她慌慌张张的看向顾嬷嬷,想问她怎麽办。

顾嬷嬷此时也很讶异,自成亲以来,祝长君来正院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最近一次还是年初之时,这会儿这样晚还过来是有何事?

不论是何事,她都希望祝长君今日能和颜悦色些,毕竟她适才已经对小姐撒了谎,说他们夫妻恩爱,希望不要这麽快就拆穿,两人若是今後能和和美美过日子,别说撒谎,就算减寿十年她也愿意。

她赶紧上前帮顾时欢简单拾掇一番,鼓励道:「小姐莫担忧,他是您夫君,若是要对您做什麽,皆属寻常,您只管尽好妻子本分就是。」

为人妻子的本分是什麽,顾时欢知道,她虽不爱读书,但也在阿娘的逼迫下看了几遍《女诫》,里头就讲到妻子对丈夫要敬顺。

听到外间的脚步声,她顿时心如擂鼓,想到要跟个糟老头子睡觉,心底十分排斥。

那人进来了,云纹暗底长靴上绣工精致,脚步一转又朝她这边靠近了些许,顾时欢不敢看对方,低着头假装整理头发。

他不说话,她也不准备吭声。

过得片刻,那双靴子转了个方向,朝净室而去,没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了沐浴的水声。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出去了,连顾嬷嬷也不见了身影,顾时欢既紧张又害怕,适才她就感觉到了,那人进来时带着一身寒气,虽才是初秋,但也让她忍不住打摆子,正如顾嬷嬷所说,他实在太冷清,进来一句话也不说就去净室。

她这会儿不知该如何是好,脑中飞快地想着应对法子,可想了半晌也毫无头绪,里头的水声没了,眼见他就要出来,她飞快的爬上床,裹在被褥中装睡。

祝长君出来时,见她已经躺在床上,脚步踌躇,他这会儿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往常他来正院,她从来不会有好脸色,不是斜眼瞪他,就是嫌弃的问他「有何贵干,有事快说无事就快走」,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

可今晚她很奇怪,站在那儿低头不语,手指绞着头发,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似乎还有些……紧张?

为何紧张?

难道知道他今晚是要来圆房的?她想通了?不想跟他对着干了?

祝长君对她的态度有些迷惑,莫不是前几日她回娘家,长公主对她耳提面命了一番?可她顾时欢也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人呐。

他缓缓走近床榻,见她贴着墙壁,窝在被子里头,留了一大片地方给他。

成亲以来,这张床他只睡过一次,还是成亲那日。

洞房之夜,彼时两人互相嫌弃,内心都对亲事极为不满,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毕竟是圣旨赐婚,於是两人各自划线,泾渭分明的睡了一夜。

他咳了两声,见她没反应,自己脱鞋上床躺下来。

烛火昏暗不明,室内静得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她还没睡着,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圆房的事,晓之以理?说「既然成亲了那就别呕气了,将就过吧,还真能离了不成?我祝家需要个嫡子,你既占了这正妻之位,总该……」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她肯定要跳起来跟他吵架,想想还是算了。

要不,直接开始?先将人抓过来摁住,随後这样、那样一番,至於事後她想怎样,那事後再说。

也不行,若是他敢来硬的,只怕她能把丞相府房顶都掀了。

祝长君望着头顶的百花帐想了许久,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床板,转头看过去,她仍旧一动不动,将被褥裹得严严实实。

「顾时欢?」

她脊背明显僵了一瞬。

「你可知,我今夜过来所为何事?」

她还是不说话。

「……你若是也没意见,那……我就开始了?」

他伸手去扯她被褥,然而才轻微扯了一下,就被她大力的又扯回去,拒绝之意明显。

「……」

祝长君又躺了回来,心想,她果然还是不愿意,虽然态度有所改变,可始终没想着要跟他好好地过日子。

算了,先在此将就睡一晚,明日好歹有个交代。

他不习惯亮着灯睡觉,於是,下床吹熄烛火後,抱着双臂平躺下来,也不再理会身旁之人,阖眼想着朝堂之事,渐渐的,呼吸平缓地进入梦乡。

他是睡着了,可顾时欢难耐,想着後头睡着一个陌生男人,她连後背的皮肤都发痒起来,於是窸窸窣窣地挪来挪去,额头冒汗,煎熬不已。

就这麽折腾了大半宿,她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再醒来时,祝长君已离开。





祝老夫人得知儿子、儿媳在一起过了一夜,十分高兴,一大早喝了两碗粥,又吃了三张鸡蛋饼子。

吃完後,她问︰「昨晚成了没?」

她在正院可是有眼线的,就想知道两人昨晚的情况如何。

素荷心里苦,喜欢的男人不要她,还要包打听他与夫人之间的房事,不过想起正院的丫鬟说昨夜一整晚安安静静,半点声音都没听见,便又放下心来,想必大爷也不想与夫人圆房。

但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端端正正的回道:「老夫人,昨夜没动静,想必……」

祝老夫人闻言有些失望,好不容易说动儿子去正院过夜,却什麽事都没干成。她拿起茶杯漱口,漱着漱着觉得不对劲,脑子里冒出个念头,莫不是……儿子那方面不行?

哎呀,这一想她眼泪就掉下来。

想来这三年,儿子并不是不愿圆房,估计是知道自己不行,才不好意思去跟媳妇一起睡。她就这麽个儿子啊,若是真有隐疾,那她祝家岂不是绝後了?

造孽哟……儿子心里估计也不好受吧?自己总是逼着他,却没能体会他心里的苦,唉……都怪她这个做娘的太粗心!

自以为窥见真相的祝老夫人默默抹了几把眼泪後,重振旗鼓,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她儿子治好隐疾。

第一步,先调理身子,於是赶紧吩咐素荷去把库房里头的补品都搬出来晒晒,什麽人参鹿茸、冬虫夏草,有多少搬多少。

於是,祝长君的午饭里头多了一碗「爱心大补汤」。

「这是什麽?」他盯着一大碗黑乎乎的东西,忍不住皱眉,仔细闻竟然还有淡淡的腥味。

「老奴也不知,这是老夫人吩咐厨房给大人补身子用的,说您整日忙於朝政辛苦了。」祝管家老实巴交的回答。

祝长君点点头,南边入秋以来接连下了大半个月的雨,许多地方闹水灾,朝中上下都忙着处理灾情,这段时日他确实疲惫。

於是,他端起碗,忍着那股腥味,一口喝尽。

不错,立马起效果,觉得精神振奋。



户部的官员们觉得今日丞相大人格外怕热,窗户全开了,还仍是额头冒汗,没说到两句话,连那襟口也扯开来透气,袖子还挽得高高的,完全没了往日大越第一翩翩郎君的模样。

「大人,您觉得这银子要不要继续拨下去?」一个户部官员小心翼翼的问,因为丞相大人的脸上显得很不耐烦,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办事不利。

祝长君手中拿着帐本,躁热得没心思看,将帐本撂一旁,「此事明日再议,今日到此为止,各位请回。」

丞相大人心中有丘壑,做事向来稳妥,众人放心,今日这样早下值,想必心中已有决策。

众人临走时,还不忘礼貌性的拍个马屁,「大人英明!」

英明的丞相大人甩了甩袖摆,脚步匆匆拐出了大门。

祝长君不知为何,很热!十分热!热得不行!回到府中,就吩咐人提冷水给他沐浴。

祝全在外头守着,心中默数,大爷已经用了六桶水,洗了半个时辰,这初秋的天气说热不热,说冷也有些冷,大爷竟然能坚持洗冷水澡,果真毅力过人,令他佩服!

晚饭的时候,那碗十全大补汤又来了,祝长君隐约觉得自己今日的异常与这碗补汤有关,可看着老母亲期盼关爱的眼神,他不忍拒绝,咬着牙一口喝尽。

祝老夫人流下欣慰的泪水。

「母亲怎的哭了?」祝长君急了,这回竟是真哭。

「无事,娘只是想起你那死鬼爹就只给祝家留了你这麽个男丁,心里头就难受。」

祝老夫人的意思是,好不容易留了个独苗苗,那方面却不行,天可怜见哟,她伤心难过。

可祝长君理解成了,他母亲拐弯抹角又要他圆房或者纳妾,这次真情实意的伤心难过。

作为大越朝出了名的孝子,他实在见不得母亲流泪,气血上涌,满口应承道:「母亲莫哭了,儿子今晚就去正院给您生孙子。」

祝长君之前在母亲面前夸下海口,可真要付诸行动时,又颇是犹豫,万一顾时欢还是拒绝,他该如何?来硬的吗?怎麽来?

想到此,他的脚步也缓了下来,随之一股烦躁窜上心头,实在後悔当初为何要过那个桥,好死不死跟她一起掉进水中,若是娶个温顺贤良的,想必就没这麽多麻烦事。

他缓了片刻,见顾嬷嬷出来迎他,便努力压下心中那股躁热,抬脚进了门。

第二章 相公像夫子

就在刚刚,顾时欢还在吃晚饭,听婢女禀报说祝长君又来了,她一口米饭噎在喉中,呛得昏天暗地。

这会儿,她赶紧起身,不过心中没有昨日那般紧张,一回生二回熟,再有顾嬷嬷劝说了她一整日,她勉强没那麽排斥他,并还努力想像以前是如何与他恩爱。

然而,她从小只见过父母恩爱的样子。父亲是个温和的人,对母亲也温柔体贴,甚至还有些惧内,可不像面前的男人这般,光走进来就散发着一股清冷气息,让人亲近不起来。

她做好了心里准备,抬头朝他看去,只这一眼便愣住了……

他不是她想像中的糟老头子,反而年轻俊朗,身姿挺拔,威严冷清的外表下却又透着几分书生的儒雅之气。

一旁的顾嬷嬷见她发愣,赶紧上前打圆场,问道:「大爷吃过了没?要不要给您添副碗筷?」

祝长君原本想说吃过了,可转念一想,吃饭能增近情谊,虽然他不想费这个心神,可今日有「要务」在身,不妨坐下来吃个饭,也好缓和下气氛。

他点头,「那就添副碗筷来。」随後神情自然的坐在顾时欢的对面。

他身材高大,这样一靠近,顾时欢有些被压迫的紧张感,赶紧埋头吃饭。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各自吃得安静。

顾时欢似乎也专注地吃,她含着米饭细细咀嚼,余光瞥见一双筷子伸过来,夹着一片牛肉。

「别光吃米饭。」

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本该是悦耳的声音,却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蓦然让顾时欢想起自己的夫子。

那岑夫子总是板着脸,对她极为严厉,但凡背错文章,就要拿长长的戒尺打她,也不知为何,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不苟言笑的岑夫子。

如今,对面这位传说中的「夫君」,跟那岑夫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简单一句话便让她心肝胆颤。

她乖乖的夹起那片牛肉,小口小口的吃起来,不敢造次。

祝长君十分讶异,他只是想着不知开口说什麽,见她光吃米饭,便夹了片肉过去探探「敌情」。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吃饭,按着她往常的脾性,想必定要将那牛肉扔出来,再嫌弃的说一些难听的话,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可没想到,她不仅吃了,还吃得津津有味。那模样、那姿态,竟然还有些……乖巧?

没错,就是乖巧。祝长君以为自己看错了,於是又夹了块鱼豆腐过去,果真见顾时欢乖乖的吃了,毫无怨言。

他心下诧异的同时,也暗自舒了口气。

很好,看来她态度开始软化,也觉得这麽斗下去没意思,好好拾掇拾掇,正经过日子才是实在。

她昨日的拒绝想必是还不适应,既然如此,那自己今晚也就温柔些,好好与她说清楚,把这圆房的事赶紧完成,生儿子才是紧要之事。

想通此事,祝长君突然胃口大开,也端着碗吃起来。

一旁的顾嬷嬷和丫鬟们稀奇的看着,今儿太阳打西边升起了?这是什麽盛世和谐场面啊,她们正院的丫鬟盼这一天盼了许久,此刻见两人坐在一处安安静静吃饭,虽只是简单的互动,可仍是令她们内心激动不已。

顾嬷嬷更是差点老泪纵横,终於看见希望了,她一心盼着小姐能安安心心过日子,别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水,悄无声息的将丫鬟们都带出去,留下空间给这对握手言和的夫妻。

安静的吃完饭後,顾时欢磨磨蹭蹭,按她在家里的习惯,吃完饭会先去园子里散步消食,随後再回来洗漱,然後躺在榻上看话本子,看困了再上床睡觉。

嫁来丞相府後,自己是怎麽做的?她记不得了,因此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她见祝长君站起来,自己也跟着站起来,有些迷茫的望着他。

若是往常,祝长君肯定会去认真读她的心思,可今日他实在躁热得很,身子气血翻涌,迫不及待想找个地方发泄一番,想快些进入正题。

他朝外头吩咐道:「抬水进来。」

这就是要准备洗漱了,洗漱之後就是……上床安置。

顾时欢顿时又紧张起来,尽管今日得见他真容後,也没那麽排斥了,可到底是个陌生男子,她想到一会儿要面对的事,又羞又怕。

祝长君见她傻站着,问道:「你先去洗?」

顾时欢赶紧点头,这会儿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顾时欢动作缓慢,窸窸窣窣洗了许久,等祝长君洗完之後,天也彻底暗下来,室内点起了烛火。

她坐在梳妆镜前晾头发,想起适才顾嬷嬷进来叮嘱的事,咬咬牙,拿起长巾走过去,「夫君……」

这一声「夫君」把祝长君唬了一跳,成亲三年,还从未听她唤过,乍一听,还以为是在唤别人。

此刻她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水红寝衣更显得她肌肤白皙如玉,消瘦的薄肩下却是不消瘦的胸脯,起伏壮观,那缎面料子也服帖得很,将她身形勾勒得极其……诱人。

祝长君喉头微动,哑声道:「何事?」

「我给你擦头发。」

他刚沐浴出来,坐在榻上,发尾还滴滴答答的落着水,把床单都洇湿了一大片。

她竟然要帮他擦头发,这可不像她会干的事,不过适才连夫君都喊了,想必也是真想服侍他,於是他转过身,坐得笔直。

顾时欢坐在他身後,拿巾帕先将湿发包起来用力压乾水分,随後才细致的将头发一股一股的擦乾。

她向来是被人伺候的,从没有去伺候过别人,因此动作很生疏,也十分缓慢,那嫩白的手指时不时触碰到祝长君的脖颈,令他难耐。

「好了没?」他这回声音更低哑,似乎在忍耐什麽。

顾时欢以为他嫌弃自己擦得太慢,心里紧张,赶紧快速的胡乱擦一通,却不小心扯下了几根头发,惹得祝长君嘶的一声皱眉。

这一声显得有些不耐烦,顾时欢听了更紧张,赶紧将巾帕扔在一旁,像个乖巧的学生般,坐得端端正正,「好了。」

祝长君转过身来,将她仔细端详了两眼,见她乖巧的模样,心底疑惑归疑惑,不过此刻也没耐心深思,他这会儿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不得不做,迫不及待!

「好了,那就睡吧。」说完,他率先躺下,且是躺在外侧,他手长腿长,这麽一躺,从床头到床尾占了个满满当当,倒让顾时欢不知如何上去。

她站在床边犹豫了片刻,思索着该如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优雅的爬进去睡觉,可面前的男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中似乎还窜着火,不知是不是还在怒她刚才扯掉头发。

祝长君躁热得难受,也憋得慌,见她还站在床边,以为她又要拒绝,眉头蹙紧几分,急切问道:「还不睡?」

顾时欢心头一颤,也顾不得优雅不优雅,赶紧从床尾这边爬上去。

她小心翼翼不敢碰到他,心中紧张,衣角被压住也不知道,冷不防被绊倒,整个人就这麽朝他扑过去,扑了个结结实实。

两人都傻眼了,祝长君迅速反应过来,心想,好吧,就这麽开始也挺好,於是抱着她反转过身,压在身下。

男人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喝了大补汤,慾望如燎原星火,一发不可收拾。

夜间清风徐徐从漆彩雕花镂空窗户吹进来,烛火也随之摇晃,室内昏黄微光,气氛刚刚好……

顾时欢紧闭眼睛,双手紧紧揪着床单,不敢呼吸,如缺水的鱼儿,憋得快要窒息。

男人的唇急切,声音大得彷佛外头的人也能听见,惹得顾时欢又羞又气。

他就不知道收敛些吗?万一让人听见多臊人啊!

而且他怎麽这样重?压得自己难受,她想挪动身子,然而才扭了一下,也不知触了他哪个点,他突然发起狂来,接着下一刻,一阵疼痛袭来,令顾时欢措手不及,下意识的抬脚踢过去。

只这一脚,把正在紧要关头的祝长君踢到床下,摔了个狗吃屎。

他不可思议的缓缓起身,看着床上闭着眼装死的女人,恼羞成怒,捏着她下巴,迫她睁开眼睛,咬牙切齿道:「顾时欢,你若不愿就早说,何必如此戏弄人?」

前一刻还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突然变得这麽凶,顾时欢瞬间眼眶红了,也不知是委屈的,还是疼的。

祝长君见她红了眼睛,愣了一瞬,放开她,穿上衣裳,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祝长君一走,顾嬷嬷赶紧进来,见顾时欢眼眶泛红,着急地问她发生了何事。

顾时欢委屈得很,身上拢了一条薄被,一头扑进顾嬷嬷怀中,放声大哭,「嬷嬷,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个地方,我要回家,我想阿娘、想爹爹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嬷嬷心疼,以为是祝长君趁小姐失忆就欺负她,心里气极,咬着牙问:「小姐,到底发生了何事?大爷他欺负您了?」

顾时欢拚命点头。

「如何欺负的?」若是太过分,少不得要跟长公主说说。

「他、他、他……」如何欺负呢?顾时欢不知该怎麽说,「反正他弄得我很疼,我踢了他一脚,他就凶我,呜呜呜……」她的眼泪哗哗地流。

顾嬷嬷听完愣了,原来是这麽回事吗?见顾时欢哭成个泪人,她赶紧安抚道:「小姐,这事……您确实也有不对,女人家第一次难免会疼些,您忍一忍就过去了。男人最好面子,尤其是这方面,您这麽一脚踹过去,他纾解不得,又出了丑,难怪会发怒。」

顾时欢哪里听得进去?哭嚷着要立马收拾东西回家。

顾嬷嬷说好好好,随後等她哭完了,给她看了看伤处,还好只是流了点血,扶着她去净室洗乾净後,让人端来一碗她最爱吃的红豆蜜糖水,顾时欢才彻底平静下来。

她苦口婆心,「小姐,那些回娘家的话可莫要再说了,为了顾府好,您得忍着些。」

顾时欢不解,「为何?」

她阿娘可是长公主,是皇上的姊姊,难道还怕他祝长君不成?

顾嬷嬷一一给她分析眼下的境况,「您和大爷是皇上赐婚,您们即便私底下再如何闹,但也不能闹出府外去,若是让皇上得知您们不满这桩婚事,您觉得他心里是何滋味?再说了,虽然夫人是长公主,可哪里得皇上正眼瞧过,这些我不说您也应该晓得。」

长公主不是皇帝的亲姊姊,天家兄弟姊妹众多,个中感情也十分淡薄,更何况,皇帝的生母元淑妃曾是长公主生母景贵妃身边的一个婢女,因被先帝看中了,事後景贵妃认为她背主爬龙床,一直怀恨在心,总是使劲儿的欺负元淑妃母子。

哪知先帝驾崩後,他的七个儿子为争储死的死、伤的伤,最後健全的八皇子—— 也就是当今圣上捡了漏,才成了皇帝。

他一登基,第一件事就是下了道圣旨,让景贵妃陪葬,可见是有多恨,连带着对长公主也没好感,等她年纪一到,草草赐了个经商起家的驸马给她。因此,长公主听起来名声响亮,可实际上完全及不上手握实权的祝丞相。

顾嬷嬷喝了盏茶润喉,继续说:「再说大少爷,也正是因您的婚事才得以谋了个吏部郎中,要不然,凭他年纪轻轻又毫无根基,这从四品官职哪里轮到他坐?」

顾时欢的哥哥比她大四岁,叫顾时茂,去年六月升职入吏部,得上司吏部尚书看重,将嫡三女儿杜玉兰许配给他,今年初才成亲。区区一个翰林小生突然跃居绯袍之列,又是升官,又是娶妻的,说没丞相这层关系,谁信?

「还有……」顾嬷嬷又再次说:「大小姐嫁进文国侯府三年无所出,依旧腰杆子硬是为何?还不是仗着您这桩婚事?文国侯巴结祝丞相,连带她也在侯府受人敬重。小姐请想想,若是您这亲事没了,她境遇又当如何?」

顾时欢的姊姊比她大三岁,叫顾时嫣,嫁给文国侯世子郑霍为妻,成亲三年无所出,因底气不足,便主动给他纳了两门妾室。虽不得夫君喜爱,但颇得公公、婆婆看重,手里握着侯府中馈大权。

听完顾嬷嬷的一番话,顾时欢沉默了,手里的红豆蜜糖水也不香了。

自己在家颇受爹娘疼爱,哥哥姊姊也宠她,没想到自己缺失的这几年记忆里,竟发生了这麽多事。

如此一来,自己倒不好任性了,可想起之前祝长君凶巴巴的样子,内心忍不住有些发怵。真要与这麽个人过一生吗?

抱着这个问题,她想啊想,进入了梦乡。





祝长君气冲冲的回到外院书房,洗了半个时辰的冷水澡,才堪堪将那腹下的火给压下去。

想起以往他去正院,次次抱着准备跟她好好过日子的心思,次次被她冷若冰霜的拒绝,那倒没什麽,至少他也没少块皮肉,她不喜欢,他走就是。

可这次,顾时欢实在过分,竟然敢将他踹下床,想他堂堂一国丞相,受万人敬仰,却在府中被自己的妻子羞辱,着实可恨!

他气不过,又不能拿她如何,兀自憋闷了半晌,又咕噜咕噜的喝了几盏凉茶,才准备歇息。可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也不知为何,脑中反覆浮现出顾时欢的模样。

衣衫半解的她,含羞带怯,媚眼如丝,还有那玲珑有致的身子……

他越想身子越热,心里越烦躁,最後气得攥拳使劲捶了一下床板,坐起身低骂了句,「顾时欢这个狐狸精!」

随後,他往净室解决去了。

再出来时,身心舒畅了许多,反正睡不着,索性坐在书桌前处理政务,就这麽精神十足的熬了一整宿。

翌日,当户部官员再次见到丞相大人时,他眼下乌青,下颚还新冒出不少胡碴。

众人心底越加佩服,丞相大人为了江南水患愁得彻夜未眠,如此心系苍生,着实令人敬佩,难怪年纪轻轻便是内阁宰辅,羡慕不得、羡慕不得啊!

老规矩,他们先拍一通马屁,「大人如此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实乃百官表率啊,还望大人多保重身体,咱们大越可不能缺了您!」

祝长君已经被这些人的马屁拍得麻木,听完眼皮都未曾掀一下,直接拿起帐册看起来。





元安堂中,祝老夫人得知昨日总算成事,心里高兴,虽然时间……短了些,不过没关系,日後再慢慢调养。至於怎麽调养,她得拟个章程出来,便请来了惠安堂的老大夫,坐等祝长君。

於是,当祝长君回到府中时,半路被老管家拦下,说老夫人有请。

他问:「何事?」

祝管家摇头不知,「倒是请了大夫过来,许是老夫人身子不适。」

连大夫都请来了,想必身子是真的不适,祝长君抬脚匆匆往元安堂而去。

待进得堂屋,见母亲与大夫两人谈笑和谐,他疑惑,「母亲身子不适?」

「并非我不适,而是你。」

「我?儿子身子骨向来好,母亲不必担忧。」

哎呀,儿子死要面子还逞强,祝老夫人一脸心疼加怜惜。

她说︰「儿子你有病!」

祝长君说︰「不,我没病!」

她说︰「儿子你别逞强,有病没病大夫说了算!」

於是,祝老夫人拉着他进内堂,请大夫诊脉。

老大夫号了号脉,又细细问了些事,比如他平日里常吃什麽、夜里几时入睡、可否梦遗、一个月行房多少次、一次多久?

问题一个比一个露骨,祝长君再是迟钝也明白过来是怎麽回事了。

他脸上由青到白,又由白到青,想他堂堂大越丞相,年纪轻轻却被人怀疑不能人道,实在有损颜面。

於是,他沉了脸,「母亲胡闹,儿子没问题!」

祝老夫人不依,「没问题,怎的时辰那样短?」

「……」

不短啊,他自己解决都手酸,哪里短?

可这话没法说出来,他脸上难堪,欲言又止。

这模样看在祝老夫人眼里,就是有苦说不出。

儿子,我懂你!

她拍拍他的手背,给了个同情和安抚的眼神,起身先送老大夫出去,随後返回来,语重心长的劝他,「长君啊,有病治病,莫羞,你还年轻,要有信心,我也不逼你生孙子了,你先安心调养。」

「……」

祝长君昨夜才下定日後再也不去正院的决心,这会儿就被他母亲轻易地打破了。

他想好了,不仅要去正院,还得常去,务必得磨个儿子出来,以证清白!





祝家是三代内阁重臣,先帝赐宅,因此丞相府占地颇广,其宅院古朴精致,光从园中的设计便可窥见,亭台楼阁、小桥湖泊、九曲回廊穿於林立的假山之间,月洞门隐在茂密的青竹之下,羊肠小径上鹅卵石大小均匀,连廊下的盆景都是修剪齐整的小叶紫檀,处处精致,处处风景。

一夜秋雨过後,园中的花草显得更加鲜活青绿,还开了许多不知名的花。

顾时欢沿着小径慢走,身後跟着她的三个陪嫁丫鬟凝翠、凝香、凝知。

凝翠最是机灵,打探消息十分拿手,顾时欢嫁进来不到两日,她就将丞相府的人事打探得七七八八,因此顾时欢有什麽事情只要问她,多半都清楚,且失去记忆之後,甚至不需要问,凝翠自己就会主动将事情的细枝末节一一讲给她知晓。

比如今日顾时欢准备去元安堂探望祝老夫人,凝翠便将元安堂的事细说给她听—— 

「小姐,老夫人寡居多年,为人还挺和善,不过她身边有个叫素荷的丫鬟,眼高於顶,往常见了咱们正院的人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十分瞧不上咱们正院呢。」

「为何瞧不上?」

为何?因为小姐不得大爷宠爱,且大爷又极其孝顺老夫人,颇是看重元安堂,甚至连元安堂的丫鬟们都看重几分。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顾嬷嬷说了,不能在小姐面前再提过往她与大爷相处之事。

「听说老夫人要将她送给大爷做妾,许多人都巴结她,她这会儿都拿自己当半个主子呢。」

这话不假,府里许多人都知道这事,只不过老夫人给大爷提了多次,都被大爷拒绝了。

顾时欢皱眉,「还有这事?那他……大爷同意了?」

凝翠摇头,「没呢,说素荷是老夫人用得最顺心的丫鬟,若是给了他,他心中不安,便拒绝了。藉口是这样,不过依奴婢想来,八成是大爷看不上她,大爷是何人?位高权重、英明神武、俊朗非凡、惊才绝艳,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怎会稀罕一个丫鬟做妾?也就老夫人喜欢她罢了。」

顾时欢狐疑,「等等……你说的什麽英明神武、俊朗非凡、惊才绝艳的人是谁?」

怎麽她一点也看不出?

殊不知凝翠因听过太多关於祝长君的事,崇拜得不行,赞美之词随便一说就能说个几箩筐。她十分肯定的点头,「小姐,真的呐,咱们临安城许多贵女都想嫁大爷呢,不过最终还是被您给截胡了。看来,小姐才是英明。」

顾时欢猝不及防被拍了个马屁,很舒爽,又问︰「那老夫人喜欢我吗?」

凝翠脸上迟疑,「应该喜欢吧?」

「何为应该?」

「小姐,您以前几乎不去元安堂,极少见到老夫人,奴婢也不知她喜不喜欢您,不过,您善良又美丽,老夫人定会喜欢的。」

又被拍了个马屁,顾时欢满意极了,顿时信心大增。她之前冷静的想了几日,已经歇了和离回家的心思,打算按嬷嬷说的,既然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

所以,首要的事就是先熟悉熟悉府里的人。

正好前两日长公主府给她送来了一筐新鲜的江南柑橘,滋味酸甜,临安城还没这样的鲜果,多亏长公主嫁了个富户,顾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什麽北边的山珍、南边的海味都能第一时间弄过来,这新鲜的柑橘便是顾驸马花重金从江南快马运过来的。

顾时欢吃了几颗,极是喜欢,便想给祝老夫人送一些过去。

她极其大方,一送就直接送半筐,後头凝香和凝知抬着都吃力呢。

第三章 好事被破坏

元安堂。

祝老夫人听丫鬟禀报说顾时欢来请安,吓了一跳,扔了手中的瓜皮,拍拍手,赶紧去堂屋端正地坐好。

这还是儿媳妇第一回正经八百的来给她请安。

顾时欢嫁进府三年,一直待在正院,偶尔遇见便是晚饭後逛园子消食的时候,但今年祝老夫人腿脚不太好,吃完饭只就近在自己院中消食,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儿媳妇了,这会儿听说她要来请安,惊诧的同时,也狐疑她到底是有何事,莫不是知晓了儿子那方面不行,跟她诉苦来了?

哎呀,等一会儿要怎麽做呢?是先装作感同身受安慰一番,还是拿出做婆婆的威严来,让她莫要想些有的没的?

要不还是先安慰吧,好歹人家第一回来请安,得待她和善些,嗯,就这麽办!

祝老夫人不消片刻就打好了腹稿,只等儿媳妇来向她哭诉,可顾时欢进门时一脸笑意盈盈的,还让人抬了一箩筐柑橘过来。

两人甫一见面都不知说什麽,顾时欢是不记得祝老夫人,祝老夫人是许久没见过她,於是客客气气的喝了半盏茶後,祝老夫人耐不住了,一脸慈祥的频频看向顾时欢—— 

你问啊,你倒是问啊。

顾时欢见祝老夫人似有话要说的模样,问︰「母亲可是有话要说?」

算了,你不问,那我说吧!祝老夫人快速重新整理了遍腹稿,随後长叹一声,「长君媳妇,我晓得你心里苦,这三年来难为你了。不过,你放心,我让大夫看过了,长君身子无大碍,多调养些时日就好。」

顾时欢莫名其妙,「母亲的意思是?」

祝老夫人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就是这麽个意思,大夫说了,男女敦伦乃阴阳结合,长君要想治好病,也需要你多多配合。」

祝老夫人神情郑重,彷佛在交代一件极其了不得的事情,惹得顾时欢也郑重起来,虽然不知道是何事,但她十分认真的点头,「母亲放心,儿媳一定会多多配合。」随後又问︰「母亲让儿媳配合什麽?」

儿媳妇竟然问得这般仔细,那祝老夫人也答得极其热心,「自然是房事上多体谅你夫君,他也不容易,这三年来鲜少去你房里,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顾时欢这下总算明白祝老夫人说的是什麽事了。

男女行房之事,她懂,前儿嬷嬷还给她看了好些画本呢。不过令她诧异的是,原来祝长君不行?哎呀,难怪她踹他下床时,会那般生气,原来是自己不经意间伤了他男人的自尊啊。

他本就有疾,自己还那样对他,顾时欢心中愧疚不已,暗暗决定回头找个机会给他道歉,顺便表达一下对病患的关爱之情。

於是,她郑重点头,「母亲放心,儿媳晓得。」

离开元安堂的时候,顾时欢看了看领路的丫鬟,观她穿着打扮与其他丫鬟不同,府中奴仆是不允许佩戴首饰的,可她不仅手腕上戴着玉镯子,耳朵上还挂了一对珍珠耳坠,走路如弱柳扶风,那珍珠耳坠也在脖颈边摇摇晃晃。

「你叫素荷?」

素荷行了个礼,态度有些敷衍,「正是奴婢。」

她想做祝长君的妾,顾时欢本来觉得没什麽,可她一个奴婢却对主子态度轻慢,就令她不喜了,想着她是祝老夫人看重的人,自己也不好说什麽,上下扫了她两眼,说:「果然人如其名,挺素的,好名字!」

听得她的话,素荷气得袖子都快扯烂了,前儿大爷才拒了她,她什麽都好,就是模样不出挑,府里的人私下都说大爷瞧不上她的模样。因此,顾时欢这句话直接戳了她心窝子,心里暗恨,但敢怒不敢言,目送顾时欢离去的背影,她低低呸了一声。

你顾时欢又好到哪里去?临安城人人嘲笑的草包美人罢了!





祝长君回到府中时,已是掌灯时分,正院的丫鬟来请他去用饭。

祝长君疑惑,「夫人有何事?」

好端端的,突然请他去用饭,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不安好心。

凝香胆子小,见祝长君严肃挑眉,心里发怵,说话也哆哆嗦嗦,「夫人说、说……给您赔罪呢。」

祝长君冷哼,果然是别有目的,她顾时欢岂会是服软赔罪的人?不过,他还是抬脚去了,想看看她葫芦里在卖什麽药。

正院这边,顾时欢欢欢喜喜的备了一大桌菜,准备关爱一下「病患」祝长君。

她热情的指派丫鬟们忙活,「对、对、对,这盘菜就放那里,再把那个摆过来些,这汤太淡了,加点盐……」

一切准备就绪,她对自己的安排感到满意。

祝长君踏着月色进门,屋子里灯火通明,桌上饭菜丰盛,桌边坐着的女人一身粉衣,眉间火红的梅花钿,在烛火下妖艳异常。

美食、美酒还有笑得美艳的妖精,这场景……怎麽看都怎麽像鸿门宴。

顾时欢见他来,起身相迎,「夫君—— 」

这声夫君喊得着实热情,让祝长君心头一颤,预感今晚恐怕不是简单的鸿门宴。

他「嗯」了一声,坐下来,婢女端来温水和巾帕给他洗手。

男人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显得很有力量。他擦完手後端坐着,看向顾时欢,姿态带着几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威严,「顾时欢,你让人请我过来,有何事?」

顾时欢原本是想给他道歉的,可他这副模样反倒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於是随意想了个理由,说:「呃……无事,就是突然想和夫君一起吃晚饭。」

祝长君不信她,手指敲着桌面,带着几分催促,「我要听实话。」

这时,丫鬟们都退了出去,顾时欢先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眨了两下眼睛,难为情道:「夫君,那日夜里,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还敢踹他,若是故意的岂还得了?祝长君不领情,她那一脚令他记忆深刻,被妻子踢下床实在有损男人颜面,又岂是她三言两语、一顿晚饭就能勾销的?

「是否故意,你我心中清楚。」

若是往常,他这副万年冰霜的模样定会让顾时欢发怵,可自从得知他那方面有疾之後,她心底完全被同情占据。他的冷清在她看来是一种自我保护,他的严肃许是怕别人看穿心底的自卑,才用来武装自己。

因此,祝长君越是冷清,顾时欢眼底的同情怜惜越盛。

想他做为一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外呼风唤雨,可没想到私下却有这样一个难堪的隐疾。唉,着实可怜呐。

祝长君喝了两口汤,被她这眼神弄得一头雾水,「顾时欢,你到底想做什麽?」

「夫君莫难过,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

「我今儿上午去了元安堂,母亲把真相都告诉我了。」

祝长君皱眉,隐约感到不妙,「什麽真相?」

看,他竟然还不愿承认,真的太死要面子了。

顾时欢心中理解,叹了口气,「你明明那方面有疾,为何不与我说,我……早知道是这样,那日就不该……」

明白她想说什麽,祝长君沉下脸,身子往後一靠,眯着眼睛打量她,「你想说什麽?」

按她的脾性,得知这麽个事肯定要放肆嘲弄,此刻她神色越是平静,说明心中嘲弄越盛,祝长君心底的怒气也越旺。

然而,顾时欢只顾着同情,完全没察觉到他神色的不对劲,「夫君,这种事不丢……啊!」

她才说到一半,就被祝长君一把扯过去,坐在他腿上。

他捏起她小巧的下巴,语气温柔得滴水,「你觉得我不行?」

若是朝中的官员定会清楚,但凡祝长君温柔的说话,那说明心内已经酝酿了狂风暴雨,随时会一触即发。可顾时欢不知道,她以为自己的善解人意令他感动,於是还傻傻的安慰他道:「夫君别难过,你会好起来的。」

下一刻,天旋地转,不过眨眼间,她就被摁在一旁的美人榻上。

祝长君那薄唇笑得邪气,眼里却蹿着怒火,「夫人,我行不行,不都是在你一念之间吗?既是如此,那就让你见识一下。」

他恶狠狠的去扯她腰带,顾时欢有些害怕,使劲捂着不让他解开,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我错了。」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可遇事先认错绝对是万年不变的保命法则。

「错在哪里?」

顾时欢眼神无辜,小心翼翼摇头,「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啊,难道是揭穿了他的秘密,让他恼羞成怒了?

祝长君看她不见棺材不掉泪,手下发狠,拨开她的手去扯衣带,三两下就扯开了。

入眼是白花花一片,在烛火下泛着柔光,细细的红绳绕过修长的脖颈,搭在纤细的锁骨上,显得格外诱人。

祝长君愣了一瞬,盯着她的眼睛,哑声问道:「顾时欢,你故意的?」

虽是初秋,可夜间寒凉,她却衣裳单薄,衣带一扯便落,还有那副娇滴滴、羞答答的模样,简直像早有预谋。

至此,祝长君有些搞不清她到底是何目的了,若说是想通了愿意给他生儿子,可之前为何踹他下床?若说只是想趁机嘲弄他,又为何这般欲拒还迎的模样?

要不要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祝长君在要与不要之间徘徊,过了片刻,还是遵从内心。

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夫妻行房天经地义,若说最初娶她还有着放任不管的心思,可这三年来那心思早已变淡。何况已经成亲,这女人便是他的责任,自己有义务好好照顾她,在外朝政繁忙,回家他只想安宁,不断争吵的生活他也腻了,再加上母亲的希望,他是真的愿意与她好好过日子。

而且这三年的相处中,他隐约可以察觉出顾时欢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麽不堪,她虽凶悍,但心中也有温柔;她虽跋扈,但心中也存正义。

若是认真说起来,比起那些循规蹈矩的闺阁女子,他倒是觉得这样的她还挺鲜活可爱。

再说,今日她主动送上来,他又何必当正人君子拒之门外?

於是,他将她捞起,匆匆往内室而去。

红帐垂落,不一会儿,里头便响起了羞人的声音。

可惜了外间满满一桌子菜,没吃两口就渐渐发凉,满室烛火也燃尽了几根。

如此丰盛的「晚餐」,祝长君吃得格外有耐心,然而正欲进入正题时,外头有人禀报,说沈慕言沈大人有急事求见,正在外院厅堂候着。

听到沈慕言三个字,祝长君如兜头泼了瓢冷水,再好的兴致也没了。他盯着身下的人看,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顾时欢也眼含春水的看着他,「怎麽了?」

「沈慕言来了。」

来了就来了啊,有什麽关系吗?

见她一脸茫然,祝长君疑惑地蹙眉,问道:「他来了,你难道不想见见?」

沈慕言这个人顾时欢熟悉,他是沈大学士家的二公子,就住在她家隔壁。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沈慕言对她极好,她也喜欢和他一起玩。尽管後来长大後,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常见面,但他还是常常私下让婢女给她送零嘴儿,总之,两人感情极好。

不过後来怎样,顾时欢不记得了,她已经嫁人,那沈慕言是不是也娶妻了?

应该是吧,他比她大三岁,想必也早已成家。

但沈慕言来了,她为何一定要见?当然,毕竟是小时候的好友,若是能见一见,她也是极高兴的,於是,她顺着话头答道:「好啊。」

她这一声「好啊」把祝长君最後的一丝兴致也灭了个乾净。

他突然很恼火,将她的身子重重地翻转过去,扯出被她压住的衣袍穿好,随後一句话也没说就大步离去。

顾时欢在床上愣了半晌,他怎麽又生气了?

简直莫名其妙!

看了看自己身上、胸前斑斑点点红痕,她脸红发烫,许久才平复下来,心里暗自嘀咕,这人是属狗的吗!

她起身喊顾嬷嬷进来,简单拾掇了一遍,道︰「嬷嬷,换件衣裳吧,我要去外院。」

原先那件衣裳已经被扯坏,而且她准备出门去见见沈慕言,外头风大,得穿件厚点的。

「小姐,都这麽晚了,您去外院有何事?」

「慕言哥哥来了,我去见见他。」

一听这话,顾嬷嬷整个人顿时不好了。造孽哟,小姐怎的失忆了还惦记着那人?难怪适才大爷气冲冲的出门。

不过,顾嬷嬷还是试探的问了句,「小姐为何要见他?」

为何?反正他都来了,就去见见啊,她许久没见慕言哥哥了,有许多话想问他呢。

顾嬷嬷皱眉,「小姐,恕老奴直言,您还是不见沈大人的好。」

「为何?」

「这麽晚了,孤男寡女的,您又是有夫之妇,万一被人看见了说闲话可不好。」

「不是有祝长君在吗,我们又不是单独私会。」说完,她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

顾嬷嬷赶紧让凝香在後头提灯跟着,摇头叹气,作孽哦!



外院书房,祝长君与沈慕言坐在太师椅上谈事,隐约听见外头顾时欢和祝全说话的声音,随後又瞥见一袭白衣裙角飞动,眨眼间一抹人影入了旁边花厅。

知道顾时欢真的来了,他内心突然烦躁起来,听沈慕言禀事也心不在焉,只顾着打量眼前的男人。

这个比他小六岁的男人,坐得端端正正,说话和风细雨,眉目长得太精致,甚至偏女相,身躯瘦弱,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这样的人,若不是汪老推荐过来,他是绝不会考虑让他在手下做事的。

可就是这样的人,竟然敢私下惦记他人之妻,着实可恨!

沈慕言是戊九年的状元,满腹经纶,作得一手好文章,为人谦卑低调和气,又是个俊秀後生,倒是比祝长君这个清冷严肃的人更受同僚们欢迎,私下众人邀约皆喜欢叫上他,可从来没人叫过祝长君。

这一点,让祝长君暗自生气。

他哪里不好?为何人人都喜欢这个小白脸?

过了半炷香时间,沈慕言说完江南水患的赈灾情况,询问,「大人觉得此事可还妥当?」

尽管祝长君不喜欢他,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做事灵活通达且乾净俐落,是个难得的人才,假以时日定能在官场里出人头地。

只不过之前他说了些什麽,祝长君没什麽心思听,闻言,点点头,「好,夜已深,你回吧。」

沈慕言起身拱手一拜,随後退出去,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侧头看了看花厅处。

适才顾时欢的声音他也听见了,很想见见她,可此刻不是见面的时候,於是收回目光,抬脚要走。

这时,顾时欢出来了,「慕言哥哥?」

这声「慕言哥哥」喊得清亮,带着七分熟稔,三分惊喜。

沈慕言转身笑着看她,眸子温柔,「你来了。」

按理他应该称呼一句「祝夫人」,可顾时欢与祝长君这桩婚事是怎麽回事,全临安城的人都清楚,他们和离是迟早的事。因此,他迟迟未娶妻,就是想继续等着她。

有这般情愫在,「祝夫人」这个称呼他是再怎麽也叫不出口。

顾时欢请他到花厅喝茶,问了他的近况,又问了小时候两人共同种的桃树结果子了没?

还有小狗阿致,那是顾时欢九岁时捡的,彼时长公主对绒毛动物过敏,她不能养在家里头,便托沈慕言照顾。

总之,问的都是些她未出阁前的事,两人聊得投入,时不时欢笑出声。

隔壁书房的祝长君仍旧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未曾挪过身,他手指摩挲着茶杯,眸子深沉,不知在想什麽,浑身散发出冷厉的气息。

他们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一起做过许多趣事,有着共同的回忆,说说笑笑,毫不避讳隔壁书房还有个自己。

忍了片刻,再忍无可忍,他将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搁,起身走到花厅门口,「夫人,夜深了!」

顾时欢聊得尽兴,没有察觉他话语中的怒气,起身准备告辞之前,还笑意盈盈的问:「慕言哥哥何时再来?」

祝长君的怒气,顾时欢感受不到,可沈慕言背着身却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无须动手,只通过周围的气息便能在瞬间斗上几个回合。

顾时欢的举动令他大获全胜,他笑得宠溺,眼中是藏不住的柔情,「还不知,有事就会过来。」

顾时欢点头,「那下次慕言哥哥再来一定要让人通知我,我还有话想说呢。」

他温柔回应,「好。」

顾时欢站在台阶上目送沈慕言走远,忽闻身後男人阴恻恻的声音—— 

「怎麽,人都走了,还舍不得?」

是挺舍不得的,她还有许多事都没来得及问呢,有些遗憾,看来只能等下次再见了。

祝长君见她脸上毫不掩饰的难舍之情,忍了许久的怒气终於爆发了。

他上前捏住她手腕,强迫她靠近,语气如腊月寒冰,「顾时欢,你如今做事就这般不遮掩了?」

顾时欢疼得皱眉,她不清楚祝长君为何突然发脾气,他此刻像头暴怒的狮子,与之前跟她温柔缠绵的男人彷佛不是同一人,她心里又怕又委屈,使劲甩开他的手,「你快放开,弄疼我了!」

祝长君不仅没放开她,反而手上更用了几分力道,顾时欢疼得想哭,顾不得其他,凑上去就往那青筋暴凸的手背上使劲咬了一口。

骤然传来的疼痛令祝长君松了手,看着罪魁祸首提着裙子逃之夭夭,他闭上眼睛努力压制怒气。



顾时欢回到正院,坐在榻上让顾嬷嬷上药,祝长君的手劲太大,捏得她手腕都红了。

顾嬷嬷不知两人发生了何事,往日他们就算再闹也没有到动手的地步,问︰「小姐,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大爷生气了?」

顾时欢哪里知道怎麽了,在她看来,祝长君这个人阴晴不定,旁人永远也琢磨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麽。

她委屈,「嬷嬷,我什麽都没做,他就凶我。」

没道理,难道是因为沈二公子?可往日小姐跟他见面,大爷也没有怒到要动手啊。

顾嬷嬷不解,只劝道:「小姐啊,您若想日後在丞相府好好过日子,就别再见沈二公子了。」

「为何?」今日是顾嬷嬷第二次劝她了。

顾嬷嬷思忖片刻,说:「您与沈二少爷走得太近,大爷吃醋了。您想啊,您和沈二少爷从小长大,感情深厚,可这世间哪个男子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子感情深厚?」

顾时欢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吗?」

「定然是的。」顾嬷嬷面不改色。

哎呀,这麽讲起来,竟是自己错怪他了,顾时欢心里内疚起来。

顾嬷嬷看出苗头,问她做了什麽不好的事。

顾时欢老实答道:「我……咬了他一口,挺用力的,不知道有没有出血。」

哎哟,顾嬷嬷真是愁死了,好不容易小姐忘记前尘往事,她盼着夫妻俩能趁机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冤家隔千年还是冤家。

她叹气,语重心长的劝道:「小姐怎麽能咬大爷呢,他是您的夫君,您做妻子的合该温柔体贴才是,怎能随着性子来?」

顾时欢此刻也懊悔不已,「嬷嬷,那怎麽办呢?」

顾嬷嬷眼珠一转,想了个主意,低声在她耳畔支招。

顾时欢听完後难为情得很,「嬷嬷,又这样吗?我今儿听你的话请他过来,可他起初还好好的,後来莫名其妙就生气了,想必是那方面自卑着呢。」

顾嬷嬷晓得她说的是哪方面,她倒是不觉得大爷有那种隐疾,府里头最不靠谱的老夫人说的话,传给第二不靠谱的小姐,这事能准到哪里去?大爷若是不行,前几日那晚就破不了她的瓜,可见,大爷完全是个正常男子。

但此刻她也懒得争论此事,行不行,还得小姐亲自去查验不是?

「常言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您们本来就是对恩爱夫妻,若是因为沈二少爷之事有隔阂,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小姐您这次道歉得十分有诚意才行,就按老奴说的做,准没错。」

顾时欢半信半疑,「真的可以?」

「真的!」顾嬷嬷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小姐,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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