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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დ资讯] 渔潼《贵夫帮转运》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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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2-17 11:53: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渔潼《贵夫帮转运》全2册

{出版日期}2022/02/16

{内容简介}

前世相遇太晚,今生他献上富贵权势与一颗真心,
只求姑娘垂怜,答应成为他的妻……

蓝海E116501 《贵夫帮转运》上
失去双亲後,在继祖母与叔婶手下讨生活并不容易,
骆莺为了护住弟妹,只能拿自己的亲事当筹码,
本以为嫁给心智如幼儿的章家公子是未来归宿,
不料与章家有亲、权势如日中天的摄政都督宋淮竟主动帮她,
给她找了信国公夫人当乾娘,让她脱离继祖母掌控,
还主动收她弟弟为徒教他练武,找门路送他上有名书院,
最後更让姊弟三人搬出吃人的骆府,
如此大恩她实在难以报答,宋淮却悠悠对她表示──
做这一切是为讨一人欢心,我以为你很清楚……

蓝海E116502 《贵夫帮转运》下
宋淮知道骆莺有多在意她的弟弟妹妹,
所以小舅子的书院放假时他就把人接到侯府住着,教授文武艺,
小姨子骆燕虽依旧住在信国公府,可每到节日夫妻俩必定带着她出游,
可他没想到几次出门竟都让骆燕遇到她前世的夫君,那自称景公子的皇帝,
想着他们俩上辈子不怎麽圆满的结局,他心中有些不安,
然而他也没空多管这两人的发展,因为有人见不得他和皇帝亲近,
不只处处针对构陷,甚至延误军情,意图使皇帝降罪於他,
谁知皇帝没上当,还让他兼任吏部尚书,
这可把背後主使者给逼急了,把毒手伸向了他的家人们……



第一章 骆老夫人的打算

临近上元节,为让百姓尽兴过个节,燕京暂时取消宵禁,晚上十分热闹,喧嚣声透过破旧的大门传到里屋。

骆莺坐在梳妆台前,给脸颊上补几抹红色。她自幼就有气血虚的毛病,最近两年越发严重,肤色白得吓人,为遮掩这种状况,总是随时带着镜子与胭脂。

梅娘看她补完妆,叮嘱道:「等会去章府不知要待多久,姑娘先吃一颗八珍丸吧。」这种药丸可以提神,服用後不至於短时间露出虚态,显得十分精神。

骆莺点点头,梅娘就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葫芦,往骆莺手心倒了颗拇指般大褐色的药丸。

门口忽然响起小姑娘微恼的声音,「姊姊,阿棠要跟着去章家,说想跟章大公子一起玩,也不知有什麽好玩的。」

怕妹妹瞧见,骆莺急忙把药丸咽下,而後笑道:「大公子和善可亲,也难怪阿棠喜欢。」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进来,高的那个是十四岁的骆燕,生得与骆莺十分相像,只眼睛很是不同。骆莺是一双清凌凌的杏眼,骆燕却是漂亮的桃花眼。

此时她哼了声,不赞同的道:「姊姊,那叫什麽和善可亲,那是傻,明明都十九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骆莺尚未说话,梅娘皱起了眉,「二姑娘,小心言辞!」

骆府虽也是官宦人家,可与燕京的权贵豪门相比却是十分寒酸,姊妹俩统共就一个丫鬟梅娘,且因是骆老夫人派来的,还总喜欢教训她们。

骆燕心生不满,待骂上几句,却被骆莺截住,「章府请的是女眷,阿棠你不能去,等下回祖母请章大公子过来,你们再一起玩可好?」

骆棠忙问:「他何时过来?」态度很是急切。

骆莺知道弟弟是眼馋章允宁的那些小玩意儿。孩子都贪玩,她笑着道:「至多三五日。」

「真的?」

「嗯。」骆莺很确定。

骆棠这才不问了。

梅娘叫骆燕也收拾一番,带着姊妹俩去上房。

路上,骆燕噘着嘴道:「晚上这麽冷,还请我们过去,姊姊可不能着凉。」

「又不是纸糊的,风都吹不得吗?没事。」

总是说没事,可还得时不时吃药,骆燕知道姊姊身子弱,「都怪祖母答应下来……」他们双亲已不在人世,祖母又是继祖母,原本就对他们不好,偏偏是身体最为康健的那一个,她咬一咬嘴唇,「气死我了!」

知道她的心思,骆莺拍拍手臂安慰。

到了上房,屋内除了骆老夫人外还有二房的许氏跟三姑娘骆箐。

许氏瞧见两人,笑咪咪道:「不细看,真分不清谁是谁呢,阿燕长得真快,跟阿莺一样高了。」

差了两岁,个子却差不多,可见小的那个将来必定会後来居上,骆老夫人扫一眼骆莺的脸道:「明明是姊姊,却一点长不过阿燕,你平日得多吃点。」说着吩咐丫鬟双喜把斗篷取来。

双喜给骆莺穿上,「老夫人怕姑娘出门冷,亲自挑选料子给姑娘做的。」

一直没做声的骆箐微微变了脸色,但很快明白过来,不屑的撇了下唇。

那是一件白底绣梅花宁绸的斗篷,做这样的斗篷,凭他们的家底已经很是奢侈了,骆莺微微屈身,「多谢祖母。」

一点没有推辞,可见她心里十分清楚,那披风不是可以白收的。骆老夫人笑起来,要不怎麽说这孙女儿聪慧呢?看着柔弱可欺,实则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这几年来为保全住她们大房,在她这继祖母前面演足了戏。

也罢……原本她是想把骆莺弄去别的高门大户,怎麽说也是生得一副好容颜,不过这身子怕是禁不起折腾,到时撑不住死了,骆府也讨不到好处,如今嫁这章府的傻儿,怎麽想怎麽合适。

骆老夫人的笑容越发温和,走过去挽住骆莺的手臂,「不必谢,家中也只有你最配。走吧,别让章老夫人久等。」

看起来真是个慈祥的长辈,骆莺垂下眼,讽刺的笑了笑。

老夫人的手段她年幼时就已经领教过了,先是用美色勾引祖父,把祖母气出了病,早早离世,生下儿子後上位,又用各种手段打压父亲。

父亲本来就因执意娶不明来历的母亲得罪祖父,父子俩关系就更差了。後来雪上加霜,母亲病重去世,父亲也跟着走了,终究被骆老夫人得逞,他们三姊弟落得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结果。

无人救他们,只能自己救自己,骆莺心想,也是难得的运气,章大公子竟真的很喜欢她。比起那些或心思深沉或轻浮薄情的公子哥儿,显然章允宁是容易相处的。

正想着,指端被妹妹温热的手握住,她侧过头,瞧见骆燕漆黑的头发、日渐长开的五官,心想,妹妹这样率直的性子,长大後倘若没有什麽後盾,恐怕是很危险的,只有她嫁得好才能护住了,可惜自己身子不争气,也不知还能熬几年……

骆莺轻轻拧了拧眉,跟随着骆老夫人,坐上轿子。



章府的垂花门外,有一辆镶金嵌玉的马车停着,骆府的女眷下来後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但很快骆老夫人就不看了。京都权贵如云,这样的马车不少,章府应该是另请了什麽宾客。她招呼一声,领着儿媳孙女往里走。

她不知,马车里的人此时正在暖阁与章老夫人说着话。

章老夫人微微倾着身子,「你竟然会过来,我早知道就不请别家来做客了。」

章府在燕京紮根百年,祖上曾也出过名相,照理说,除非是在天子面前,章老夫人的脸上不该有此等小心翼翼,更何况这还是她外甥。

然而,章老夫人真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眼前的孩子早已不是儿时的性子了。

儿时生得粉妆玉琢,见到谁都会咧开嘴笑,好像个福娃娃,就是胆子小,一只蚂蚱都能把他吓得躲起来,蚂蚱被赶走了,他又高兴的探出头,憨态可掬。

可惜偏偏有人忍不得,说西平侯府不出懦弱之徒,早早将他带去沙场,再回来就变成了如今喜怒难辨的模样,後来甚至做了摄政都督。

章老夫人吩咐丫鬟,「先领她们去别处。」

谁想他道:「无妨,让她们进来吧,我也正好要走了。」

街道上有不少卖花灯的摊子,透过轿帘,依稀能见灯火闪耀,五光十色,只到达章家府内,才发现刚才的灯火与之相比乃是大巫见小巫。

骆燕瞧着府里的火树银花,暗自咋舌。早先就知道章府富贵,此番亲眼瞧见,才是大开眼界,也难怪继祖母会巴结,不过也是因着姊姊的关系结识了章大公子,不然连章府的大门都进不来。

但总感觉不是什麽好事,骆燕隐隐有些担忧。

章府前来迎接的四位丫鬟引她们去府邸的暖阁,卷帘拉起,有位男子从里面走出。

骆老夫人定睛一看,嘴巴大张,此人竟是大都督宋淮!

要说宋淮,大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起先是以善战闻名,後来被先帝临终前托付匡扶幼帝,地位更是登上顶峰。几年间以谋逆罪死在他手下的人,例如章国公、靖王等不下百人,谁背地里不说一句,只手遮天?

今日并非节日,他竟在章家?骆老夫人急忙道:「老身见过宋都督。」一边示意儿媳孙女上前。

宋都督的名头骆莺当然有所耳闻,只是不曾碰过面,当下拉着妹妹的手请安。

她垂着头,露出的脖颈十分白皙。

前世他来送节礼,舅母也是请了骆府的女眷来,但怕打搅他便让丫鬟领着去别处稍候,他没有阻止。後来再遇到骆莺时,她跟着章允宁一起叫他「表叔」。

骆箐站在母亲身後偷偷打量宋淮,她第一次这麽近的看到这位大都督,但不敢往脸上瞄,只瞧见他宽肩细腰,足蹬一双紫色滚边的官靴。

听说都二十四岁了还没有成家呢,骆箐暗道,骆莺要攀上高门,应该勾搭他才对吧?怎麽……想着又撇起唇角,宋淮还真是攀不上的,章允宁要不是头脑不好,章府也不可能看得上骆莺。

「大都督这是要走了吗?」骆老夫人大着胆子问,但声音谦恭,小心翼翼。

宋淮出乎意料的接了话,「是,你们进去吧,舅母在等着。」

骆老夫人难免失望,因她很少见到宋淮,早些年他不在燕京,回京後又独爱清净,除了皇宫与都督府甚少在别处露面,今日本想套近乎,谁想这就要离开了。

她目送宋淮,宋淮走两步却停下来,刚好停在骆莺的面前。

男子个头极高,穿着深青色的锦袍,骆莺瞧见他垂下来的手很白,不像是打过多年仗的人,她一阵紧张。

鼻尖香味渐浓,似苦涩的药,又似清凉的薄荷、淡雅的花,混杂在一处,是她身上独有的。前世,他有日忽然注意到,觉得十分好闻,然而见过许多姑娘却不曾再碰到相似的。

宋淮停顿片刻,往外走去。

骆莺这才敢抬头,但也只瞥到一眼侧脸。刀斧雕琢般的下颔,高挺的鼻子,又让她感觉出了这男子身上的冷硬感——这一定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做大都督不容易,我想留他吃顿饭,如今都难得很。」章老夫人的话把所有人的视线又拉回来。

骆老夫人忙领着小辈们往里走,章老夫人坐在暖阁中央的高椅上,穿一件石青色绣云芝瑞草的夹袄,头戴抹额,正中间一颗紫珠比拇指还大。

在她下首坐着儿媳章夫人孟氏,此番起来对骆老夫人行礼,「天寒地冻的,老夫人不曾受凉吧?」

骆老夫人道:「哪里哪里,都是坐轿子过来的,些许寒风算不得什麽。」

章老夫人请她们坐下,叫丫鬟上热茶,「喝了暖暖身子。」

骆老夫人还没忘宋淮,「刚才十分荣幸遇到宋都督,有宋都督这样的好官,真是百姓之福啊。」

「可惜忠义不能两全,他只顾着我们大魏,顾着百姓,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却不曾解决,我那小姑……」章老夫人顿一顿不再提,看向骆莺,「骆大姑娘,你今晚可有想吃的东西?我让厨子做给你吃。」

骆莺哪里好真的点什麽菜肴,忙道:「老夫人,不用这样劳烦的。」

章夫人在旁默默打量,心思复杂。她的儿子傻了好些年,原本也没打算替他娶妻,谁想遇到骆莺竟开始天天惦念。虽不是男女之情,好歹也算开窍,朝好的一面想,总不是让人绝望的。

只是这姑娘身体不够健康……章夫人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过看着倒也不算太差。

思忖时,丫鬟靠近,压低声音耳语,章夫人唔了一声。

双方寒暄几句,章老夫人也在意骆莺的身体,便说她瘦,长胖些更好看。

许氏急忙就道:「因之前在孝期,没什麽胃口,母亲也在劝着她,还花高价请名医看脉,帮着调养。」大夫确实请过,只是对骆莺的病弱一筹莫展,说是先天的,想好看运气。

章老夫人笑了笑,既然要结亲,底细都是要打听清楚的,骆老夫人不是原配,对这三个孩子哪有什麽感情,是这大姑娘到了待嫁之年才重视起来的。

她扫一眼骆莺身上刻意穿的披风,「阿莺有这样慈爱的祖母,委实是好福气。」

骆老夫人神色微动,「也是阿莺懂事,惹人疼。」

章夫人中途插话说起水苑的花灯,「小姑娘最是喜欢这些,老夫人不介意的话,我让丫鬟带着她们去看看?」

必然少不了吹冷风,骆老夫人心想章夫人还是有些顾虑吧,想看看骆莺的身子,要是连这个都受不住,肯定就不会结亲。

她看向骆莺,「阿莺,你最大,看着两个妹妹,别到处乱跑。」

骆莺应一声,章夫人命丫鬟领她们去水苑。

骆燕拉住骆莺,「姊姊,你冷不冷,冷的话我们还是不要去了,还能强迫我们不成?」

「不冷,穿这麽厚呢。」骆莺摇摇她的手,「我也好奇这水苑是何样。」

从来都是骆莺包容她,骆燕哪里顶得住姊姊的撒娇,立刻就软了下来。

水苑建在府内的西边,穿过两侧种满青竹的小路,尽头便看见洒了月辉银光的水面。湖上的小桥挂着花灯,亭子里也是,比起在街上看花灯更添几分雅趣。

「阿莺。」章允宁已经等在那里了,快步上来,笑嘻嘻道:「总算见到你了。这花灯好不好看?我专门叫人挂了给你看的!」

年轻公子穿着一袭月白色金绣宝相花的锦袍,倘若不开口,当真是如珠玉在侧。

骆莺心头生出几分怜悯,那日她难得出门与妹妹在城内的九曲河散步,就遇到了章允宁,他把蹴鞠踢到她跟前。

她惊了一下就要避嫌,但章允宁却不认生,追着她说话,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她一时怜悯同他说了几句,谁想到章允宁就记住了她,後来总是来家里找她。

骆老夫人乐得如此,开大门欢迎,章府就知道这件事了。

骆莺回过神,「花灯很漂亮。」

章允宁马上道:「你喜欢哪一盏,我叫他们取下来。」

骆莺忙道:「不用。」

「为什麽?」章允宁问。

「挂在桥上有倒影,拿在手里就没那麽好看了。」

章允宁想想也是,「你要喜欢,可以天天来看,我叫他们别撤走。」

「不用,便是要节日看才有意思。」骆莺劝他,「如果天天看,很快就腻了。」

她说的每句话都对,章允宁乖巧的点头,「好,那就等明年吧。」

章允宁年幼时在路途染病来不及救治,落下了後遗症,长大後在京都总是闯祸,後来就被送出去了,去年才接回来,就这短短两个月,竟被骆莺弄得服服帖帖。

骆箐忍不住暗讽,「大姊与章大公子,宛如一对璧人呢。」

章允宁愣了愣,「什麽叫璧人?」

「璧人是……」骆箐对上章允宁的目光,突然又不太敢解释。因为两家还没有挑明,万一有变数,这话被祖母知道定是要责罚的,便犹豫起来。

骆燕却险些跳脚,她是知道章允宁的情况的,这样的人怎麽就跟姊姊是璧人了?她美眸圆睁,呵斥道:「你胡说什麽?」

「怎麽,章大公子不知何意,你也不知吗?」骆箐挑眉,「我是在夸她。」

骆燕更为气恼了,她二人年纪相仿,因大房二房长久对立的关系,她们自小也视对方为仇敌。

骆燕狠狠瞪着她,「你这小人,就敢逞口舌之快,姊姊脾气好平日里不追究,我可记着呢,你别以为仗着祖母就能欺负我们!」

在这里吵起来可不行,骆莺拉住骆燕,「别说了,走,我们去桥上看看。」她招呼章允宁一起走。

章允宁的脸色却不好看,突然上前打了骆箐一耳光,「你竟敢欺负她们俩!」

这耳光来得又快又恨,骆箐懵住了,捂着脸看向章允宁,但见他盛气凌人,一时不敢说什麽,哭着跑远。

丫鬟们看情况不对,急忙求骆莺,「劳烦大姑娘劝劝大公子。」

实在没想到会惹出这种事,骆莺向章允宁解释,「章公子,你别误会,妹妹没有恶意的,她是在打趣呢。」

「她没欺负你们?」章允宁问。

「没有。」骆莺道:「我得去看看妹妹,过几日再见,可好?」

倘若真是自己做错了呢?章允宁想一想,「好,那花灯我先不撤了,等你再来。」

走出水苑後,骆箐甩开她们俩,飞奔着去找祖母与母亲。

骆老夫人听完却没有偏袒她,训斥道:「大公子会无端端的打你?」

「都是大姊挑拨,说我欺负她们。」骆箐给祖母看脸上的伤痕。那章允宁的力气真大,她的脸都肿起来了,还有五根很明显的手指印,不知要多久才能痊癒。

许氏见女儿受苦,忍不住擦眼泪,「怎麽会这样?」

骆老夫人当然不信,骆莺做事谨慎,绝不会主动在章府挑起事端,至於骆燕,这小姑娘的脾气倒有可能,但骆箐必然是说了什麽才会引起矛盾。

骆老夫人淡淡道:「伤得不重,过几日就消了。」叮嘱许氏,「你先带阿箐回去吧,请个大夫看看。」

显然是要平息下去,许氏虽然心疼也不好反对,她没有生出儿子本来就理亏,平时也不敢顶撞婆母,只好答应。

骆箐没得到支持,气得扭头就走。

出了此事,始终有损兴致,就没再谈结亲的事儿,章老夫人关怀骆箐几句,说自家孙儿不懂事。

骆老夫人自然说是骆箐的错,随後就带着骆莺骆燕回府,路上,她一句也没责备姊妹俩。

骆燕见状更是有点不安了,这继祖母怕是没安什麽好心,回去後就跟骆莺嘀嘀咕咕,让她小心点。

骆莺心里一清二楚,只顺着妹妹的话应着。



此时宋淮刚刚踏入西平侯府,到书房後,一坐下他就给护卫翁鹤下了一道命令,让他明日请一位夫人去清和酒楼会面。

这命令十分突然,就算翁鹤极为了解宋淮,一时也难以窥测其中的心思,他愣了愣道:「属下马上去办。」

他快步离开後,宋淮将窗打开,外面传来淡淡的梅花香气。

月光倾泻,清冷冷的。他想起前世在章府时,好几次见骆莺坐在园中,托着腮安安静静的看月亮,她的神色总是很平静,像无波无澜的湖面,也不知她是否後悔过。

他不曾问,但骆莺嫁入章府,显然是想改变他们三姊弟的命运。

那这次,就由他来替她改命吧。



前两日下了一场雪,此时已经消融的差不多,天气日渐暖和,光秃秃的树枝都冒出了新芽。

骆莺喝完药之後指点弟弟跟妹妹写字,她自小身体就不好,学的东西不多,但一手字极为秀美。

梅娘瞧这三人很是专注,微微皱一皱眉,「姑娘应该让二姑娘练练女红,字有什麽好学的?姑娘做不动绣活,总不能让二姑娘也跟着荒废了吧?」

骆燕嫌她烦,「女红学了做什麽?我也不见骆箐学!」

梅娘一贯不喜欢骆燕,觉得她性子太冲,嗤笑一声,「您跟三姑娘比?」三姑娘好歹有个做官的父亲,大房还有什麽?「我是好心提醒你们,技多不压身。」

「等天气再暖些。」骆莺知道梅娘的意思,女红是应该学一点,然而她愿意嫁去章府,本就是为妹妹跟弟弟的前途,若妹妹学女红是为了将来讨好夫家,那还有什麽意义?她一定要给妹妹谋划一门顶顶好的婚事,让妹妹不受一点委屈。

她挽袖继续磨墨。

上房的一个婆子突然来传话,「大姑娘、二姑娘,明日早些起身收拾,宣德侯夫人请姑娘们去做客。」

梅娘大为吃惊,「宣德侯夫人怎麽会……」那些个权贵家族惯喜欢聚会的,可骆府从来不在名单上,难道说是看在章府的面子?可两家尚未定下也不至於吧?她百思不得其解,只督促骆莺,「一定不能失礼,您可要管好二姑娘!」

骆燕翻了一个白眼,暗道还不如管好骆箐呢,要不是骆箐总惹人嫌,她才懒得理!

第二日,姊妹俩早早就起来了。

见骆燕换了好几次裙衫,骆莺心里未免难过,要是父亲母亲还在世,骆燕也不会一件拿得出手的裙衫都没有。她暗叹一声,把自己一条绣玉兰花的棉裙递给去,「阿燕,你穿着比我好看,配那件蓝色的袄子最合适。」

她待嫁之龄,又因为章允宁的缘故,老夫人难得给她多做了几件新衣。

骆燕连连摇头,「我不要……」她胡乱穿了一件,「还不是怕那些贵族小姐看不起我们,等会指指点点!真不知道宣德侯夫人为何相请?」

就算骆府不曾没落,在权贵圈也排不上号,外出游玩,富贵家的小姐都是在一处,她们从小锦衣玉食,穿的用的都不一样,不过骆燕也不羡慕,加上骆莺身子不好,她总在家陪着,久而久之连个朋友也没有,只跟骆莺亲热了。

骆莺见她不肯也就罢了,心想,等以後她一定要给妹妹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裙衫。

两人收拾完去给骆老夫人请安,屋内,骆箐穿得光鲜亮丽,一张脸如桃花般娇美,不过胭脂抹得厚了些,有些过於艳丽。

可能是为了遮掩上次被章允宁打的那一边脸,骆燕好笑,伸手撩撩头发,把下颔微微扬起,还未及笄的年纪,就已经处处在比了。

骆老夫人都看在眼里,三个孙女长得出色,这就是很好的筹码,女子不能出仕,又不能抛头露面去做生意,除了找一门好姻缘,还能做什麽?

骆老夫人露出笑容,「宣德侯夫人心血来潮,突然想办宴会热闹一番,请了好多家的小姐去做客,不止我们家,还有隔壁的许家吴家等等。你们去了切莫闯祸,多结交几个朋友才是正理。」

许氏也跟着叮嘱几句。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三人很快便去往宣德侯府。

第二章 穆夫人的邀请

等到了宣德侯府的垂花门口,有丫鬟来相迎,知道她们是骆府的姑娘後,就领着去暖和的花厅。

不像那两个常待在家里,骆箐是喜欢交朋友的,只是不能如愿交到合意的那种。与骆府差不离的,她懒得太花心思;比骆府富贵的,她又不想卑躬屈膝,高不成低不就。

厅内四角都有炭盆,用的炭没有一丝的烟气。

骆燕在铺着锦垫的椅子坐下後道:「难道我们是来得最早的?别家一个都没来吗?」

骆莺也觉得奇怪。

骆箐则环顾着花厅,打量墙上名贵的画,各色家俱、花瓶,想着等会找些什麽话题与那些姑娘闲谈。

过不得多久,外面有了脚步声,三个人都朝门口看,不料进来的并不是什麽姑娘,而是由丫鬟领着的一位发色斑驳的中年贵妇。那贵妇五官生得很是秀美,然而神色憔悴,毫无生气,嘴角略微下垂,还有点苦相。

骆莺三个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怎麽称呼,她们都不认识这位妇人。

丫鬟见状介绍道:「这是信国公夫人穆夫人。」

信国公穆易的名字是谁听了都如雷震耳的,骆箐瞪圆了眼睛,抢先一步上前行礼,「小女子见过穆夫人,小女子名骆箐,这两位是小女子的族姊,今日蒙宣德侯夫人相请,三生有幸得见穆夫人。」

穆易在十几年前被先帝调派去临安任总兵,去年年底才重回京都,虽声名显赫,但像骆莺三个这般大的年轻姑娘,从未曾见其真人。

骆莺也忙拉着骆燕行礼,谁想她才一出声,对面的穆夫人竟失态了,呼唤道:「悦儿!」

紧接着骆莺的手就被握住了,她发现穆夫人的眼神极其的惊喜,甚至还有些狂热,眼角的皮肉颤抖着,盯着她,而後有一行泪落下,顺着脸颊,滴在手背上。

骆莺吃惊道:「穆夫人?」

她声音很柔和,也很弱,像是中气不足。

穆夫人身边的丫鬟急忙道:「夫人,这是骆府的姑娘,夫人。」

穆夫人的手抖了下,但又像不死心的样子,反覆看了骆莺好几眼,才把手慢慢松开。

丫鬟解释道:「骆姑娘,夫人身体不适,请别放在心上。」

「无妨,夫人既然不适,快些坐着歇息吧。」骆莺看她也是不太舒服的样子,刚才的状态彷佛是认错人,她好像听到什麽「悦儿」。

骆莺往後退几步让开路,骆箐却疾步上去,与穆夫人的丫鬟一同扶住她,「是不是跟宣德侯夫人说一声,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穆夫人低声道:「多谢。」说着慢慢坐下。

到底怎麽回事?是跟骆莺有关吗?骆箐觉察出不对,目光在那两人身上来回巡视。

这时,门口响起一个管事的声音,「怎麽把三位姑娘领到这儿来了?是隔壁的花厅!」

弄错了吗?领路的丫鬟嘀咕着,明明记得说的是这间啊?她皱着眉,「劳烦姑娘们跟奴婢走吧。」

骆莺三个告别了穆夫人,方才离开。

看着那清瘦的背影,穆夫人颤声低语,「怎麽可能是悦儿,我竟认错……可怎麽会……」她又潸然泪下。

另外一个花厅果然有许多小姑娘,像吴家的两姊妹吴琳吴琦都在,骆箐很快就融入其中了,骆莺姊妹俩却没怎麽交际,坐在角落里小声闲谈。

宣德侯夫人过了一会才出现的,说穆夫人不舒服先行回府了,她颇为担忧,心情不佳,让姑娘们自行画画写字玩。

骆燕小声道:「把人请来做这些,还不如在自个儿家里写字呢,这些权贵真是闲的。」

「既来之则安之,写吧。」骆莺提起笔。

女管事之後看了一圈,竟然请骆莺去里间,说宣德侯夫人喜欢字写得好的小姑娘,要单独见一见。

骆莺不疑有他,跟着过去。穿过镶着玉石的屏风,正要行礼,却发现正中的椅子上坐着的并不是宣德侯夫人,而是一位男子。

难道管事走错了地方?不可能吧?

静默中,骆莺大着胆子仔细看了男子一眼。

那一眼,叫她的心头突地一跳,她犹豫着问:「莫非是宋都督?」

「是。」宋淮很高兴她能认出自己。

骆莺急忙见礼,「小女子见过都督,不知宣德侯夫人在何处?小女子是来见……」她不明白为何宋淮在此?

「她是听我吩咐把你请来的。」宋淮做了个手势,「坐下吧。」

「是。」骆莺的心更是七上八下了,待坐好後她捏了捏手指,打算问宋淮想干什麽,但到底没问出来。

眼下这人可是辅助天子的,连宣德侯夫人都要听他吩咐,她何必多嘴?乖乖等着就是。

果然宋淮又开口了,「你不用怕,我是有事与你商谈。」

他是大魏的摄政都督,出身侯府之家,她是普通的闺中女子,他们之间有什麽好谈的?

骆莺越发觉得怪异,低声道:「都督请说。」

宋淮也不拐弯抹角,「如果我有办法让你脱离骆老夫人,且还不用嫁入章府,你可愿意听从?」

骆莺愣住了,仔细一想之後,她忽然有点难堪。若非有所图谋,谁愿意嫁给傻子呢?虽然这傻子很可爱,但做夫婿到底是不成的,宋淮这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骆莺的睫毛微颤,「我不知都督是何意思……」还未说完,就听到宋淮平静的声音——

「你不用与我打马虎眼,我不让你嫁给我表侄,是怕章府因此被人诟病,舅父已经致仕,一生清白,我不想到头来得个仗势欺人的名头。」前世章老夫人事情办得极快,也不知是如何说服章老爷子的,二月就定下了亲事。

世人都是长眼的,还能看不出来两家结亲的目的吗?章府是用权势给章允宁换来妻子,骆府是用自家姑娘换取利益,名声都不会好听。

只这也是平常事,骆府光是一个小家都藏了多少龌龊,何况是一整个燕京。每个角落,每个缝隙,为了一点利益,多少人绞尽脑汁。

想过好,太难,尤其是她们这些姑娘家。

骆莺叹了口气,「都督不是应该劝一劝章老夫人吗?」章府没有此意的话,骆府再如何也无用。

宋淮唔一声,「当然还有第二个原因。」

他讲了穆夫人家里的事,骆莺认真听完,对宋淮的想法很有些震惊。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确实对她极为有利,比嫁入章府不知好上多少,可他为什麽要帮她呢,世上有这样的好事吗?

骆莺斟酌着言辞,「小女子恐怕难以报答都督之恩。」

凭她的聪明,自然是有办法的,只他不想要她报恩。

他要的是什麽,骆莺将来自会知道。

「你能记着就行。」

这麽容易吗?骆莺诧异的看向宋淮,但见他一双星眸中竟含着几分柔和,几分笑意,她莫名的觉得一阵恐惧,即便在深闺,她也是听说了他的各色传闻。

他哪里是个和善的人?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可这建议她胆敢不听吗?他其实有的是办法拆散这桩婚事,眼下这条路算是好的,那还不如搏一搏。



穆夫人是在宣德侯府受了刺激,宣德侯夫人当然要亲自去探望,信国公夫妇感情深厚,穆易今日甚至告了假在家陪伴妻子,不过宣德侯夫人到的时候,穆易是站在外间。

「宋夫人在里面。」穆易请宣德侯夫人坐下,「瑞蓉说得不清不楚的,只提到一个姑娘……说是生得像悦儿。」

宣德侯夫人叹息一声,「都是我的错,原是想请她出来散散心,谁知道会这样。不过像不像悦儿我真不知,悦儿我只记得她五岁时的模样。」

穆易夫妇谁也离不开谁,穆易被先帝调任临安,穆夫人也带着儿子女儿一同前往。

「不过说起来,那位骆大姑娘的眼睛确实是很漂亮,跟杏子似的。」

穆易的眼前就浮现出女儿的脸,後来瘦得很了,但一双眼睛仍是大大的,水汪汪的,清澈无比,他不由心痛。

但男人始终更坚强一些,不像他的妻子,这三年来被折磨得厉害,总是说着要去陪女儿的傻话,头发也一片片的白了,倘若那姑娘真的相像,也许不是坏事,穆易心头忽地一动。

宣德侯夫人走入里屋,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一只色彩斑斓的鹦哥,她忍不住道:「玉姝,你怎麽还带着鸟来了?哪里有这样探病的人?」

宋夫人,也就是宋淮的母亲章玉姝,喜欢养鸟,养了八只,鸟笼在她的屋檐下整整齐齐一排挂着。早上,黄鹂轻啼,画眉婉转,鹦哥唱曲,她每每都是在这种悦耳的鸟声中起床的,白日晚上她都要抽空逗一逗她的这些心肝宝贝,这不,连出门都带一只。

章玉姝嗔怪道:「专程带来给瑞蓉解闷的,刚才就是因为重明,瑞蓉才笑了的。」她给这鹦哥取了《山海经》里面瑞兽的名字。

宣德侯夫人噗哧一声,在床边坐下,「玉姝还是老样子,从来不变的。」她拉拉穆夫人的手,脸色又变得难过,「都怪我,昨日我不该请你过来,叫你又想起伤心事。」她虽与章玉姝穆夫人是闺友,但宣德侯是听令於宋淮的,早先甚至还欠下一个人情。

此次她帮着宋淮安排了这出,确实有愧於穆夫人,不过宋淮是怎麽知道骆莺与穆悦相像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穆夫人急忙道:「瞧你说的什麽话,我回京後你跟玉姝怕我苦闷,总是想着办法让我高兴,怎麽能怪你?再说我也没有病倒,是相公大惊小怪非要我躺着,我只是……」她深吸了口气,「那位姑娘到底是哪个骆府的?」

自己有一双独特的杏眼,瞳孔是浅色的,眼角微勾,女儿生下来便随了她,谁想这姑娘竟也有这样的眼睛,且也十分清瘦,所以她才认错了。

可明明知道错了,却有种莫名的牵挂。

宣德侯夫人早有准备,「在九曲河西边的一条街上,我听说三姊妹生得貌美,就请过来瞧瞧。你们也知我表侄年岁不小了,他们家想我帮着张罗婚事,那小子喜爱美人,娶妻不需贤,好容色一定得有。」

章玉姝啧啧两声,「也不怕将来把家败了,还得来你宣德侯府打秋风……罢了罢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宣德侯夫人摇摇头,叹一声,「可不是吗?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日子,不过那骆大姑娘确实不错,写得一手好字,我那表侄若瞧见了想必会很满意。」

仔细听着的穆夫人心头突然一紧,一个男子娶妻别的都不顾,单只看脸,那这家风就很不好。待女子年华逝去,必然得纳美妾。想起如娇弱的花儿般的小姑娘,穆夫人於心不忍。

发现她神情不对,章玉姝嗔怪宣德侯夫人,「怎麽打那姑娘的主意?你表侄看上,人家家里未必肯呢。」

宣德侯夫人就露出一脸「你们不知」的表情,「她父母双亡,家里是继祖母掌家,叔父是继祖母所生,乃小小一个知县,当真会不肯吗?」

那两人立马了然,这小姑娘恐怕是要受人摆布的。

从信国公府回来已是傍晚,章玉姝把鸟笼叫丫鬟提着挂去屋檐下。

一个婆子禀告道:「都督在等夫人一起用饭呢。」

这孩子是真的转性了吗?以前别说陪她时常用饭,就是连人都看不到的,总是早出晚归,偶尔请个安也是匆匆就走了。

但前阵子他风寒痊癒後突然变得很是孝顺,她说什麽他都愿意听,就算是不对的,他也没有生气。

虽然狐疑,章玉姝还是极为欣慰。

走入屋内,她看到宋淮坐在桌边,桌上的佳肴冒着热气,每样都是她喜欢吃的,章玉姝忍不住笑道:「淮儿,你现在真像小时候的样子。」

小时候他可乖了,总是赖在她身边,很黏人也很听话,可惜她的相公受不了,非得要把宋淮带去沙场。

宋峥是个杀神、战神,威风凛凛,她也很仰慕他,但在教育孩子的事情上,两人从来都没有融洽过。

宋淮给母亲夹菜,「是去信国公府了吗?」

提到穆夫人,章玉姝胃口又不行了,「瑞蓉真可怜,我都不知道怎麽劝她!她看见一个小姑娘长得悦儿……那时候我应该去临安看看她跟悦儿的,我都不知悦儿长大後的样子。」

「母亲何必自责?父亲当时也要您照顾,您如何分身?」父亲当时受了重伤,难以癒合。

章玉姝叹气。

「之前母亲说穆夫人有求死之心,孩儿觉得假使真有这样的姑娘,或许能成为一种寄托。」

章玉姝愣住。

宋淮又给她夹了菜,「母亲好好想想吧。」

章玉姝是聪明人,意会到他的意思,展颜一笑,「我怎麽没想到呢,难怪她与那姑娘只见了一面就很心疼了。」她低头吃菜,「过几日,我再去看看她,兴许真是好事。」

瑞蓉的儿女心太重了,但天下母亲多是如此,是得有个人来让她寄托这种深厚的感情,不然恐怕是难以支撑。

烛火下,母亲的发髻里有银丝闪动,始终是年过四十的人了,母亲也开始变老了。

但母亲是很乐观的,父亲去世後她虽然痛苦,却还是会做很多有乐趣的事情,没有沉溺其中。

见到他时也总是笑着,可这样的母亲,前世却因为他,从高楼跳了下来。

只为了不连累他。

宋淮的眼角有些发酸,他又给母亲夹了一块羊肉。



因之前说过等她去看花灯,章允宁很快就派小厮前来请骆莺去章府。以前她自然就去了,但现在情况有变,骆莺不得不小心行事,推说身体不舒服,不好出门。

她心里是很忌惮宋淮的,既然答应他了,怎麽敢做出违背的事情?

假如被宋淮晓得她去见章允宁,定会觉得她不守信,到时候他用别的手段来解决,她就要面对更大的困难——嫁不了章允宁,又没有依靠,谁知道老夫人会把她嫁给哪个?

太危险了!

那小厮请不到人就回了章府,骆老夫人得知後过来探望骆莺。

「怎麽回事?」

骆莺躺在床上,轻声道:「身子无力,许是着凉了。」

最近连着出去,吹到冷风了吧?骆老夫人皱眉,叫梅娘赶紧去请大夫,「天气很快就暖了,过几日再去章府吧。」

离三月还远着呢,怎麽会那麽快就回暖?是怕章府怪罪吧?骆莺如何怎麽不清楚骆老夫人的心思?骆老夫人没把他们三姊弟饿死,就是等着这一天,她也是委曲求全到今日。

「让祖母担心了。」她垂下眼。

骆老夫人道:「正好让大夫给阿箐也看看,她的脸还未好透。」骆箐有几分像她,那是她的亲孙女,岂有不心疼的道理?只是家族利益当先,她没办法因此事去责骂章允宁罢了,「好好歇着。」

骆燕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啐了一口,「骆箐的脸烂了才好!」

「阿燕,别这样说。」骆莺道:「好歹也是族姊妹。」

骆燕一向没有姊姊的隐忍功夫,「我骂两句都不行吗?她不知道骂了我们多少次!」尤其是小时候,骆箐的嘴跟刀子似的,长大了才好些,可能也是要装出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可惜她学得不像,没一会就露馅了,也就一张脸尚可。

骆莺摇头,「你不要跟她学,学好的,不要学坏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骆燕趴在床边,「姊姊别生气,等会病更重了。」她最担心她的身体。

等大夫来过後,骆燕看骆莺吃完药,给她掖一掖被子,「姊姊睡吧,我去看阿棠念书,省得你惦记。」

「好。」骆莺笑起来,「你要总是这麽听话就好了。」

她最怕自己不在後骆燕会过得不好,妹妹有点任性,也有点倔,偏偏没有父母护着,在这样的人世间,女子本就活得艰难,何况她生得如此好看。

红颜多薄命。

看姊姊目光充满担忧,骆燕保证道:「我以後一定听话!不听话,你打我就是。」

唉,她怎麽舍得打?骆莺无奈,「快去看阿棠吧。」

骆燕点点头,跑了出去。



几日後,信国公府的小厮来送帖子,请骆莺三姊妹做客。

骆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与儿媳道:「真是那个信国公府吗,怎麽可能!」

许氏提醒,「阿箐不是说在宣德侯府见过信国公夫人吗?」

「是吗……」骆老夫人沉吟片刻,随即一笑,「可能是喜欢阿箐呢。」骆箐在外面是很懂礼貌的。

许氏心花怒放,「我去给阿箐好好装扮下。」

骆老夫人捏着帖子,「不知阿莺身子如何,不行就不用去了。」

她让丫鬟去看,丫鬟很快来禀告,「大姑娘说无妨,已经在打扮了呢。」

是吗?骆老夫人心想,前日还躺着,不过也好,既然无事,下回就可以去章府了,得快点把婚事定下来!

虽是只见了一面,穆夫人却对骆莺念念不忘。她嘴里没说,心里很惦记那个小姑娘,但她并没有跟穆易提,始终是别家的孩子,再怎麽样又跟她有什麽关系呢?

然而穆易却看出来了,昨晚就跟她说,不如认这个姑娘做乾女儿。

「也是有缘,不然怎麽偏偏生得跟悦儿相像?」穆易揽着妻子肩膀,瞧着已然花白的发顶,心想再这麽下去,早晚一条命给折磨没了,所以得给她一个念想,「我调查过骆府了,这姑娘命苦,父母双亡不说,还得照顾比她小的弟弟妹妹。倘若没有人帮她,恐怕是要嫁给贪色之徒或是哪家的纨裤子弟。」

事实上,甚至更差,他其实已经打听到骆府可能要与章府结亲。那章府的傻公子燕京众人皆知,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也只有像骆莺这样走投无路的小姑娘才有可能。

说起来,穆易也是爱打抱不平的,平生很厌恶仗势欺人之辈,章府摆明了是欺负骆莺无父无母,没人护着。

穆夫人诧异道:「我以为你不在意的,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

穆易轻叹口气,揉揉她瘦削的肩头,「只要能让你好过些,我什麽都愿意做……再说,我也很想念悦儿。明日请那骆姑娘来府里一趟吧,适合的话,我们就收她做乾女儿,帮帮这姑娘,也是功德一桩。」

穆夫人很感动,眼角湿润了,「好。」

之後,就有了送去骆府的请帖。

马车上,骆箐也不搭理那两姊妹,她的脸已经好了,可还是很恼火,她长那麽大第一次被人打耳光,还是被一个傻子!

以後骆莺真嫁给章允宁了,她一定得提防着点,再者她也不能靠章府。

她跟那两姊妹关系不好,以後两家结亲,兴许章府会在父亲的仕途上有点助益,可她的终身大事还能去求着章府吗?她得靠自己,今日的信国公府就是第一步。

从车上下来,骆箐整理裙衫,调整发钗。

骆燕斜眼相看,上次骆箐对穆夫人的态度很是热心,要不是她看惯了骆箐的另一副嘴脸,真要被她骗过去,等会她肯定又要讨好。

倒不是骆燕觉得热心有什麽不对,而是骆箐对她们姊妹俩太差,但凡有一点好,她也不至於那麽讨厌骆箐。他们的父母已经不在,同是姊妹,何苦还欺负她们呢?但骆箐必然不会改,若哪一日让骆箐攀上高枝,定是要把他们踩在脚底下羞辱的。

倒是一边的骆莺心思不同,之前她已经从宋淮那里了解了穆家,她在意的是,此事是否是真。

有丫鬟过来领着她们去暖阁,甬道很宽敞,两边种着许多梅花,有一些已经开了,深粉色和白色,风中隐隐夹着香气,透过梅树枝可以看到远处的游廊,假山。

穆易是特意选了休沐日邀请三姊妹,等到骆莺出现在门口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稍许停顿了下——也难怪妻子会这样牵挂,这小姑娘乍一看真的很像女儿,漂亮瘦弱,眼睛跟妻子跟女儿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穆夫人的目中已经含泪。

穆易握住她的手,「别太激动了。」

上回已经哭过一次把小姑娘惊到了,穆夫人急忙擦擦眼角,招呼道:「都快进来坐吧。」

比起穆夫人的憔悴,穆易身上的将帅气息是很浓重的,从不曾消减,三姊妹都被他的气势镇住了,未免有点束手束脚。

穆夫人见状道:「不用拘束,相公他是很和善的人,别被他的外表唬住。」

骆箐行一礼,「国公爷战功赫赫,令人敬仰,第一次见,实在觉得好像天神呢,都不敢开口说话。」

穆夫人笑起来,暗道这骆家三姑娘倒是能说会道,人也活络,不似骆莺比较沉稳。不过骆莺是嫡长女,还有两个弟弟妹妹要照顾,不稳重如何能成,反倒更添了一份心疼。

她看向骆莺,「今日没打搅你们吧?平日可跟先生学些什麽,写字画画之类?」

家里哪里有钱请先生,骆莺只道:「回穆夫人,我与妹妹自小是跟着父亲学字学画的,而今又把学到的教给弟弟。」

看来骆府很是贫寒了,穆夫人叫她们坐下喝茶,「我听宣德侯夫人说你字写得不错,也是难得。」

几句话都是对着她说的,骆莺回想起初见时穆夫人的反应,已经不再怀疑宋淮,她微微颔首,「哪里,宣德侯夫人谬赞,只勘勘能入眼罢了。」

垂眸时,一排长翘的睫毛清晰可见。

穆夫人越看她越喜欢,喜欢中又带着心痛,滋味是说不清楚的,但她心里明白她很期望这小姑娘能待在自己身边,「等会写来看看,我少时也爱书法,有很多临摹的范本呢。」

骆莺笑一笑,「到时请穆夫人指点。」

骆箐又不傻,都看在眼里,她忽然觉得穆夫人其实想请的只有骆莺……这是为什麽?明明她表现的不差!

看骆箐不如姊姊得穆夫人喜欢,骆燕乐得如此,高高兴兴的吃着一早摆在桌上的可口点心。

後来穆夫人真把三姊妹领去了书房,案上香墨、澄泥砚台、宣笔等等一应俱全,骆莺写了篇前朝诗人思念母亲的《乌夜歌》。

穆夫人的心忍不住一揪,失去女儿她痛苦难当,这小姑娘可是失去了双亲呢,心里的难受必然比她还要来得深刻,一时更是同病相怜。

回到骆府已是申时,骆老夫人向她们打探信国公府的事情。

骆箐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兴致缺缺,「也就比章府好上一点,没什麽可说的,穆夫人光是叫我们写字赏画。」

这穆夫人十句话有九句话都离不开骆莺,也不知道是被骆莺灌了什麽迷魂汤!

「信国公与老西平侯以前是先帝的左臂右膀,虽说摄政之职是交给了宋都督,可信国公现在回燕京任兵部尚书,显然是得了天子重用。你们能让穆夫人请去信国公府做客,就这一点都不知道多少人家羡慕!」

那又怎麽样?穆夫人喜欢的又不是她,骆箐道:「祖母,孙女儿累了,想歇息会。」

骆老夫人看她是有点疲倦,「那你们下去吧。」

三人遂行礼告辞。

第三章 成为乾女儿

隔了一日,章允宁在家里耐不住,跑来骆府找骆莺。他带了好几样小玩意儿,有琉璃马、彩灯笼、玛瑙小算盘,都拿出来给骆棠玩儿,他虽然自己长不大,但也把骆棠当弟弟。

年轻男子的侧颜很俊俏,沐浴在窗外透入的阳光里,好似白玉雕刻的一般。

假若不傻该多好啊?定然是年轻有为的公子,也不至於叫别人同情,但这样也不可能与她有什麽关系了。

骆莺轻叹口气,暗想事情若跟宋淮预计的一样,那她就不能嫁给章允宁,但章允宁要还是黏着她,其实她也可以把她当弟弟一般,就怕章家不肯,非要给他娶个妻子,好後继有人。

「阿莺,你身体好了吧?」章允宁转过头瞧她,「我灯笼还没有叫人撤走呢,你要不等会跟我回去?」

「上元节都已经过了,再看花灯就没意思了,等明年吧。」

是这样吗?章允宁觉得奇怪,但骆莺不想看就算了。不知为何,他第一次看到骆莺,心里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感觉促使他很信任她,很依赖她。

「好吧,明年你一定要跟我看。」

骆莺嗯一声,明年他不一定记着。既然像个孩子,也不会真的那麽固执的,孩子玩性大,变得也快。

为留章允宁吃饭,骆老夫人特意叫厨子去集市买了只大羊腿,炖羊肉汤喝。汤炖好後,她又念起在荷田县当差的儿子,让小厮装了二十来块羊肉并羊汤送去。

荷田县离燕京不过二十来里路程,到的时候恐怕还热着。

不过那县甚是穷苦,儿子俸禄也少,大冷天是舍不得买羊肉吃的,以後与章家结亲了,儿子能离开这鬼地方就好了!

羊肉汤的香气很快弥漫了整个骆府。

章允宁在吃饭的时候,另一边,章老夫人跟儿媳妇在自家商谈。

「骆家能有什麽好厨子,这孩子居然愿意留下用饭,可见很喜欢骆莺,我是想早点定下来……骆家不至於狮子大开口吧?」章老夫人并不想被骆府以此要胁。

「急的也不是我们,母亲,骆家都做到这分上了,想来也不敢生什麽么蛾子。我是担心这姑娘的身体,瞧瞧这几天,又病了一回。」

「我看她脸色不错,许是虚了些,他们骆家又请不起名医,以後到我们家来,让淮儿帮忙请个太医就是。」

「儿媳也是这麽想的,但还是有点……儿媳觉得再观察一阵子也不晚。」

章老夫人见此就点了点头,其实她也没想好怎麽说服丈夫,她的丈夫是个正直的人,不一定会愿意给章允宁娶妻。但这是他的嫡长孙,他真的忍心吗,叫章允宁孤独一生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少不得她得在丈夫面前痛哭一场。

然而章老夫人没料到,就这麽一耽搁,几天的功夫传来一个消息——信国公夫妇认骆莺做乾女儿了。

这件事,骆老夫人也是万分震惊,一开始她真以为穆夫人是喜欢骆箐的,怎麽突然就认骆莺做乾女儿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穆夫人是有过一个女儿,三年前去世了,就算如此,与骆莺又有何关系?但这样的好事,骆老夫人不可能拒绝,信国公府可是比章府还要显赫的。

说起来,章府也是沾了西平侯府的光,章老爷子已经致仕,唯一一个儿子在济州任知府。如今在燕京如此有地位,还不是因为与西平侯府结亲的缘故吗?而西平侯府又出了一个摄政都督。

骆老夫人现在是极其的兴奋,骆莺成了穆夫人的乾女儿,将来还是章府的少夫人,那骆府还用发愁什麽前途?

信国公府那边一提出此事,骆老夫人马上就答应下来,并催着儿媳妇去置办物什,认乾亲的仪式是要在骆家办的。

许氏心里不太舒服,骆莺嫁给章允宁她毫不替女儿嫉妒,但给穆夫人做乾女儿她忍不住有点失落。

「母亲可知道穆夫人为何要认阿莺?」许氏昨日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说难听点,骆莺就是个不祥之人,克死自己父亲母亲就算了,自己的身子也不好,不知道能活到什麽时候呢,穆夫人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自家女儿健健康康也挺漂亮的,穆夫人怎麽就看不见?

骆老夫人不耐烦道:「你管她什麽缘由,能认就是好事,快些出去吧,今儿就要备好。」

许氏咬咬唇,「那相公可用回来?」

「当然!」骆老夫人道:「我已经派小厮去说了,他是阿莺的叔父,肯定要互相见见的。」这不借此就与信国公认识了吗?

此乃好事,可到底是凭着骆莺得来的,许氏忍不住叹了口气。

另一边,狭窄的厢房内,骆燕却是心花怒放,骆箐肯定要气死了!

「姊姊,以後她不敢欺负我们了。」她笑咪咪的给骆莺整理裙衫,这几日老夫人又送来了两套新的,「难怪我看穆夫人很顺眼,果然是个好人。」

「穆夫人还需要你看得顺眼?」骆莺好笑,一边做着针线活,「阿燕,既然她不敢了,你也不要在她面前提,省得惹她生气。」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骆燕跟骆莺挨在一起坐,「不过姊姊,穆夫人怎麽会见了两面就认姊姊了?」她对权贵向来没多少好感,觉得他们会看不起普通的人家。

按照宋淮所说,她长得像穆夫人去世的女儿,骆莺只道:「许是有缘。」

骆燕伸手摸摸她的脸,「一定是姊姊长得太好看了!」

骆莺笑起来,「那穆夫人该认你啊。」她总觉得妹妹更漂亮,妹妹还健康,总是生机勃勃的。

骆燕抬起下巴,骄傲的道:「不不,那她该认我们两个才是。」说起来,还是母亲生得太过出色,可惜母亲走得太早,她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



拜乾亲礼就在今日,骆老夫人恨不得将燕京所有的权贵都请到家里来,好从此能踏入这道富贵门,奈何力不从心,在燕京多年,交往的皆是低微品级的官宦家族,唯一的高门大户还是因骆莺才结识的章家。

但这章家又还没有与他们订亲,她倒也不敢冒然发请帖,最终请了几户家世还不错,与他们走得近的人家,比如吴家朱家。

此消息已经传了几日,那些人家来到骆府,少不得要恭维巴结骆老夫人几句,骆老夫人心里还是受用的。

骆绍安是在巳时到的,他擦着汗一脸震惊的问:「竟是真的?母亲,穆夫人怎麽会认识阿莺?」

「在宣德侯府看到的。」

「阿莺怎麽会去宣德侯府?」他们家何时能跟这些家族走动了?

说来话长,再说她也觉得莫名其妙,可能骆莺就是转运了。骆老夫人摆摆手,「你别管这些,反正就是认了,等会信国公夫妇就要到了,你先把想说的话打个腹稿,别说错。难得有机会与信国公交谈,你得给他留个好印象才是!」

「儿子晓得。」骆绍安连连点头。

他没什麽天赋,三十来岁才考上举人,母亲花了些钱财给他谋了个知县的职位,如果今儿能得信国公青睐,往後的路就好走了,他低头默默背着昨夜写好的东西。

许氏也在叮嘱骆箐,叫她做出好姊妹的样子,千万不要跟骆莺骆燕闹别扭。

骆箐憋了一肚子的气,也不好反驳。比起章家,信国公府显然更不好惹,她可不想像上次那样挨章允宁的耳光。

「她是不是偷偷去拜了什麽菩萨?」骆箐抹着口脂道:「怎麽尽碰到好事呢?」

许氏也奇怪,但拜菩萨是不可能的,「白马寺那麽远她怎麽去?她哪次出门我们不知?可能……是她父母在地下保佑她吧。」

会是这样吗?骆箐瞧一眼母亲,这个倒不好要求自家父母去做的。不过也罢了,只是乾女儿,怎麽也比不上亲女儿,穆夫人心血来潮而已,可能过阵子就不把骆莺放在眼里了。

这些富贵人家就是花样多。

她拿起眉笔开始描眉,尽管如此,等她再大一些,还是得想办法与这些人家来往呢。



信国公夫妇稍後就到了,骆家请的宾客们纷纷迎上去,众星拱月一般。

奈何穆易金刚怒目似的,这些人话到嘴边都不敢说出口,只好去亲近穆夫人,可穆夫人又是弱不禁风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遭受了很大折磨似的,弄得他们也不敢造次。

骆老夫人忙朝骆绍安使眼色,骆绍安挤上前去,「卑职参见国公爷,国公爷夫人。」

穆易知道他是谁,略一挑眉,「竟特意从荷田县赶来,看来骆知县你很疼爱你的大侄女。」

此话叫骆绍安有点难堪,他微红了脸,讷讷道:「阿莺的大事,卑职肯定要在场的。」

穆易对骆家的事早已了解,唔一声没再开口。

本来骆绍安已经准备好了,打算跟穆易说下荷田县的事,顺带引出穆易在临安任职创下的政绩,从而拍马一番,谁想到两人交谈从一开始就不顺,他就不知道怎麽打破僵局。

穆易懒得理会,携穆夫人走入正堂。

骆老夫人看儿子太过拘束,忍不住皱眉,跟在後面道:「我已经派丫鬟去请阿莺。」

厅内早已摆好饭菜,院子里也有两桌,人并不多。

穆夫人笑一笑,「不着急,正好我也有事与老夫人商量一下。」

骆老夫人忙道:「商量谈不上,穆夫人尽管说。」

骆莺很快就跟骆燕骆棠一起来了。

骆老夫人看时辰差不多,吩咐许氏,「开始准备吧。」

像是赶着一般,但穆夫人也不介意,就跟穆易并排坐在高椅上。

梅娘把棉垫铺在地上,骆莺端端正正的跪着,把才做好的手帕双手呈上去,「时间来不及,不然我定会做两双鞋的。」

小姑娘穿着海棠色夹金线绣芍药的裙衫,美眸中满是感激之色,穆夫人鼻尖蓦地一酸。假如女儿能平安长大,应该也能穿到她做的鞋了。

穆夫人接过手帕,「这个就够了,你身子弱,鞋子还是让绣娘做吧。」

骆莺忙道:「做鞋是分内之事,应当的。」而後认真磕了三个头,再抬起时认真叫道:「乾爹,乾娘。」

「好好。」穆夫人声音微颤,「乖女儿。」

穆易面上仍是平静的表情,把之前准备好的木匣送给骆莺,「你乾娘考虑了好几日,你应该会喜欢。」

骆莺谢过,把木匣搂在怀里,那木匣看着小,却是檀木所制,沉甸甸的。

骆老夫人示意她看,骆莺就把木匣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一条璎珞项链,坠子搭配着小巧的平安锁,碧玉枝,还有莺鸟,十分精致,底下坠着三颗羊脂玉珠子,正是她这个年纪合适佩戴的。

想起小时候母亲常提醒她戴上平安锁,骆莺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看她哭了,骆老夫人皱眉道:「傻孩子,大喜事哭什麽?快别这样了,叫别人笑话。」

骆莺擦擦眼睛,「我很喜欢,谢谢乾爹乾娘。」

穆夫人招招手,「过来。」

骆莺依言过去,穆夫人拉住她的手同她说话。

吴家的两位姑娘吴琳吴琦羡慕的瞧着,吴琳悄声问骆箐,「怎麽会突然认乾亲?」

她也很奇怪,骆箐道:「谁知道呢,跟中邪似的。」

两姊妹听了面面相觑。

吃饭的时候,骆莺也坐在穆夫人身边,穆夫人忽然道:「你是用了什麽香?我上回就发现了,竟辨不出。」

骆莺怔了一下,「不曾用香……」

骆燕嘴快,「穆夫人,姊姊跟我们娘亲一样,身上很香的,现在是跟吃的药混味了。」

穆夫人点点头,没再问,可忍不住又嗅了嗅。不知为何,她越闻越有种熟悉之感,可又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

席後宾客散去,骆老夫人忽然叮嘱梅娘,「你给阿莺收拾一下行李。」

骆莺奇怪道:「为何?」

「刚才穆夫人说了,让你去穆府住一阵子。」

看得出来穆夫人十分喜欢她,骆老夫人心想,这是真的转运了,竟然攀上了信国公府这个高枝。现在正儿八经办了拜亲礼仪,那穆夫人又没有女儿,骆莺此後地位怕是真的不同。

可骆莺想的是,她住去穆家了,妹妹跟弟弟怎麽办!

见她有犹豫之色,骆老夫人道:「多少人作梦都梦不到的事,你还愣着干什麽?信国公府这麽大的宅院,怕委屈你不成?」

「不是。」骆莺垂眸,「我担心阿燕……」

「阿燕能有什麽事?她也不小了,等过两年也该嫁人,难道还得要你天天在身边照顾?放心吧,我会让梅娘看着她。」

骆燕很讨厌梅娘,她不在之後,梅娘可能会盯着骆燕教训,两个人指不定闹成怎样。不过她现在做了穆易夫妇的乾女儿,梅娘应该会有所收敛吧?

骆莺虽然舍不得骆燕,但眼下她最该做的是跟穆夫人打好关系,只有穆夫人更喜欢她,弟弟妹妹的将来才有指望。

骆莺答应一声,回去叮嘱骆燕,「你忍一忍,我会想办法的。」

骆燕道:「我不用忍什麽,姊姊还没看出来吗,他们都不敢得罪信国公府,所以他们也不敢欺负我。姊姊尽管去吧,信国公府多好啊,姊姊一定要在那里把身子养好!」

骆莺眼睛一红,抱住她,「我知道,我会……」

旁边的骆棠表情懵懵,摸不太清状况。

骆莺揉揉他的小脑袋,「阿棠,我不在家,你要听阿燕的话,好好跟她学字。」

「嗯,」骆棠点点头,「姊姊何时回来?」

骆莺难以确定,不好回答。

骆燕将弟弟拉到身边,「该教的我会教你,不用惦记姊姊。」

骆棠呆住。

这时梅娘过来,把家中剩余的八珍丸塞给骆莺,催促道:「一脚踏入高门了,还不赶紧走,到穆府後记得好好孝顺国公爷跟夫人,别白去了。」她心想自己也看走眼了,本以为骆莺只是要嫁给章府的傻子,谁想却成了穆夫人的乾女儿,还要搬去信国公府住。

「姑娘有今日,都是老夫人的栽培啊。」梅娘不忘给骆老夫人脸上贴金。

骆燕眼睛恨不得翻到天上,骆莺倒不想为一句话引起矛盾,「是该多谢祖母。」随後她就带着行李去坐马车。

到了信国公府,穆夫人给她安排了两个贴身丫鬟,一叫雪芝,一叫苏叶。

两人领着骆莺去住处,是离正房不远的一处院子,门口有海棠树,此时枝桠上刚刚冒出新芽,嫩绿嫩绿的,树下有茵茵草地,青草短短。屋内家俱齐全,有姑娘家喜欢的妆台、琴桌,也有可写字画画的宽大书案。

雪芝道:「都是新买的,原本这屋是空的。」

骆莺惊讶,「这麽大的院子没人住吗?」

雪芝笑了,「空的院子好多呢,」随即又叹口气,「国公爷和夫人之前一直在临安,本来回来後家里就热闹了,可谁想……如今公子也不在燕京,自然就更冷清了。」

中间含糊的话约是说穆姑娘去世了。

骆莺心头升起一丝悲凉,穆姑娘很可怜,年纪轻轻就走了,可她呢,也不知道能活多久,假如哪日也去了,或许两人会见到面吧?

「穆公子现在何处,他好似不在燕京?」骆莺询问,她想了解下这个家。

苏叶抢着道:「他是钦州卫的千户,公子是子承父业。」

听起来是个很出色的人,骆莺心想,这样穆老爷穆夫人总算还是有些安慰。

她坐下来解包袱。

雪芝道:「都由奴婢们做吧,姑娘歇着。」

大户人家丫鬟多,也习惯如此,但骆莺简单的事儿都愿意自己做,只是两个丫鬟抢着就做去了。她的行李不多,即便骆老夫人尽力置办,也就寥寥几件好的裙衫,那两个丫鬟都看不过眼。

雪芝嫌弃的放在衣柜里,小声跟苏叶道:「真是委屈姑娘了,这般好的容色,穿的什麽东西。」

雪芝的父母是世仆,自小就在穆家长大的,看多了好物再看骆家,自然会瞧不上。

苏叶揶揄,「难怪说六品官的家眷还不如权贵家的一个奴仆呢,姊姊眼光是高。」

雪芝啐了一口,拍打她,「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国公爷一向清廉,是祖上富裕罢了,我也是替姑娘可惜。」

苏叶嘻嘻笑,「晓得,这不就上穆家来了吗?姑娘也真是跟夫人有缘呢。」

虽然同在燕京,可要不是那日在宣德侯府遇见,夫人怎麽也不可能见到骆家的这位姑娘。

骆莺坐了会儿,与她们说:「我得去给乾爹乾娘请安。」

「好。」礼数上是应该的,两个丫鬟放下手里活,陪她去正房。

穆易出门去了,穆夫人看到骆莺,笑着道:「不着急过来的,你那边需要好好整理吧。」又问:「可缺什麽?」

这样的闺房她只觉得奢侈,骆莺忙道:「劳烦乾娘添置这麽多东西,好些我都用不上,又怎麽会缺呢。」

「请你过来,自然是不能委屈你的。」穆夫人叫她一同坐在铺着软毛垫的榻上,打趣,「我怕你住不惯想回去。」

要不是她无能为力,怎麽肯跟弟弟妹妹住在骆府像寄人篱下似的,只骆莺也不好露出嫌弃骆府的样子,那毕竟是她的家。

骆莺斟酌言辞,「凭我何德何能得乾娘青睐,这份恩情我永生难忘。」

其中的小心翼翼穆夫人自然听得出来,她拉起骆莺的手看了看,「你别觉得承了什麽情,我反倒过意不去……瞧瞧你这手,真漂亮。」又瘦又白,手指细长,真适合弹琴。

骆莺一时不知说什麽。

穆夫人仍握着她的手,「我也是贪图热闹罢了,你别多想。」

「嗯。」骆莺点点头。

穆夫人打量她,「之前听骆二姑娘说你在吃药?」

幼时第一次去看病,大夫偷偷一句「这孩子活不长久」叫她凉透了心,後来父母相继离世,导致骆莺对自己的身子状况十分悲观,但她没在穆夫人面前说丧气话,也不想一来穆家穆夫人就要请大夫,「已经好很多了,乾娘不用担心。」

脸色瞧起来是红润的,就是人很瘦,穆夫人心想会不会是骆老夫人苛待她,用膳上面太过粗糙,来这儿让厨子多弄些补汤,指不定就好了。

「等会同我一起吃晚饭。」穆夫人邀请。

骆莺当然答应,穆夫人又问她可会弹琴,听说不会之後,穆夫人手把手教她。

穆易傍晚回来,站在门口就看到这一幕场景,瞬间脑中浮现出以前夫人教女儿弹琴的画面。现在看来,认骆莺当乾女儿没认错,妻子有她陪伴,总是可以移情的,时间一久就可以走出来了。以後等儿子成亲生子,她有孙女孙儿逗弄,也就不会再跟以前一样那麽痛苦。

晚膳也是难得的有一满桌的佳肴,骆莺看穆夫人总是让她多吃些,她也给穆夫人好好布菜了一番,穆夫人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穆易看在眼里很是高兴。

倒是骆莺真的吃多了,从上房出来,在园子里走了一圈消食。

雪芝道:「夫人今儿心情不错,多谢姑娘。」

骆莺停住脚步,空中布满星辰,每颗星子都一闪一闪的,她抬头看了一眼道:「应当的,你怎麽还向我道谢?我都不知怎麽回报乾娘呢。」

虽然是因宋淮之故,她配合了此事,但也不能不说确实利用了穆夫人。她心里有愧疚,自然对穆夫人愿意多多付出。骆莺心想,假使哪日穆夫人还能帮一下弟弟跟妹妹,她愿意付出所有。

「回去吧。」骆莺道:「明日早些叫我起来。」她得做到晨昏定省。

雪芝跟苏叶领着她回住处。



今日刚认亲,下午就搬去了信国公府,章夫人听说此事後大为意外,「这也太快了吧?没想到穆夫人那麽喜欢她……那以後允宁要见她,难道还得去信国公府不成?」

「应该不会住多久的。」章老夫人老神在在,「又不是亲生女儿,怎能当做家了?骆老夫人也不会答应。」始终是别人家的孩子。

章夫人也就没放在心里了。

谁想到骆莺这一住就住了十来日,期间章允宁跑去章府没见到人,就在家里闹。

章夫人未免着急,向章老夫人求助,「看样子不会那麽快回来,允宁这孩子可急死了,非得见她。我真不知道这孩子是喝了什麽迷魂汤,怎麽一天到晚就惦记这骆姑娘呢!」

章老夫人看向章允宁,「允宁,骆姑娘在信国公府,你多等等吧。」

章允宁不听,「我昨儿梦到她……我就要见她!我可以去信国公府,阿莺知道是我,一定会出来。」

章夫人伸手揉额角,章老夫人也觉得头疼,骆府可以随意进出,可信国公府是什麽人家?就算是宋淮都得看几分面子。

然而这孙儿是因幼时随她去游玩,途中染病耽於治疗才变成今日这个样子,章老夫人沉吟好一会儿,跟章夫人道:「玉姝是穆夫人的闺中好友,不如你把事情同她讲一讲,这样允宁去见骆姑娘,穆夫人也不会觉得唐突。」

章玉姝是章家的姑奶奶,二十多年前嫁给了西平侯宋峥,与宋峥夫妻恩爱,但生下宋淮後却没少因儿子的事情起冲突,时常气得跑回娘家,但宋峥重伤去世後,章玉姝再没说过他一句坏话,也很少回娘家了。

章夫人发现这个办法不错,忙道:「儿媳现在就去。」

章玉姝没想到章夫人会突然来家中拜访,她往後看了看,「允宁跟允怀没一起过来?」

「允怀在念书。」说起小儿子,章夫人是庆幸的,幸好她不只章允宁一个孩子,不然真的难以承受,「姑母,我是因为允宁的事情来求您。」

「求我?」章玉姝诧异,急得站起,「允宁怎麽了?生病了吗?」

「不不不,不是生病。」章夫人叹气,「可比生病还麻烦。」病了能请太医,只要不是重病即可。

章玉姝松一口气,叫章夫人坐下,「既然不是生病,你慢慢道来。」

章夫人心头火旺,口乾舌燥,先喝了几口茶,「有一件事,还没有跟姑姑提过。」她正襟危坐,「其实年前,母亲本打算给允宁订亲。」

章玉姝怔住,在她心里,允宁跟七八岁的孩子似的,怎麽突然就要订亲了?他这样子如何娶妻?又是娶哪家的姑娘?

章玉姝一肚子的疑问,章夫人把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一开始他们也没想给章允宁娶妻,是章允宁先结识了骆莺,对这小姑娘格外喜欢,有些开窍的样子,才觉得可以试试,也许能开枝散叶呢,那麽这一房以後也不至於断子绝孙。

「允宁小时候很聪明,姑姑是知道他为何变成这样的,假使有孩子,那孩子一定也是聪明的孩子。」章夫人抹着眼角,「正好骆府也有此意,就是那姑娘身子有些弱,我一时犹豫了,谁想到被穆夫人认作乾女儿,前段时间又搬到穆家住,允宁想见都见不到。母亲就说,是不是姑姑您可以跟穆夫人商量一下,让允宁跟骆姑娘见一面。」

章玉姝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多巧合了吧!

「你们应该早些告诉我的,」她有些不满,「我若知道,在瑞蓉认亲之前就会跟她说了。」

章夫人支支吾吾,又不是什麽光彩的喜事,就算真的成亲也不会隆重操办。

看她神情,章玉姝也了然了,允宁始终是个傻儿,在外人眼里,指不定觉得章府怎麽逼迫骆府呢,要不然就是一场交易,自然不会怎麽声张。

她想了会儿,「我明日去见瑞蓉。」

「多谢姑母。」章夫人急忙道谢,「我让允宁多忍几日。」

章玉姝诧异,「这骆姑娘真有什麽独到之处吗,允宁就这麽喜欢?」

章夫人长叹口气,「我若知道就好了!」在她看来,骆莺也就是生得不错,性子也比较温柔罢了,她随後告辞。

晚上等宋淮请安的时候,章玉姝把此事讲给他听。

「你舅母居然瞒着我们,听说年前就有意向。」

前世他是知道的,但没往心里去,後来听说两家订亲了,他也不过是觉得骆府想借此讨要些什麽,所以初次见骆莺并没有一点好感。

他生性高傲,从不需要委曲求全,哪里知道一个小姑娘为了家人所做出的牺牲。

是哪次,改观了呢?

宋淮摩挲着手里的茶盅,慢慢道:「上次我去舅父家,舅母正好请了哪家的女眷,想必便是骆府。」

章玉姝道:「你怎麽不与我讲?」

「又不是第一次请女眷,他们家近几年是门庭若市。」

这倒也是……自从儿子摄政之後,有些官员想着办法讨好,可他身上无一丝缝隙好入手,章府就变成另一道门了。

章玉姝点点头,「骆府愿意把姑娘嫁给允宁,应该是有所图谋。不过燕京哪家是全都清清白白的?假使骆府贪求不多也无可厚非,小户人家在燕京日子不好过。」

「比百姓还难过不成?」宋淮挑眉。

章玉姝语塞,「这……你别太计较,也是为允宁好。」

允宁是天真无邪,即便有错也非故意,他哪里知道长辈们的心思,而且这样的事在燕京确实不少,两厢情愿,就算他身为都督也管不着,之所以出手全是因为私心。

「明日我去找瑞蓉,瑞蓉应该会同意的。」章玉姝觉得她才认识骆莺没多久,不至於有太深的感情。

宋淮没有反对,他知道母亲办不成。

假使只是乾女儿,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偏偏不只是。

前世就是晚了一步,穆夫人看见骆莺时,骆莺已经是章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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