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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დ资讯] 锦婳《福妻添好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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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24 14:26: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锦婳《福妻添好孕》

{出版日期}2023/05/24

{内容简介}

失去所爱、孤家寡人的滋味他上辈子已受够,
重生後第一件事──立刻去追那个带种逃的小宫女!

容曦被选为凶残且瘸腿的四皇子慕淮的贴身宫女,
她在宫中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应对贵人特别有一手,
束发穿衣磨墨伴读都难不倒,还有按摩功夫能缓解他的腿疼,
慕淮向来护着手底下的人,果然她顺利入了他的眼,
她被二公主泼冰水找麻烦,他当场就报复回去,
从此宫里没人敢惹他们这对煞主蛮奴,
只要等慕淮封王娶妻,她到年岁就能退休出宫做生意,
哪知贵妃设计陷害,他们这对主仆意外有了肌肤之亲,
不只她易容扮丑的顶级美貌被慕淮发现,
更要命的是,她竟意外得知慕淮的秘密……

容曦从来都不是什麽善良无害的小白花,
她跟传闻中要成为太子妃的翟大小姐本就有深仇大恨,
对方还屡屡挑衅,更想拿她罪臣之女的身分做文章,
她如何会坐以待毙?於是设下陷阱,
果然一心要她一屍两命的翟大小姐便自寻死路……
没了太子妃人选,又有慕淮想方设法为她父亲翻案,
更拿天象当理由,把她的孩子捧成了福胎,
她的太子妃之位板上钉钉,慕淮计画了场盛大的婚礼,
只是在百姓围观之下,竟有凶狠猛禽袭击骑马迎亲的他……

皇后这身分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不过有慕淮在,容曦什麽都不怕!
眼见他要离宫东巡,她自是要在这期间为他执掌好後宫,
果然他一不在,马上有不长眼的出来蹦躂,
翟太后称身边宫婢被临幸,如今有孕在身,让她看着办,
哼,办什麽办,先严加看管起来,就等他回来「认亲」罗!
宫中的糊涂帐目她也不放过,一笔一笔算清楚,倒是帮他省下了万两银,
眼见他终於归来,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一切全显示在他身体力行的疼爱上,
他对她的独家宠爱阖宫上下都看得出来,偏偏有人总让她不要独霸圣宠,
哎哟,这人过去做过的恶事她还没清算,现在又胆敢来招惹她,
新仇旧恨一起算,看她怎麽收拾这货!

容曦觉得自己在慕淮的溺爱下越发无法无天,
即便生了两个儿子他仍把她当女儿宠,
他对自己太好,好到她无法忍受失去他,
便在他御驾亲征时扮成小太监同行,
他却当成郊游,马车上满满给她解闷的零嘴话本子,
不过她玩归玩,依旧小太监立大功,
揪出隐藏在军中一路高升的敌国奸细直接处理掉,
哪知这奸细命硬没死,身分还挺高,竟是敌国世子,
如今他以世子身分出使大齐,轻易弄不死不说,
甚至对她出手报复,下药绑走她这个大齐皇后……


第一章 两宫主子来抢人

初秋,大齐都城汴京的雨季倏忽而至,一连数日,雍熙宫华贵的红砖绿瓦皆被绵绵秋雨浸洗。

这日清晨,雨势终有将歇之意,紫瑞殿的钟楼上,太史局负责测验刻漏的官员命更夫撞钟,钟罄之音浑重悠扬。

现下刚至卯时,容曦起身一向早,正对着居室的铜镜整理仪容。

她十三岁便入了宫,在宫中做事已有三年,今年刚满十六岁便做到女官的位置,品阶低的宫女都得唤她声姑姑。

晨光冉冉,暖和的斜阳照进容曦独住的简单居室,打亮了她的半边身子。

铜镜中的美人堪称绝色,翘鼻、樱唇精巧得如神仙所捏,眉眼组在一处穠纤合度。

明明生了对媚色无边的桃花眼,可精致的眼角却是微微下垂,眉目流转间是秋波柔递。本是让人乍一看就觉惊艳的姿容,可因着那双稍显无辜的美目,又有一种又纯似欲的媚态。

容曦用篦子为自己梳理完乌发後拿出了个钿螺木盒,里面装着的瓶瓶罐罐看着像是能让女儿家变美的胭脂水粉,实则不然,这些什物是容曦用来掩饰容貌的。

世间女子都希望拥有举世无双的美貌,容曦有着人人艳羡的美貌,却从小便知她这副容貌於无所依靠的贱籍女子来说,是会让人坠入深渊的灾祸。

容曦拿起用来整理仪容的工笔和用具,在自己的脸上细细下着功夫。她用特制的浆糊将扇形双眼皮黏成单的,再稍加改造,那双桃花大眼一下子就变得无神平庸许多,再将挺翘的鼻头施以巧技,使视觉上变宽变扁,人又变得难看了几分。

最後在眼下脸颊处稍点些淡斑,镜中人的模样便成了副不算丑,却与美字丝毫不沾边的平凡模样。

容曦掩饰数年,一会儿功夫便易好容,简单用了些早食後,一旁居室品阶稍低的小宫女们还在贪睡并未起身。

容曦身为管她们的姑姑,却没像平日一样唤她们。

下人们起得早原是要去伺候主子,可她们的主子俞昭容三日前病殁了。

死了个妃子而已,还不至於让宫人们披麻戴孝,容曦念主敬主,这几日悄悄为旧主居丧,穿得一直很素净。

俞昭容家世好,生得貌美,兄长又立有军功,生前很受当今圣上康庄帝慕桢的宠爱。

想起俞昭容,容曦的心中仍有淡淡伤感,她这位主子性情跋扈嚣张,在宫里得罪了不少人。

康庄帝的子嗣少,俞昭容入宫两年便有了身孕,宫里多年未有皇子出世,皇上自是对她宠爱有加。

俞昭容有孕後容曦心中也替她高兴,比以往伺候得更小心谨慎,她一直希望自己的主子这胎能顺遂生产,甭管皇子皇女,只要有了皇嗣,俞昭容在宫里的位置便能坐得更稳。

可最後俞昭容还是落了胎,小产後精神便有些恍惚失常,康庄帝疼惜她,亲自来看过数次,但丧子之痛让俞昭容无心再争宠,总觉得有人害她,日日被梦魇缠身。

俞昭容做小月子时情绪比之前更为暴躁,总是通过责打宫人来撒气。

容曦那时怕俞昭容的做法惹宫人不满,私下替俞昭容安抚被责打的太监宫女们,另一边又觉得自己是近身照顾俞昭容的大宫女,俞昭容此番失子与自己做事疏漏脱不了干系,若是她再小心些,主子这胎说不定能保住。

那日俞昭容因宫婢端来的茶水不合心意而大发雷霆,容曦跪在俞昭容面前恳切地让她息怒,若心中怨愤责罚自己一人便好,是她这做近身宫婢的没能护好主子的孩子。

俞昭容脾气不好,可从来都未责打过她。

听完容曦的话,俞昭容笑得惨然,道:「她们那麽多人要害我一个人,自是防不胜防……与你一个小宫女又有何干系?」

旧主这番话让容曦现在想起来都心存愧疚,宫人们都觉得俞昭容骄纵奢靡、难以相处,她刚伺候俞昭容时也这麽觉得,但她从来不怕啃硬骨头。

两年前她从俞昭容手底下一个粗使宫女做起,因办事得力让主子舒心,慢慢爬到大宫女的位置,深得俞昭容信任。

俞昭容临终前还将自己从母家带到宫内的银钱留了不少给容曦,叮嘱她好生另觅新主,不必惦念她,黄泉路上她必定是走得最潇洒的美人。

那些银钱容曦并未心安收下,而是差人去大相国寺重金求了几件开光法器,趁大力太监抬棺前将它们放在俞昭容的棺中,希望黄泉路上俞昭容的路能走得顺遂些。

「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容曦迈过门槛,站在小宫女居室的格窗前,静默地看着床榻上一字排开正在酣睡的八名宫女。

芙蕖宫内景致独幽,庭院里的紫藤沿着红墙逶迤而上,容曦正想着心事,这时芙蕖宫的一名小太监向她问安,打断了她的思绪。

「容姑姑又起得这般早,这一大早的要去哪儿?」

她循着声音回过身,见芙蕖宫两名头戴襆头的太监正在院内扫洒,淡笑回道:「殿中省昨夜差人告知,让我今早去内诸司一趟,应是侍中手下的录事要拨给我差事做了。」

容曦的话刚毕,数只体态娇小、羽毛泛光的雀鸟叽叽喳喳地落在容曦身前不远处的青石地板,牠们也不惧人,正轮番啄食地上的树籽,雍熙宫雀鸟的品种比宫外珍贵不少,啼音煞为动听。

容曦出芙蕖宫前还叮嘱太监一会子要将那些小宫女唤醒。

小太监恭敬应是,让容曦慢走,觉得她的嗓音比珍鸟的叽啾声还要婉转悦耳。

虽说芙蕖宫这位年轻的容姑姑没有好相貌,长得平庸,但那泠泠的嗓音听着却如溪涧中的清流,真真称得上是美人之音。

俞昭容在世时还总打趣容曦,有这嗓子不如去学学唱曲,还可以给她和皇上唱唱,添些风雅意趣。

那太监瞧着容曦窈窕纤瘦的背影不禁心生感慨,若是容曦生得再稍稍好看些,凭她这副美人嗓和婀娜身段,说不定还能有幸承欢做个才人。

虽说容姑姑生得不美,性子却是极好,做事八面玲珑,极善与人交往相处。

不说容曦和雍熙宫内其他宫人的关系,单说芙蕖宫内的八名小宫女,对容曦是既敬重又信服。

容曦看似脾气好却是个有手腕的,她震得住手下的小宫女们,平素为人处事温柔和煦的同时,还能让小宫女们对她存着几分惧意,很多二十多岁的大宫女,甚至是三十来岁的嬷嬷能力都不及容曦出众。

主子去世,内诸司还没来得及安排芙蕖宫内下人们的去处,另一位太监闲得无事,放下手中扫帚,与比他年长几岁的太监嚼起舌根来。

他的声音有着太监独有的尖细,道:「唉,我们这些寻常的宫人就静等着录事随意安排到各宫的缺位,但愿千万不要分到梅园或掖庭做粗使,那些苦活我现下可做不得。倒是容姑姑的前程好,你看连这内诸司都差人单独请她去,这番一定是桩好差事。」

年长太监的嗓音倒有些寻常男子的粗犷,他嗤笑了一声,语气竟稍带唏嘘,「好什麽好,就怕分到的差事还不及我们。」

年轻太监听後「咦」了一声,不解地问:「这话怎讲?我前阵子隐隐听闻,尚衣局正好缺了个奉御,尚衣监有意让容姑姑顶上那个位置。」

年长太监默了默,随後摆了摆手。

尚衣局的差事自是好的,容曦聪慧,学东西极快,绣活制衣也是有底子的,比寻常的女衣工出众不少。

在尚衣局做事是凭本事吃饭,凭藉容曦的才干,做个几年的奉御,再加上尚衣监有心将她提拔成接班人,到她二十出头的年纪便能做到尚衣局监事的位置上,到时手下管着好几十号人,还是有品阶的女官,俸禄也自是优厚。

只可惜容曦现下做不成尚衣局的奉御了。

见年长太监不言语,只啧啧了两声,年轻的太监有些焦急,又问道:「哎呀你这是又听到什麽消息了,别卖关子快同我讲讲。」

年长太监睨了他一眼,随後压低声音在他耳侧小声道:「容姑姑到底要跟哪位主子我自是不知,只能告诉你,她要跟的定是比咱们旧主俞昭容还难对付的主子。」

比俞昭容还难对付?年轻太监噤声,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宫里脾气顶不好的主子除了俞昭容,还有两人。

一位便是雍熙宫最得圣宠的李贵妃之女,二公主慕芊。

慕芊刚满十三岁,自小娇生惯养,因李贵妃受宠且家族势力庞大,一般的宫妃皇子她都不放在眼里,也就对皇后还稍带些敬意。

她虽小小年纪,但若宫女们伺候得不遂她心意,她便要赏人巴掌,拔人指甲。若拨给她的宫女模样生得俏丽些,风头盖过她些许,她便要往人白皙的脸上抹西域来的红椒酱毁人容貌。

恰巧一阵秋风拂过,想起慕芊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年轻小太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慕芊折磨宫人的手段虽然残忍,但终是不及这雍熙宫的另一个主子可怕,毕竟慕芊的宫里可没出过人命,听闻那个主子的宫里可是处置了几名宫女的。

除了慕芊,容曦要跟的另一位主子很可能便是那位性情乖戾的四皇子慕淮了。



内诸司的总办事处在凝晖殿,去往此处需要经行金钉朱漆的西华门。西华门旁矗立的白玉石柱上精雕着形态各异的游龙祥凤,其上的云纹也是飘渺灵动。

不多时容曦便到了凝晖殿。

来得早的缘由是辰时三刻便到了皇上用早膳的时间,这时内诸司的尚食局要为皇上备膳,守卫最是森严,其余人等不许在四周闲晃。

过了皇上用膳的时辰,凝晖殿外的辇院和车子院又要随时等候差遣,各宫有哪位主子需要用车用辇要提前来此知会,由殿中录事统一调配。

凝晖殿掌着各司各局大小诸事,可谓时时忙碌,殿中录事也只有清晨这会子功夫才有空见见容曦。

宫人们传小道消息一贯快,容曦这几日也听闻宫里有两位主子都想让她去伺候。

前阵子李贵妃近侍的大宫女秋菊还来寻过她,带了一锦袋的金瓜子,略带矜意的塞进她手里,说是李贵妃赏她的。

内诸司那处还没定下她的去向,李贵妃却好像势在必得,笃定她一定会被调去伺候二公主慕芊,还派大宫女来贿赂她,与她提前打交道。

李贵妃在宫里跋扈是有缘由的,一是她为康庄帝生育了一儿一女,最得圣宠。二则,其父是枢密院的主官枢密使,掌着大齐军权调令,风头甚至盖过中书的长官左相和右相。

但容曦心里是个明白的,无论她跟不跟着李贵妃和二公主慕芊,这赏赐都不能收,便客客气气又将那一袋子金瓜子塞回秋菊的手中。

录事身侧的小宦官见容曦抵达便引着她进殿,殿内炉烟袅袅,地面铺的是暗红色的陈木,内饰简单却不失皇家大气。

录事头戴盖耳笼冠着靛青公服,正细细向负责誊写的小宦官交代着要事。

引容曦入内的宦官拱手,声音尤带少年稚气,道:「录事,容姑姑来了。」

容曦向录事福身见礼,录事颔首,停下了手中诸事。

大齐殿中内诸司隶属门下省,家政不分,门下的首官侍中在前朝是加官性质,平日最首要的事便是伺候皇上,算是皇上的近臣。

但到了大齐第二代皇帝,便是现在的康庄帝执政後,门下的长官侍中便有了实权。

侍中近年多行封驳、审署奏抄等事,而各司各局的人事调令和雍熙宫的各琐事便交由品阶低一级的录事来主理。

容曦的去向很是棘手,慕淮和慕芊这两个主子都不是好惹的,录事这几日一直难下决策。一个宫女的调令自是不能去询问皇上或皇后,录事倒是请示过侍中,那侍中也深知这事的棘手程度,推诿扯皮,以自己公事忙碌为由,全凭录事一人决定。

殿中录事面上恭敬应是,却在退下後暗暗咬着後槽牙。

这不得罪人吗?这容氏宫女只有一个,又不能把她劈成两半一个主子分一半。

容曦来凝晖殿前,录事想出了个不厚道的法子,便是让容曦自己选主子,若一宫有怨怼也怨不到他的头上去,要怨就怨这容姓宫女去。

录事的话术高明,同容曦讲了让她自己择主的事,还美其名曰他是欣赏容曦,让她自己择主觅前程是在高看她。

容曦听後微微抬眉,心中如明镜,将那录事的坏心思看得透透的,她面色依旧如常,和煦如春风。宫里本就是一级压一级,顶锅的永远是下面的,她在宫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对内宫的这些肮脏事早就习以为常。

她声音平静,不卑不亢地对录事道:「还请大人容奴婢再考虑一日,毕竟奴婢只能在二主之间择一个。」

其实容曦的话意是,毕竟无论选哪一方,她定是要得罪人的。

录事在宫里浸淫多年,自是听懂容曦话里的另一层含义。

大齐都城汴京地处南方,容曦操着一口吴侬软语,音调极柔,录事暗觉这容氏宫女的相貌虽然平庸,讲话却是娇柔动听,那种稍带嗲劲的声调是装不出来的,丝毫不显做作,反倒让人听着骨头发酥。

录事敛了敛心思,左右都是这容氏宫女去啃硬骨头,便应了她的请求,同时叮嘱容曦道:「尽快下决定,这事可不容再拖。」



这日汴京的天气奇好,迁徙季落单的大雁划过澄明湛蓝的天际,唳鸣声声,云卷云舒。

容曦走在通往芙蕖宫必经的宫道上,仰首看向飞过的孤雁,日光刺目,她微微蹙起了眉。

这番回去说不心事重重是假的,容曦曾在心中猜测,暗里使阴计害俞昭容落胎失子的几位宫妃,俞昭容生前得罪的人太多,李贵妃便是其中一个。

李贵妃有害俞昭容的嫌疑,若要伺候曾害死她旧主的人,容曦心中总归是愧疚且膈应。

至於四皇子慕淮……

身後不远的宫道处喧嚣阵阵,容曦刚一想到慕淮,便见从翰林院下学归来的皇子皇女们从宫道经行,她忙退避至宫道的一侧。

先帝慕佑在世时便定下了规矩,齐朝的皇子皇女需勤勉治学,卯时紫瑞殿上钟音未彻,他们便得在翰林院坐定静等夫子授课。

容曦心中暗道真是巧极,这经行而过的皇子皇女中,她竟瞧见适才所想的人——四皇子慕淮。

慕淮因腿疾不常出入阖宫诸宴,容曦虽见过他,却是在极远的距离轻瞥一面,今日是头一次看清慕淮的长相。

慕淮的五官分明,眼中无波无澜,隐隐透着几分凉薄孤冷,他端坐於轮椅,着了一身月白襴衫,腰佩绶带,墨发单以白玉小冠束起。

治学而归,慕淮所着的衣饰并不繁冗,却尽显皇家出身特有的骄矜贵气。月白是浅淡的天蓝,这颜色让慕淮的皮肤透着清冷的病白,也衬得他的锋眉和墨发越发浓黑。

慕淮一行人即将经过容曦时,她恭敬跪地,按宫中规矩垂下头,以防冲撞各位贵主,脑中不由得想到了两个词——芝兰玉树,霁月清风。

之前遥遥见他便觉宫里的诸位皇子相貌虽都不差,但他是其中顶出色英俊的,端的是如玉君子模样,却没大齐那些世家贵公子的阴柔。

容曦懂些相面之道,适才看慕淮便觉他的眼中隐隐透着股睥睨四野的狠劲,若不是他双腿有疾,兴许会是雍熙宫最意气恣然的皇子。

容曦虽惋惜慕淮的腿疾,却一早便听闻这位风华无两的四皇子最是冷情乖戾,宫里头死了几个宫女。

康庄帝温方仁慈,在慕淮宫里抬出去第三个宫女的死屍时,终於开口让慕淮收敛收敛,不可再随意夺宫人性命。

俞昭容脾气坏,但作弄宫人时左不过就是怒骂几句,再不济掌宫人几个嘴或者拿荆条抽个几下,可若在四皇子身前做事,她这颗脑袋很可能就要拴在腰间了。

这般想着,清浅的秋风拂过了容曦的面颊,一阵若有若无的冷香沁入了她的鼻息。

容曦心跳一顿,她认得几个调香的奉御,懂些香料,这种香味应是用珍稀的疏风寒梅的针叶所制,闻着独特悠远。她的视线一直盯着地缝中艰难爬行的小蚂蚁,可那股冷香竟离她越来越近。

容曦渐渐屏住了呼吸,耳畔听见的是木轮碾过青石地板的辘辘之声,慕淮的轮椅竟停在了她的身前。

容曦匀了匀气,正有些不知所措,便听见他命令道:「抬起头来。」

容曦本以为慕淮的声音会是清澈的少年音,毕竟他去年才刚加冠,年方二十,年底过生辰後满二十一,但出她意料的是,慕淮的声音低沉醇厚,很有男子磁性。

容曦并不露怯,虽不明慕淮的心思,还是依言抬起头,恭敬道:「奴婢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慕淮墨眸深邃,不带任何情绪地扫了眼容曦掩貌後的平凡长相,又问:「叫容曦,是吗?」

「回殿下,奴婢是叫容曦。」

慕淮听着容曦的娇音软嗓,薄唇微抿,心中有些怀疑,这宫女是否如顺福所说是个忠心且极有才干的人。

这时宫道传来了辇铃摇曳的泠泠声响,排场不小。

慕淮听到後唇角微牵,面上仍无任何笑意,只淡淡对容曦道:「回去後收拾收拾,今晚到我宫里伺候。」

他语气平淡但带着命令,不容置喙的强硬。

容曦还未来得及回覆慕淮,便见二公主慕芊乘辇而至。

慕芊适才听见慕淮同容曦的对话,她这些日子一直听母妃讲,有个容姓的宫女要调到她们宫去,母妃说她是个聪慧细心的人,日後会近身伺候她。

慕芊本来对这事不甚在意,但今日见慕淮要同她争抢这个宫女,心中便跟他比个高低。

慕淮的母妃尹贤妃生前最是受宠,慕淮十三岁那年朝中隐隐有传闻,康庄帝有意立慕淮为储,消息未证实,尹贤妃所住的寝宫却突然走了水。

火势迅猛无情,尹贤妃和数十名宫人葬身火海,幸而慕淮被太监顺福救下,可事後突然染上了怪疾,双腿不能如常行走,好端端的俊朗少年成了残废。

康庄帝念及慕淮自幼丧母又身有残疾,对他格外偏宠。

慕芊心中暗骂慕淮死瘸子,明明是个残废,却总要同她和兄长慕济争父皇的宠爱。

下辇後,慕芊携着宫女往容曦这处走,语气不善地道:「皇兄做事可真不厚道,这名宫女本是要拨到我那处做事的,皇兄你怎能半路夺去?」

这话没半分尊重,不像是妹妹对兄长说的。

话毕,慕芊伸出纤手指向了容曦,示意随侍太监抢人。

两名太监得令後倏地拽住了容曦的双臂,将她架起来要往慕芊处拖曳。

容曦反应不及,她没想到慕芊竟把她当什物似的说抢就抢。

慕淮锋眉微挑,用修长分明的食指轻点了点轮椅的横木,不做言语。

因他双腿有疾,康庄帝特许慕淮在宫中出行时可携佩刀侍从。

慕淮身後的侍从立即会意,拔刀拦在慕芊太监的面前。

两个太监看见闪着银光的刀刃,吓得面色一白,立即松开了容曦。

慕芊见此气得咬牙切齿,心中又暗骂了慕淮数声死瘸子。

电光石火之刹,慕淮向容曦微微使了下眼色,本是极难令人察觉的细微眼神,容曦竟立即察觉出他的心意,未多经思考如鬼使神差般,快步走到了慕淮的轮椅後。

慕淮淡哂,视线随着容曦的步子在她身上短短停驻。

这宫女,倒还算聪敏识相。

这般想着,慕淮见慕芊毫无城府地怒瞪着他,敛去了浅淡的笑意,他声音冷沉如冰,对慕芊道:「她,我要定了。」

慕芊难以置信,因怒极而语噎,「你……」

「日後若有人寻她的麻烦,便是同我过不去。」

第二章 进衢云宫当差

慕淮所住的宫殿名唤衢云宫,这地界离东华门极近,穿过此门步行片刻便是文武百官上朝拜谒帝王的嘉政殿。

容曦没太多需要收拾的贴身物品,卯时不到便随着慕淮身侧的大太监顺福入了衢云宫。

顺福年岁已近花甲,眉发皆斑白,身子看着不大康健,走路时背脊却挺得绷直。

顺福引着容曦简单参观了衢云宫的诸景。

俞昭容所住的芙蕖宫景观虽算清幽别致,但与慕淮所住的宫宇相比差距甚远,衢云宫重檐庑殿,峻宇雕墙,藉着暮色四合的光影,其内的藻井彩绘看着更加精美绝伦。

容曦记得俞昭容寝殿上的脊兽按制有五,衢云宫殿上的脊兽却有七个,比帝王寝殿少了两个,但在宫里除了衢云宫,也就皇后的寝殿才有七个脊兽。

从细节处便足可见康庄帝对四子慕淮是格外的偏爱。

容曦静默地跟着顺福,随着他经行过宫院碧潭上的白玉石桥。

潭中锦鲤在熹光的照耀下色彩斑澜,周遭树植葳蕤,泛着清幽的香气,目及之景皆华贵至极。

这衢云宫竟还依势建了阙楼,容曦适才还瞧见慕淮坐於其上,他看着夕日从禁宫围墙的角楼处慢慢下坠,容曦则悄悄地仰望着他。

慕淮身後虽站着数名侍从,可离他尚有距离,他孤坐在阙楼上桀骜且卓然。

容曦刚来这儿,慕淮还没让她近身伺候。

顺福的态度和蔼,引着容曦见完衢云宫诸景後便声音温和道:「容姑娘今夜先好好歇息,待明日我会安排你为殿下做事,俸禄按你之前伺候俞昭容的两倍给。至於住所……听闻容姑娘在芙蕖宫时是独住,我特意腾出了个居间,好让容姑娘住得清静些。」

容曦听後眨了眨眼,回道:「多谢公公。」

她没想到来慕淮这儿伺候,不仅俸禄翻了个倍,住的地方也比之前好上不少,适才同顺福散步时,顺福让她有问题便问,他会一一详答。

容曦旁敲侧击地向顺福询问了些事情,了解到他跟着慕淮生母尹贤妃时年纪便不小了,那时身子就不大好,但尹贤妃仁善,一直将他留用在宫里,他因此对母子俩忠心耿耿。

尹贤妃和宫人被烧死的事到现在都令宫中诸人惋惜嗟叹,後来康庄帝派人将已被焚毁的宫殿翻修,每年尹贤妃的祭日都会亲自去那处独自凭吊已逝佳人。

自那件祸事发生後,慕淮便只信任顺福一人。

顺福是想一直伺候慕淮到死的,可他的身子越发不中用,前阵子太医为他诊脉还沉重地说他命不久矣,他现在是拿药吊着精神,强撑着体力,能活一天是一天。

这般,慕淮自是不愿让顺福再在宫里伺候,命人在宫外置了个宅子想让顺福出宫静养。

可没找到能替他伺候慕淮的人,顺福自是不放心,因而四处留意合适的宫人,最终觉得容曦可堪一用,待俞昭容死後便同录事说,想将她调到衢云宫内。

容曦本以为慕淮要她伺候是同慕芊攀比,可听完顺福之言才发现慕淮同慕芊争抢她,是因着信任顺福的眼光。

回居室前顺福见容曦欲言又止,温和道:「容姑娘还有什麽事要问?」

容曦微忖片刻,半晌还是决意将那个压在心头的疑惑问出来——

「奴婢想问,之前……伺候殿下的宫女是因何缘由丧命的?」

话毕,顺福沉默了片刻,面色也不复适才和蔼可亲。

金尾游鱼跃出水面又沉入潭底,容曦心道不妙,可这事还是要问,打听清楚那些小宫女是因何被弄死,她才能注意慕淮的忌讳,避免触怒他。

顺福语气平静,终於开口道:「容姑娘放心,殿下不会轻易索你性命,但有一件事需要容姑娘明白,既已入了这衢云宫,你的性命便全凭殿下做主。

「生死由他。」顺福语气微顿,又添了一句。

顺福太监并没说那几名宫女被弄死的缘由,反倒说了这样一番话。

容曦心中了然,这俸禄翻倍的好差哪来那麽容易?

看来从今日起,她的这颗脑袋真要随时拴在腰间了。

容曦抑着越来越快的心跳,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平静,恭敬地回道:「奴婢晓得,多谢公公告知。」



新月清瘦,云翳诡谲,夜色深黯幽晦。

顺福临行前语气恢复了往昔的温和,他重重地咳嗽了数声後,便让容曦回去好生歇息。

容曦睡前会察看一番周遭的情况,见四下无人,终於放心掩窗,将面妆卸净,恢复了美丽的容貌,她静躺在床上阖上了双目。

伺候慕淮,或多或少让容曦心生怖畏,顺福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这一个月仍会在宫中,观察她是否能伺候得让慕淮舒心。

既已做了慕淮身侧的宫女,她定会用心伺候他,可如若慕淮觉得她不合心意,她的下场会不会跟那些小宫女一样,横着僵硬的屍身被抬出这华丽的衢云宫?

罢了。

容曦重重舒了口气後又翻了个身,困意渐渐上涌,她边将衾被覆於面上,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来既都来了,还想那麽多做什麽?

因自小就经历了诸多变故,容曦的生存法则是,不管遇到什麽事,每日的晚觉必要睡好。她这个身分若想活得好些、保住一条小命,大白日必须精神济济,可不敢有懈怠困倦。

一夜好梦,虽然担忧慕淮会要她性命,容曦昨夜睡得依旧香甜,她快速掩好容貌後天还未亮。

待她在屋内静坐了两刻钟,顺福终於携了个小太监至此,还带了一块荷叶赤豆糕让容曦当早食。

容曦用着那软糯的赤豆糕,见顺福面色发青,比昨日看着病容更重,却不敢多问关切。

她一直谨记,在宫中生存,有些事不该多嘴多问。

待她快速用完赤豆糕後,顺福引她去了慕淮所住的寝殿。

去的路上,顺福询问容曦,「姑娘会给男子束发吗?」

容曦点了点头,「会的。」

俞昭容在世时,衣发妆面多经由她一人之手,虽说她更擅长为女子簪发,但也曾习得几个男子发式。

顺福赞许地点了点头,「嗯,今晨便由你来伺候殿下束发。」

容曦应是。

顺福见容曦年岁尚轻,说话做派却老成,不由得心生感慨。

慕淮十三岁後一直是他随侍在侧,这麽多年了,慕淮还没被女子近身伺候过,也不知眼前这位宫女能不能让他满意。

寝殿中置着的熏炉正焚着香,容曦随顺福进了慕淮所住的内殿。

慕淮一会便要到翰林院治学,现下已然在铜镜前坐定。

容曦见镜中的他微蹙着眉宇,墨发散於身後,更衬其五官深邃矜傲、俊美无俦。

见容曦至此,慕淮掀眸,从镜中看了她的身影一眼,随後又阖上了双目,未发一言。

容曦切身体会到了什麽叫不怒自威,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看向了顺福。

顺福见容曦有些不知所措,便在她耳侧温和道:「姑娘进去吧,去为殿下束发。」

容曦得令後颔首,慢步走到了慕淮的身後。

这四皇子凑近一看,皮相瞧着越发俊朗,可周身散着的气场或多或少令人有些怖畏。

容曦稳了稳呼吸。

人啊,喜欢看美好的事物是本能,但四皇子可不能多看,多欣赏一眼兴许会掉脑袋。

容曦垂眸,对着镜中慕淮福身问安,恭敬道:「奴婢伺候殿下束发。」

慕淮阖着双目,淡淡道了声,「嗯。」

心中却觉这宫女的声音着实娇嗲,说话像唱曲,也不知是不是特意矫饰的。

容曦未摸清慕淮的喜好,猜他这种性情的主子最不喜欢下人在他面前胆小如鼠,这般扭捏的作态反倒会更触怒他,便大着胆子轻声问:「殿下想梳个什麽样的发式?是梳成昨日那般还是想换一样?」

容曦说最後这「样」字时,音调微漾,这副娇音软嗓令慕淮的心里泛酥泛胀,这感觉着实怪异。

他掀眸,略有些不悦地看向了容曦,冷声问:「你说话……一直是这个调调吗?」

容曦呼吸一滞,忙解释道:「奴婢……奴婢……说话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殿下若是不喜欢,奴婢便改改……」

慕淮蹙了蹙眉宇,顺势打量了番容曦。

这宫女也是有趣,说话如雀鸟啼鸣,娇娇滴滴的,长得却差强人意,不衬她这副嗓子。

不过慕淮倒是不怎麽在意下人的长相,瞧着顺眼便可,容曦现在的模样虽算不上美,但也不算丑。她肤色白,颈线修长纤美,身段不算高还有些娇小,却有着少女的曼妙玲珑。

容曦被慕淮审视的目光灼得有些不自在,却知道自己现下要做的事是为他束发,便故意粗了嗓子对慕淮道:「那奴婢就梳殿下昨日的发式了?」

慕淮的视线止在容曦面上的淡斑,随後对上她略带惶意的眼,垂目道:「随意。」

容曦绷着嗓子应了声是。

慕淮听她故意粗了嗓子,正觉有些滑稽好笑。

这时少女微凉柔软的指腹无意地碰了碰他的後颈。

慕淮呼吸微滞,他本以为自己会排斥她的靠近,之前顺福与他提起容曦时,他还觉得她在这衢云宫里待不长,他说不准哪天就会让她滚出去。

可当这宫女摆弄他的头发时,心中虽生出异样的感受,他却清楚这不是反感,具体是什麽样的感受他也不清楚。

慕淮厌恶自己被这种不明的情绪缠裹,他微抿薄唇,眉头又锁了几分。

容曦的手生得极美,指肚如玉瓣,可担得柔荑二字。

此时此刻她低眉敛目,心无旁骛地为慕淮篦发束发,动作小心温柔又不失熟稔迅速。

不多时,容曦便为慕淮束好墨发,见他今日穿了清贵的烟青弁服,便从木匣里寻了个青玉小冠束至发顶。

幸亏慕淮平时穿的衣物颜色都是浅淡的,不然这人的气场实在太强太冷峻。容曦甚至觉得,他连头发丝都彰显着强势二字,若要真穿那种深暗的衣物,她在他面前做事时手肯定会被骇得发颤。

为慕淮束发也就用了不到一刻钟,容曦心中却起了些疑虑。

按说如果他十三岁时双腿便不能行走,那这具身子便不会再怎麽发育生长,可慕淮的双腿纵使坐着看着也是修长。

光拿视线比量,他的身量也绝对过了八尺,比她高出一头半来。

容曦这般想着,顺福见慕淮束好了发,便进内啧啧赞道:「到底是姑娘家的手艺更出众,殿下今日瞧着越发俊朗了。」

容曦听後谦虚地垂下了头。

慕淮依旧冷着眉眼,对顺福道:「话多。」

顺福噤住了声,心中却如明镜,慕淮嘴上虽不饶人,但他最是了解他跟了多年的年轻主子,主子目前对容曦是满意的。

可光会束发远远不够,容曦能不能留用还得再观察观察。

顺福今晨还问了容曦,磨墨铺纸这些书房琐事可还熟稔?

容曦未入宫前的主子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小姐,自是对这些事信手拈来。

如慕淮这种尊贵身分的皇子,本会有官家公子做伴读,可慕淮之前的伴读被他吓出毛病,不敢再进宫陪他一同治学。

顺福犹记得那礼部侍郎的三公子本也是个贵气的官家少年,可前几年慕淮的脾性最是乖戾,那礼部侍郎家的儿子不算太聪慧,对古籍的背诵和理解都比旁人慢了半拍。

慕淮天资聪颖,性格多少有些矜傲,即便嫌这伴读蠢笨,他也没欺辱过对方,只是终日对其横眉冷对。

侍郎家的三公子见别的皇子与其伴读都相处融洽,四皇子却天天用那双凌厉的眼睛冷冰冰地看他,就像在看蠢货草包一样,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夜里入睡後每每梦到慕淮的眼神都觉可怖,他当时十五岁,却被慕淮骇得如幼童般夜夜遗溺。

礼部侍郎见此便请求皇上让其三儿子回家静养,不再做慕淮的伴读。

康庄帝一向仁厚,应了礼部侍郎的请求,准备为慕淮寻别的伴读,可纵是换了伴读,那些官家少年还是觉得慕淮性情乖戾,难以相处,最後整个汴京的官家子弟都没人敢再做慕淮的伴读。

顺福想到这处不由得叹了口气,又对容曦道:「许是我有些贪心,若你曾读过些书,识些字那便更好了。我看殿下满中意你,若你能私下陪他治学,他或许不会排斥。」

容曦听後对顺福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她是认得字的,之前家里还没败落时她也是被好好教养的大小姐,但慕淮如此乖张阴戾,她可不敢在他面前卖弄肚里的那点墨水。

待天色又明亮了些後,容曦随着慕淮及侍从一并去了翰林院。

去翰林院的路上,慕淮只带了她和几名佩刀侍从。

他的轮椅是特制的,平日其实可以自己推动,但路途远些或是上坡得下人来帮。

容曦本想帮慕淮从衢云宫推轮椅到翰林院,可刚一走到慕淮轮椅身後,手还未触及轮椅的後把手,慕淮便道了停。

慕淮适才瞥了眼容曦的纤细胳膊,看着一掐便要断,他沉了沉眉目,心道女人近身伺候就是麻烦。

这宫女嗓音细声细气、胳膊也细,一想到容曦推轮椅费力嘤嘤轻叹的模样,慕淮就觉得通体不适,真麻烦。

慕淮冷声命侍从推轮椅,又对容曦语气不善道:「你推轮椅?就你那胳膊……」他语气微顿,上下看了容曦一眼,又道:「若是折了或是断了,就别在我宫里伺候了。」

容曦见慕淮态度恶劣也不打怵,低声应道:「奴婢晓得了,不为殿下推轮椅了。」

慕淮见容曦模样乖顺,脸虽一如既往的阴沉,这一路却没再难为她。


秋高云淡,烟空水清。

众人至翰林院时,已有两三宗室子在书院坐定,夫子还未来此,慕淮算是到得较早的。

容曦听顺福说,若是天阴,慕淮的双腿会犯毛病,疼痛难忍,可纵是这般他也从不辍学,疼得唇瓣泛白都不吭一声,冒雨不便出行也要来翰林院听夫子授课。

翰林院授课风格仿古,众皇子席地而坐,身前均放长条檀木矮案。慕淮却是其中的特例,他的腿不方便跪地端坐,夫子授课时仍坐着轮椅,身前放的是与他人不同的高几。

容曦觉得现在的主子明明可以是最恣意潇洒的人,偏偏身有残疾,在诸位宗室子中算是异类,脾气不好也是有缘由的。

她心中颇感惋惜,既是跟了四皇子慕淮,那便用尽忠心和细心伺候他。如若慕淮的生活能顺遂舒心些,她便算尽到为奴为婢的职责,拿那两倍的月俸也心安理得。

翰林院门前为了方便慕淮的轮椅通行,特意设计了小坡,容曦从旁边的门槛迈过,又走至了慕淮的身侧。

屋内到的都是宗室子和其伴读,皇子皇女们还未至,见慕淮至此,宗室子们纷纷向慕淮揖了礼。

慕淮向他们颔首後,余光注意到容曦停了步子,正抬头往屋顶上看,他刚要开口询问,便见容曦急步护在他的身前,细软的嗓音比平日说话高了几分——

「殿下当心!」

慕淮双眸微瞪之际,自己的轮椅已被容曦向後推出了一段距离。

「哗、哗——」

倏然大汩大汩的水竟从屋顶处泼降,尽数浇到容曦瘦小的身子上,那冷水极寒,还带着冰碴。秋日清晨甚寒,容曦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

慕淮见状,神情倏地变得阴鸷,身侧侍从已然护在他的周身,还有一侍从立即出室施轻功登上屋顶察看情况。

慕淮仰首,见前日被秋雨浸洗的屋顶露了个洞,内诸司竟还没差人来翻修。

他笑意极冷,有人想作弄他,钻了这个空子,幸亏容曦察觉,替他挡了这一劫。

第三章 寻求保命契机

容曦用於掩貌的膏脂浆糊等什物需要特殊的液剂才能消融,因而她的真实相貌并没有因这一盆冷水而败露,可是发髻和衣服却无一幸免。

身子湿透後,少女纤美窈窕的曲线越发凸显了出来,如此落魄的可怜模样,竟是生出了些许惹人垂怜的伶仃弱态来。

陆续有世家公子到了翰林院,他们的视线不自觉地便落在了容曦的身上。

那些略带暧昧的目光令慕淮心中不大爽利,见容曦的身体曲线因湿衣毕露,慕淮眸色微沉,命道:「回去换身衣物。」

容曦双手交错掩住身前,对慕淮应了是後快步离了翰林院,甫一迈过门槛便撞见了慕芊及其兄长,二皇子慕济。

慕芊眼中含笑,看似极其得意地对容曦讲话,实则说给里面那位听的,「哟,这刚被调到衢云宫,就被淋成落汤鸡了?」

容曦听着慕芊阴阳怪气的话,依旧没失半分礼仪,半屈双膝对着慕芊和慕济福了一礼後便快步往衢云宫奔去。

容曦浑身冷得发抖,心中猜测这事八成是二公主慕芊搞的鬼。

旭日高照,皇子和宗室子均到齐後,夫子携了提着书箱的书僮而至。众人均已坐定,静等着夫子传业授课,慕淮却仍处於原地,盯着地上那滩水渍面色发阴。

夫子不明之前发生了何事,却不敢直接询问慕淮,便问了三皇子,也就是德妃所出的慕涛。

慕涛大致将发生的事与夫子讲了一遍。

夫子听後捋了捋白髯,心中清楚,今日这课八成是上不了了。

慕淮这煞神皇子的性格是睚眦必报,若是惹到他,下场只有「凄惨」二字可言。

这时,慕淮的侍从风风火火进室,低喝了声,「进去!」

众人的视线循声望去,便见一唇红齿白、模样俊俏的小太监被那魁梧侍从推了出去。

那小太监没站稳,翻了个跟头倒在了地上。

慕芊和慕济看见那小太监,面色均是一变。

慕济用眼剜了下慕芊,这小太监是慕芊的人,擅长攀岩走壁,在屋脊上行走也能健步如飞。

慕芊见事蹟败露,刚要破罐子破摔,却被慕济拦了下来,他故作疑惑地对慕淮道:「四弟为何要抓我妹妹身侧的一个小太监?」

慕淮冷笑了一声,并未回覆慕济的话,随即用凌厉的眸子瞪向了慕芊,沉声问:「你做的好事?要用冷水泼我?」

慕芊吓得打了个激灵,慕济忙将妹妹护在身後,又道:「四弟这是做什麽,随意抓了我妹妹的下人,便要将今晨这件事怨在我妹妹的头上吗?」

慕淮命侍卫将那小太监的手翻了个面,只见他手心上混着微湿的泥印,隐约还能瞧见屋脊的纹路。

秋季的屋顶总会泛霜,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小太监定是在屋顶趴了许久,那手的印记那般深,也定是一直撑着嶙嶙的屋脊来着。

这般证据确凿,慕芊和慕济自是再不能狡辩。

慕济见事情掩不住了,换了个嘴脸,拿出一副宠护幼妹的模样,对慕淮放低姿态道:「四弟,芊芊她性情跋扈,是我和母妃管教有疏,还请你今日饶她一次,我在这儿替她向你问罪。」

说罢,慕济竟拱手向自己的弟弟揖了一礼。

身侧的宗室子及官家公子皆喟叹,这二皇子真是仁厚,性格最像当今圣上,怨不得朝中都传这二皇子慕济很可能会被立储。

慕淮对慕济的这般作态只觉得厌恶,真是惺惺作态。

既然他这麽愿意作秀,他便遂了他的心意,成全他做位好兄长。

慕淮噙着冷笑,睨着慕芊道:「这可是在翰林院,先帝曾立下规矩,如若哪位皇子皇女敢在此处惹事生非,是要挨上戒尺的。」

夫子听後心中一惊。

这规矩是存在的,先帝在世时翰林院的夫子管教甚严,当今皇上那辈的皇子皇女没少挨过手板。

但当今皇上做皇帝後翰林院这规矩虽仍存在,却没有夫子敢拿戒尺责打皇子皇女。

那白髯夫子生怕慕淮让他重拾这规矩,他可不敢打二公主的手板。

慕济不解,「四弟这话是何意?」

慕淮微挑一眉,语气森森道:「二哥既都说了是你管教不疏,那为了二妹妹日後着想,今日你得让她长个教训,也得给我,和我那被冷水淋透的宫女一个说法。」

「这……」

慕济看向一脸委屈的妹妹,又看了看咄咄逼人的慕淮,一时难下决策。

慕涛这时道:「四弟说的有理,二妹妹今日是犯错了,二哥若是不惩戒她一番,四弟会心寒的。」

慕涛话毕,周围的宗室子及官家儿郎虽不敢言语,但神情明显是赞同的。

慕济最是要面子,只得恨恨咬牙,从书僮手中接过了戒尺,低声命慕芊伸手。

慕芊眼眶泛红,觉得心中委屈,央求道:「哥哥——」

慕济的态度也不复适才的温和,催促她道:「还不快伸手?」

慕芊哆哆嗦嗦地伸出了手,慕济心一横,也没刻意控制力道,用那戒尺重重打了下慕芊的手心。

「疼!」慕芊娇生惯养,哪受得了这般委屈?

打完这一下後,慕济咬牙问慕淮,「四弟这回满意了吗?」

这时容曦已更换好了衣物,发髻仍是半湿。

慕淮瞧见容曦进来时还打了个寒噤,这丫头看来是受了凉。

他见此眸色阴了阴,回慕济道:「我也是她名正言顺的兄长,二哥若是舍不得打她,便由我来替你好了。」

慕芊一听慕淮要亲自用戒尺惩戒她,吓得杏眼瞪得溜圆,慌忙对慕济道:「哥哥,还是你打我吧,千万别让他来打我,求求你了……」

到底慕芊是个娇滴滴的公主,这事发生在夫子眼下,慕淮讨要说法虽然名正言顺,但他也不想让事态太失控,便对慕淮道:「殿下,打公主二十个手板便是了。」

慕淮对夫子一直还算尊敬,今日他这般行事也是扰了夫子正常授课,便沉默不语,算是应了夫子的请求。

慕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疼是疼,可她用这般刺耳的声音叫嚷实则在泄愤,她真是恨死这死瘸子了!

这头慕济亲自动手用戒尺打着慕芊的手板,那头慕淮又命侍从端来了盆带冰碴的冷水。

众人微怔之际,只听见慕淮对容曦命道:「去,把这盆水浇到那太监头上。」

容曦得令後丝毫没有迟疑,用软嗓应了声,「是。」

随即用纤细的胳膊端起那盆水,毫不客气的浇在那小太监的头上,那水淋了那太监满头,容曦低声道:「这是我们主子罚你的,惹谁你也不该惹我们四皇子,下回可不是被泼冷水这麽简单了。」

这番作态令慕涛等人瞠目结舌,这宫女的声音娇滴滴的,做事却跟她主子一样,雷厉风行,一点也不留情面,当真是煞主有蛮奴。

慕淮听见容曦这番话,唇角微勾,却仍没放过那太监的念头,他食指微弯,抵在下巴处对那太监道:「还下回?没下回了。来人,拖出去将他打上八十大板。」

容曦听後心里微惊,她本以为慕淮让她浇完太监冷水这事便作罢,谁知他竟还要打那太监板子,八十大板打下去,这小太监怕是活不成了。

夫子不忍见血腥,又劝谏道:「殿下……既是在翰林院,那便依照着翰林院的规矩,赏他百来下手板吧。」

慕涛也觉罚得过重,来规劝慕淮,「四弟,这太监到底是二妹的人,若是你宫里的下人随意责打怎麽都可,可既是二妹的人,你还是留些情面吧。」

慕淮微抿薄唇,他最难理解为何要对敌人手下留情,可眼下局势他不好再要那太监性命,便自己推着轮椅,一言不发地去了平日治学的高几处。

慕芊被打完手板後,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

「打他二百个手板,一个也不许少。」慕淮坐定後,回身冷声命道。

这话其实是对侍从说的,可容曦在俞昭容身侧时做惯了这些事,一般教训那些小丫头,譬如掌嘴或是抽荆条,俞昭容都是让她来动手。

容曦心中清楚,她平日待人和蔼却有威信,这威信凭何而来?便都是从这处来的。

她起初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後来也明白都是各司其职罢了。

慕淮眼见着容曦从书僮手中接过戒尺走至那太监身前,用细软的嗓音命他伸手,毫不留情地开始打起那太监手板,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跟着他的人,绝对不能假惺惺逞那仁善心软的作态,如这丫头一般,深得他意。



容曦在衢云宫待了数日後,汴京又开始连绵不绝地下起秋雨。

这日顺福有些焦急,慕淮的腿犯了毛病,可经常为他推拿双腿的老嬷嬷却在前些日子死了。

慕淮厌恶生人接近,他一时也没寻到合适人选,便见慕淮强忍双腿的疼痛,一言不发,只坐在窗前面色阴沉地看着落雨,额上不时渗出涔涔冷汗。

容曦得知此事後便对顺福道:「俞昭容有孕时双腿经常酸胀不堪,奴婢那时近身伺候习得了些推拿的法子,不知……公公愿不愿意让奴婢一试。」

顺福听後有些惊异,这几日他观察着容曦,便觉这宫女的能力着实超出他的预想,好像没有她不会的事。

顺福回道:「嗯,也没别的法子了,你伺候殿下时小心些,别多说话。」

容曦点了点头,慕淮不主动问她,她自是没那个胆子主动同他讲话的。

容曦进入後见慕淮眉目深锁,脸色难看至极,她略调整了下呼吸,小心地走到慕淮身边。

慕淮的声音因着疼痛有些沙哑,他问容曦,「你来做什麽?」

容曦走至慕淮身侧,跪在轮椅一旁,仰首关切道:「顺福公公说殿下腿疼,奴婢想着为殿下推拿按摩,多少为殿下缓解缓解腿疾。」

慕淮听着容曦柔柔的话音,感觉内心有些松懈,便应了让她帮他揉腿。

容曦的双手纤白如新雪,形状生得极美。

慕淮本是闭着目,可边感受容曦熟稔的手法,脑中想的却都是她那双纤美的手。

他想起那双手无意碰及他後颈的柔软触感,心思变得越发异样,他竟想将她那双手置於掌中把玩。

此时此刻,她的那双纤手正在他的腿上轻揉慢捻……

慕淮的呼吸深重了几分,这宫女才在他身侧待了几日,他却已经数次被某种异样的情绪扰得心烦至极,当真是难以言喻。

慕淮倏地睁开了双目。

容曦突觉周身阴风阵阵,正觉奇怪时,纤细的胳膊竟突然被慕淮狠狠攥住。

她抑着疼痛,只见慕淮眼眶微红,用极冷的声音道:「滚下去。」

倏地电闪雷鸣,那惊雷之声似是要将乌沉的天际撕碎,徒惹人心惊,断线的绵雨顷刻变成了倾盆大雨。

容曦那颗心脏似是要跳到了嗓子眼处,她原本好好跪地,心无旁骛地为慕淮揉着双腿。可他突然发怒她自是反应不及,整个身子险些要倾倒在他的腿上,慕淮的力道大到让她觉得腕骨都要被他攥碎了。

「殿下……」

慕淮冷睇了容曦半晌,方才松开了她。

容曦无力摔跪在地,感受着如擂鼓般的心跳,脑子却还是清醒的。

「出去。」慕淮强抑着双腿的疼痛,又道。

「是。」

慕淮是容曦伺候过脾气最坏、性情最暴戾的主子,她入衢云宫时便做好心理准备。

如他这样的人,发怒向来都是没有缘由的,既然让她滚,那她就不能再在他面前碍眼。

多说一句话,眼前的煞主很可能就会索了她的性命。

思及此,容曦向阴着脸的慕淮万分恭敬地叩首,不敢询问他突然做怒的缘由,起身後立即就快步离了寝殿。

顺福一直立在寝殿外,听到里面的动静,见容曦慌忙逃了出来也捏了把汗。

容曦仍心有余悸,顺福安慰她道:「姑娘回去歇息吧,殿下的腿犯毛病时,脾气总要比平日大些。」

容曦闭目颔首,用手抚着心口,尝试着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今天被慕淮这麽一吓,她估计得折一个月的寿。

顺福见容曦的表情虽略带惊惶,却没流露出委屈和不甘。如她这般岁数的小姑娘若是遇到如慕淮这般乖戾的主子,被这般毫无由头的斥上一顿,定要红了眼眶再掉上几颗金豆豆的。

容曦回去後有了深深的危机感,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她这样的身分一旦进了宫,命便任由这些天家贵胄摆布,慕淮若想弄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自她阴差阳错地跟了慕淮後,想在宫里活下去便只有一条路。

那便是将慕淮伺候好,做他最得力的宫婢。

若她不得慕淮的信任,最坏的结果便是被弄死,然後横着身子被抬出衢云宫,再被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去。

不算坏的结果是被赶出衢云宫,可一旦被赶出去,她没了慕淮的庇护,慕芊肯定要想法子寻她麻烦,到那时也是生不由死。

容曦的眼神沉重起来,为了在宫里生存下去,无论用什麽法子,她必须要取得慕淮的信任。

次日清晨,容曦一如既往地起了个大早,准备同慕淮一起去翰林院。

昨夜秋雨下了一夜,到现在都还未停,容曦在屋内静等着顺福来唤她,可紫瑞殿的钟鼓声响了两次,顺福都没过来寻她。

她心中微惊,生怕自己因昨日的事变成一颗弃子,要被赶出衢云宫。

正当她起身准备去寻顺福,一个被雨淋了满头的小太监敲了敲门扉,道:「容姑姑,殿下病了,顺福公公让我来知会您一声,说今日不用您陪着去翰林院了。」

容曦回道:「知道了,谢谢你跑这一趟。」

慕淮病了?容曦有些诧异的同时也舒了一口气。

慕淮的病来得着实蹊跷,她昨日为他揉腿时也觉得他那腿疾有些古怪,按说残疾之人逢上雨日双腿会不舒服,那不舒服的感觉最多就是泛酸泛胀,可她瞧慕淮昨日的神色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

容曦决意向顺福询问慕淮的状况,便拿把伞出了居室。

到寝殿外时正撞见太医和顺福在讲话,顺福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透着病气,可今日看着又添了几分焦虑和沉重。

那太医容曦认得,是雍熙宫内资历最深、医术最高明的徐太医。

顺福担忧地问:「殿下从昨日申时便开始发热,到今晨烧还未退,现下竟昏迷不醒。昨夜我也让下人去太医院开了退热的方子,可丝毫不见好转,若是今夜高热仍不退,有何办法?」

徐太医回道:「如若用了这方子烧仍不退……只好用那个法子了。」

顺福忙问:「什麽法子?」

徐太医捋了捋胡须,道:「寻个下人身浸冰水同殿下和衣而睡,整夜为殿下降热,看看次日能否将烧退下来。」

「这……」顺福言语微顿,回道:「好,若今夜殿下的烧仍是不退,就按徐太医的法子来办。」

顺福亲自将徐太医送出衢云宫,又察看了慕淮的状况,慕淮深锁着墨眉,额头依旧滚热,昏迷不醒。

容曦一直站在寝殿外,待顺福出殿後忙询问道:「公公,殿下的身子可有好些?」

顺福摇首对容曦道:「今夜怕是得寻个人浸冷水了。」

他倒是想亲自为慕淮降温,可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被雨淋一阵怕是都要丧命,若寻个宫里的太监……

慕淮一贯厌恶外人的触碰,醒来後定要惩戒那人。这太监的下场也是可悲,在这深秋为主子浸冰水,最後还得落个被送到地底下见阎王的下场。

顺福看了看容曦瘦弱的身子又摇了摇首,打消让她浸冷水的念头。

姑娘家的,再是下人宫婢,身子到底也娇弱,浸了冷水定要留下毛病。

顺福心一横,现下只能折条人命了,他道:「若是今夜殿下的烧仍不退,那便随意寻个粗使太监浸冷水,为殿下解热。」

容曦听後悄悄攥紧拳头,她昨夜一直在想该如何寻找让慕淮信任她的契机,眼下慕淮高热不退便是难得的契机。

容曦不确定她身浸冷水为慕淮解热是否能博得他的信任,可这麽好的机会她不能放过,只能赌上一把。

「顺福公公。」容曦唤住了顺福,见他不解,便语气恳切地道:「公公,若入夜後殿下的高热仍不退……便让奴婢来为殿下浸这冷水吧。」

顺福听後连连摆手对容曦道:「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你浸到一半受不住了,功亏一篑不说,女儿家会因此落下什麽毛病,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清楚。」

容曦咬唇。是的,她当然清楚,可又有什麽比活着更重要呢?若是慕淮不信任她,那她在这雍熙宫里便是举步维艰,难以生存,只能拚上一把了。

容曦的语气越发郑重诚恳,「奴婢都清楚,可奴婢的身子跟殿下的性命相比,不值一提。公公若是觉得奴婢中途会放弃,就先让奴婢试试,若奴婢不行再换别人也来得及。」

顺福上下看了一眼容曦,见她坚持也不好再打消她的热忱。

他觉得容曦定不会坚持多久,等这小姑娘受不住了知难而退,他再换个太监来浸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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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24 16:35:4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书已看,情节比较偏甜宠,波折不多,对手不强,不过文笔不错,两位主角也都养眼!有时间还是可以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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