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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დ资讯] 霜落《预见夫君辜负我》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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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6 10:15: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霜落《预见夫君辜负我》全3册
{出版日期}2023/11/08
{内容简介}

侯府嫡姑娘VS.贫穷状元郎,谁抱谁的金大腿?

纪云窈没想到帮忙找回走失多年妹妹的,是这个老与她斗嘴的沈暮朝,
更没想到他们会因一场被设计的落水事故而成亲,
虽然成亲後是她这个永安侯府大小姐在养家,靠名下铺子钱滚钱,
但沈暮朝很争气,一举成了连中六元的状元郎,
还藉着考试名次与她在赌坊大赚一笔,
如今她腰缠万贯不愁钱,夫君深爱她又仕途顺遂,
欺负她的人必遭沈暮朝十倍奉还,连当朝皇子都敢教训,
她本以为如此幸福的躺赢人生能持续到永远,
可频繁出现的「预知梦」与逐一应验的现实却给了她连环巴掌──
她竟然只是话本子的配角,甚至将来得给沈暮朝的正妻腾位置……

第一章 不愉快的初识

杏花三月,青州。

松阳书院是青州名气最大的书院,山长松阳先生也是有名的大儒,这天早上张山长讲学结束,正要召集夫子们谈话,这时有几位贵客到了书院,来人是京城永安侯府的侯爷夫人和大小姐。

张山长未与永安侯府打过交道,然客人远道而来,他立即接待了她们。

书院里,纪夫人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小善三岁那年被拐走,这麽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查她的下落。前段时间我们得到消息,当年把小善拐走的那个吴牙婆曾在青州出现过,我就马不停蹄带着云窈来了青州。

「松阳先生,我今日前来是有事要麻烦您,官府已经贴了寻人的告示,但我想着松阳书院是城里数一数二的书院,这里聚集了青州各县各村的学子,若是能让学子们帮忙找寻,或许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当然,书院是清静之地,我们不会打扰太久,劳烦先生把学子们召集起来,看一下小善的画像我们就离开。」

听闻来意,张山长毫不犹豫应了下来,「纪夫人客气了,老夫也为人父母,能理解你的心情。稍等,老夫这就去安排。」

张山长和纪夫人的谈话落到一旁年轻姑娘的耳中,见张山长如此俐落地答应了,纪云窈松了口气。

永安侯府原本有两位小姐,她的妹妹乳名叫小善,九年前,三岁的小善外出看花灯,不小心被人牙子拐走,自此她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妹妹。

纪云窈的爹爹永安侯英年早逝,永安侯生前误打误撞破了一桩官官相护的通奸案,有这份功劳在,永安侯离世後,在侯府无人袭爵的情况下,爵位也没有被收回去,而爹爹走後,陪着纪夫人去到各州各地找寻小善的人,变成了纪云窈。

这几年来为了找到小善,纪云窈和纪夫人去的地方不少,除了青州,她们还去过扬州、苏州等地,把小善带回家是永安侯府所有人的心愿。

府衙的官差贴了告示,加上有书院学子的帮忙,接下来几天,纪夫人和纪云窈收到了很多消息,有人说在青州下辖的甜水村见过吴牙婆,又有人说曾在石头村看到过和小善样貌相像的姑娘。

类似的消息有十多条,自然不全是真的,甚至有可能没有一条是真的,但纪夫人和纪云窈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十多个地方挨个走一趟,最快要半个月,慢一些的话也得一个月。这些地方多是在乡下,道路狭窄坎坷,马车是进不去的,再者,他们是去找拐卖孩童的人牙子,大张旗鼓乘马车进到村子里也不合适,可能会打草惊蛇。

此次陪她们来青州的,还有纪云窈的大表哥岑森。考虑到这些,出发前纪云窈找到岑森,让岑森教她骑马。

岑森犹豫道:「可姑母不让你骑马。」

纪云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这几年天南海北的找妹妹,她去过的地方不少,按理说她早该学会骑马,但事实上她并不会。

因为纪云窈的父亲在世时曾从马背上摔下来过,伤得很严重,永安侯本就身体不硬朗,骑马的时候意外摔了这麽一下,更是加重了他的病情。

纪夫人引以为戒,爱女心切,从此不许纪云窈学骑马。

纪云窈劝道:「大表哥,找小善更重要,我必须学会骑马才行!难不成过几天到了乡下,咱们还要继续坐着马车去村里找人吗?那样容易暴露身分,还耽误时间。」

岑森还在犹豫,「表妹,这些不是问题,此行有我在,你和姑母乘车,我骑马就是。」

纪云窈摇摇头,「大表哥,这次是有你陪着,可总不能每次都让你跟着我们啊!你就教我骑马吧,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

表妹说的有道理,对於表妹这种经常外出的人,学会骑马是必须的,杯弓蛇影、过度保护反而会误事,岑森思忖片刻,把纪云窈带到了城郊的跑马场。

来跑马场之前,岑森不忘交代,「表妹,你去找件男装换上。」

跑马场地形开阔,人烟稀少,青州大户人家的子弟平日常来这里跑马,表妹那张脸若是让那些风流公子看到了,肯定要出事,但骑马的时候又不能把脸遮着,乾脆女扮男装好了。

大表哥真是为她操碎了心,纪云窈笑着道:「大表哥,我早就备好了,这些年跟着娘亲外出,我女扮男装过好几次呢。」

纪云窈穿上男装,梳了个高高的马尾,马尾上绑了一条红色发带。

她的坐骑是一匹新买回来的白色小马,小马个头不高,身上没有一根杂毛,远远看去,马背上像是落了一层皎皎细雪。

纪云窈给自己的坐骑起名为雪宝,在岑森的指导下,很快地,她可以一个人沿着跑马场跑几圈了。不过只在跑马场练习是不够的,还是要上路。

纪云窈跃跃欲试,「表哥,我想出去跑跑。」

十三四岁的姑娘,坐骑也是小小的,雪宝的品种特殊,个头在马类中十分矮小,性格也很温顺,岑森放心地道:「好,你先去,我跟在你後面。」

跑马场外是一条长长的小道,放眼望去路上空无一人,两侧长满了翠绿浓密的野草和各色野花。没有人打理,这些野草野花蓬勃旺盛,足足有半人多高。

路上只她一人,纪云窈渐渐放开了胆子,骑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小道的尽头是一条往左的土路,纪云窈拉着马缰准备往左拐,但在她即将拐弯的时候,左侧路口却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个头很高。

纪云窈一惊,说是「窜」出来,其实是两侧的草丛太高太厚遮住了她的视线,导致拐弯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左边有人。

纪云窈在马上,少年在地上,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按理说,纪云窈并不会和少年相撞,可纪云窈是新手,最害怕路上突然出现人。

她是第一天学骑马,别说一个人,就是路上出现一条大黄狗都能让她紧张好一阵,总觉得自己会冲过去把大黄狗撞飞。

纪云窈背脊绷得直直的,下意识攥紧马缰,想要赶快停下来,可许是她太紧张,无意识的情况下拉马缰的力道过大,雪宝非但没停下来,反而前蹄扬了一下,速度突然由慢变快,马蹄重重踩在地上,朝前方飞奔。

雪宝这是受惊了!意外发生的太突然,纪云窈脑子一片空白,心跳个不停。

大表哥说会跟在她的身後,可此时压根看不到大表哥的影子,继续待在马背上也不是办法,雪宝跑得太快,纪云窈既害怕雪宝把她甩到地上,又担心来不及躲避的话,会和前面的高个子少年撞上,加之当年父亲落马受伤也给纪云窈留下了阴影,阴影到现在都还在。

她这会儿只想赶快从马上下来,好在雪宝个头很矮,小道的两侧也都是厚厚的草丛,即使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不会受太严重的伤。

纪云窈尽量放松身体,按照岑森教给她的方法,使劲後拉缰绳,在马匹速度稍微慢下来的时候,她找准时机,朝左後方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雪白的小马冲过来,路口处的少年往旁边躲避,然而小白马没撞上他,下一息,马背上的小公子却跳了下来,骨碌碌滚在他的脚边。

沈暮朝:「……」

这个场景怎麽有点熟悉?前段时间有个厚脸皮的老头子就是这麽讹人的!

一老头子骑着头驴给一个男子让路的时候,老头子突然从驴背上摔了下来,「哎哟哎哟」叫个不停。黑心肝的老头子非说自己让路的时候摔伤了,要男子给他银子赔偿。

这件事是几个月前发生的,後来又发生了好几起类似的事,事情越演越烈,不仅闹到了官府,还在整个青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面前之人不是那黑心肝的老头子,沈暮朝自然也不是那个倒楣的男子,但是拐个弯而已,脚下的路平坦宽阔,连一粒石子都没有,还离他那麽远,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出意外的,怎麽就马匹突然受惊了,又骑马的人突然跳马滚到了他的身边?

这跟他没关系吧?被敲竹杠的话,自己可没银子赔!

沈暮朝往後退了两步,瞥见纪云窈衣裳上沾着的叶子和尘土,他又往後退了几步,「讹人的?还是故意的?」

少年的声音清越,在纪云窈头顶上方响起,但他话里的警惕之意不难让人听出来。

纪云窈身子一僵,猛然抬头,什麽讹人?什麽故意?她可是京城永安侯府的大小姐,至於讹人吗?

她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手心的泥土,衣服弄脏了,她的右臂也有点疼,但好在没受伤。看向沈暮朝,纪云窈道:「不、不是,公子,你误会了,我就是单纯从马上摔了下来。你看我的马都跑远了,牠是真受惊了。」

清和柔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暮朝看向纪云窈,哦,原来不是哪家的小公子,而是个小姑娘。

沈暮朝把视线移到一旁,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只是道:「是吗?」顿了顿,他偏头往後看去,「没跑远,在那里。」

纪云窈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过去,刚刚还扬着蹄子狂跑个不停的小白马,此刻就在前方不远处站着,甩着尾巴吃着草,很是悠闲温驯,一点都不像受了惊,倒像是她在撒谎!

纪云窈:「……」

好你个雪宝,是专门来拆台的吗?早知道她就不冒着危险跳马了!

纪云窈只得再解释一遍,「公子,我真没骗你,我是第一次学骑马,还不熟练,突然看到你从路口过来,我吓了一跳,缰绳拉得太紧,让雪宝受了惊,我太过害怕,这才想着要跳马。」

雪宝?沈暮朝想,这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骑的不是一匹马,而是一只小奶猫!

微风越过一旁的草丛,吹起少女乌发间的红色发带,面前的「小公子」看着有些眼熟,沈暮朝脑中浮出一张面孔,认出了纪云窈的身分。

前段时间京城永安侯府的侯爷夫人和大小姐来了松阳书院,学子们都知道这件事,面前的少女就是那位纪大小姐。

纪云窈第一次去松阳书院是女装打扮,露了一面就很快离开了,这一次她穿着男子的衣衫,沈暮朝一时没认出来她,这才误会了。

沈暮朝淡声道:「抱歉,是我误会了。」

纪云窈还没被人这麽冤枉过,「这位公子,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是不会出意外的。」

敢情还是他的错?沈暮朝长睫一扬,微微一笑,「这位小姐,我也算不上突然出现吧?你在马背上,应该能看到我才对。再说了,我刚才离你还很远。」

纪云窈听明白了,这人是在嘲讽她个子太矮,眼神也不好,坐在马上也没看见人。不过这次的意外确实和别人关系不大,纯粹是纪云窈自己技术不行,心态也不行。

她穿男装在外面的时候,会刻意让自己的声音粗一点,但这会儿她太紧张忘记掩饰了,见面前之人已发现她的身分,她面无表情,「哦,那公子以後别再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了。」

纪云窈把正在吃草的小白马拉了回来,她还害怕着,一时半会是不敢骑马了。她拉着雪宝沿着小道往回走,没走几步,她大表哥可算来了。

岑森本是要跟在纪云窈後边保护她的,但刚才身边的小厮来寻他耽误了时间,岑森这才来迟了。

岑森担心地道:「表妹,你骑马没出什麽问题吧?」

纪云窈幽幽地看着他,「大表哥,你终於来了,我差一点就出问题了,还被人当成了骗子!」

纪云窈看上去没有受伤,岑森一头雾水,「骗子?什麽骗子?」

她继续幽幽地道:「讹人的骗子!」

纪云窈回去後没敢把这件事告诉纪夫人,不然纪夫人肯定不让她骑马的。



两天後,纪云窈与纪夫人、岑森一道去乡下寻亲。一行人在青州待了很长时间,不过很可惜,把十多个地方全跑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吴牙婆和小善。

今日的天阴沉沉的,马车行驶在回青州的官道上。纪夫人靠着车壁,脸色苍白,她无时无刻不盼着找到自己的女儿,可奔波多日却一无所获。在寻女的过程中,她也帮助一些人家找到了各自被拐走的孩子,可她什麽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女儿?

悲恸、难过和连日的辛苦,让纪夫人的头疾又复发了。

纪云窈帮她揉着额头,「娘,您再忍一忍,就快进城了,等回了客栈您好好休息几天,咱们再回京城。」

「不能休息,还有一处没去。」纪夫人有气无力地道:「有人说城郊周家村一户人家的童养媳,也是从一个吴姓牙婆手里买来的,和小善的年纪一般大,不管是不是,总要去看看才行。」

纪云窈道:「娘,我去吧,您就别硬撑着身子跑一趟了。」

找小善的这段时间,纪云窈常骑着雪宝到处跑,见女儿骑术越发熟练,纪夫人便没说什麽。

马车只有一辆,快要下雨了,纪夫人和岑森先进了城,纪云窈骑马去了城郊的村子。

去到周家村,她找到了和小善年纪一般大的那个童养媳,但这个童养媳并不是小善,把她拐走的吴姓牙婆,和拐卖小善的人牙子也不是同一个。

天色越发暗淡,纪云窈正准备回去,「轰」的一声,一道惊雷陡然响起,豆大的雨滴哗哗从天而降。她只好先找地方避雨,整个村子除了一户人家的房子是青砖瓦片砌成的,其余都是茅草屋,看来这是户「大户人家」。

雪宝被拴在不远处的树上,纪云窈打着油纸伞,轻轻叩门,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动静,「咯吱」一声,木门从里边被打开,少年颀长的身影在门口出现。

沁凉的雨水落在伞上,纪云窈看清了少年的长相,这张脸她并不陌生——孽缘啊!

纪云窈眸子瞪大了些,「是你?」

沈暮朝同样有些惊讶,「纪小姐?」

「你怎麽知道我的身分?」纪云窈问道。

沈暮朝解释,「前段时间纪小姐去过松阳书院,我是书院的学子,自然见过你。」

纪云窈又问道:「既然你见过我,为何那日要把我当成讹人的骗子?」

还记着这件事呢!沈暮朝笑了一下,「我当时没认出你。纪小姐今日前来,是有事情吗?」

纪云窈道:「我来周家村办点事,我可以在你家避一会儿雨吗?雨停了我就走。」

除了沈家周围是青石路,村里其他地方都是泥土路,雨珠一滴又一滴砸在地面,水渍溅起,打湿了纪云窈层层叠叠的裙摆,她那双镶珍珠的绣鞋也沾满了泥土。

沈暮朝的目光落在那双绣鞋上,让这位纪小姐进来避雨的话,她衣裙上的水渍和鞋上的泥污,会弄脏院子和房间的地面,这也意味着他需要冒雨收拾和打扫。

可沈暮朝很讨厌雨水,脑中浮出「麻烦」两个字,他面上却是不显,温声道:「抱歉,不是很方便。」沈暮朝继续道:「不过纪小姐可以去隔壁避雨,隔壁的周婶子为人热情好客,一定会好生招待纪小姐。」

纪云窈踩着雨水去了隔壁,隔壁的周婶子确实很热情,又是给纪云窈拿帕子擦头发,又是给她拿花生吃。

周婶子边剥花生边打听,「姑娘啊,我看你从沈家那方向过来的,你是来找暮朝的吧?」

暮朝?周婶子口中的沈暮朝,应该指的就是她刚刚遇到的那个人,原来他叫沈暮朝。

纪云窈浅浅一笑,「婶子,不是的。」

周婶子一副了然的模样,「没事,不用瞒着婶子,来找暮朝的姑娘不止你一个,每次暮朝休沐从书院回来,总有小姑娘来村里堵他。」

周婶子误会了,不过就算纪云窈解释了,周婶子也不一定相信,她随口问道:「很多姑娘来找他吗?」

周婶子道:「是啊,别看暮朝爹娘不在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但暮朝可招姑娘家喜欢了,不过来找他的姑娘那麽多,婶子觉得你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周婶子出主意道:「姑娘啊,你要是真喜欢暮朝那孩子,应该趁着下雨的机会上他家避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看对了眼,就能成了!」

周婶子以过来人的身分给纪云窈传授经验,纪云窈尴尬笑了下。

既然沈暮朝家里没有其他人,那沈暮朝刚才为什麽不让她进屋避雨?沈暮朝是松阳书院的学子,书院里也是有女弟子的,他肯定不是碍於男女大防才拒绝她的,什麽多有不便,看来是沈暮朝找的藉口罢了!

第二章 字画局一鸣惊人

小女儿被拐走多年,纪夫人常年郁结於心,加上这段时间的奔波,回到客栈纪夫人就病倒了,病情十分严重。在客栈休养了近半个月,纪夫人这才痊癒,处理好其他事,临回京前,纪云窈和纪夫人又去了松阳书院。

虽然没有找到人,但她们到底是麻烦了张山长,纪夫人决定捐些银子给书院修一间学舍。

把银票递给张山长,张山长微微一笑,语气更加亲和了。

松阳书院每半个月休沐一次,今日恰逢书院休沐,学子们大多已经离开,书院此时很安静,张山长陪着纪夫人和纪云窈逛了一圈,逛到最後,张山长还亲自把纪夫人和纪云窈送到了门口。

站在门口,张山长和声道:「纪夫人,您放心,只要这边有消息,老夫就立即写信送往京城。」

纪夫人感激不已,「多谢先生,只要有消息,哪怕找不到小善,我也是有盼头的。」

张山长道:「是啊,不过有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还请纪夫人放宽心……」张山长说着话,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两道身影,他话音一停,偏头看过去,「你俩怎麽还没回去?」

正朝书院门口走过来的这两道身影,隔着一人宽的距离,一道高一点,一道矮一点。

纪云窈跟着看过去,等看到高个子的脸时,她微微一怔,又是沈暮朝!

第三次了,这是她和沈暮朝的第三次见面!

沈暮朝当然也注意到了纪云窈,对上纪云窈的视线,停顿一会儿,他收回目光,恍若和纪云窈并不认识。

矮个子走过来嘿嘿一笑,「山长,隔这麽远都被您看到了,您老人家真是耳聪目明。学生和暮朝可没干任何坏事,我们啊,方才待在学舍里看书呢!」

张山长扬眉,「看书?我看是打着呼噜睡大觉吧!」

矮个子挠了挠头,「行吧,山长,那学生就不瞒您了,今儿个是休沐日,我和暮朝本来是要回家的,有姑娘拿着情信在门口堵暮朝,为了躲那个姑娘,我和暮朝就在书院多待了一会儿,也不知道那姑娘走没有?」

纪云窈静静听着,不着痕迹打量沈暮朝一眼,又有女子来找他?

沈暮朝身上的长袍和脚下的靴子,布料样式都很普通,又住在城郊,并非青州大户人家的风流子弟,不过那张脸确实有被女子围堵送情信的资格。

张山长作为一院之长也非迂腐之人,他摇摇头,「暮朝啊,老夫收了这麽多学生,就没见过比你还招桃花的。以前除了女弟子,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姑娘家来过书院,现在倒好,天天都有人过来。老夫甚至怀疑,有些女弟子是为了你才来书院读书的!」

沈暮朝薄唇露出一抹浅笑,声音慵懒,「山长,这些女弟子自然是仰慕您的学识和风采,才来咱们书院的。」

张山长捋一捋胡子,露出笑容,「那是,老夫年轻的时候比你还受欢迎,也有不少女子给老夫写过情信。」

沈暮朝道:「山长,那师娘知道这些事吗?」

张山长脸上的笑意一僵,「好啊,暮朝,你小子打趣到老夫身上了!」

沈暮朝微微一笑,桃花眸里清辉粲粲,「山长,学生只是关心您和师娘的感情罢了。」

没有多停留,同张山长告别後,纪夫人和纪云窈离开了松阳书院。

刚出书院,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姑娘冲过来,打听道:「夫人、小姐,我看你们是从书院出来的,沈公子这会儿还在书院吗,你们有见到他吗?要是他还在的话,我就再等一会儿。」

纪云窈眨眨眼睛,这就是那个要给沈暮朝送情信的女子吧?

对着张山长和同窗,沈暮朝笑得一脸温雅,像是个对任何人都有礼的翩翩公子,但之前两次,沈暮朝又是把她当骗子,又是不让她避雨,纪云窈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实话实说的好姑娘。

粉裙女子等着纪云窈回答,纪云窈笑了笑,「好像还在。」

粉裙女子惊喜地提高了声音,「我就知道沈公子是在躲我,幸亏我没回去。乾脆我直接进去找他好了,我今天一定要把信送出去!」

纪云窈随着纪夫人离开,粉裙女子则冲进了松阳书院。

不知粉裙女子会不会来一个霸王硬上弓,逼着沈暮朝收下情信?

纪云窈被自己脑补的场景逗笑了,她脚步一顿,往回看去。

纪云窈和粉裙女子说了一句话,沈暮朝是看到了的,他很确定是这位纪大小姐把他还在书院的消息透露出去。听到了他和张山长的对话,纪云窈还这样做,摆明是故意的。

看着纪云窈离开的身影,沈暮朝想,今儿个他也没得罪她吧?

一个抬眸,一个回头,四目相对,好巧不巧撞上彼此的视线,沈暮朝和纪云窈俱是一愣——他(她)怎麽在看我?

明媚的春光里,少女立在那里,身姿高䠷,清眸皎皎,眉眼间透着些许稚嫩,但日後的鲜妍已然可见。

沈暮朝神色淡漠,下一息就收回了视线。纪云窈把人放了进来,他还得费心思去应付,不知道他是哪里惹到了这位年纪不大的纪大小姐。

桃花春水,鸟鸣啾啾,日光倾洒而下,落在书院门口少年的身上,折出一道清透的光。

纪云窈隐约感觉,沈暮朝的神色好像很冷,比冬天的冰还要冷。她弯了弯眸子,心情更好了,沈暮朝应该是生气了,可那又怎麽样?不出意外,她不会再来青州,也不会再和沈暮朝见面了!

是沈暮朝「得罪」她在先,她是个小心眼的人,摆了沈暮朝一道,就算是两清了。



两年後,京城。

「徐姊姊,字画局都快开始了,纪云窈怎麽还没来?」

初冬时分,气温寒凉,若无要紧事,没多少人愿意在这个时节出门赴宴,不过翰林学士府门口今儿个却停了长长一排马车。

学士府的大小姐徐清愉举办了一场字画局,京城勳贵圈子里字画局并不少见,每年都要来上几场,甚至前段时间也有其他闺秀办了字画局。但不同於之前的冷场,今儿个来徐府捧场的人可不少,有各位贵女,还有一些世家子弟和各州进京的举子。

以画会友无须讲究太多规矩,因此今天来到徐府的男女宾客被安排同席而坐。女客席位在左侧,男客席位在右侧,中间是过道,除了左侧靠过道最後一个位置空着,其余宾客皆已入席。

乌云笼罩,光线不是很好,屋子里烛光璀璨,满室飘香。这并非什麽新奇罕见的宴席,加上天气寒冷,字画局还未开始,屋里坐了不少闺秀和世家公子,但大家没有太多闲话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一位闺秀坐不住了,频频看向门口,朝徐清愉问出方才那句话,打破了房间里的静谧。

徐清愉笑了笑,「不急,再等等,纪小姐应该快到了。」

方才那位闺秀又出了声,不太相信地道:「徐姊姊,你真把纪云窈给请来了?」

徐清愉微微点头,「她收了我送去的帖子,若无意外,应该会来的。」

闻言,闺秀脸上的不耐烦散去,「还是徐姊姊面子大,让我们没白等。纪云窈可算要露面了,我倒要看看她长什麽样。」

一听说纪云窈真的会来,原本安静的房间一下子热闹起来,闺秀们聊天的兴致瞬间高涨——

「纪云窈来了,这字画局才有点意思。」

「也不一定,事情闹得这麽大,万一她不敢来呢!」

「不来?那就没意思了,前段时间我表姊福康县主邀我赏梅,我都没去。要不是听说纪云窈会来,这麽冷的天,我抱着暖炉在家待着不香吗?」

「是啊是啊!没想到周尚书的二公子竟然为了纪云窈逃婚了,那纪云窈真有那麽好看?」

「好看?万一是狐媚呢?周二公子又不是没见过美人,怎麽就为了她逃婚了?说不准两个人早就有私情。周二公子敢在大婚当天逃婚,可见那些世家子弟也没几个好东西。」

半个月前,京城勳贵圈子里没几个人听过纪云窈的名字,但现在所有人都盼着见这位永安侯府大小姐一面。

闺秀们的议论自然也传到了男客这边。

一人无奈地摇摇头,「周二公子放着宴国公府娇滴滴的小姐不娶,偏要逃婚,这下可好,这阵子咱们这些人也没少受连累,瞧瞧那些闺秀,明面上说话都这麽难听,指不定背後怎麽骂咱们呢。」

另一位公子接过话,「确实。不过宴国公府的小姐好是好,可如果那位永安侯府大小姐美若天仙,你会不会和周二公子一样逃婚?」

「不可能。」方才那人一口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小姐,怎能比得过仙子貌美?」

受邀参加字画局的有勳贵公子,也有一些进京赴考的读书人,这次的字画局,就是为这些举子举办的。

世家子弟席位靠前,这些读书人多为各州举子,还未有功名,则被安排在後几排。

前排的声音传到耳中,一个穿蓝色衣衫、个头稍矮的读书人转过身,冲着身後的年轻男子低声道:「暮朝,他们说的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吗?」

席位最末排的男子穿着一身青色长袍,他坐姿端正,屋里两侧烛光环绕,璀璨的光影落在他的眉间,男子肤色冷白如玉,薄唇挺鼻,轮廓分明。若不是在最後一排坐着,不少人会把他当成世家出身的清贵公子。

沈暮朝道:「不知。」

矮个子读书人叫陆安,和沈暮朝是同窗,「我怎麽觉得永安侯府大小姐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沈暮朝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陆安「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这位侯府大小姐两年前来过咱们书院,说是妹妹被牙婆拐走了,让咱们帮她找妹妹。对了,我还记得纪小姐临走前故意把那个要给你送情信的女子放进书院,当时我也在,是不是有这回事?」

沈暮朝「嗯」了一声。

陆安嘿嘿笑起来,「不错不错,过去两年了我还记着,看来我记性更好了。」

不过即便是鱼一样的记忆,只要见过这位永安侯府大小姐一面,应该也是忘不了的,因为那位纪大小姐长得确实漂亮。

两年前纪云窈陪着纪夫人出现在松阳书院的那一刻,小姑娘年纪不大,但书院很多学子眼睛都看直了。陆安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想了想,然後他又道:「这麽多人都在谈论纪小姐,看来纪小姐在京城的名气挺大的。」

沈暮朝不置可否,名气确实大,今日坐在这里他不用主动打听,「纪云窈」这三个字便不断在他耳边响起,让人想忽视都无法。

陆安继续道:「不过我怎麽感觉纪小姐的名声不太好?那些闺秀和公子们,提到纪小姐,说的话……不是很好听。暮朝,尚书府周二公子逃婚,真的和纪小姐有关吗?」

沈暮朝淡声道:「不清楚。」顿了顿,他又道:「你怎麽这麽关心这件事?」

陆安理直气壮地道:「咱们书院的那座学舍就是纪家人捐赠的,上面还刻着纪夫人和纪小姐的名字,咱们坐在里面读了一年多的书,好歹和纪小姐有点关系,我关心一下怎麽了?我这叫知恩图报。」

沈暮朝轻笑了下,其实他对谁逃婚了、因为什麽逃婚的不感兴趣,他和陆安今天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徐清愉的父亲是去年青州乡试的主考官。

去岁八月,沈暮朝和陆安参加了乡试,徐清愉的父亲算是他们两个的老师,因着这一层关系,他们才收到了徐府的帖子。

陆安正要转过去,坐在沈暮朝右手边的一个举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冲着沈暮朝道:「你们两个刚到京城吧,不然不会不知道的,这件事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读书人有时候也是挺嘴碎的,不等沈暮朝回答,这个举子又竹筒倒豆子似的讲了起来,「半个月前,周二公子成亲那天……」

纪云窈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纪云窈的父亲永安侯离世的早,府里无人支撑,即便爵位保留,永安侯府仍日渐衰败,从京城勳贵圈子里淡出多年,纪云窈也不常参加大家闺秀们举办的宴席。这些年来若不是刻意提及,别人压根想不起来永安侯府,更别提府里的一个小姐。

然而半个月前,周尚书的二儿子成亲那天,经过永安侯府门口的时候,周二公子盯着永安侯府的大门看了一会儿,然後逃婚了。

周二公子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新郎吉服,从马背上下来,几步跑到永安侯府大门门口,红着眼眶,嚷嚷着只要纪云窈出来见他一面,他就会为了她逃婚。

新郎官当街哭了,新娘子也哭了,一旁的围观百姓倒是笑了,乐呵呵看了一场好戏。

女子逃婚不少见,但男子逃婚着实不多见,更何况当事人,一个是尚书府有权有势的公子,一个是无人在意的落魄侯府小姐。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睁眼闭眼的功夫就在京城传开了。事情传开後,说什麽的都有,不少人觉得周二公子无缘无故不会逃婚,要麽是和纪云窈有私情,要麽是纪云窈有过人之处。

所以大家都想见纪云窈一面,看看她究竟有什麽过人之处,能勾得户部尚书的儿子为她逃婚。但不拘别人说什麽,被所有人关注着的纪云窈,一直没有露面。

之前见过纪云窈的人不多,和永安侯府有往来的人也不多,於是短短时间里,纪云窈就成了京城勳贵圈子里最为关心的对象。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不多时,永安侯府的大小姐终於到了。

丫鬟领着纪云窈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屋子里安静下来,不管是闺秀还是男客,都齐刷刷扭头看向门口。

陆安知道纪云窈长什麽样,但他被逃婚的传闻勾出了好奇心,「嗖」的一下,他也转过了头,朝门口看去。等看清女子的长相,陆安嘴巴越张越大,眼睛里发出亮晶晶的光。

他是看到了仙女吗?两年不见,纪小姐更漂亮了!

见他这样,沈暮朝漫不经心偏头看过去。

年轻的闺秀在门口把雪色的斗篷取下来,露出一身浅紫色的袄裙。袄裙修身,女子腕间戴着一只桃色玉镯,腰间挂着长长的白玉流苏禁步,禁步之上,她身姿纤细窈窕,肤色白皙如瓷,娇靥若月,眉目盈盈,云鬓花颜,灿若春华。

取下斗篷,纪云窈进了屋。随着她的走动,织金裙摆上绣着的花儿随之绽放,花里蕴着的流光闪烁不停。

满室闺秀百花齐放,满室烛影流光溢彩,可纪云窈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乌黑的发,雪白的肤,清灵鲜妍,整间屋子彷佛更加亮堂。

看到纪云窈的第一眼,在场之人就两个感觉——

第一,世上竟有如此好颜色的人,难怪周二公子大婚当天要逃婚。

第二,纪云窈的气色和状态这麽好,看来和周二公子有私情的传闻应当是假的。

望着纪云窈,徐清愉愣了愣。她并不认识纪云窈,也没有和纪云窈打过交道,这次之所以邀请纪云窈,是因为纪云窈是近日的话题人物,纪云窈赴宴,可以让她举办的字画局更有名气。

她想过纪云窈样貌出众,不然也不会被周二公子疯了似的追求着,可她没想到,这位永安侯府大小姐的姿容竟如此明艳,整个京城的姑娘都没她出众。

徐清愉迎了上来,彼此寒暄几句,纪云窈入了座。

巳时,字画局开始。

徐清愉的父亲是翰林学士,徐清愉本人颇有才情,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明年二月会有不少才华横溢的举子下场,直接给这些举子送银子拉拢太过直白也太过谄媚俗气,所以徐清愉办了一场字画局,让举子们把自己的画作送过来,经过筛选,选出二十幅,挂出来进行匿名售卖,出价最高者可得该画作。

而她今日请来的这些闺秀和世家子弟,则是出银子的人。

纪云窈很少参加京城闺秀举办的字画局,不过大致的流程她是清楚的。

开始的几幅画,大家出价都不高,从第五幅画开始,价格逐渐高了起来,画作刚挂出来下面就有人举牌子。

「五十两。」

「八十两。」

「一百两。」

场子热闹起来,纪云窈尝了下碟子里摆放的梅花糕,不紧不慢举起木牌,轻柔的声音响起,「一百五十两。」

闺秀和世家公子们自然不缺钱,只是字画局上挂出来的作品并非名家大作,只是一些前途未卜又未有功名的举子所绘,不值当、也不必出太多银子,维持在一个不高不低的价钱即可,因此开始时出价最高也不过一百两,但这位纪大小姐一出手就是一百五十两。

有了纪云窈的加入,画作卖出的价格越来越高,席间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这正是徐清愉想要的,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非常成功的字画局,不过徐清愉嘴边的笑意却淡了些。

一连四幅画,都被这位永安侯府的大小姐拿下了。

徐清愉是清流世家的小姐,但她举办字画局自然有私心,想要替徐家人拉拢这些读书人,又想给自己立一个好名声。也就是说,她本应该是这场字画局中最为瞩目的人,以後别人提起,议论和夸赞最多的人也该是她,可纪云窈把她的风头全抢了!

纪云窈连出高价买下四幅画作,长得貌美又出手阔绰,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全场人加起来,都没纪云窈出的风头大。

此时此刻屋子里其他人,频频望向纪云窈。

第三章 维护名声解误会

中场休息时,徐清愉眉目含笑,走到纪云窈身旁,「纪小姐,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府里赴宴,若有怠慢之处,你尽管提出来。」

纪云窈浅浅一笑,「徐小姐,贵府不曾怠慢我,这里暖洋洋的,比我平日待在自己家里还要暖和。」

徐清愉道:「那就好。」

见徐清愉还在这里站着,纪云窈主动道:「徐小姐是不是还有话对我说?」

徐清愉笑了下,「是这样的,虽不曾见过纪小姐的墨宝,但我看纪小姐一连拿下四幅画,应当是爱画之人,不过在场的宾客也有不少是懂画之人,他们应当也很想拍下一幅画作。价格高低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遇到一个懂得并珍惜画作的人。」

徐清愉话里的意思纪云窈听出来了,表面上温温柔柔在为其他人着想,实际是嫌弃她像暴发户一样拍下的画太多,不尊重那些读书人。

周二公子逃婚的事情发生後,看热闹的人不少,但整个京城,除了和周尚书府、宴国公府同时有仇的,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给她递帖子。

毕竟可以看热闹,但得罪人的事谁都不想做,这个节骨眼上给她递帖子,那就是打周尚书和宴国公的脸。

徐清愉自诩清流之家的闺秀,却是第一个给她递帖子邀她赴宴的人,所以纪云窈来赴宴也是做了准备的。事实证明,这位徐小姐说话绵里藏针,确实不简单。

纪云窈笑了笑,「徐小姐说的不错,来之前我娘亲也是这麽说的,她还特意给我多塞了几张银票,说爱画懂画的人很多,但举子们天寒地冻作画很是不易,千万不可敷衍、也不可怠慢,遇到喜欢的就多花些银子买下来。」

徐清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纪小姐一掷千金毫不眨眼,场上其他人都比不过纪小姐豪气!」

又在给她挖坑!纪云窈算是看出来了,徐清愉的话得反着听才行。

拍下这四幅画,她花的银子加起来九百两左右,不多,但肯定也不少,够在京城买一座小院子了,徐清愉虽是在夸赞她,实际上却是想让别人觉得她太过铺张浪费。

彷佛没听懂徐清愉话里的深意,纪云窈弯了弯眸子,「我要真有千金就好了!徐小姐你别笑话我,我怕带的银子不够,还从我娘那里透支了两年的月银,买完这几幅画,往後两年我就得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了,别人是秀色可餐,我得日日观画可餐。」

纪云窈表现落落大方,说话时唇角带笑,语气自然,既沉稳又不乏小女儿家的狡黠,表现了自己又恰到好处露了短,因此她的话一出,在场之人大多都信了。

注意到这一点,徐清愉捏着帕子的手指一紧,随即又松开,「纪小姐真是风趣之人。」

纪云窈继续弯着眸子,「不是风趣,是真的,我真变穷啦。」

纪云窈的声音不大,但屋里其他人足以听到这些话。勳贵圈子里的人要面子,别说透支两年的月银,就是十年,也不会在人前说出来的,但这位纪大小姐不太一样,能坦然说出「勒着裤腰带过日子」这种话,可见她说的话不假。

不少举子微微点头,望向纪云窈的视线和刚才不太一样。逃婚传闻在先,不管纪云窈和尚书府的周二公子有没有私情,先入为主的缘故,哪怕没见过纪云窈,这些读书人对纪云窈的观感其实并不好,甚至是有几分鄙夷的。

然而字画局上,那些有钱有权的闺秀并没有出太多银子,纪小姐一个手里没钱的落魄闺秀,却出了高价支持他们。

这说明什麽?说明纪小姐心地善良,胸有丘壑,有才有德,很是尊重和看重他们。

「纪大小姐透支月银也要支援我等的作品,我们这些举子定要勤学苦练,方不辜负纪小姐的心意。」

「纪小姐,您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但接下来您别举牌了,您手里也得留点银子。」

举子们的声音接连响起,陆安转过身,「暮朝,咱们要不要也站起来说几句?」

沈暮朝道:「你想说就说。」

见沈暮朝不怎麽有兴趣,陆安道:「那算了吧。」

在松阳书院读书的时候,陆安就很听沈暮朝的话,第一次参加这种字画局,他也是事事以沈暮朝为主,「纪小姐应当不记得我们了,夸纪小姐的人那麽多,我就不掺和了。」

许多举子在夸赞纪云窈,这样一来,那些闺秀和世家子弟也不得不跟着夸了几句。

纪云窈今天是来出风头、赚名声的,但说实话,她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麽好的反响。

可能是别人不了解她的缘故,也可能是这些读书人心思单纯,不管怎麽说,这是一次非常完美的露面。

下半场的时候,纪云窈见好就收,只举了一次木牌,再没有其他动作。

按照永安侯府如今的处境,她是没有资格收到徐清愉的帖子的。徐清愉今天给她下帖子的目的,纪云窈很清楚,不过是想要让她露一面,好为这场字画局造势。

更过分的是,徐清愉给她递帖子的同时,就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了,完全没给纪云窈拒绝的机会。自己若是不来,就会被别人非议,让人觉得她是做贼心虚不敢露面,可她处於舆论的中心,出现在众人面前,别人其实也只是拿她当乐子。

徐清愉给她下了帖子不假,实际上这人的心思可不怎麽单纯。自己也可以不出现,不过总要露面的,与其在什麽赏梅宴、赏雪宴上出现,选择这样一场风雅人多的字画局现身,是最合适的。

徐清愉用她造势,她自然也得给自己谋些好处,身处舆论中心非她所愿,但机会来了她也会好好利用。

买几幅画砸上不到一千两的银子,既能让人注意到她、注意到永安侯府,又能恢复她的声誉,还能让一些读书人承她的情,一石三鸟的事情干麽不做?不就是砸钱嘛,虽然她没权没势,但她有钱啊!

目的已经达到了,纪云窈不再举牌,随意看了一圈。

其实也没什麽好看的,永安侯府失势已久,纪云窈和这些勳贵圈子里的人没多少交集,加上她经常跟着纪夫人去外地寻亲,在场之人一大半她都叫不上名字。

纪云窈觉得没意思,然而目光收回来的那一刻,看到某一处时她视线一顿。

隔着过道,位於她右手边的男子背脊挺拔,姿态优雅,侧脸的轮廓不仅流畅分明,还有点让人眼熟。

纪云窈多看了几眼,眨眨眼睛,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人怎麽和记忆中那个欠揍的沈暮朝长得有点像?

男女宾客中间用过道隔开,但屋子就这麽大,彼此的距离并不远,年轻女子那打量的目光并不难让人察觉。

沈暮朝微微偏头看向左边,完全看清那张脸,纪云窈好看的桃花眼瞪大了些——

还真是沈暮朝!他怎麽会在这儿,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的青州吗?

对上纪云窈的视线,沈暮朝漆黑的眸子露出一抹浅淡的疑惑,不明白纪云窈为什麽要盯着他看。

见沈暮朝发现了,纪云窈有礼(冷淡)的浅浅一笑,把脑袋转了过去。

当年在青州,纪云窈和沈暮朝只见过三次面,每一次的时间也很短暂,没说上几句话,至於为什麽过了这麽久纪云窈还记得沈暮朝的长相,说起来和雪宝脱不了干系。

第一次学骑马就差点出了意外,还被人当成了讹人的骗子,这给纪云窈留下的印象太深刻,连带着她也把沈暮朝给记住了。

两年不见,沈暮朝的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出类拔萃!

今天这场字画局,徐清愉请的举子不多,沈暮朝是其中一个,说明他已经过了乡试成了举人。他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虽然在场之人有比他年纪还小的,比如扬州一举子,十五岁就过了乡试,被人赞为神童,但沈暮朝这个年纪就中举了,是可以用「厉害」两个字形容的。

因着青州的经历,纪云窈原本以为沈暮朝只有一张脸可以看,看来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嘛!不过不管沈暮朝有几把刷子,都和她没有关系。

纪云窈把沈暮朝从脑子里赶了出去,不再关注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字画局上。

一个时辰後,字画局结束,众人各回各家。

纪云窈就坐在门口,她本来可以当第一个离开的人,但她还没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穿粉色袄裙的女子就冲了过来,堵在她的面前,「纪云窈,你别急着走,我有话要问你!」

纪云窈打量着面前的粉裙女子,这人她并不认识。

纪云窈不知道,其实在她没来徐府之前,向徐清愉打听她到底来不来的那位闺秀,正是这个粉裙女子。

纪云窈淡声道:「有什麽事?」

粉裙女子气势汹汹,「你还敢来徐府参加字画局,你怎麽好意思露面?」

纪云窈不知道粉裙女子叫什麽名字,但粉裙女子语气这麽冲,像是和她有仇似的,她心想,这人不是和尚书府有关系,就是和宴国公府有关系。眼下看她不顺眼的,只有这两家人。

纪云窈倒是没猜错,穿着粉裙子的闺秀,名字叫高玥。高玥的表姊就是和周二公子有婚约的那位宴国公府二小姐。

很明显高玥是来找碴的,因此那些准备离开的人乾脆也不走了,又在位置上坐了下来,等着看纪云窈要如何应对。

既然是不认识的人,那就不用给面子。纪云窈的桃花眸微微一扬,故意上下打量了高玥一眼,然後道:「你这人真奇怪,你自己都好意思露面,那我又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噗。」

听到这话,屋子里有几位闺秀忍不住笑了起来,很明显,高玥不是这个意思,纪云窈却把话题扯到了这上面来。

也是,高玥的姿容比纪云窈差多了,可以用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来形容,既然高玥都敢来赴宴,那纪云窈更应该过来。

听着屋子里的笑声,高玥脸上挂不住,「纪云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是谁吗?屋里的闺秀们,你又认识几个?徐姊姊请你来是什麽意图,你应该清楚吧!你们永安侯府都落魄成那个鬼样子了,你还敢大摇大摆地过来,你还有羞耻之心吗?」

参加个字画局而已,哪里需要羞耻之心?

一群压根没见过她的人,都能厚着脸皮对她议论纷纷,那她又有什麽好羞耻的?

如若其他闺秀遇到这种情况,怕是钻地缝的心都有了,但纪云窈却一滴泪都没掉,脸也没红一下,「我们永安侯府是落魄了,所以我当然不知道你的身分,要不,这位小姐,现在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再把其他闺秀给我介绍一下,我会感谢你的。」

高玥懵了,是被气懵的,「纪云窈你搞清楚,我是来和你吵架的,我要你的感谢做什麽?」

纪云窈笑了一下,「你不愿意啊,那就算了。」

还敢笑!

在高玥脸色变青即将暴怒的那一刻,纪云窈转而看向徐清愉,出了声,「我以为徐小姐给我递帖子,是单纯邀我参加字画局的,难不成真像这位小姐所说的那样,还有其他意图?那徐小姐是为了羞辱我,还是想看我的笑话?」

字画局结束了,不承想还有一场好戏可以看,姑娘家扯头花这种事自然很吸引人,除了屋里的闺秀们,坐在右边的男子们也都盯着纪云窈。

陆安压低声音,「暮朝,这会儿的气氛不太对啊,纪小姐势单力薄又柔弱可怜,看起来不是那些闺秀的对手!要是她被人欺负了,咱俩离得近,尤其是你,离纪小姐就没几步路,可得帮帮纪小姐。」

沈暮朝扫他一眼,心想,陆安是不是想多了?纪云窈柔弱可怜,他怎麽没看出来?眼下被欺负的明明另有其人,和纪云窈吵架的那位高小姐脸都气青了!

姑娘们扯头花,在松阳书院读书的时候,沈暮朝见过好几次,对此没什麽兴趣。

没有人离开,他也不方便起身,既然一时半会回不去,沈暮朝乾脆把小几上的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天青色的茶杯,倒了一盏茶品了起来。

听到纪云窈的话,站在远处正在看好戏的徐清愉神色一僵,在心里骂了高玥好几句,干麽要把她拖下水?

不过纪云窈也是聪明,明明是她在被人嘲讽,却把矛盾引到了自己这里。

徐清愉只得走过来,「纪小姐,没有的事,我怎麽可能有其他意思,这段时间我所有心思都放在字画局上,哪里还有精力想其他的事!一定是高小姐误会了。」

徐清愉急着转移话题,主动为纪云窈介绍道:「纪小姐,这是高府的大小姐高玥,和宴国公府是表亲关系。」

高玥抬着下巴,哼了一声。

「原来是高府的大小姐啊!」纪云窈红唇勾了勾,「高小姐,我不认识你,那你直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不就好了,何必这样拐弯抹角,非得让别人把你的名字说出来。」

她是这个意思吗?

高玥下巴抬不起来了,「你!」她觉得继续下去的话,自己能被气死。

废话不多说,高玥直接道:「纪云窈,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给你留面子了,在我表姊出嫁那天,周二公子因为你而逃婚,害得我表姊成了笑柄。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怎麽有脸来徐府?你又怎麽好意思拍下那麽多幅画并笑得那麽开心?你知道我表姊在府里有多难过吗?她整日以泪洗面,几天时间就瘦了好几斤!」

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纪云窈只觉莫名其妙。

周二公子逃婚当天,她的母亲纪夫人就特意出面解释过,说女儿和周二公子无任何私情,周二公子逃婚一事,纪云窈也是不知情的。

实话说了,但好像没几个人相信,明明这些人见都没见过她,什麽都不知道,却异常笃定是她搅和了这门亲事,是她勾引了周二公子。

逃婚一事和她无关,但宴二小姐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加上又有高玥当着众人的面声泪泣诉抱不平,若不把事情处理好,纪云窈明白,过了今天,自己的名声会被彻底毁掉。

纪云窈语气严肃了些,「高小姐说错了,难过的人并非只有你表姊,没来徐府之前,我也在府里日日以泪洗面,今儿个来到徐府,欣赏了那麽多画作,又见了这麽多像高小姐一样如花似玉的闺秀们,我心情才好了些。」

高玥难以置信地盯着纪云窈,如花似玉?纪云窈是在夸她,还是在说反话?算了,她就当纪云窈是在夸她吧!被人夸了,继续板着脸好像不是很合适哎!

高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安静了一会儿,她乾巴巴地道:「那你说,你又是为什麽日日以泪洗面?」

纪云窈露出一抹苦笑,无奈地道:「我好好在家待着,却无缘无故背了这麽大一个黑锅,还被人毁了清誉,我能高兴得起来吗?」

高玥皱着眉,「你什麽意思?」

纪云窈叹了口气,「高小姐,刚才你说你是来和我吵架的,但我并不想和你吵。宴二小姐受到伤害非我所愿,我亦十分歉疚,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和周二公子并未有私情,他在大婚当天逃婚,抛弃你表姊,也和我无关。」

高玥欲要张嘴说话,纪云窈道:「高小姐,你先听我解释。半年前我去锦绣阁买首饰,在那里遇到了陪着他屋里侍妾买珠钗的周二公子,此後他多番纠缠於我,都被我躲开了。

「周二公子经常说些上不得台面的浑话,还派人跟踪我。我和我娘忍无可忍,把这件事告诉了周尚书和周夫人,周夫人保证会好好处理。以防万一,为了躲周二公子,我甚至待在府里很少出去。

「我和周二公子没有私情,你若是不相信,那你再想一想,若我和他早就暗通款曲,又何必教唆他逃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对我有好处吗?」

高玥没说话,在心里想,周二公子大婚当天逃婚,纪云窈的清誉严重受损,周尚书和周夫人因此对她也是不喜的,这确实对纪云窈没有任何好处。

纪云窈的声音又响起,「即便周二公子不娶你表姊为妻,可发生了这种不光彩的事,闹得满城皆知,我是不可能有机会嫁进尚书府的。

「但凡长了脑子,都不可能做出这等蠢笨之事。我真和周二公子有私情的话,那我应该极力打消他逃婚的念头才对,赶在他成亲前耍手段嫁进去,或是等他成亲後,撺掇他休了你表姊,这才是我应该做的。

「高小姐,我和周二公子没有关系。周二公子有了婚约还好色风流,对女子纠缠不清,这件事尚书府的人是知道的。你或者宴国公府的人想讨说法,不应该把火气发泄到我身上,应当去尚书府才对。」

高玥愣在那里,好像……是这个道理,纪云窈还真是什麽都敢说。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就算和你无关,可我表姊还是因为你受到了伤害,去讨说法又有什麽用?」

纪云窈道:「怎麽没用,始作俑者是周二公子,当然该由他负责。周尚书为官清廉,周夫人持家有方,可惜他们竟生出这麽一个儿子。周二公子大婚当天逃婚,辜负了宴二小姐,这是背信弃义,不仁不义;好色纠缠无辜女子,毁人清誉,他更是一个无耻之徒!

「这等背信弃义、没有担当、不知寡廉鲜耻的狗东西,若我是周尚书和周夫人,早就要押着他,让他去宴国公府跪下赔罪,再当着宴二小姐的面,拿着铁棍把周二公子的腿打断!」

高玥吃了一惊,「把周二公子的腿打断?」

纪云窈微微一笑,「是,把他的腿打断,多打几棍子,骨头碎成一片一片的。」

屋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温暖如春天,但男客们听到纪云窈的话,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太可怕了!周二公子要完了!

今儿个在徐府的人这麽多,纪云窈说的话一定会传出去的,即便周尚书和周夫人护子心切不忍下手,可迫於舆论的压力,周二公子的腿是必须要断的。

如果周尚书和周夫人不这样做,那可不仅仅是教子无方了,事情闹大,周尚书在朝堂上也会受到影响。

而周二公子被打上了「背信弃义没有担当不知廉耻」的烙印,无论日後当官还是读书,都没什麽发展前景,好人家的姑娘也不会愿意嫁给他!等於说,周二公子彻底完蛋了!

虽然周二公子的腿还没被打断,可光是想一想,高玥就要高兴得合不拢嘴了。怒火散去,她想明白了纪云窈话里的意思,纪云窈当众说出这几番话,其实也是在为她的表姊出气,还帮了她的表姊。

周二公子的名声彻底坏掉,那她的表姊就不会再被人耻笑,也不会影响到日後嫁人。

原来纪云窈是好人,是她错怪了纪云窈。纪云窈夸了她,她刚刚却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纪云窈自己也是受害者,却丝毫不计较她的无礼。

高玥咬着唇,盯着纪云窈看了一会儿,不好意思跑走了。

虽然高玥一言不发就走了,但纪云窈想,事情应该解决了吧!

纪云窈准备回去,这时其他闺秀和一些举子围了过来——

「纪小姐,没想到原来你也是受害者。」

「纪小姐,是我误会了,我之前还骂你狐媚,是我错了!」

「身为读书人,我却偏听偏信,冤枉了纪小姐,实在是不该!」

「纪小姐,方才那位高小姐说的话太难听,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半个月,勳贵圈子里的人是怎麽议论她的,纪云窈很清楚,好在过了今天,一切都解决了。

向她赔罪的人有很多,纪云窈唇角噙笑,看了一圈,不错不错,有些人对她道了歉,有些人没说话,但看着她的视线里也充满了愧疚,还有些人嘛……

目光落到沈暮朝身上时,纪云窈怔了怔,沈暮朝在慢悠悠地品茶。

屋子里此刻还有心思喝茶的,只有沈暮朝一个人。

纪云窈心里呵呵了几下,刚才说了那麽多话的人是她,沈暮朝喝什麽茶啊?

她应该给沈暮朝送去一罐子清火的苦茶,很苦很苦的那种,让他喝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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