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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大喜《呛辣农家媳》(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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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6 23:01: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喜《呛辣农家媳》(卷二)

出版日期:2020年1月17日

内容简介

在村子里,谁都知道她张宝珠是根小辣椒,
油盐不进还护食,所以白眼狼闺蜜求和好,她不甩她,
好不容易和荣诚两情相悦,她瞧出闺蜜有意撬她墙角,
她就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哄得他死心塌地、不敢生二心,
甚至做出承诺,等他高中就回来娶她,
只是她等得起,她爹娘却急着想把她这老姑娘脱手,
她去卖话本子的书肆二当家上门来提亲,两老险些当场答应,
还好平时受她照顾的邻家小孩赶紧给他通风报信,他才能赶来提亲,
加上她用绝食展现自己为爱争取的决心,终於和他喜结连理,
他上京赶考,她就守着小家等他衣锦还乡,
谁知才接获他高中消息,就有落第举人回来说他被大官招去当女婿……
 第二十章 李翠娥爬上床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是个适合打伞出门游玩的好日子,可偏偏这样的好日子里有人要作死。

  荣家院子。

  荣诚正躺在床上睡午觉,不知是不是前两日亲张宝珠没亲够,他心头总燥热得慌,一闭上眼全是张宝珠赤裸裸的模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荣诚终於能在梦里将张宝珠抱个满怀,放在床榻上极尽慾望……

  门「吱嘎」一声打开,李翠娥脱下外衫,剩下一身肚兜和若隐若现的裙子後朝床上爬去。

  荣诚手臂触及女人肌肤,猛地惊醒,瞧见李翠娥那一瞬,身体很诚实地一泻千里。

  「滚开!」惊乱之下的荣诚脾气暴烈,一腿将人踹下床。

  这一踹没轻没重的,李翠娥捂着肚子蜷着身躯叫疼。

  荣诚猛地跳下床,赤脚朝外走,嘴里喊着,「孟婶子。」

  李翠娥没料到她在他茶水里下的药,药效那麽浅,荣诚醒得这麽早,她只爬上床,都还没来得及对他做什麽,她情急之下赶紧拉住荣诚的脚踝,「荣大哥,你已经要了我,你不能不要我!」

  荣诚虽说是童子鸡,倒也没傻到连碰没碰女人都不知道,何况这个湿淋淋的裤裆还提醒着他,他在梦里对张宝珠有多龌龊、多无耻。

  「立刻穿上你的衣服滚出去!」荣诚捡起那两件外衫,「啪」地一声打在李翠娥脸上,脚踝一抽,赤脚朝堂屋里走,「孟婶子,滚出来,孟婶子!」

  此刻孟婶子才从大门进来,瞧见荣诚披着衫子立在堂屋里,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暴怒,也一下惊了魂,连忙跑过来询问,「少爷怎麽了?」

  李翠娥压根就没拢衣衫,十分不整齐地从荣诚卧房里钻出来,扑在孟婶子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荣大哥他不能不要我,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孟婶子看着这几近赤裸的少女,颤颤巍巍地望着荣诚,「少爷……你把她……」

  「我把她怎麽了?」荣诚声音一扬,满脸怒火,「你找的什麽人?她还要诬赖我对她做了什麽不成?拉她出去,快拉这混帐出去!」

  他是个读书人,骂不出什麽难听的话,左右就只能骂混帐。

  李翠娥扒拉着孟婶子的腿又哭又闹,「没有,我没有,孟婶子,是荣大哥他对我……」

  「好你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荣诚大约也气懵了,一把捉着李翠娥的手臂,拖死狗似的朝外拖,大门一敞开,呼啦一声就把人扔了出去。

  李翠娥「砰」地一声,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而荣诚已经「匡当」一声关了门,将门闩上,大步进屋!

  孟婶子尚且缓不过神来,立在堂中发愣,按她对荣诚的了解,荣诚说没有就是没有,那麽李翠娥那丫头就是想勾引少爷,勾引不成想诬赖?

  这时,门外又响起拍门声和哭喊声。

  「荣大哥,你不能不认这事……你不能不认!」李翠娥在外面哭得心慌。

  张大娘和马寡妇走过,瞧见李翠娥衣衫不整地扑在荣家门上哭,免不得都站在一边看热闹。

  而荣诚则是进了寝室,将身上汗湿的内衫和湿淋淋的裤子给换了下来,换好一身衣裳,立了好一会儿终於把暴怒的情绪掩藏下来,拿着书桌上的匕首到床头靠着的墙角去抠,不一会儿就抠了四粒银丸和两粒金丸子出来。

  这是他娘的嫁妆,他娘一生柔弱多病,没什麽厉害的地方,就这藏东西厉害得叫人五体投地,当年他娘怕他爹把钱全拿去赌了,就偷偷地把这点嫁妆糊进墙里,直到死前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他。

  照他娘的说法,墙里应该还剩两粒金丸,只是他暂且用不上就不用刨出来了。

  荣诚拉开门,拉了张椅子坐下,脸上寒气逼人,他将手里的金丸放在面前八仙桌上,「从今以後你再不是荣家的人,我给你两粒金丸也不算亏待你。」

  孟婶子一听,当即腿一软跪了下去,「少爷,你这是怎麽了,怎麽就赶我走?」

  「怎麽赶你你不知晓?」荣诚望着跪在地上的老仆人,被亲近的人背叛後的失望、愤怒一齐涌上心间,他冷笑一声,「今儿这事对外是说不清了,那姑娘是你请的,她是个什麽样的人你清楚,平日我午休你在家,今儿你既不在家,门也没关,才会闹出这麽一场事,我既然被你们算计,这个清白我也懒得找了,只是我不敢再留你这样的人!」

  孟婶子百口莫辩,「不是,少爷,她是说你们俩若是能单独相处也能更亲近些,我才……我後来也察觉不妥就回来了。」

  「更亲近些?我的事什麽时候轮得上你来编排,你当你是谁?」荣诚啪的一声摔了茶盏,「念在你照顾我多年不易,平日里纵容着你,你就忘了你的身分了吗?」

  他不是不知道孟婶子这人心思多,只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了。

  「不是,少爷,我不敢,我只是为少爷着想……」

  「少来为我着想,我担不起!你快去收拾你的行李出去,我请不起你这样的仆人!」这话说完,荣诚进了自己的寝室,扔下一句,「今明两日就搬出去!」

  屋外,砰砰的敲门声和女子的哭闹声更加猖獗。

  孟婶子这会儿也想要将功折罪,跑出来拉开门对着李翠娥一阵乱骂,「我请你来做工,你却想勾引我们家少爷,你该死,你该拉去浸猪笼!」

  李翠娥也急得跳起来跟孟婶子对骂,「老太婆,你们都不想认帐,是你让我留在这陪他的,是你!」

  孟婶子被反咬一口,震惊片刻之後继续骂下去。

  好一出狗咬狗,这点响动惊得张屠夫家里的鸡都在叫,蹲在院里和钱家小孙子钱斗斗蛐蛐儿的张宝山都偏着脑袋、尖着耳朵听。

  「钱眼眼,你听听,是不是谁在吵架?」

  钱斗也偏着脑袋,尖着耳朵听,半晌道:「好像是。」

  两个小家伙当下就把手里的蛐蛐儿一扔,一溜烟儿跑出去看,瞧见荣家门外孟婶子撵着李翠娥又骂又打,张宝山又跑回去对着院门喊——?

  「姊,外面打架了,快出来看!」

  一听这话,张宝枝和王氏为了热闹率先而出,张宝珠跟在後面,跑到坡下看了一遭,瘦弱的李翠娥已经被孟婶子抓住大长辫子一巴掌一巴掌地打,李翠娥则抱着孟婶子咬。

  张屠夫家的女眷全是凑热闹不近身那种人,都立在坡下看,时不时爱好和平地喊一声「别打了」,然而还没轮到她们喊,孟婶子就被李翠娥咬得松开了手,李翠娥提着裙子跌跌撞撞的跑了,孟婶子也恨恨地转身进门。

  王氏朝站在一边的马寡妇、张大娘招了招手,「到底啥事,前儿个看着还亲亲热热的。」

  张大娘耸着两条浓眉毛,很是乐意分享消息,「我听了,说是李翠娥勾引荣秀才,结果没干成,荣秀才把人给扔了出来。」

  马寡妇不嫌事大地补充道:「孟婶子请李翠娥来做工就是想让李翠娥做少夫人,没想到李翠娥却不争气地勾引起荣秀才来,不过……李翠娥说是孟婶子让她勾引荣秀才的,咱们谁也不清楚……」

  王氏也啧啧感叹道:「你说荣秀才这麽好一个人,怎麽摊上这麽个事?」

  张宝珠不知道是该幸灾乐祸还是该替荣诚悲哀一下,但她缓了一下之後,那点善良在她本心面前连个屁都不算,心安理得地幸灾乐祸起来,於是她很轻松地扬起了嘴角。

  倒是马寡妇上来拉了张宝珠一把,笑说:「依我说,荣秀才和宝珠挺合适的。」

  王氏一听立刻瞪了马寡妇一眼,在她眼里,马寡妇是个婊子、臭不正经,她嘴里说出来任何关於自家人的话都不正经。

  「少来扯这些闲话。」王氏道了一句。

  马寡妇嗤笑一声,很识趣地没有多说。

  这件事的受害者是荣诚,按理说张宝珠是该去上门安慰安慰,可王氏在堂屋里杵了一下午,张宝珠脚就没敢朝外去,直到出去割猪草的时候才溜进荣诚家里。

  开门的是孟婶子,孟婶子一见张宝珠就认怂地大哭,「哎呀,宝珠,你帮我劝劝少爷,他让我搬出去啊……我在荣家待了几十年,出去能到哪儿去?这次真是李翠娥坑我,我怎麽也不敢算计少爷啊!」

  张宝珠看着涕泗交流的老太婆真心有点烦,心说:前儿个你跟我耀武扬威,今儿你对我磕头作揖,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两人走到堂屋里,荣诚听见张宝珠的声音才出了寝室,但他没先招呼张宝珠,而是甩了个脸子给孟婶子,「你进来做什麽?快去收拾行李,早些搬出去!」

  孟婶子又呜呜地哭,跪在桌下,一声一声喊着,「少爷,饶了我,少爷……」

  张宝珠立在那儿好生尴尬,不过就在一瞬间,她决定要替孟婶子说话,从长远打算来看,她施恩这个老婆子,这个老婆子应该会後半生都感激她,但若是这时候求情,荣诚难免会和她闹不愉快……

  张宝珠拉了拉荣诚的袖子,拐着弯劝道:「你赶她走,你每日的饭菜谁弄?」

  荣诚盯了张宝珠一眼,道:「这不要紧。」

  「怎麽不要紧?你吃不吃得饱,你不关心,我还关心咧。」张宝珠甜言蜜语起来倒还像点样子。

  荣诚闻言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才道:「再请人就是。」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张宝珠微微一笑,道:「我有事还要出去,先来看看你。」

  荣诚看了眼她背上的背篓,点了点头,「我送你?」

  「到门口。」

  张宝珠出了门,孟婶子追上来抹泪水,「宝珠,你就替我说说情吧。」

  张宝珠劝道:「你好好听他的话,先搬出去,过两日他气消了才好劝,你这会儿在他跟前惹他生气做什麽?」

  「你这样说……可我、可我能到哪里去?」孟婶子妄图让张宝珠替她一手包办。

  张宝珠脸面不给,「这就得你自个儿盘算,我一个大姑娘哪来的法子?」说罢,背着背篓快步走了。

  隔日,孟婶子出去找了暂住的房子,可房子没找到,心头一股恶气也没出够,就到李翠娥家门前大吵大闹,骂得一个村的人都知道了才肯甘休。

  荣诚倒也硬气,没找到煮饭婆子就自己个儿煮点黏锅饭,再煮块房梁上挂的野鸡肉,切了就吃。

  孟婶子做了一回饭,让他全给倒进桶里,孟婶子便不再敢弄饭菜,只跟着荣诚吃一点作罢。

  一直过了三天,荣诚要扔孟婶子的包裹出去,孟婶子终於找到一家破屋子,收拾了点换洗的衣裳搬了进去。

  荣诚没管她搬了什麽,只收回了钥匙便不再理她。

  张家油炸饼子铺子前生意出奇地好,张屠夫两口子忙不过来,就提溜着张宝珠在屁股上帮忙,然而张宝珠一到了那就扛起了招牌活,赶紧在一边多支了一口锅子帮忙煎饼子,张屠夫在一边收钱。

  一家子忙得满头大汗,热了就扯着腰杆上挂的汗巾子往额头上一抹,继续忙活手里的事儿。

  一直忙到晌午,赶集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王氏和张屠夫这才坐到屋檐下的长条凳子上歇气,让张宝珠一人照顾着寥寥生意。

  这时巷子里蹿出条乌漆抹黑的瘦母狗,牠跑到张宝珠脚边蹭着,一边哼哧哼哧喘气,跟得了哮喘病似的。

  张宝珠可怜这狗,顺手揪了块饼子扔给牠,牠忙叼着饼子,踉踉跄跄地转身走了。

  王氏瞧不下去了,指着那条满是骨头的瘦母狗道:「张宝珠,你成天装啥好心,你喂过牠多少次了?我看你在这挣的一点工钱全喂狗了!」

  论起抠门,张宝珠是对王氏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忙一上午就值四文钱?何况她有了这四文钱还不一定买他们家饼子呢!

  张屠夫这人是好面子了些,可心善是没话说,只嘿嘿一笑道:「猫来穷,狗来富,你懂个屁,这狗招财!要不是看着这是只母狗,难照顾,我早给拴着带回去了。」

  「这狗跟着宝珠又没跟着你。」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句的在一边喝着大碗凉茶瞎扯,张宝珠就站在摊子前摇着蒲扇煎饼子。

  对面茶铺子的二楼,窗户打开,靠窗边桌前,宋和泽端着一纯净的白瓷盏抿着茶水,童子站在一边对宋和泽搧着摺扇,颇有些闲看春花秋月的姿态。

  童子伸着脖子看对面楼下,笑嘻嘻说:「这姑娘心倒是好,这几日这狗来缠她,她都给喂了,换做别人早把狗踹死了。」

  「张姑娘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宋和泽望着楼下俊美姑娘热得红彤彤的脸颊,苍白得几近透明的手指轻轻在茶盏上摩挲,目中有些欣赏。

  童子撇嘴道:「她就卖个饼,能做好什麽生意?您是咱们书肆的二当家,用得着夸她吗?」

  宋和泽瞥了童子一眼,只觉得这孩子是孺子不可教也,懒得跟他多讲,只说了句,「心善才走得长久。」说罢,将他手里的扇子一捏,道:「咱们下去买几个饼。」

  话说两人下楼,正巧着那瘦母狗领着三只毛茸茸的脏奶狗从巷子里出来,溜达到张宝珠跟前儿蹲着,宋和泽一看就在门口站了一站,没走过去。

  张宝珠看着这一大家子狗,有些懵了,这狗还拖家带口来投靠她了?

  见状,王氏跟张屠夫就笑她,「看看,这会儿都找上你了,看你瞎好心!」

  张宝珠翻了翻白眼,叹了口气,又扔了个饼子给瘦母狗,三只小狗就围上来啃饼子,瘦母狗用嘴拱了拱小狗,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走了。

  张宝珠唤了瘦母狗两声,瘦母狗回头哀哀地看了她一眼,又扭过脑袋朝巷子里蹿去。

  张宝珠没明白母狗那个眼神,慌了手脚瞎猜测母狗这是啥意思?还要再带几只出来?照王氏的演算法,她养这几只狗得给王氏打一辈子零工!

  这麽一想,张宝珠快步跟了上去,跟到巷子口就看见母狗栽在阴湿的墙角,哼哧哼哧地剧烈喘息着,身躯起伏了好一下子,两只前腿拖着身躯爬过转角……

  张宝珠大概知道这母狗是临终托孤,叹了口气,没再跟上去,回到摊子前对张屠夫说了声,「爹,你把狗崽捡进背篓里,咱们带回去看家。」

  张屠夫瘫在凳子上不动,推了王氏一把,王氏去捡狗,顺道再说了张宝珠一句,「那母狗不回来了?」

  张屠夫也问了句,「母狗呢?小心牠赶明儿个过来跟你讨孩子。」

  「讨啥呢,牠送的。」张宝珠一句话就把这事画了个结局,绕到摊子前继续摊大饼。

  对面茶铺里的童子听了,满脸惊讶地道:「嘿,白捡啊!我听说母狗凶得很,崽子不随便送人的。」

  宋和泽勾唇道:「狗比人聪明多了!」说罢,踩脚出了茶铺子,径直到了饼子摊子前,「三个饼子!」

  张宝珠锅里的饼子一翻,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莲花缠枝青衫公子哥儿正笑咪咪地望着她,人群熙攘拥挤,瘦弱的公子哥儿好似一阵风吹来就将他给刮上天去飘着。

  「宋公子?」张宝珠有些意外,顺便瞥了眼宋和泽身边眉清目秀的小童子。

  「张姑娘倒真是有本事,写得一手……」

  「咱们既然认识,我就多送你一个。」张宝珠立刻打断宋和泽,朝他挤眉弄眼,并不想她会写书的事在她爹娘面前露馅。

  宋和泽常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那就是一个人精,立刻明白张宝珠是要他隐瞒,狭长眼角一翘,「那多谢了。」

  张宝珠舒了一口气,多装了一个饼子给他身旁的小童子。

  两人还没走出几步,宋和泽扶着柱子开始咳嗽,小童子递了张乌漆漆的帕子给宋和泽,宋和泽将帕子捂在嘴上来止咳。

  王氏满脸八卦地凑上来问张宝珠,「你认识他?长得不错!」

  张宝珠却是一脸冷漠,「认识,玉藻轩的主子,我去给宝山买纸的时候看见过。」

  「是吗?买纸的姑娘那麽多,他怎麽就记得你了?」

  「我长得比她们都漂亮!」

  王氏被张宝珠堵住,好半天才「哼」了一声,扭过脸就去逗背篓里的奶狗,一会儿就被背篓里的奶狗惹得咯咯直笑。

  捡回来几只奶狗把张宝山乐得跟狗一起摇尾巴,病似全好了,成天抱着几只狗生龙活虎地在村子里乱窜,终於惹来几个熊孩子成天跟他逗狗玩,本来就不大的院落,搭了凉棚,搭了鸡圈还有猪圈,被几个熊孩子一闹,成天鸡飞狗跳的。

  张宝枝在凉棚的灶前生火,张宝珠去洗衣裳,熊崽子张宝山就揉着狗、领着大群熊孩子溜回来,拿了只大碗,舀了碗凉茶,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之後就蹲在树荫下面逗狗。

  令张宝珠刮目的是,张宝山就像个大哥似的带着杜青,殊不知杜青这几日猛长了一截,比张宝山还高出半个脑袋,两人这「大哥小弟」的组合看起来还真有些滑稽。

  「你给我玩玩,我家狗下了崽子我也给你玩,我们家那地方多少狗啊,可比你们家多了!」刘家三房的小崽子馋巴巴地哄张宝山。

  张宝山听了却是一摆手,「得了吧,你们家都是公狗,能下崽子吗?瞎蒙人!」

  「谁瞎蒙了……我们家有母狗!」

  「狗屁!」

  几个孩子互不相让地开始互呛,不知扯到了什麽就开打起来,张宝山那家伙就是个混货,把狗一扔,朝着刘家小崽子的脸就一顿胖揍,那杜青个儿长了,胆子也跟着长了似的,朝着刘家崽子就踹一脚,其余的人见状,自然就是帮着刘家那一方。

  张宝枝连忙喝了一句,「干啥呢?外面打去,鸡都吓飞了!」

  这一声喝,两拨人分开,张宝山还跳着脚指着刘家那个崽子,「弄不死你!」转脸又望着张宝枝道:「他骂张胖妞不乾净!」

  刘家崽子就昂着脑袋道:「又不是我骂你姊,你打我干啥?」

  张宝山就问:「谁骂我姊,我弄死他,你说清楚,是谁说的!」

  刘家崽子道:「李翠娥,李二狗他闺女,不信你问他们,他们都知道。」

  一旁两个熊孩子附和着。

  「真的?」张宝山一叉腰,一副山大王的架势,「她那个脓包样还敢骂我姊?」

  「真的……真的。」

  几个屁大点儿崽子跟土匪开会似的,把事七七八八说了一阵,张宝山回过身来就推了张宝枝一把,「我找人算帐去了,你在家做饭,不许跟张胖妞说。」

  张宝枝踮着小脚,被这熊崽子一推还真退了两步,气得又要跑来揪他的耳朵,可张宝山已经挥手领着一群人去算帐。

  她也没追上,立在院子外想想又觉得算了,几个屁大的孩子能出什麽事呢?


第二十一章 宋和泽来提亲

  熊孩子,熊孩子,孩子面前有个熊字就是难管教,耍起混来拉不住,猫憎狗厌的!

  一群熊孩子浩浩荡荡地从张屠夫家朝李二狗家走,张宝山一路走一路擤鼻涕吩咐,「有弹弓的拿弹弓打,没弹弓就扔石头,给我往死里打,你们谁打得好,我就送谁一只狗。」

  几个孩子一听,顿时干劲满满,走到村尾的断尾田下蹲成一排,个个收拾弹弓、捡土块。

  张宝山鬼点子多,摘了一大包桑葚,还捡了两团乾牛粪。

  日上中天,李翠娥端着洗乾净的衣裳从外面回来,途经那块断尾田,一群熊孩子纷纷进攻。

  弹弓连树上的鸟儿也能打晕,何况四五个弹弓对着她打,一时间石头土块如雨敲来,李翠娥被打得唉唉叫,瞧见断尾田那一排孩子脑袋,气得将盆子一放,拔腿跑过来要收拾几个熊孩子。

  熊孩子们不怕事,纷纷捡起土块朝李翠娥掷去,李翠娥被砸得东倒西歪,朝地上滚去,张宝山和杜青就把牛粪朝李翠娥脸上砸。

  杜青敢惹事,跑去一把掀了李翠娥才洗好的衣裳,几个孩子就跟上来,把桑葚烂泥扔衣裳上,踩着几件湿衣裳一阵乱跳。

  李翠娥好不容易爬起来,已经是全身脏兮兮、脑袋晕乎乎、眼角淤青,她浑浑噩噩地朝几个熊孩子追来,熊孩子是惹是生非後就跑的角色,看她爬起来,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张宝山不忘宣扬自己的淫威,「再敢骂我姊,我就弄死你!」

  李翠娥追了几步实在追不动,耷拉着肩膀去捡自己才洗好的衣裳,蹲下身看见好好的衣裳被踩得一团糟,又想起这段日子吃的苦,只觉得自己的命比黄连还苦,眼泪滴滴答答朝下掉,闷声哭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憋闷得慌,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张宝珠才回家就看见张宝山逮了一只奶狗送给杜青,似模似样地拍着杜青的肩膀道:「好,你今儿很卖力,这狗就送你了!」

  杜青搂着那只黑溜溜的傻奶狗,眨巴眨巴着眼。

  一干熊孩子不干了,纷纷彪炳自己的功劳,非要张宝山送狗。

  张宝山跳上青石板,道:「谁要送你们了,说好谁厉害送谁,你们好意思要吗?」

  张宝珠一看来了些兴趣,问张宝枝,「宝山又搞什麽?」

  张宝枝撇了撇嘴角,道:「能干啥?他听人说李翠娥骂你,带人去揍人,回来就说要送狗,这会儿都在问他要狗,看他哪来那麽多狗。」

  「揍人?」张宝珠顿了顿,看着架势,真像凯旋而归,她一时间想问问把人打出毛病没有,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说:揍了就揍了,反正李翠娥天天污蔑我,这算是一报还一报。

  张宝枝烧了两把火就去拧张宝山的耳朵,拧得张宝山跳脚叫疼。

  「死丫头,信不信我收拾你!」

  「你还敢收拾我?你把狗送走了,看爹娘回来怎麽收拾你。」骂了这一句,张宝枝不客气地瞪了眼熊孩子们,「还不快走?等我爹娘回来,小心连你们一块收拾了。」

  张宝山也连忙摆手道:「你们快回去,明儿再来玩狗,我今儿要挨收拾了!」说着又哎哟哎哟地叫着。

  熊孩子们听他这麽说,皆不再多留,纷纷离开。

  杜青抱着那只奶狗走到张宝珠面前,把狗递给她,「喏,给你。」

  张宝珠看着娃娃两只清清亮亮的眼睛,有些不明所以,「你给我干麽?」

  「宝山把狗给我了,你会不会挨骂?」

  这小孩心思倒还挺细腻的,连「连坐」都能想到。不过张宝珠并没有接那只狗,伸手揉了揉杜青的脑袋瓜,道:「想要就带回去,我家宝山是个大丈夫,他说了送给你就算数。」

  杜青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默默把狗抱进怀里,嘟囔了一句,「我会把狗养大……我也是大丈夫,我连我娘都能养。」

  张宝珠噗嗤一声笑了,这孩子脑瓜子是怎麽长的,他娘跟狗能一样吗?转手把凉拌好的苦瓜给他夹了一筷子。

  杜青吃了一筷子,震惊地瞪着眼道:「不苦了。」

  张宝珠又捏了一把他的脸,转身去忙手里的活。

  杜青站在灶台前盯了张宝珠好一会儿,张宝珠以为他看上了自家的苦瓜,送了他两根苦瓜才打发他走。

  这头,张宝枝以张宝山送了狗为理由压榨张宝山,吆喝着张宝山生火、喂鸡。

  山大王张宝山被一个小脚娘们儿骂得一点自尊也没有,老老实实听使唤。

  中午,张屠夫和王氏回来,知道张宝山今儿充大头打了人送了狗,但因为是男孩子,张屠夫就不喜欢管得太严,说了两句就作罢。

  张宝珠惦记没人做饭的荣秀才,到了下午就包了两个酱饼子给荣诚送去。

  而荣诚尽管饿极,也要维持自己优雅的姿态,一口一口慢慢嚼着饼,拒绝狼吞虎咽。

  张宝珠跑去厨房瞅了瞅,一揭开锅,看见锅里是黏乎乎的一锅要乾不稀的饭,心头暗骂一声,蠢书生、蠢书生,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她在厨房替他收拾,荣诚吃了饼就跟了过来帮着打下手,可他从小衣食皆是有人伺候,在做饭这事上着实一窍不通,只能蹲在灶前烧火。

  张宝珠低着脸看瘦巴巴的荣诚,「你吃这玩意儿吃了多少顿了?」

  荣诚面无表情地道:「三天。」

  他脑子有毛病吗?张宝珠捏了捏手里的瓢,克制自己给他一瓢的冲动,酝酿了好一会儿才说:「找到伺候你的人了吗?」

  「没有,再有十来天我就要走了,不必麻烦。」

  「你还真不怕饿着。」

  荣诚嘴里不说什麽,心头琢磨着,她不是要来照顾他吗?

  「前儿个我从门外过,还看见她给你送饭,昨儿又听说她病了,床前也没人看着,喘得跟猫儿似的。」她有意无意提起孟婶子,荣诚手里的火钳停了停,没说话。

  张宝珠又说:「就饶了她这一回也没什麽,她是跟着你的老人,总不能看她死在外面,这次她已经受了罚,你若网开一面,她定然感激不尽。」

  她倒挺会说话,荣诚狭长的眼角一眯,抬首看她,眸中有几分怀疑,「感激不尽?」

  张宝珠暗道一声,哪里就是个傻秀才,心眼齐全着呢,保不齐是猜到她的意图了,当下她便沉默了下去。

  荣诚又说了句,「你想让她回来就让她回来。」

  这话说得……给她面子就给她面子,干麽说得这麽直白?这种闷男人活该栽在她的魔爪里!张宝珠没忍住欢喜,笑嘻嘻应了。

  出了门,张宝珠就往孟婶子那去。

  孟婶子果然披着衣衫呼呼喘着给她开了门,张宝珠没进门,就站在门口说了声,「荣秀才让你回去,以前的错不能再犯。」

  孟婶子喜出望外,自然知道是眼前的人替她说了情,心里恨不得把张宝珠当作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供起来,连忙作揖下跪谢她。

  张宝珠伸手一扶,「得了,快收拾收拾,趁着天黑搬回去,再替荣秀才烧两壶好茶,认了错也就罢了。」说罢,扭身就走,一副做好事不图虚名的慈悲潇洒样。

  玉藻轩,躺椅上的宋和泽放下茶盏,轻轻抚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同一名小厮说话,「查清楚了?」

  小厮恭谨道:「是,这夥人原是乌龙山一带的匪徒,年初朝廷派兵上山剿匪,有几个逃了出来,其中武二河正是这群流寇的头头,武二河有个哥哥武大郎,昨年在张屠夫他们手里吃了亏,武二河一逃回来就去帮他哥哥报了仇。」

  宋和泽闭了闭眼,伸手抚摸上脚边睡懒觉的京巴狗的脑袋,「香茗,咱们去官府走一趟。」

  侍茶童子香茗犹豫道:「您真要管这事?」

  宋和泽抿唇笑道:「给你找个二夫人。」

  香茗大吃一惊,「二夫人?香茗还以为是纳妾。」

  宋和泽睁眼,蹙眉道:「一个女人就够烦,还要一群?」

  「可这穷乡僻壤的野丫头也忒配不上您。」香茗为他鸣不平。

  宋和泽叹了一口气,又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脸色,手臂撑着椅子起身来朝外走,出门吩咐在外面打瞌睡的掌柜,「备几坛子好酒,几匹好锦缎。」

  「二爷做什麽用?」

  「提亲。」

  张屠夫家还在铺子上忙得热火朝天,就来了两位官兵握着腰刀拨开人群,冷鼻子冷脸道:「张屠夫,去衙门走一趟,查到是谁烧了你家房子了!」

  张屠夫跑去衙门,留张宝珠和王氏两个人看铺子,一直等到中午时分,张屠夫才回来,把事情经过细细叙说了一遍,大致上就是武大娘家的老二是乌龙山的匪徒,为了给武大郎报仇才烧了他们家房子,当场画了押,赔了他们六十两银子。

  张宝珠和王氏在一边啧啧庆贺可以再动土修房子了,一边感慨官府还是有些能耐。

  张屠夫就说:「什麽能耐,是有人帮咱们找到凶手的。」

  「谁?」

  「玉藻轩的二爷,快收拾起来,咱们请人吃顿便饭答谢人家。」张屠夫是生意也不要了,提早收工,让张宝珠和王氏把摊子收起来。

  张宝珠朝屋里抬着炉子,兀自疑惑道:「怎麽会这麽巧?」

  张宝珠的疑惑还未想通,他们就已经到了百味馆,宋和泽与香茗已经吩咐在楼上收拾好了桌椅,桌上熏上了香,摆上了茶盏,瞧见他们来了就请人入座,反而搞得他们像是客人一般,弄得张家人皆有些束手束脚。

  还是张屠夫先朝宋和泽作揖,「唉,这次要多谢二爷帮忙才能找到那群盗匪。」

  宋和泽也起身还礼,颇为温文有礼,「不必言谢,应该的。」

  张宝珠闻言一愣,这哪儿应该了?他们两家八竿子打不着边好吗!

  宋和泽又微微瞥了张宝珠一眼,扬着嘴角笑了笑,似乎只是温和地招呼,张宝珠见状,赶紧还礼。

  张屠夫还没叫人点菜,跑堂已经端上了一桌子菜,鱼肉尽有,张家人又面面相觑,闹不明白宋和泽怎麽就这麽「体贴」了!

  宋和泽彷佛是个讲究人,吃酒吃茶全是自己带的餐具,连同筷子也是自个儿备置的,夹菜是用公筷,口水从来不跟他们沾。

  张家人再一次被宋和泽的行为习惯震惊了,心说:有钱人家就是不一般,吃个饭都这麽讲究。

  食不言寝不语在他们的饭桌上发挥得很好,张宝珠很是郁闷憋屈地吃完了一顿饭,吃完之後,却又听宋和泽唤了跑堂了一声,「你们的酸梅汤?」

  跑堂的应声就去端酸梅汤来给张宝珠,张宝珠有些受宠若惊地望着宋和泽,明明是他帮了他们,却搞得像是他们帮了他多大忙似的,本末倒置了啊。

  王氏心思快,立刻瞧出些猫腻,在张屠夫腿上捏了一把,使了个眼色。

  张屠夫瞪了王氏一眼,很不满意王氏的喳喳呼呼,王氏便不再挤眉弄眼。

  吃完饭,张屠夫去付帐,掌柜的却说宋和泽早付了帐。

  张屠夫这就不高兴了,回来跟宋和泽两个人争论这个付帐的问题,成功地将付帐问题上升到了面子问题。

  「你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怕我请不起你吃这一顿饭?」张屠夫在一边臭着个脸,彷佛对宋和泽这小夥子很不满意。

  宋和泽作揖赔礼,给足了张屠夫脸面,「张叔叔说笑,我是小辈,请你本就是应该。」

  「我不跟你瞎扯这个,今儿这钱要麽我给,要麽咱以後别来往。」张屠夫摆手道。

  王氏跟着帮腔,「不兴帮了忙还倒请吃饭的,传出去了,我们还怎麽混?」

  宋和泽也摆手道:「一二两银子的事,不用这样见外,你们要真看得起我,就让我给了这顿饭钱,以後我若有求於你们,你们行个方便给我。」

  张宝珠遇上这种情况一般都不去插手,而是站在一边独自瞎琢磨,只是这次她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宋和泽这般倒贴是为了啥。

  末了,还是宋和泽给了钱,还要派自己的马车送他们回去。

  可张屠夫不要这个好处,宋和泽就雇了辆没那麽奢靡的牛车送他们回去,理由是——?带着六十两不太稳妥,有个车送更好。

  张屠夫最终妥协了。

  花钱顾的牛车就是不一般,还有个防晒棚子,张家人坐在棚子里说话。

  张屠夫两口子就夸宋和泽这人品行好,张宝珠只要宋和泽没有暴露她会写字的事就要谢天谢地了,哪有心情跟张屠夫两口子在这瞎扯淡,靠在车上迷迷糊糊打瞌睡。

  张宝珠正迷迷糊糊的,就被张屠夫拨了一把,「你看宋二爷如何?」

  「好是好,就是对咱们这麽好,不知道图个什麽。」张宝珠一心装着荣诚,压根儿没想到宋和泽是图她,在那充当狗头军师进行全面分析,「哪有帮了忙还倒贴请人吃饭的,他是个生意人,就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嘿,谁要你说这个了?你真是个傻子,他图啥你不晓得?」王氏看张宝珠这摇头晃脑、自作聪明的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真想一巴掌把她拍扁,可临到下手的时候又觉着她能让宋和泽看上眼还是有本事,她这个做娘的还挺舍不得的,就只在她脸上揉了几把,道:「只怕是看上你了!」

  「啥?」张宝珠惊醒,半晌缓不过来。

  张宝珠脑中混沌啊,就不明白宋和泽有车有房有家业,长得还挺漂亮的,干啥想不开看上她这个乡巴佬!

  也不知道是下意识不想承认,还是真的找不到自己可以让别人贪图的一点优点,张宝珠那两只手慌慌地挥着,「这不能,他什麽也没说,你们别多心,不可能有事!」

  「怎麽了,宋二爷看上你你还不乐意了?」王氏凑着脸问。

  张宝珠没回嘴,她是不敢回嘴,要宋和泽真看上她了,张屠夫他们还不知道多巴望着她嫁过去,她要说个「不」字,今儿就得让张屠夫两口子碎念到耳朵长茧子。

  过了两日,张屠夫已经去找工匠来修房子,张宝珠成天家里铺子两头跑,早就把这个麻烦事抛到天边去了,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清晨,红日悬上天,不是个赶集的日子,张家一家人都在家里忙着,张宝枝在屋里绣花,张宝珠在田地里伺弄菜秧子。

  一阵马蹄声混着铃铛声响起,张宝珠抬头看了看,呵,瞧这行头还挺气派,不知道他们村子哪家的富贵亲戚又来了。

  不料马车却是停在路边,撩开帘子,宋和泽跳了下来,朝在田地里的张宝珠轻轻作揖,「张姑娘带我走一程可好?」

  不得不说宋和泽这人真是只狐狸精,谈生意的时候是生意人嘴脸,跟女人说话的时候又是温和守礼的贵公子姿态,但凡没什麽见地的乡间女人早就被这富家公子迷了眼。

  然而张宝珠错过了那个时候,要是没有荣诚,她可能还会被迷惑,可有了荣诚,她就没那个能往多里想的脑子,说句不好听的,她就是个顶没用的女人,吃着碗里的就不去瞅锅里的。

  张宝珠心头咯噔一声,琢磨着,看这架势,只怕真是看上我了!

  她想,躲是躲不掉了,乾乾脆脆收拾好背篓,跳出田地领着瘦飘飘的公子进村。

  马车在身後跟着,瘦飘飘的公子手里拎着方乌漆漆的帕子,拇指上的祖母绿在阳光下折出耀眼的光辉。

  宋和泽偏眼看张宝珠红润的脸颊,她很漂亮,这个漂亮是指没有丝毫病态,一种原始到骨子里的美,这种美恰巧是他所缺失的,对於这种「壮丽」,他是从心底里稀罕。

  张宝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咬了咬唇,开门见山道:「你是找我爹娘说亲吗?」

  「是。」宋和泽也非常爽快。

  张宝珠觉得这样的人真是难招架,揉了揉额头道:「我和你没缘分。」

  「我能来提亲就是缘分。」

  「……我败家!」

  「你会养家。」

  娘的,油盐不进,比武大郎还难搞!张宝珠不耐烦绕弯子,直接扔出一句,「我不想嫁给你。」

  宋和泽脚步一顿,也不绕弯子了,「由不得你!」

  「你!」真够不要脸!张宝珠很焦灼,揉着额头道:「何必?你娶到我,我不乐意,这日子怎麽过?」

  宋和泽自然将她的焦灼收入眼底,将她上上下下一打量,淡然开口道:「你的年岁不小了,不该不想嫁,我也不差,你这样不乐意,莫非……心头有人?」

  一针见血,张宝珠瞬间有点钦佩宋和泽,这事本不该摊开,但他说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就敞亮起来,老老实实地点头,「是。」

  宋和泽抿直了唇,他也是个男人,听到要娶的女人这麽大方地承认心头有人,还是酸了一下,但良好的教养使他并未做出出格的举动,不过嗤笑一声,「你这个年纪他还不肯娶你,你还在等这种男人?」

  张宝珠张嘴要反驳,他却忽然提高声音,「我娶你!」

  他猛地扬声就岔了气,一下咳嗽起来,香茗上来扶不住他,他便撑着马车剧烈咳嗽。

  这根本就没法子谈!张宝珠也无计可施,再不想跟他多纠缠,背着背篓扭身就先走一步。

  宋和泽并未因为张宝珠的气愤而退却,更是迎难而上,事实上,除了张宝珠本身不愿意嫁这点,其余在封建势力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村里的孩子围着张屠夫家门外面的马车看新鲜,杜青望着车夫牵着的那匹马,满目艳羡,恨不得眼珠子黏上去,问张宝山,「这是你家亲戚的?」

  张宝山趴在大门口朝里面望了一望,「不是,我不认识那个人!」

  「不是你们家亲戚?」

  「张宝山,我知道,来你们家提亲的,定是来你们家提亲的,你两个姊姊都没嫁哩!」一个头上总了两个包子髻的小丫头说。

  张宝山嘟了嘟嘴,「关你什麽事!」

  杜青心里咯噔了一下,趴在门口看了一下坐在凉棚子里的好看的爷,眼珠一转,哒哒哒朝坡上跑。

  张宝山朝他喊了一声,「你干啥去,不看马了?」

  杜青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别管我!」接着一溜烟跑到了荣诚家门口拍门去了。


第二十二章 抢聘张宝珠

  张屠夫与王氏很高兴地接待了宋和泽,修房子的工匠也走了,两个女娃在屋中不能出来。

  张宝珠和张宝枝两人掀开门缝朝外面瞅,张宝枝大约是没怎麽见过这麽标致的人,啧啧叹道:「张宝珠,你哪来的本事,找到这等好看的人物。」说着,将人家身上华贵的衣裳打量了一遍,没见识的她也认不出人家穿得是西域的料子,只打心眼里觉着好,继续在张宝珠耳边唠叨,「多富贵啊,你多大福气,要嫁给公子哥儿了,以後你也给我做这料子的衣裳……」

  张宝珠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恨张宝枝瞎唠叨,没好气地低骂道:「你要喜欢,你嫁给他,我不跟你抢!」

  「唉,张宝珠,你有毛病啊,怎麽说话的,我跟你抢男人做什麽?」张宝枝这爆竹性子一点就着了,跳起来跟张宝珠闹腾。

  张宝珠哪有闲情逸致和她瞎折腾,一把拨开她,自己朝外面看,张屠夫两口子被宋和泽哄得正高兴,张宝珠心头轰隆一声,这下是真他娘要完了,自己只能拚死一搏了!

  不过一会儿,张屠夫就叫张宝珠出来给宋和泽倒茶,意思也就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张宝珠走出来站在棚子外面,硬是不动。

  王氏就急了,骂了张宝珠一句,「你杵着干啥?倒茶不会啊!」

  张宝珠道:「我知道你们说什麽,我不想嫁给宋二爷。」

  此话一出口无异於晴天霹雳,张屠夫两口子反应不过来,扒着门的张宝枝更是傻掉了,哗啦啦冲出来就在张宝珠手臂上捏了一把,「你有病啊,还不过去倒茶?」

  宋和泽垂着眼皮,看了眼自己的白瓷茶盏,淡淡笑了一声,「无妨,此事不急,张叔叔和宝珠再商议几日,过些日子我再来。」说着就要告辞。

  王氏被这不争气的死丫头气疯了,上来就要揪她,嘴里骂骂咧咧的,「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大姑娘的说什麽嫁不嫁,由得你吗?」

  张屠夫也气得厉害,但碍着宋和泽这个外人还在,不能和王氏这种没见地的妇人一般见识,什麽场合皆能发脾气,便忍了一口,指着屋里道:「宝枝,拉你姊回屋去。」

  张宝珠不干,她强驴上身,望着宋和泽道:「不用商议,我不想嫁给你就是不想。」

  宋和泽眼一眯,尚未说话,香茗就跳起来说了声,「张姑娘忒不懂礼数!」

  闻言,宋和泽瞥了香茗一眼,眸中冷冽肃然,威压自不必说。

  香茗浑身一抖,缩了缩脖子,低低弱弱说了一声,「香茗无礼。」

  张屠夫则被张宝珠气懵了,拍着桌子道:「拖进屋里去,拖进去,在这丢人现眼!」

  张宝珠个子壮、力气大,娇滴滴的王氏和张宝枝压根儿拦不住这女中豪杰,三两下就被张宝珠掀开。

  张宝珠冲到宋和泽跟前,与他对峙,「我说了不嫁给你,你快走,再不要来了!」

  宋和泽目光中升起几分热烈,「宋某过几日再来。」说罢,朝张屠夫一拱手,「先告辞。」

  张屠夫也不想留宋和泽看这笑话,起身送了宋和泽两步,转身就把张宝珠朝屋里拖……

  宋和泽才出门就遇上匆匆赶来的荣诚,两人相视,宋和泽蹙了蹙眉,而後嘴角缓缓挑起一个笑容,荣诚惯常地冷着脸,瞥了宋和泽一眼,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唯见张家一群人推推搡搡地将张宝珠弄进屋里,门就砰一声合上了,张屠夫又转过身来送宋和泽。

  杜青拉了拉荣诚的衣袖,荣诚看了杜青一眼,杜青就走开去看马,装着看马的样子却看着两个男人,可惜这三个男人不是唱戏的料子,唱不了一台戏……

  荣诚退开一步,折身走了。

  张屠夫出来没注意到荣诚的身影,只对宋和泽道歉,「宝珠有时候犯拧巴,过两天就想通了。」

  宋和泽一脸风轻云淡,摆手笑道:「宝珠是这个脾气,您不必太逼她,等她慢慢琢磨,过些日子我再来看看。」

  高手就是高手,要换做别的男人早沉不住气了,可宋和泽口口声声不必逼她,好似满心满眼都是张宝珠。

  张屠夫心头自当是对此人更加欣赏,嘴上又道:「你不必多想,她不过是舍不得爹娘,等这几日说通了也就好了。」

  宋和泽笑着点头,告辞上车离去。

  张屠夫望着马车离开,转脸就颤了颤脸上的横肉,将大门一合,朝屋里喊了声,「让她出来,我倒要看看今天能不能打正她那根反骨!」

  卧室门打开,张宝珠被放了出来,王氏和张宝枝都跟在张宝珠的屁股後面,没一个摆上好脸色。

  张屠夫将桌子一拍,「跪下!」

  张宝珠梗着脖子不肯跪下,王氏就上来捶她,「你看看你像个什麽样子,用得着你搭腔了吗?」

  「我让你跪下!你要不跪就滚出这个门别回来!」

  张宝珠咚一声跪在地上,依旧梗着脖子,一声不吭。

  张屠夫看着硬脖子张宝珠脸色复杂,真是不知道这丫头是哪来的倔脾气,沉默了半晌,说了一声,「他哪儿不好?你看你今儿什麽鬼样子,好在你这样人家都不嫌弃你!」

  我又不喜欢他,他不嫌弃我顶什麽用?张宝珠腹诽道。

  张屠夫又说:「好好的公子,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会儿拿大,你凭什麽拿大?话撂在这,你要是再说不嫁就给我滚出去,当我没养过你,我养不出这麽主意大的不肖子女!」

  张屠夫这一顶大帽子扣上来,张宝珠心头是真委屈啊,她也不敢回嘴,就算是现代,也是父母大如天,更甭说这古代了,她要敢反抗那就是忤逆,父母打断她骨头那都是轻的!

  张宝枝看她依旧不肯服软就推了她一把,「你还不快认错?认错了就回屋去了。」

  张宝珠被她一提醒,琢磨再三,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嗫嚅着说了一声,「我错了,不该骂宋和泽,没个女孩家的样子。」

  张屠夫和王氏对望一眼,张屠夫又问了一句,「那这婚事,你是不是还要闹?」

  就没见过这麽得寸进尺的!张宝珠闷着脑袋,实在是不敢应这个事,要是没有荣诚,她使劲折腾、使劲扯谎都没什麽大碍,可她跟荣诚定了心意,她再答应,良心上过不去。

  王氏开始唱起了双簧,「先让她回去,我跟她好好说说,你让她跪有什麽用?」

  张屠夫沉吟了一下,挥了挥手,让张宝珠进屋去好好思过。

  张宝珠起来,进屋上床坐着揉膝盖骨,张宝枝就坐一边假装绣花。

  王氏一进门就把张宝枝朝外推,「弄饭菜去,在这装忙什麽!」

  妄想凑热闹的张宝枝撇着嘴出去了。

  王氏将门合上,一屁股坐在张宝珠旁边,伸手戳她脑门子,「你脑子有水啊,宋二爷那样的人你到哪去找,你多能?眼高手低!」

  王氏觉着吧,张宝珠能有个家境不错的男人看上就不错了,遇上宋和泽是真钓到了金龟婿,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张宝珠脑子被门挤坏了才会拒绝。

  张宝珠不想和王氏讲理,只好一头扎进被窝里,「我想睡一会儿。」

  「睡什麽睡?娘是过来人,娘跟你说……隔壁村的周二姑娘前几年说了一门亲事……」

  王氏是讲了一大堆前人的经验,活似搞传销,恨不得把张宝珠现在就给绕进去。

  可张宝珠就是不听,采取不反抗、不答应的冷漠消极态度,一头扎进被窝里就是不出声。

  半个时辰後,王氏说得口乾舌燥,没力气再说教便出门去了,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将门扣上,把张宝珠给关在屋里,末了还在门上拍了拍,「你好好想明白。」

  张宝珠一个鹞子打挺,扯得门匡当匡当直响,「你干麽老是关人!」

  「怕你想不明白!你啥时候想明白了,啥时候出来吃饭。」

  「娘!」张宝珠真是服了王氏,她这个娘真会折腾人,从物质上逼迫一个人就范是最容易成功的,物质的矛击垮精神的盾,那是迟早的事……只是不知道到底能熬多久。

  张宝珠倒在床上,望着房顶,低低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那个傻秀才会想什麽办法,能不能在她缴械投降之前赶来英雄救美。

  这事倒真不必张宝珠惦记,荣诚比她更着急,回家在堂屋里站了一会儿就驾着骡子车去了街上,到绸缎铺子里买了两匹彩绸、几坛子好酒,还让孟婶子抓了两只鸡、两只鸭子,连车一块赶到了张屠夫家门口。

  凉棚子里,张屠夫和王氏望着荣诚,两个人都目瞪口呆。

  荣诚抿着唇,泛出一层薄薄的笑意,「原本是想等高中回来再提亲的。」

  张屠夫为难道:「可……宝珠她……有人提亲了。」

  荣诚蹙眉道:「玉藻轩二当家?」

  「嗯……」

  「听说二当家身患重病,不知张叔打听清楚没有?」荣诚问道。

  张屠夫笑着摆手道:「不是,只是风寒,有些伤寒症。」

  王氏给荣诚倒茶水,「这些事咱们都问了,确实是伤寒症。」

  荣诚轻轻一怔,瞳中闪过一抹讽刺,接过茶水道:「张叔真打听清楚了?此事非同小可。」说罢,他不再纠缠此事,而是转换念头,提起自己的事,「原想着再过十日就走,若是要成婚,我便再推五日,只是事情匆忙,来不及大肆操办,等我考了回来补上可成?」

  张屠夫和王氏相顾无言,他俩还没答应呢,荣诚就开始计画後面的事了,这孩子似乎太笃定了!

  他们哪里知道荣诚也是被逼急了,宋和泽的出现让他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他清楚地意识到,在他走的这段时间里,张屠夫可以给张宝珠找很多对象,到时候他远在天边,这边敲锣打鼓地把他的心上人就给嫁出去,等他回来,暖炕婆娘没了,岂不是亏得连裤子都没了?

  饿得前心贴後背的张宝珠趴在门上,从门缝里朝外瞅,只看见荣诚和张屠夫夫妇嘴一张一合地说话,至於说了什麽她听不见。

  张宝枝偷偷溜过来,站在门边跟她说:「荣秀才想娶你!你说瘦田没人耕,耕起来人人争,这是怎麽回事?」

  张宝珠顿时无语,这瘦田指的是她吗?

  荣诚时不时朝门边望一眼,没看见张宝珠出来,也不强求张屠夫他们,只说了几句,留下一大堆提亲礼就告辞了。

  张宝珠趴在门上巴巴地瞅着荣诚出门,叹了一口气,又趴回床上继续聆听五脏面的反抗之声。

  这时门匡当一声打开,张宝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要出门找吃的。

  张宝枝拎着钥匙站在门口看她,「还挺精神啊!」

  张宝珠饿得心慌,才不跟她吵,三两下蹿出去,跑到凉棚子里揭锅盖找吃的,可恨的是,张屠夫他们晌午吃得挺多,连饭渣也没给她留,她只好从袋子里掏了两个红薯,烧了一把火,将红薯煨进去,而後缩在灶前慢慢等待红薯熟。

  张宝山臭不要脸,没顾上给她留吃的不说,还添了一句,「给我也弄一个,我饿了。」

  张宝珠翻了个白眼,只好再找了一个塞进火坑里。

  张屠夫两口子进了杂物间关起门来说话,两口子坐在床上哭笑不得,前些日子担心张宝珠嫁不出去,现在嫁得出去了,一来来两门,两门都还是好亲事,推谁都舍不得。

  王氏想了老久,咂嘴道:「我看宋二爷好,年纪轻轻就那麽大家业,是比荣秀才要好些。」

  张屠夫倒不是想这个,摆手道:「宋二爷果真是风寒?我得再打听打听。」

  「啥意思?他那不是风寒?」王氏也有些慌张,男人有钱归有钱,可必须人没病没灾,不然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就做寡妇,这日子多难熬?

  张屠夫脸上的肉皱成一团,一副疑惑苦闷表情,「就怕他是真有大病,荣秀才也提醒得是,咱们好好想想,宋和泽也二十有五了,家底子又厚,生得一表人才,官家小姐也配得上,怎麽就看得上咱们家宝珠了?」

  「……那你再去打听打听。」

  两口子说了一会儿话,拉开门就看见张宝珠正在灶前和张宝山啃红薯,模样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顽固的王氏见状,得意地说了一句,「看吧,饿了一准听话,我的女儿我清楚。」

  次日,张屠夫去镇上打听宋和泽的病情,然而宋和泽来镇上不过几个月,除了每日到张屠夫家对面的茶铺子里喝茶从不出门游玩,几乎没有留下什麽痕迹。

  张屠夫打探不到,只好去镇上的丝绸商人那。

  进门时候张绸缎正在拿着鸡毛掸子在柜台上扫灰,一眼瞥见油亮水光的张屠夫就笑了起来,「哟,张屠夫,今儿怎麽想着进我的铺子来了,怎麽,你要嫁女儿了?」

  「张老板,我听说你常常跑京都,京都宋家你知道不?」张屠夫倚在柜台上和衣冠整齐的张绸缎说话。

  张绸缎横了手里的鸡毛掸子,问:「哪个宋家?」

  「还有哪个?玉藻轩那个!」

  张绸缎高看张屠夫一眼,「你打听他们做什麽?」

  张屠夫一摆手,「你就说那个宋家怎麽样,最好说明白宋二爷这个人。」

  「宋二爷?」张绸缎略略回忆,指着外面道:「宋二爷不是来了这边的分店吗?你上门去看得了。」

  「屁,我要是能看着还问你干麽?」张屠夫笑骂了一声。

  张绸缎也跟着嘿嘿一笑,捋了捋下巴上寸长的胡须,「玉藻轩是咱们大魏最大的书肆,听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大当家的叫宋和志,二当家叫宋和泽。宋和志这人有的是手腕,最懂知人善用,玉藻轩就是在他手里将分店开了数百家。

  「二当家宋和泽,这人才是最有意思的,脑子好用,什麽事都走在人家前面,话本子你可知道?初始没人做这个生意,是宋和泽拍了个板,这生意就做起来了,後来市面上又跟着他们宋家的风!人家聪明在那,无官不商,无商不官,瞄准了皇宫里的生意,给那些娘娘们做首饰,这能耐……都说要不是他身体太差,宋家还指不定要走到什麽地步呢。」

  张屠夫听完一大通话,虽然佩服宋和泽的眼光独到,但重点还是落在「身体太差」几个字上,遂问道:「身体差?怎麽个说法?」

  张绸缎又捻起胡子,卖弄起见识,「这得从他的身世说起。说他脑子灵光,凡事比人多个心眼,只是人太过完满了,因而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在他幼年时赐了他一场风寒,从此以後就咳嗽不断,也不知道能活几年……不过人哪,要都有他这能耐,少活个几十年算什麽?」

  「少活几十年?」张屠夫大惊失色,心头如遭雷击,心说:难怪把我女儿看上了!

  张绸缎看张屠夫脸色发白,心下疑惑,拿鸡毛掸子戳了他一下,「你问这个干啥?难不成你和他还做生意?」说完又疑惑道:「你一个卖肉的,他一个卖书的,做什麽生意?难道他要在京都开始卖猪了?」

  张屠夫哪有闲心思和张绸缎说笑,面色严肃地抓着鸡毛掸子,道:「你可别骗人,我听说只是陈年风寒,多调养些日子就好!」

  「嘿,骗你干啥?宋二爷是身子骨不好,京都的人都知道,虽然对外皆道是风寒,可谁能风寒十来年?你见过宋二爷没有,那身子骨弱得跟杨柳似的,要不靠一身杀伐气给压着脚底板,一阵风就能给他刮倒!」

  之後,张屠夫脸色煞白地从张绸缎铺子里出来,浑浑噩噩地去了自家铺子。

  王氏喜笑颜开地忙着生意,还招呼张屠夫来收钱。

  张屠夫人逢坏事心情不爽,收个屁的钱,没带搭理王氏,他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倒了大碗凉茶喝,喝了一口又烦闷地去了玉藻轩,打算让宋和泽当面说个清楚。

  玉藻轩的掌柜的正忙着生意,没人来招呼张屠夫。

  张屠夫将这粗俗人眼里的高贵书铺子看了一圈,找了个小厮问:「宋二爷在不?」

  小厮上前去通报掌柜的,掌柜的抽空望了张屠夫一眼,眉头一高一低地挑着,「您是?」

  「张进,张屠夫。」

  「哟,张屠夫!」掌柜的连忙推了推手里的事,殷勤地迎接他,「您有事?」

  「找二爷。」张屠夫对掌柜的殷勤没心情享受。

  「好,我找个人带您去!」掌柜的说着就招呼来身边的小厮,让小厮领着张屠夫去後院。

  宋和泽正在院子里修剪葡萄藤,听到人说张屠夫过来了,忙放下手里的剪子在漆盘里,转身迎了出来,走到回廊上就见了张屠夫。

  张屠夫又将宋和泽从头到脚打量几遍,说实话,宋和泽生得一表人才,可是太瘦了,而且脸色苍白,真的挺像个短命鬼的。

  这下,张屠夫心头是越发相信了张绸缎的话,心里一阵一阵发凉,直到宋和泽请他进了厅堂吃茶他才反应过来。

  宋和泽依旧是用的自己那套白瓷盏,而张屠夫的则是一般的花杯子。

  望着那杯白瓷杯,张屠夫局促地张了张嘴,「我听人说你风寒十来年了。」

  宋和泽手中杯子一顿,立刻明白张屠夫是打听到了消息,不过他临危不乱,面上从容一笑,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十来年了,一直有些咳嗽。」

  张屠夫听他如是说,说不清心头是什麽滋味,平心而论,他与宋和泽打的这几次交道,这个年轻人做得很好,甚至是他无法企及的高度,可千算万算……这世上就没有完美的事,这样好的年轻人得了病,十多年的风寒叫风寒吗?这叫顽疾、沉痾!

  宋和泽见张屠夫久久不言,眉目微挑,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且放心,我还有几年活头,这些年不成亲,一来是病痛,二来是没有合适的人,宝珠她……很好。」

  娘的,病了十几年了,别说短命不短命,天天照顾个病秧子也够呛的,但宋和泽这人场子太强,就算张屠夫是个暴脾气,也说不出发火的话,犹犹豫豫放了茶盏,起身说了句,「我回去和她娘再商量商量。」

  说完,张屠夫出门,宋和泽跟着送出了门。

  张屠夫刚出门,宋和泽就转身回了後院,一股气在胸膛里乱蹿,手扶着柱子就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这一番咳嗽又是半晌止不住,直咳到帕子上沾了一丝血才稍微松快一点。

  香茗扶着宋和泽进屋子,嘴中抱怨道:「又不是什麽大事,您何必动气。」

  宋和泽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瘫坐在椅子上,怔怔望着房顶,「这事成不了,成不了了……」

  香茗哪里懂宋和泽,宋和泽从小体弱敏锐,在商场上走动也见惯了肮脏心思,而张宝珠善良、大胆且健美,几乎与他是互补的,因此他对她近乎是一种偏爱状态。

  世间难说缘分二字!求而不得是缘分不够。

  缘分不够,什麽来凑?

  香茗不语,人心思太重总是伤身,宋和泽是天生的心思重,伤身更是在所难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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