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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桂圆《千金福嫁》全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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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1 15:31: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桂圆《千金福嫁》全5册

出版日期:2020/05/22

内容简介

蓝海E87001 《千金福嫁》卷一

上辈子救下魏昭的时候,叶榕只是怜悯他家族遭逢大祸,
重生後,她压根忘了这个生命中的过客,
因为她忙於保护母亲和兄长,避免偏爱姨娘的渣爹伤害他们,
她提前揭穿庶妹假自杀的阴谋,让母亲免於蒙上迫害庶女的污名,
又努力鼓励哥哥,让他重振自信努力向学,将来才不会被人夺了继承权,
反倒自个儿的婚事使她头疼,心里清楚荣国公府的顾旭不是良人,
她难得硬起脾气,不顾母亲的意愿也要和他划清界线,
谁知她正苦於应付顾旭时,魏昭出现了,
与前生不同,他莫名其妙成了她哥的同窗,
还老是自来熟地喊她叶大妹妹,自从有了他,她的好运就来了……

蓝海E87002 《千金福嫁》卷二
叶榕知道自己的婚事成了顾家与嬴家的角力之争,
却没想到魏昭私下动手脚,使得嬴家完全失去再争的机会,
当她上山去看替难民搭设的屋舍时,
不论是不小心扭了脚,或是施粥救难民因而中暑,都是魏昭出现相救;
就连姨母差人往外放风声,说她已经和自家儿子议亲,欲诋毁她的名声,
也是魏昭使计让流言不攻自破,保她得以全身而退,
若说魏昭是为了报恩,这桩桩件件早已足够还清,指不定她还倒欠他人情,
可他不知是不是报恩报上瘾了,居然认真考科举好娶她为妻……

蓝海E87003 《千金福嫁》卷三
魏昭必须郑重解释一下,提亲时间会稍微延迟一些,
是因为他要等一位大人物得空时替他保媒,才不是言而无信,
没想到同一时间顾旭竟也带着大长公主登门提亲,
但他可没把顾旭放在眼里,就算顾旭找回了前世的记忆又如何,
错过就是错过了,况且他早已决定这一世要好好守护叶榕,
说真的,叶榕才貌德性样样好,且不是软柿子只能任人宰割,
唯有一点让他不甚满意——她实在太、守、规、矩了!
他替她布菜剥虾有何不可?她脚麻他替她捏捏也是对准娘子体贴的表现,
不过没关系,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把她带歪……

蓝海E87004 《千金福嫁》卷四

叶榕刚嫁进魏家,就觉得魏家里面的水深得很,
她一个新妇,魏家二妹妹却对她有着不小的敌意,
又发现魏家大嫂一看到女儿就发狂,让她颇感蹊跷,
直到得知大房伯母和二妹妹想要算计她,
才明白这一切为的都是魏国公府的爵位,
幸好魏昭完全站在她这一边,让她有疑虑就去查,
方能查清当年的真相,并治好魏家大嫂的心病,
可这一切跟魏昭向她表明他的真实身分,以及他正在筹谋的计画相比,
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啊……


蓝海E87005 《千金福嫁》卷五(完)

魏昭真的很心疼叶榕,为了他的大计,
她和母兄暂时要受不小的委屈,就连她的祖父也被牵扯进来,
因他不再藏拙,反倒叫皇后看出端倪,
竟要太子妃设计她落水,再让顾旭去救她,好给他们扣上苟合的罪名,
幸好她冷静的躲过祸端,让他无後顾之忧,
终於,成功揭发皇帝当年血洗东宫、篡夺皇位的恶行,
以先太子之子的身分名正言顺登基为帝,并封她为后,
怎料他们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两个人,日子反倒更不平静……

第一章 重回儿时

立秋後的一日,正午时分,烈阳高照,晴空万里,贵京城西城门附近的菜市口,此刻乌泱泱一大群人,正围着斩刑台私下小声议论。

台上捆押着的两名犯人,原是绥远侯府的老夫人与侯爷,因犯大罪,大半年前已被贬为庶人。而坐在监斩台正中位置、身着正三品京兆尹官服的府尹大人,则是荣国公府的顾四爷,且绥远侯府与荣国公府是姻亲关系。

荣国公府大爷的发妻叶氏,正是绥远侯府的大姑奶奶,也是如今台上犯妇邢氏的亲生闺女。对於顾家大奶奶叶氏来说,相当於是小叔子亲自监斩了自己的母亲与胞兄。

但叶氏却不恨顾家人,她知道,这件事情算来算去也怪不到小叔子头上,如果非得要恨上一个的话,那麽她该恨的也是自己的夫君。

因为大半年前控告她母亲与兄长的人,正是十多年前她的夫婿顾大爷拚死保护的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庶出的弟弟叶千荣,他回来报杀父之仇了。

叶榕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对错,只有立场,而站在她的立场,她对庶弟叶千荣恨之入骨,也对自己的夫婿顾旭百般心寒失望。

其实真要说的话,她更恨的是自己。她自责、内疚,可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哥哥去死。

明明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她谋杀亲夫、戕害子嗣,为的也只是维护自己这个女儿的利益,可到头来,她要什麽有什麽,母亲却不得不偿还那条命。如果可以,她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母亲的,哪怕永世不得超生她也愿意,只要能让母亲活着。

叶榕坐在离斩刑台不远处的一辆青灰色冠顶马车里,因为情绪有些激动,猛烈咳了几声,她想伸手撩开侧面的帘子,被坐在身边的贴身侍婢桂圆拦住了。

「大奶奶,咱们能来送一送老夫人,也算是尽了孝心。您身子不好,不适合看那样的场面。」桂圆是跟着主子一起从叶府到顾府的,那台上的老夫人也是她的主子,她心里同样很难过,但为了主子身子着想,桂圆极力劝着,「您别多想,家里少爷跟姑娘还等着您呢。」

桂圆知道,主子如今能放在心上牵挂的,也就是少爷跟姑娘了,为了他们,主子也会撑过这一劫。

果然,想到一双儿女,叶榕放弃了,缓缓收回手来。她精神很不好,脸色也十分难看,穿着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裙衫,双眼无神,看着似乎是有气进无气出,但轮廓依稀看得出是个清丽脱俗的大美人,仪态也好,即便病着,也仍可见其雍容不俗的气度,一看就知道是从小受到很好教养的世家贵女。

叶榕歪头朝桂圆凄凉一笑,没再说话,只是闭了眼睛,安安静静地待着。

外面传来一阵躁动,桂圆知道是已经行刑了,但她不敢伸头去看,也不敢说话,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大口喘,生怕惊着主子。

她心里也明白,外面的一切动静,主子肯定也听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下起大雨来,入秋後天气一日比一日凉,雨水夹着冷风寻到缝隙就钻进马车来,桂圆歪过身子替主子挡着风雨。

「大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小的已经按着大爷的吩咐替老夫人跟叶老爷收了屍,会好好安葬。」

是大爷的长随安泰的声音,桂圆知道是大爷过来了,立即下车去。

外面,一身玄袍皂靴的中年男子立在雨中,旁边有人替他撑着伞,他正全神贯注肃容吩咐下人们办事,任雨水打在他脸上、身上也丝毫不在乎。

这三十多岁的男人,经过磨难、上过战场,见过风雨、受过军功……出身尊贵,历练丰富,或许二十多岁的时候还有些青涩不成熟,但如今的他大权在握,成熟稳重,正是一个男人最美好的年纪。

叶榕手撩起车帘,看着外面鹤立鸡群的男人,目光却无神。

当初她刚嫁入顾家没多久,顾家被政敌陷害,举家流放,她跟着夫家一起流放十年,好不容易熬到平反回来了,原以为以後的日子尽是安和祥乐,没想到母亲、兄长却出事了。

顾旭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立即扭头看来,见妻子在看自己,三言两语吩咐完後,大步跨上马车。

马车晃了下,叶榕回过神来,朝男人看去。

顾旭坐进马车,脱了披风罩在妻子身上。

叶榕咳了一声,虚弱道谢。

扬声朝前头的车夫打了招呼,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顾旭一双燥热的大手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声音沉重似有感慨,却也只简单吐出几个字,「我们回家。」

车内安静,顾旭的手轻轻地搭在妻子肩上,想揽她入怀,但叶榕不肯,轻轻摇了摇头,顾旭迁就她,也就放弃了。

裹在身上的黑色披风更衬得叶榕形容枯槁,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英挺男人说:「我娘的事情,麻烦你了。」

顾旭握紧她的手,摇头,「你不要这样说,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替她老人家做这点事情是应该的。」

叶榕却没有多高兴,也没有很感动,如果这样的话是在另外一种场合说的,或许她会很开心,只可惜不是。

经历了这麽多,她跟顾旭再不可能好好过下去了,她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所以对他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他日後续娶了新的美貌娇娘,可以不要太过偏心,不要苛待她的一双儿女。

念及此,纵然叶榕心中对他有百般怨怼,也都忍了,轻轻地挪了下身子,主动靠过去,「回家後叫了辰哥儿、灵姐儿一道来青方院吧,因为我生病,咱们一家四口有些日子没一起好好吃过饭了。」

顾旭最怕她打不开心结,见她有释怀的意思,当然称好。

回了家後,叶榕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後,她甚至还能坐在廊下看辰哥儿打拳、听灵姐儿背书。

虽然邢氏临死前被贬为庶人,但始终是她母亲,也是辰哥儿、灵姐儿的外祖母,整个青方院里,不少奴仆也曾是邢氏的人,所以青方院忙归忙,却安安静静的,也个个都着素色衣裳,算是替邢氏戴孝。

饭後,顾旭对妻子道:「安泰那边都安排好了,我先代你去母亲坟前磕个头,等过两日你身子好了,我再陪着你去。」

叶榕知道自己的身子着实没办法,也就没逞强,点头说:「那你把辰哥儿带上。」

「娘,我也想去。」灵姐儿轻轻举手。

叶榕舍不得女儿,拉过她手说:「今天已经晚了,你就留下来陪娘,等过几日娘身子好了,亲自带你去。」

灵姐儿最听娘的话,点头同意了。

娘的身子比之前好了些,灵姐儿觉得是城中祈福堂的女大夫开的药起了作用,所以她很高兴,但外祖母刚刚过世,娘心情不好,她不敢表现得过於高兴。

叶榕身子其实已经油尽灯枯,傍晚那会儿不过是回光返照。

一阵阵强烈的困意席卷而来,叶榕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忙支走灵姐儿,「娘累了,想休息,你如果还不困,去你四婶屋里玩吧。你四婶快要生了,她肯定喜欢有你陪在身边。」

灵姐儿虽然喜欢四婶,但因为是四叔负责监斩她外祖母的,她有些不高兴。

「我不要去,我就要陪着娘。」

叶榕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她还指望日後四房可以多多照拂灵姐儿呢,所以忙严肃说:「你外祖母跟舅舅的死,与你四叔毫无干系。大人间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娘平日里是怎麽教你的?你四叔四婶待你不薄,你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

灵姐儿其实只是有些生气,倒不是真的不喜欢四叔四婶了,她也怕娘记恨四叔,担心惹娘伤心,所以才说不去的。

「那好吧。」灵姐儿鼓着嘴,「那娘好好休息,灵儿明天一大早就过来给您请安。」

叶榕朝女儿温婉一笑,颔首,「去吧。」

灵姐儿却不知道,这一走,跟母亲就是永别。

灵姐儿走後,桂圆扶着主子去寝间梳妆台前梳头更衣。叶榕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面前的铜镜,蹙了下眉,「好奇怪,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总能从镜子里看到一些过去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她模模糊糊地似乎看到了父亲母亲在争吵,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年轻时候的爹娘她还是认得的。

之前她也看到过一些别的,比如小时候的三妹妹叶桃见她过去了,故意歪倒在父亲怀里撒娇,还一脸得意挑衅的朝她笑。

比如父亲出门归家,给三妹妹带的礼物最多、最稀奇,三妹妹总会当着她的面故意炫耀,眼见她一声不吭落寞的离开了才高兴。

又比如,当年叶桃也想嫁给顾旭,明知她跟顾旭已经订亲,还哭着求父亲拆了这门亲事,将她配与顾旭。

结果,父亲答应了。

也正是父亲松口给唐姨娘母女一个这麽荒唐的承诺,才有後来母亲对父亲的彻底失望。

再後来,就是叶桃死了,父亲在临近崩溃的边缘,以嫡长子叶萧一无军功、二无功名为由,想将庶子叶千荣寄在母亲名下,以便日後立叶千荣为世子,让他们这一房继承爵位。

母亲素来不把唐姨娘放在心上,但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她子女的一切,所以最後毒杀了父亲。

母亲当时也是想一并解决了叶千荣的,但因有顾旭暗中动用势力拚死相护,这才保了叶千荣一条命,也才有多年後他功绩满满的凯旋,送嫡母下大狱,更是坑害嫡嫂、侄儿,让他们有家归不得,有亲不能认,犹如丧家之犬。

「奶奶……大奶奶。」

叶榕垂着脑袋闭上眼睛,桂圆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晃了晃她肩膀。

顾旭父子乘马而归,才在国公府门口翻身下马来,铜环红漆的两扇大门倏地打开,一个小厮匆匆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顾旭面前,声音哽咽沙哑—— 

「大爷,大奶奶没了。」

叶榕觉得挺奇怪,她不过睡了一觉的功夫,怎麽醒来後真的见到了父母?

才过立秋,暑热还没散去,叶榕站在父亲书房门外,晒得浑身都冒了汗。

旁边桂圆要替她撑伞遮阳,叶榕怕一会儿父亲看到後会怪她不懂规矩,所以拒绝了。

父母争吵的内容她也觉得耳熟,就是父亲想让三妹妹婚配顾旭,让她另配他人,而母亲不肯,两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吵得很凶。

叶榕不知道怎麽回事,她晒得头很晕。正好她也想让父母停止争吵,所以灵机一动,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旁边陪着「罚站」的两个婢女桂圆、蜜饯见状,吓得忙喊起来,「姑娘晕倒了。」

叶榕早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彻底晕过去,当时等在书房外的确晒得她头晕,身体也很不舒服,所以她想,再不装晕,可能真的就要中暑生病,毕竟秋老虎的暑热余波还是很厉害的。

虽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为什麽自己睡着後就回到了以前,但躺在床上,继续听着屏风外面父母的争执声,她可以清楚的确定,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算着日子,应该是回到了十四岁那一年。

十四岁这年的秋天,她跟顾旭定了亲,但叶桃也看上了顾旭,仗着父亲的宠爱,叶桃哭闹过好几回了,刚刚父母在书房内争吵,就是为了这事儿。

如此算来,叶桃还没死,没死就好,上辈子他们一家人所有的悲剧都是从叶桃的死开始的。

父亲认定是母亲派去的人逼死叶桃的,母亲起初否认,後来父亲一再提起这事,母亲也就懒得再辩驳。父亲以为她默认了,於是变本加厉宠地爱唐姨娘母子,更有扶植叶千荣的意思。

真好,娘还在身边,真好,哪怕娘现在跟父亲激烈争吵,她都觉得幸福。

以前她很怕父母吵架,可现在觉得吵架算什麽啊,在生离死别面前,别的都不算事。

此刻,叶榕觉得很幸福、很开心,只是想起辰哥儿和灵姐儿来,她会难过。

顾旭是长房嫡孙,他的妻子是宗妇,发妻死了後,他肯定要再娶的。

其实就算他不是嫡长子,叶榕也不信他会为自己守身如玉,因为他心里喜欢的人始终是叶桃。

又是叶桃……叶榕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就算是重活一回,她也活不成像叶桃那样的女子。

以前叶榕挺羡慕叶桃的,觉得她得爹爹宠,身为庶女,也没有那麽多的规矩要学,又有顾旭那样有身分、地位的男子喜欢她……但现在重活了回来,心境也变了。

很多事情强求不来,自己拥有的一切别人未必有,又何必去羡慕别人?

上辈子她跟着顾家也算是历经沉浮,共过富贵,同过苦难,立过军功,杀过水匪……如今,倒不至於眼界太低,拘於後宅。

这辈子,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再好不过。

只要叶桃不死,或者说,只要叶桃的死跟她娘无关,只要日後母亲、兄长没有牢狱之灾,别的都无所谓。想起叶桃的死,叶榕猛地睁开眼睛,忽然惊得坐起。

「桂圆,今天是什麽日子?」

听到女儿的声音,屏风外面的争吵声戛然而止,邢氏立即越过屏风快步走到床前来。

「可是榕儿醒了?」

叶榕已经在两个大丫鬟桂圆、蜜饯的帮助下坐起来,听到母亲的声音,她侧头看去,就见一身浅紫罗裙的母亲款款而入,原本已经稳住情绪的叶榕在见到母亲这一刻,忽然就崩溃了,一头扑过去拦腰抱住母亲,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女儿不哭还好,女儿一哭,邢氏也忍不住落泪,她那麽刚烈的性格……

绥远侯世子负手立在一旁,看着叶榕母女俩,有些讪讪的难为情,他轻轻咳了一声。

蜜饯机灵,立即说:「回世子爷、夫人的话,姑娘方才是突然惊醒的,想来是梦里梦到什麽了。姑娘素来端庄稳重,平时不这样的,想来是受了委屈。」

世子爷也在,蜜饯当然要把话说得严重一些,免得世子爷还以为姑娘是装晕的呢。

桂圆吩咐屋里伺候的小丫鬟去打热水,交代完才折身回来,朝几个主子福身行礼後,回叶榕的话,「姑娘,今天是九月初五,您怎麽忘了呢?」又意有所指,「明儿九月初六,夫人一早便跟顾家大夫人约好了,要一起去城外祈福的。」

桂圆话中有话,叶榕当然听明白了,她这是在暗示父亲,顾大夫人看中的是她这个嫡女,而非叶桃。

说是相约烧香拜佛,其实是变相的相看,顾大夫人也是有心了。

若是从前,凭着她对顾旭的几分情意,当然期待这次的法华寺之行,只是现在她不想再跟顾旭有任何瓜葛,自然不会去。

於是叶榕说:「爹,娘,女儿身子实在不舒服,明天怕是去不了了。」

在邢氏心里,自然是女儿的身子大於一切,至於别的都不算大事儿。

「既然身子不舒服,且好好养着。顾大夫人那里娘会差人去说,你先把身子养好了就比什麽都好。」

邢氏是要强的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也绝不允许别人欺负她的孩子,想起女儿生病的原因,她少不得又要跟自己丈夫吵起来。

「榕儿病成这样,你现在满意了?」

本来因为女儿病倒,绥远侯世子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和心疼,但见妻子丝毫不给自己脸面,劈头盖脸又是一阵指责,他的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

如果是以前,见爹爹娘亲争吵,她肯定是愣在原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但现在,她倒是平心静气的。

「爹,娘是担心女儿的身子,所以才着急了些,您千万不要怪娘。」叶榕声音平静,带着些虚弱,又病怏怏的,脸色煞白,显得几分娇弱可怜,「女儿病了,暂且不能在爹面前尽孝,屋里病气重,怕过给爹爹,爹还是先回去,女儿好了再去给您请安。」

绥远侯世子听了这番话只觉舒舒服服,也就不那麽在意邢氏刚刚说了什麽,冲女儿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为父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目光触及到女儿苍白的脸,他也有心想说几句关心的话,但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在这样的氛围中,面对着妻子和这个女儿,他素来做不到轻松自在,最後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邢氏也不想把夫妻关系搞得那麽僵,既然女儿有心维护,她自然不会说什麽。

叶榕忽然有些感慨,如果她早知道从中缓和父母关系,上辈子父母亲也不至於沦落到那样凄惨的地步。

叶榕其实没什麽病,不过就是一时受了暑气,刚刚休息了会儿已经好了,只是她不敢跟母亲说。

母亲重规矩,待自己虽好,却也严厉,何况她装病是因为不想去法华寺见顾旭,母亲聪慧,让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肯定会追问原因,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是怕了叶桃母女,想要妥协呢。

唐姨娘得宠,母亲不是十分在乎,也不会自降身分去跟一个妾争宠,对叶桃姊弟,母亲也没刻意为难,但若叶桃姊弟想要觊觎她跟哥哥的一切,母亲是绝对不允许的。

母亲这回之所以动怒,也是因为唐姨娘母女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娘,您为什麽那麽喜欢顾大公子啊。」很久没有跟母亲谈心了,叶榕十分珍惜这样的时光,「满贵京城那麽多世家子,您怎麽偏偏相中了他?」

以前没问过,叶榕很想知道。

邢氏也有温柔的一面,比如跟女儿在一起的时候。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议论别的男子,害臊不害臊?」语气虽严肃,但也宠溺,毕竟这是闺中,就母女两个,也没什麽不能说,「顾家一门忠烈,是难得的忠义世家,顾大夫人为人明理和善,是个好相处的,至於顾旭……小小年纪就晓得出去历练,文采武功都不错,是个有出息的……主要是,他也相中了你,日後定会待你好。」

叶榕心里却笑,他相中的可不是自己这个人,是外人口中的「门当户对,品貌相当」,或者说,相中的是自己叶桃嫡姊的身分。

毕竟以顾旭的人才、品貌,顾大夫人怎麽也不会让他娶一个侯府庶女的。娶了她,身为庶妹的叶桃能进府的可能性才大。

既然叶榕对外称病,去老夫人那里请安一事自然免了。

隔日,叶老夫人差来慰问的人前脚才走,後脚叶桃就来了,还把二房的叶桐也拉了来。

叶桃探病是假,炫耀是真,才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在叶榕面前炫耀了好几回。

一会儿说这个镯子是爹爹特意命人在簪花坊打制来送她的,一会儿又说头上的粉蝶流苏步摇是爹爹送给她姨娘,她看着好看,从姨娘那里要来的,又说荣哥儿功课全优,爹爹大喜,奖励了他一匹宝马……诸如此类。

但不管叶桃说什麽,叶榕始终淡淡地笑着,既不羡慕也不难过,偶尔也会礼貌性配合地夸几句,然後就没了。

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叶桃有些不开心,嘟起嘴巴来。

叶榕瞥了她一眼,也不想再与她浪费时间,只说:「我喝了药,身子好多了,三妹妹、四妹妹且回吧,天还有些热,你们需得保重身子才是。」

叶桐有些怕叶榕这个大姊,听得这话,立即站起身子来,「是。」

刚好叶桃也觉得继续待下去没趣,说了些场面话後就走了。

第二章 揭穿苦肉计

叶桃走後,叶榕的耳根子终於清净了些。

今日九月初六,如果命运的轨迹没变的话,那麽叶桃就是在今天晚上吊死的。

而上辈子的今天,叶桃死的时候,她与母亲都在法华寺中,等闻讯匆忙赶回来,叶桃已经浑身冰凉,彻底僵硬了,而那个当着叶家所有人的面,称是受母亲指使的仆人,也早撞柱自杀身亡,从此死无对证。

她还记得那个仆人的身分,的确是母亲院子里的二等仆妇赵嬷嬷。

叶榕不信就当前的情况,母亲真会对叶桃痛下杀手,但如果不是母亲,叶桃又是谁害的?

叶榕喊来桂圆,让她暂且先丢下手上的活,亲自去盯着赵嬷嬷,差不多黄昏时分,桂圆回来覆命。

「奴婢按着姑娘的吩咐,这大半日都盯着赵嬷嬷,没发现她有什麽异常。」桂圆从小跟着叶榕一起长大,对主子十分忠心,就算对叶榕的行为异常有所疑问,但主子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多问。

叶榕倒是直接说了,「知道我为什麽让你去盯着赵嬷嬷吗?」

桂圆摇头,「奴婢不知道。」

叶榕说:「因为我作梦了,梦到她背叛了母亲。她害我母亲不轻,梦里的事情或许不可信,但事关母亲,我也不能大意,你就不必亲自去盯着了,差个可靠的丫头去,千万记着,不要打草惊蛇,有什麽情况立即回来告诉我。」

事关夫人,桂圆也知道事态严重。

「奴婢知道了。」犹豫一瞬,她又问︰「赵嬷嬷毕竟是夫人院子里的,这件事情,姑娘要不要告诉夫人?」

「暂时不必。」叶榕也怕母亲担心,「赵嬷嬷如果没做对不起母亲的事,那是我多虑了,没必要这个时候告诉母亲,让她分神操劳。如果赵嬷嬷真做了,我们就拿着她的错处到母亲跟前,也免得她耍滑抵赖。」

桂圆明白主子的用心後,立即出门交代事情去了。

晚饭喝了点绿豆羹,吃完晚饭又歇了会儿,天色才一点点黑下来。

坐在窗边纳凉,望着外面渐渐暗沉的天,叶榕掐算着时间,她打算梳洗一番,亲自去叶桃的屋里坐坐。

前世,她跟母亲得到消息赶回来後,她也有私下让桂圆去打探过情况,差不多能算出叶桃是什麽时辰出事的。

叶榕才刚刚喊了蜜饯来帮自己梳头、更衣,桂圆就一脸急切之色地匆匆从外面赶到了内室来。

「姑娘,赵嬷嬷偷偷摸摸往三姑娘院里去了。」

果然……

叶榕立即冷下脸来,催促蜜饯,「动作快点,随便梳个头就行。」

蜜饯虽然不知道主子跟桂圆之间有什麽秘密,但她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立即麻利地加快手上的速度。

叶榕望着面前铜镜里的自己,忽然,镜面一点点变得模糊,最後铜镜里不再有自己的脸,而是呈现一个房间的格局。

叶榕疑惑了一会儿,闭了眼睛後再睁开眼,看清楚那是一间闺房,且这闺房的陈设布置,她瞧着颇为眼熟。

直到叶桃的身影出现在镜中,她才恍然想起来,这是叶桃的房间。

粉色的帷幔、到处都是风铃跟珠帘,梳妆镜、衣柜都是时下流行的款式,首饰多得箱柜都放不下,最後堆在寝间的书架上。

这不是第一次了。

几天前,她病得虚弱的时候,也能隐隐约约从镜子里看到很多过去的事儿。

後来她弥留之际,最後一次看到的是父亲、母亲在书房内吵架的画面,所以她才回到了父母为了她跟叶桃的亲事激烈争吵的那日。

可见,这并不是偶然。

那麽今天忽然又看到这些,是什麽意思?

这是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吗?

和当初快病死的时候相比,在脑袋清醒的时候看到这些,心情自然不一样。

叶榕不知道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只能尽量平静地问左右的桂圆、蜜饯,「镜子里有什麽,你们看得到吗?」

桂圆、蜜饯看到的,当然只有自家姑娘那张雪白的鹅蛋脸。

蜜饯嘴甜,立即说:「当然是姑娘您绝代倾城的容颜啊。」

果然,她们看不到。

叶榕挑眼瞋了蜜饯一下,没说话。

而此刻铜镜里,叶桃的贴身丫鬟正抱着条白绫往房梁上系,叶桃的奶嬷嬷则鬼鬼祟祟地往门外张望。

寝间里就三个人,白绫往房梁上系好後,丫头又搬了张凳子搁在下方,自己踩着凳子构着脚,吊了吊脖子,调整了下位置後方才下来。

看到这里,再笨的人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何况叶榕。

原来前世叶桃的死是个意外,她……或者说她们母女一早就掐住赵嬷嬷软肋,又趁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想行苦肉计陷害母亲,只要赵嬷嬷死了,就死无对证。

加上叶桃得宠,又吃了苦头,父亲总会偏向她。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叶桃原本只是想演一出戏,结果力度没把控好,真搭了一条命进去。

她死後,唐姨娘就疯了,估计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女儿,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又不敢说,才导致癫狂。

她疯了不要紧,最後一切的罪名却都由母亲扛着,逼得母亲走上那条不归路,叶榕不允许这样的悲剧再发生。

从住处去叶桃院子,途中会经过父亲的书房。叶榕心里掐算着时间,就先进去给父亲请安。

这麽晚了,长女还过来请安,绥远侯世子挺诧异的,将女儿叫到跟前去,关心了几句後就让她回去好好歇着。

叶榕略垂着脑袋说:「晚饭吃得多了,想多走走消消食,方才进来,听父亲身边的人说,三妹妹也着了暑气不舒服?我正好过去坐坐,瞧瞧她。」

绥远侯世子晚饭是在唐姨娘那里用的,吃饭的时候听唐姨娘说了一句。

用完饭回来後,想着次女平时最喜欢簪花坊的首饰,为了一会儿哄她开心,特意命人打马趁着宵禁前去买首饰,原打算带着首饰过去的,现在长女突然过来,但礼物只有一份……

绥远侯世子暗中权衡一番,打算礼物改日再送,「既然你要去,不如随为父一道过去吧。」

这句话正中叶榕下怀,她恭敬地应着。

绥远侯世子负手走在最前面,叶榕落後半步,安安静静地陪在父亲身边。

走了好一会儿,父女两个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绥远侯世子平时跟唐姨娘生的两个孩子相处时间最多,嫡长子叶萧次之,与这个嫡出的长女,相处时间反而是最少的,而像现在这样独处的机会,更是绝无仅有。

叶榕倒还好,心思不在这儿,也就没觉得气氛有什麽不对劲。

但绥远侯世子总想找些话来说,他待长女不如待次女好,这不代表他心里一点都不喜欢长女。

都是自己的孩子,就算偏心,他也只是对一个喜欢得多一些,一个喜欢得少一些罢了。

再说,长女端庄贤慧、才貌双全,在贵京城里也算是有名气的,外人提起长女来,谁不夸赞几句?

她是侯府的脸面,多少为侯府争了些光,身为父亲,他心里自然欣慰,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偏疼桃儿多一些。

榕儿什麽都有,日後不愁寻不到一门好的亲事,既然桃儿相中了顾旭,在他看来,顾旭平时待桃儿也不错,日後必不会因为她是庶出的而亏待了她,所以能为桃儿争取的,他一定会去争取。

桃儿若以侯门庶女的身分嫁去国公府,的确有些说不过去,因此他提议将桃儿寄在正妻名下,以嫡女的身分嫁过去,也算是能给顾家交代。

顾家既然上门来求娶,如果都是嫡女,那麽榕儿与桃儿又有何区别?

邢氏自私要强,既然在她那里说不通,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单独与长女说一说。她是好孩子,会明白自己为人父的一片苦心。

「为父知道,你们姊妹情深。」心里想是一回事,可能绥远侯世子心中也知道这样做的确愧於长女,所以真要开口,必须得好好做一番心里建设,不可能生硬的直接挑明,「昨儿你病了,你妹妹今儿一早就去探望你。现在你得知你妹妹病了,又不管多晚都去探望她……见你们姊妹情深,为父心里也高兴。」

叶榕知道,前面说的这些都是铺垫,重点在後面,所以她安静地听着,暂时没开口,果然,就听自己父亲又说—— 

「你是嫡女,又有些名声在外,贵京城里想求娶你的人家很多,但你妹妹不一样,她没你的福分,没托生在嫡母的肚子里,日後说亲总比不得你。顾家的这门亲事,你不如让一让你妹妹。」

叶榕不知道父亲是真糊涂,还是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顾大夫人上门来提亲,明显看中的就是她这个嫡长女的身分和教养,看中的是她这个人,换了人选让叶桃嫁过去,他就不怕顾家翻脸吗?

父亲不是糊涂的人,不可能不明白顾大夫人的意思,所以很可能是为了叶桃豁出去、厚着脸皮装糊涂罢了。

既然他装糊涂,叶榕也就不说破,只笑说:「怎麽会没人上门提亲?女儿记得,前些日子唐家的夫人还上门说亲了呢,只是姨娘瞧不上自己侄儿,这才没肯答应。」

唐家这些年靠着跟侯府的关系也算混得不错,唐姨娘的亲兄长唐统,如今大小算个武官,日後也还有晋升的可能。

只是,唐姨娘母女现在一门心思想攀上顾旭这高枝,自然瞧不上唐家公子。

这事绥远侯世子知道,他当时也是没答应的,桃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他怎麽可能让她嫁去唐家那样的小门小户?

「你妹妹好歹是侯府贵女,再是低嫁,也不能嫁得太低,唐家……这亲事,你祖母也不会答应。」

叶榕立即又问:「那三妹妹想嫁顾家的事儿,祖母老人家知道吗?」

言外之意就是,您敢开口告诉她老人家吗?还不得被骂个三丈远。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人家唐家公子高攀不起叶家,叶家一个庶女就可以妄想嫁入国公府了?

何况,这国公府还不是一般的国公府,如今的老国公爷,尚的可是明阳大长公主,换言之,人家是皇亲国戚,身上流着皇家的血呢。

别说叶桃,就是她叶榕能嫁去,都算是高攀的。

这话说得委婉,但她知道父亲心里明白。

绥远侯世子的确心中有数,被女儿三言两语堵了後有些讪讪的,也没好意思再开口。

好在,很快到了叶桃所住院落的门口,父女两人正准备从正门进去,旁边耳门突然窜出一个身影来。

绥远侯世子是习武之人,十分警觉,立即厉声问:「谁?」

那人听到声音後好像想逃,但绥远侯世子见这人鬼鬼祟祟,一扬手,身後一个小厮立即过去将人拿下了。

见状,叶榕立即给桂圆、蜜饯两个使眼色—— 去请安前,她就跟两个大丫鬟说好了,等来了叶桃的院子里,她们要快速的制服叶桃身边的一个婢女和她的奶嬷嬷。

叶桃这招苦肉计实属兵行险招,肯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叶榕笃定,除了那贴身婢女跟奶嬷嬷没别人知道,拿住知情人,免得她们俩通风报信。

小厮拿住的老嬷嬷,正是在邢氏房中伺候的赵嬷嬷,绥远侯世子认得这个老妇。

前几日他去邢氏房中,夫妻俩又吵了架,他怒气冲冲地从房里出来,正好被这老妇撞上,他记得当时自己还踹了她一脚。

也就前几天的事儿,他记性没那麽差,所以就记住了。

「是你?」认清楚人後,绥远侯世子心中顿起不祥之感来,厉声质问︰「这麽晚了,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麽?」

赵嬷嬷被钳制住,动都动不了,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绥远侯世子立即转头朝院子里看,忽然想到什麽,立即拔腿大步往院子里去,叶榕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跟上。

绥远侯世子关心次女,顾不上别的,只一个劲往叶桃闺房去,侧头见长女也跟上来了,他一边走一边冷笑,「我说你怎麽这麽好心,原是替你母亲把风来的。你们母女真是恶毒心肠,你母亲可恶,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回去告诉你母亲,桃儿但凡若有半点不好,我拿她是问。」

叶榕没说话。

原守在叶桃门外,随时准备通风报信的两人被桂圆和蜜饯事先弄走了,此时房内只有叶桃一人。

听到门外有动静,叶桃立即压着声音问:「是爹爹来了吗?」

虽然她压着声音,但外面的人都听得清楚。

叶桃又说:「粉蝶你们可要盯紧啦,爹爹快进门的时候再告诉我,不然我吊了脖子,爹爹却没来,那我可就真的死喽。」

绥远侯世子欲要推门的手僵在门外。

叶榕见状,直接推了门。

突然听到推门声,叶桃有些手足无措,一不小心,真踢倒了脚下的凳子,脖子吊进白色绸缎绑成的圈里,挂在房梁上,整个人脸色都憋红了,手脚乱挥地挣扎。

叶榕立即说:「赶紧将三姑娘放下来。」

突然看到这情景,所有人都惊呆了,好几个都没缓过神来,好在叶榕临危不乱,立即指使了两个婆子将人放下来。

叶桃没事,就是吓着了,用力咳了一阵後,突然红着眼圈扑倒在父亲跟前。

「爹爹,有人害我!爹爹救我啊!」叶桃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全然不知道方才父亲在门外已经什麽都听到了。

绥远侯世子尴尬地立在原处,扭头朝长女望了眼。

叶榕开口问:「三妹妹何故这样说?谁要害你?」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绥远侯世子心里已经明白了,按他的想法,此事就此翻篇最好,揪着不放,於谁来说都十分尴尬。

碍着长女在,他知道要训斥次女几句,免得彻底寒了长女的心。

再说,这件事情也是不能让邢氏知道的,教训叶桃几句,对长女也算是有个交代。

「桃儿,你也太过胡闹了。」绥远侯世子沉着脸色,原本慈祥的眉眼此刻冷厉又阴沉,「平时你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今天实在是太过放肆。」

叶桃有些懵,不知道怎麽回事,扭头看了看叶榕,突然意识到她是跟父亲一起来的,叶桃认定是她在父亲跟前搬弄是非,於是更加拚命要痛踩邢氏母女一脚。

「不,不是的……爹爹,不是这样的。」叶桃别的本事也有,哭功第一,眼泪说来就来,「爹爹冤枉我了,我不是在玩,是真的有人害我。刚刚有个人拚命按着我的脑袋,将我吊上去的……」说着,她扑倒在绥远侯世子脚下,声声凄然,「还好爹爹来得及时,不然……不然您就永远见不到您可爱又懂事的闺女啦。」

这一套如果在以前绝对管用,但是今晚,绥远侯世子不为所动。

碍着长女在,他不得不心狠一些,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脚,叶桃顺势摔倒在地上。

她的模样可怜极了,泪眼汪汪地盯着自己父亲看,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爹爹不喜欢桃儿了吗?」她这回是真的怕了,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毫无形象可言,「爹爹烦桃儿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桃儿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她说罢就要撞墙,叶榕忙让人拦住了。

事情已经解决,她与母亲的这一劫难算是过去了,不过她没打算让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叶榕严肃地看着父亲,此刻心里除了松了口气外,竟然还有些得意,她也期待着,想看看知道真相的父亲到底会如何做。

「三妹妹还小,又单纯可爱,这种阴毒的招数,怕不是她自己能想得出来的。」叶榕适时开口,「敢耍这样肮脏的手段陷害嫡母,这种人,就算不处死,也得赶出府去!」

绥远侯世子没吭声。

叶桃突然不哭了,呆呆地望着父亲,心里有些慌,这才反应过来,粉蝶呢?奶娘呢?

绥远侯世子沉默一会儿才给出答覆,「既然是家丑,不宜外扬,桃儿想必是受了下人唆使这才一时糊涂,不过唆使她的人的确是心肠恶毒,她身边的丫鬟、婆子,我看都得换了。」

几句话就把责任推到了别人身上,伺候唐姨娘母女,这些丫头婆子也是够冤枉的。

叶榕又说:「事态严重,丫鬟婆子哪里来的胆子,女儿怕只怕……有贼人混入了咱们侯府,想以此挑拨父亲、母亲的关系。父亲您想想,今儿若您没能及时赶到,而三妹妹真出了事儿,又有赵嬷嬷那个当场被抓获的人证在……母亲就是长了一百张嘴,怕也得摊上个戕害子嗣的恶名啊。」

绥远侯世子忽然觉得,长女这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的样子,实在像极了她母亲……他辩不过妻子,在长女面前也没什麽威严,忽然有些心累。

叶榕是故意的,有些道理必须掰开了说给他听,不然他总是装糊涂。

目的已达到,於是她说:「三妹妹院子里的人,爹爹看着处置吧,我不管,但那赵嬷嬷是母亲院子里的人,我必须带走,她是生是死,总得母亲做主。」

让长女带走那老妇,妻子肯定就什麽都知道了,而他不愿妻子知道这事儿。

绥远侯世子拦住叶榕,肃着张脸说:「那老妇交给我处置,你母亲那里你什麽都别说,到时候我会给你母亲一个说法。」

这说法肯定是赵嬷嬷死因的说法,而不是唐姨娘母女恶行的说法。

既然做父亲的脸面都不要了,叶榕也懒得再周旋,人她肯定得带走,於是做了最後的「让步」,「姨娘母女算计这麽多,无非是想算计了顾家那门亲事,我在这里答应爹爹,顾家的那门亲事我不要了,但赵嬷嬷我必须带走,也请爹爹给我娘一个体面。她是一家主母,她的人,必须她亲自解决。」

绥远侯世子皱眉道:「你娘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若她知道缘由,她们母女……」

叶榕说:「爹,您从小就教导我们,做错了事情就得要受罚,这样才能长记性。如今姨娘母女做错了事,左不过就是罚一顿,有爹护着,娘还能赶她们走吗?」

绥远侯世子再次沉默。

叶榕朝着父亲行了一礼後,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叶桃缩在角落,吓得一声不敢吭。

绥远侯世子有心训斥几句,但目光触及女儿那张吓得苍白的小脸後,严厉的话说不出口,只吩咐人将她关起来,没他的允许,不准她出门。然後又让人传话去唐姨娘屋里,也是同样的关禁闭惩罚。

他如果没惩罚、没动静,邢氏那里肯定不依不饶,这也算是以退为进。

第三章 宠妾灭妻的爹

夜深了,绥远侯世子笃定就算妻子立刻就知道真相,她向来以大局为重的行事做派,也必然不会大晚上闹出动静来。

毕竟是大房的丑事,谁也不想闹得满府皆知,对谁都不好。

当天晚上,他没去邢氏房里,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邢氏那里吃早饭。

一夜没睡,他面容显得有些憔悴,见长女没在妻子屋里候着,倒是好奇地问妻子,「怎麽……榕儿没来请安?」

叶榕恐夜长梦多,所以昨天晚上直接押着赵嬷嬷去了邢氏院里,母女俩都算准了他今天一大早会过来,所以商量後,邢氏让女儿早上不必露面,这件事情,她自己会解决。

「榕儿身子还没好透呢,就忙着要去给你这个父亲请安,她昨天晚上是跟老爷待在一起的,女儿受了惊吓又吹了夜风,老爷竟忘了?」

对绥远侯世子这个丈夫说话,邢氏素来夹枪带棒,绥远侯世子都习惯了。

再说,他今天来,也不是想跟她吵架的,唐姨娘母女理亏,又有把柄攥在她们母女手中,他眼下只想好好安抚妻子母女。

「榕儿受苦了。」绥远侯世子双手一撩袍摆,在桌边坐下,抬眸看着坐在对面的妻子,态度诚恳,语气认真,「吃完饭,我去看看她。」

「不必了,你去了,她还得下床来给你请安,就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

绥远侯世子点头,「也好。」望着满桌子早点,他没有一点胃口,原已经做好了受她冷语奚落的准备,但她的态度在自己意料之外,让他忽然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不说也得说,毕竟他总得把事情解决了。

「昨天晚上桃儿在自己屋里胡闹的事情,榕儿跟你说了吗?」他问。

邢氏倒是爽快,「说了。」

绥远侯世子还等着她继续说下去,谁知她回答完这两个字就没了。

「你心里是怎麽想的?」

邢氏说:「老爷不是已经惩罚了她们母女吗?你罚的时候没告诉我,事後才来问我,是觉得自己罚得轻了,想我重新惩罚她们吗?」

绥远侯世子忙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邢氏没再揪着这个不放,扯了另一个话题,「这件事情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敌人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吃里扒外的家贼。我待那老妇不错,她竟然为了些银钱出卖我这个主子,好在这回是有惊无险,但保不齐还有下回呢。正好趁这个机会,我得好好整顿一下。回头世子爷也去前头好好清查一下,免得日後没被外人挤对死,却被家里奴才出卖,何苦来着。」

今天的妻子有些反常,绥远侯世子不太敢相信。他不信,她真的就这样放过唐姨娘母女了。

「唐姨娘母女那里,你……」绥远侯世子一再试探。

邢氏反倒笑了起来,笑容有些阴阳怪气的,「老爷是什麽意思,是暗示我要惩罚她们吗?如果老爷有这个意思,好啊,我成全你。」

「不……不是。」绥远侯世子再次否认,他难得的伸出手握住妻子,一脸情深的样子,「你懂事又明事理的样子,我觉得很美。」

邢氏胃里一阵犯恶心,险些吐了。

绥远侯世子胃口倒是很好,吃了不少,吃完饭後跟妻子道别,出门去了营里。

邢氏让人把早膳撤了,确定丈夫已经出门离家,她就吩咐自己的陪嫁王田家的带人去了唐姨娘母女的院子。

叶榕在自己院子里吃了早膳後,没先去母亲院里请安,而是直接去了老夫人那里。

叶老夫人是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家,最喜欢孙辈们围在自己膝下玩闹凑趣,瞧见叶榕来了,老人家立即关切问:「你身子可大好了?需得好好养着才是,不必着急来我这儿请安。」

前世若说心疼,其实叶榕也挺心疼祖母老人家的,到了晚年,先是得知长子死因真相,後又眼睁睁瞧着孙儿们互相残害、曾孙流落街头……死的死、贬的贬,晚年不但没能享受天伦,反而受那样的打击,想必心里很不好受吧。

重活一世,叶榕也挺想好好在她老人家面前尽孝的。

「吃了药,已经大好了,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来,你坐这儿来。」老夫人拍了拍自己旁边,待叶榕坐了过去,老人家笑说︰「到底还是你娘有本事,替你说了那麽好的一门亲事,你嫁过去後定要好好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好好与顾家人相处。」

叶榕垂下脑袋说:「顾家还没正式上门提亲呢,这亲事,不一定能成。」

叶榕是说给自己听的,她不希望这门亲事成功,但老人家却以为她是害羞了。

老夫人乐呵呵笑说:「没什麽好羞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迟早的事儿,你的亲事定了,後面的桃儿、桐儿也就快了。」老人家有些感慨,提起叶桃来,她忽然问:「你们姊妹怎麽没一起来?」

老夫人才问完叶榕,外头就有人急匆匆跑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老人家脸色骤然一变,「什麽?」

邢氏可没那麽心慈手软,她虽然不在乎唐姨娘母女得宠,但也绝对不会允许唐姨娘母女踩到她跟女儿头上去。母女俩如果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她这个做嫡母的日後肯定也会给叶桃寻个不错的亲事,而唐姨娘她育有一子,算是有些功劳,只要不过分的作妖闹事,她同样不会亏待。

怪就怪她们母女心太大,胆敢觊觎不属於自己的东西,今天眼馋嫡姊的婚事,明天是不是就要眼馋嫡兄的爵位?

对付这种心里没分寸的人,邢氏不需要明事理。

她们不是想搞事情吗?那自己就陪着她们一起好好大闹一场,不给点厉害让她们瞧瞧,唐姨娘还真以为背地里耍那点小聪明、晚上吹吹枕边风,就能麻雀变凤凰了?

作她的春秋大梦!

所以,早晨吃饭的时候,邢氏借机提了整顿家风的事儿,既然要整顿,唐姨娘母女的院子也不能落下。

邢氏的人去「抄家」,唐姨娘肯定反抗,但王田家的毫不客气,直接将人按住了打巴掌。

唐姨娘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世子爷不在家,只有老夫人能替她做主,王田家的故意放水,让她的人去老夫人屋里告状。

叶榕扶着老夫人匆匆赶来唐姨娘院子的时候,邢氏也在。

唐姨娘母女原本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见老夫人来了,母女俩跟约好了似的,同时软倒在地上,摆出一副即将要断气的可怜模样。

邢氏顾及着老人家喜欢孙辈,所以没动叶桃,只是打了唐姨娘的脸。

老夫人心软脾气好,见唐姨娘被打成这样,立即质问邢氏,「到底怎麽回事?」

邢氏说:「家里出了内贼,儿媳早上与世子爷商量後,决定肃清内宅。唐姨娘不但不配合,还以下犯上,儿媳不得已才打了她。」

「什麽内贼?家里出了贼,我怎麽不知道这事儿?」

「还没来得及禀告您。」对婆婆,邢氏十分恭敬。

唐姨娘觉得自己占理,跪着爬到老夫人跟前来,哭说:「什麽贼人不贼人,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夫人就是见不得妾身好,这才故意来寻事。老夫人,您定要替妾身做主啊。妾身贱命一条,别说挨打,死了也没事,但……可怜了桃儿、荣儿姊弟俩。桃儿才十三岁,日後亲事都攥在夫人手里呢,还有荣儿……他那麽有本事,书念得那麽好,可惜……托生在姨娘肚子里……他们姊弟惨啊。」

唐姨娘惯会撒娇卖惨,叶榕母女见怪不怪。

叶榕怕祖母累着,喊人搬了椅子来,扶着她坐下後,才说:「母亲行事一向有分寸,平日里待姨娘、三妹妹也多宽厚,今儿动手还是头一回,想来是谁真惹着母亲生气了。」

唐姨娘继续装模作样,「大姑娘是夫人生的,自然向着夫人说话,姑娘也请瞧瞧妾身这张脸,妾身虽只是世子爷的妾,但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是有人疼的,妾身虽命贱,好歹也给侯府生了哥儿、姐儿,看在荣儿面子上,夫人也不能这样打我。」

唐姨娘这些年之所以越来越嚣张,除了得宠外,也是因为她娘家地位越来越高。再来就是嫡长子叶萧是个混不吝,而她的儿子叶千荣念书、武功样样好。

她这就开始不甘心只当个姨娘了。

邢氏自始至终都不把唐姨娘放在眼里,面对她的告状,只笑了笑,「那我打都打了,你想如何?」

唐姨娘不理邢氏,只求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不掌大权已经很久,但看到唐姨娘那张脸,她还是於心不忍,「请府医来,替姨娘瞧瞧伤,务必要治好了。」又对邢氏说︰「老大媳妇,你来。」

邢氏跟了过去,婆媳俩单独说话。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这些年来老大偏疼唐姨娘,让你受委屈了。老大不好,我也骂过他。只是她毕竟生了两个孩子,唐家如今也是将门之家……你打了她,若是让唐家知道,闹起来也不好看,毕竟是家丑。」

邢氏点点头,「儿媳也明白,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儿媳起初也是想忍了的,但儿媳毕竟是一家主母,若是任一个妾欺负到头上却不敢反抗,闹出去也是一桩笑话,丢的是咱们侯府的脸。」

老夫人听出了不对劲,「怎麽,可是你受了什麽委屈?」

邢氏一时没说话,老夫人又问了一遍後,她才松口,「这件事情媳妇答应过世子爷不说,若是说了,怕世子爷回来又得找媳妇吵架。榕儿正在跟顾家大爷说亲,这个节骨眼上,媳妇最怕出事儿了。」微一顿,又说︰「说起来,恐怕这事儿还跟顾家有点关系。」

「怎麽又跟顾家有关系?你说,说清楚了,老大回来敢找你吵,我替你做主。」

唐姨娘的人下午就候在侯府门口,等傍晚绥远侯世子一回来,立即就痛诉唐姨娘的惨状。

绥远侯世子立即去了唐姨娘的院子,看到人後更是火冒三丈。

邢氏这个心狠手辣又不守信用的女人,说好了事情就此翻篇儿的,却背地里又来找唐姨娘麻烦。

绥远侯世子怒气冲冲去了邢氏的院子,正要发火,就发现不但老夫人在,叶桃的奶嬷嬷跟侍婢粉蝶也都在,在场的一概是跟诬陷嫡母有关的人,邢氏雷霆手腕,早把事情都查清楚了。

看到这些人,绥远侯世子更加恼火。

他拧着眉看向妻子,「你是什麽意思?早上你怎麽答应我的,结果你又是怎麽做的?你不但出尔反尔,还转头就私自动刑打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一家之主吗?」

绥远侯世子暴跳如雷,邢氏满不在乎,不疾不徐道:「早晨世子爷是准了妾身肃清家风的,难道忘了?妾身还提醒世子爷,前头也要好好查查。」

绥远侯世子深知邢氏不好惹,恐防她言语有诈,只狠狠甩了甩袖子,缄默不言。

邢氏不管他,反正该说的她全都说了。

老夫人难得摆出威严来,冷着脸坐到上首,然後指着长子怒骂,「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平日里宠妾灭妻也就罢了,如今那唐氏胆敢那般胡闹,你也打算纵容?你当我跟你爹是死的吗!」

绥远侯世子最怕他爹,忙说:「儿子不敢。」

老夫人这回却不打算护着长子,决心要好好罚一罚他,否则他真以为绥远侯府已经是他这个世子爷说了算呢。平时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今唐氏胆子越来越大,她若再不主持公道,寒的就是邢氏的心。

「我问你,昨儿晚上你去桃儿屋里,听到了什麽?」

绥远侯世子头皮一阵发麻,他不知道妻子到底是怎麽跟母亲说的,但看得明白,这件事情,他想捂也捂不住了。

「桃儿还小,不懂事,她是闹着玩的,而且儿子也罚了她。」

「十三岁了,还小?」老夫人都要气笑了,「既然你说她还小,为何又急着给她订亲?既然还小,何不留在家里几年,等十七八、二十了再说亲,也不迟啊。」

绥远侯世子知道,妻子这是连桃儿想嫁顾旭的事情也一并说了,不由冷冷剜去一眼。

「你少那样看你媳妇。」老夫人言辞冷厉,「我告诉你,胆敢设计诬陷嫡母这事儿,就算你媳妇不追究,我也得严惩。今儿敢害嫡母,是不是明儿就敢害我这个祖母?等我们死了,以後是不是整个侯府都是她唐氏说了算?」

「母亲言重了,唐氏她绝对不敢。」

「我看她没有什麽不敢的,仗着自己娘家势力越来越大,她也不甘心再做侯府的小妾。她不甘心,我也不拦着,侯府可以放她回唐家,她另行别嫁。别又想做正妻,又不愿离开侯府这富贵之地。你告诉她,唐家势大了,但叶家跟邢家也不是吃软饭的,她再敢放肆,到时候就算她赖着不走,我也得赶她出去,免得带坏了桃儿!」

「是,儿子一定一字不漏转告唐氏。」

老夫人又说:「你再告诉她,榕儿跟顾家的亲事若是黄了,我一样饶不了她。」

「儿子明白。」

「还有—— 」老夫人又想起一件事,「唐氏不过一个妾,她不适合住那麽大的院子,也没资格用那麽多仆人,这事我已经说过你媳妇,也是她太过纵着唐氏。院子得换,奴仆、丫鬟撤走一半,这种内宅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你媳妇去做就行。最後,唐姨娘罚关禁闭三个月,这三个月,让她好好反思反思,你也好好反思,你爹晚上回来,你最好在他回来前主动去请罪。这一回,娘也护不了你。」

「是,儿子都听母亲的。」

事已至此,绥远侯世子知道,多言无益。

老夫人走後,邢氏将所有参与其中的人该打的打,该卖的卖,个个严惩不贷。

等人都打发完了,绥远侯世子才冷眼看着妻子,「你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邢氏拍了拍手,折腾一天有些累,她坐下来跟他说话。

「爷也知道我占理?」邢氏有些挑衅,「有本事,爷也拿个我的错处占个理去,到时候我倒要好好瞧瞧,爷是不是也会像我这样得理不饶人。」

绥远侯世子年轻的时候就轻狂傲慢,上了点年岁後虽然有所收敛,但也不见得多稳重。他早看不惯邢氏的铁血手腕和目中无人,现在又被邢氏挑衅,自然不会轻易服输。

「你别忘了,榕儿是叶家孙女,桃儿也是,母亲疼榕儿,也一样疼爱桃儿。叶家在意的是有没有结上顾家这门姻亲,至於是谁结上的,除了你在意,别人也不在乎。榕儿虽是嫡女,但架不住顾旭看中的是桃儿。」

绥远侯世子说这话的时候,叶榕就站在一边角落里,听到这样过分诛心的话,她只是轻轻垂下眉眼,依旧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似乎没有受太大的打击。

因为早看得明白,也不再对这个父亲抱有奢望,所以就不存在失望。既然他只拿自己当可以撑侯府门面的一个工具,那麽她就当他是可以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工具好了。

以真心才能换真心,他对自己没多少在乎,自己也就不必自作多情、巴巴去祈求那点可怜的父爱。

这辈子只要娘跟哥哥好好的,她也就别无他求了。

叶榕不在乎,但邢氏疼女儿,她不可能容忍丈夫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混帐话。

她有意要与丈夫算帐,不想女儿夹在其中尴尬,撇头对叶榕道:「榕儿,你先回去歇着,不必候在这里。」

叶榕这才抬眸朝父亲看去,见他眼神躲闪,也猜得着想必他是知道说错了话。

「是,母亲。」朝着母亲福身行礼後,她又朝父亲行礼,「女儿先告退。」

绥远侯世子面露尴尬之色,只淡淡朝女儿点头,却有些不敢正面看女儿的眼睛。

长女的懂事大度知礼节,更衬得他这个父亲很不称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莫名有股子压迫感。这就跟妻子给他的感觉一样,让他无时无刻都想逃避。

他真是受够了,也不想继续留下来挨骂,叶榕才走,他一甩手也要走,被邢氏喊住了。

「莫非世子爷自己也知道错了,所以不敢独自面对我?」成亲这麽多年,邢氏早摸清他的脾性,知道怎麽对付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爷知道错了,道个歉就行。你是榕儿的父亲,自然没有父亲向子女道歉的规矩……爷可以与我道歉,我替榕儿受着。」

绥远侯世子暗骂她痴人说梦,果然急了,转身跳脚指着邢氏,「你这个毒妇!想我在你面前低一头,别痴心妄想了。」

「到底谁痴心妄想,我想爷心里清楚得很。」论打嘴仗,邢氏对付绥远侯世子实属绰绰有余,面对丈夫此刻的狂躁,她淡定得很,继续言语上极尽羞辱,「唐氏一个贱婢生的贱种也敢妄想跟我的女儿争?她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果然是没什麽教养的女人教出来的孩子,从小就知道怎麽勾引男人,我早说了,当初桃儿那丫头就该养在我膝下、听我的教诲,再不济,至少也得教得规规矩矩的,懂些礼数。哪像现在,一点世家女该有的规矩都没有,成日跟着大爷一个大男人满大街的跑。说好听了是可爱洒脱,说得难听,那就是没家教,她没家教不打紧,咱们侯府可是要脸面的。」

邢氏骂人不吐脏字,但句句都是诛心,绥远侯世子憋红了脸愣在一处,反驳不了一句,但邢氏越是这样说,绥远侯世子就越偏宠唐姨娘母女。

「你以为你多厉害?你若厉害,怎麽萧哥儿那般不成器?」终於寻到妻子的一处软肋,绥远侯世子紧紧抓住不放,尽可能羞辱,「萧哥儿都二十了,连个举人都不是。荣哥儿才十二,明年都要下场考举了,别回头弟弟都中了举,哥哥还什麽都不是。」

他笑话她,「呵,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啊。考不中就考不中,偏说什麽先成家後立业,怪到没娶媳妇头上,现在媳妇也娶了,不还是一样?」

邢氏觉得他简直可笑之极:「怎麽哥儿考不中举,也得怪到我头上?世子爷就不自己检讨检讨吗?我们女人可不需要科考。世子爷若是如二爷一样本事,萧哥儿早就出息了。」

「你!」绥远侯世子一口血卡在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这一点是他不愿承认的痛。

绥远侯世子吵不过妻子,开始放狠话,「邢氏你等着,你想榕儿嫁去顾家,我偏要桃儿嫁过去,至於最後到底谁能嫁,各凭本事。」

撂完这句狠话後,他怒气冲冲走了,邢氏却皱起了眉头来。

叶榕其实没离开,她先是假装走了,但後来又悄悄折了回来,她担心父母吵得太厉害,想留下来听听看父母都说了什麽,万一吵得过分了,好及时想法子劝开两人。

等父亲走後,她才又重新往外走,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到了哥哥,前世的哥哥活到三四十岁,一直碌碌无为。

她记得哥哥小时候念书挺上进、挺聪明的,也是打小上家塾开始就被夫子夸,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可後来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越来越混帐,不肯好好读书就罢了,还在外头结交一群狐朋狗友。

娘虽然严厉,但毕竟是内宅妇人,手伸不到前头去,有心无力,管不着哥哥。

而爹爹则只把哥哥当成他对付娘、羞辱娘的工具,每次看到哥哥就骂,骂完他爽了,就继续放任哥哥不管。

叶榕知道他不是个好父亲,或者说,不是她跟哥哥的好父亲。

或许在他心里,巴不得哥哥不成器呢。这样的话,他就能在娘面前挺直腰板了。

在他心里,叶千荣才是他亲儿子,而哥哥只是娘的亲儿子。

叶榕不希望哥哥重复上辈子的悲剧,她想哥哥成为国之栋梁,哥哥其实是聪明的,他的堕落肯定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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