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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渔歌子《浅浅笑时双靥媚》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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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5 13:56: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渔歌子《浅浅笑时双靥媚》全3册

出版日期:2020/06/17

内容简介

朕居然爱上了一条鱼!
2020年最爆笑、最深情的玄幻爱情故事!
浅浅表示:美人鱼的爱情才不会「泡沫化」呢!

莎士比亚说,沧桑轮回,爱却长生不改,
不畏时间磨链,直到末日尽头。
晏殊也曾说过,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歌曲〈凉凉〉中亦说道,生劫易渡情劫难了。
然而这个古今中外共同的千古课题,
对赵元衡与蓝浅浅来说,可以简单的概括如下──
他们的故事始於颜值,终於爱情~

★华严瀑布高千尺,未及卿卿爱我情~
蓝浅浅在八百岁成年後首次被允许离开深海宫殿去看看海面上的世界,当她浮出水面时正好有两国军队干架,一个巨浪打来,啪叽——嗯?有一英俊皇子落入水中!浅浅为美色所惑,拉他上岸,准备把人救醒後拖回深海做夫婿,谁知她平日偷懒学艺不精,关键时刻掉链子,双腿变回鱼尾,只好匆忙躲藏,直到数年後她带着四个小海鲜去京城寻夫……

蓝海E88801 《浅浅笑时双靥媚》卷一
身为大梁的太子,赵元衡经历过的危机或刺杀不知凡几,
但他从没像此刻这麽觉得崩溃,不是因为他受伤中毒、落海遇难,
一切都是因为蓝‧浅‧浅‧这‧个‧女‧人!
东宫无人不知殿下有洁癖,这女人却照三餐喂他吃烤成焦炭还带沙土的海参,
更过分的是声称自己口水能解毒,一天到晚拿口水糊他伤口,
最最让人不能忍的是,他竟被她剥光衣服上下其手,然後两人就睡了……
她还三不五时提醒他要记得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他真真是自打出生以来从没见过这麽单纯直率到简单粗暴的女人,
唉,可他能怎麽办呢,自己的女人就是跪着也要宠完,
带她回京後他会好好教导她的──他本是这麽想的,
谁知某天她就莫名失了踪,再见面时已是四年後,
她带着可爱的四胞胎千里寻夫,听说是来寻找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蓝海E88802 《浅浅笑时双靥媚》卷二
就算已经是主宰天下的帝王,赵元衡还是拿蓝浅浅这女人没辙,
她彷佛是上天给他的试炼,自从与她重逢後每天都是新考验,
在宫里时她不是带着孩子们下水摸鱼,叽叽喳喳的比菜市场还吵闹,
就是一言不合便开打,砸了宫殿又痛揍找她麻烦的嫔妃们,
虽然闹得鸡飞狗跳,他却觉得偏心护着她是理所当然的,
谁让她是他唯一的女人,也是唯一的爱人呢!
只是没想到她会哭着控诉他明明一堆妾室还骗她没娶妻,
要带着孩子们回娘家,然後就真的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消失了,
他真是该死的冤啊!她都不听他解释就跑了,他只能展开苦逼的寻妻之旅,
然而他一路追查,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声称出身贫穷渔家女的妻子身分不凡,
可他才发现她的真实身分,她就为了保护被掳走的孩子重伤垂危……

蓝海E88803 《浅浅笑时双靥媚》卷三(完)
各式天灾剧变同时袭来,赵元衡为了赈灾忙得焦头烂额,
殊不知一切乱象皆与镇海龙眼的封印裂开有关,
为了守护陆地与深海的和平,蓝浅浅决定回到故乡,
帮忙身受重伤的母亲与姊姊,替深海撑起一片天,
对此他自是不舍的,却只能选择支持,目送她离去,
独自在朝堂上定民心、平民乱,
只等着她归来後,给她天下女子中最尊贵的皇后之位,
谁知最终等来的,却是她以命幻化出的一颗血泪鲛珠……

 第一章 人鱼公主初至人间

  蓝浅浅要气炸了!

  今日是她八百岁的生辰,她望眼欲穿殷殷期盼了上百年的成人之礼!

  千百万年来,深海龙宫里不成文的规矩,为了防止被陆地上的人类所发现,龙宫里无自制自保能力的幼崽们得乖乖待在深海直到成年,在成人礼那天方可被允许离开水面,去瞧瞧凡间世界。

  蓝浅浅自幼便菜得不行,年幼时曾连条没有灵智的角鲨都打不过,被一口吞进鱼肚里,要不是那时候被一群虾兵蟹将及时发觉,估摸着早就被角鲨排出体外化作海底深处的一撮沃土了……

  蓝浅浅是谁?

  海神之女,深海龙宫里最受娇宠的小公主,身负龙族血脉,尊贵无比。

  她亲娘——?海后殿下,生怕这小祖宗满大海乱游最後憋屈地葬身鱼腹,自幼便对她严防死守,所以她连离开龙宫的机会都少有。

  可是龙宫再大再华丽,住了八百年蓝浅浅也早就腻了,她更向往阿龟叔给她讲述的人间世界。

  山川平原,长江大河,城镇村落,街巷闹市,戏曲杂耍……

  蓝浅浅着迷般地向往。

  她从三百岁懂事开始便扳着手指头一天一天地熬着数着,终於让她等到了八百岁成人礼这天。

  她阿娘也终於松了口,让流光领着她和蓝深深一同出水。

  不管是鲛人一族还是深海龙宫中其他的精灵们,凡是初次出水前往人间都须有人间阅历且法力强大的长者所带领,以防刚长大的幼崽还太过生嫩单纯,被狡诈的人类骗了去,最後炖成了一锅海鲜。

  流光是鲛人族的新一任的年轻族长,比她和蓝深深姊妹俩年长一百岁,百年前便开始时常出水去到凡间。

  蓝浅浅兴奋地甩甩她绚烂漂亮的大鱼尾,乐颠颠地拿出她准备已久的新鲛绡换上,满怀憧憬地出发了。

  可偏偏就在去的路上,她和蓝深深又吵架了,起因是蓝深深随口嫌弃一句她这身新鲛绡太难看。

  鲛人所织鲛绡的好坏程度直接与鲛人们的法力所挂钩,法力越是强大的鲛人织出来的鲛绡就越美丽,反之道理亦然。

  故此蓝深深看似轻飘飘的一句「不好看」,十分没有手足之情地戳中蓝浅浅脆弱的小心窝。

  这身鲛绡可是蓝浅浅花了整整十年心血织的,就是为了能在今天换上,即使再难看那也是小姑奶奶她亲手做的,岂能容他鱼随意嘲笑,就是亲姊姊也不行!

  戳人痛处是吧,她也会呀……

  蓝浅浅不甘示弱,刷的一下展开自己绚丽多姿、如深海极渊之光般美轮美奂的大鱼尾巴,在蓝深深跟前甩甩,然後瞥一眼蓝深深的鱼尾,挑衅意味相当明显。

  这个和蓝浅浅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姊姊,处处都比她强,唯有一处不如她,就是没她这麽一条全海最美的鱼尾。

  蓝深深的鱼尾就跟海鲫鱼一个色儿,灰扑扑的,不但比不上蓝浅浅的「史上第一美尾」,连一般鲛人的尾巴都不如。

  在龙宫里,大夥儿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关於尾巴的事,生怕伤了蓝深深的自尊心。

  要是搁平日里,蓝浅浅也不至於拿这事来刺激蓝深深,但谁让现在蓝深深欺鱼太甚!

  於是姊妹俩边走边吵,你啐我一句,我呸你一口,到後来要不是流光隔在中间拦着,姊妹俩说不定已经开始抓脸扯头发了。

  吵架的最终结果便是蓝深深不准备出水去人间了,她要求流光随她一起返回深海。

  和废柴一样的蓝浅浅不同,蓝深深自幼便展现出极高的灵力术法天分,且她一向痴迷钻研各类灵术,虽才刚成年的岁数,但在深海之地已无多少敌手,姊妹俩在法力上有着将近四百年的距离。

  因此蓝深深早早地随其他成年的精怪们出水去过人间不知多少回了,只是她修为高,又有人护着,海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对蓝浅浅而言出水领略人间万象是她盼了八百年的盛事,但对於蓝深深是真没多少吸引力,纯粹是和妹妹一起走个有仪式感的过场,其实她更愿意回深海极渊修炼。

  两人吵着吵着就拔了头发丝,进行姊妹俩自出生以来的第一万三千五百七十六次血亲关系决裂仪式。

  得!现在好了,正中蓝深深下怀,这无聊的成年出水仪式也省了,她拉起流光的手作势就要回深海。

  蓝浅浅不乐意了,开什麽玩笑!流光还得给她领路出水呢,要回你自己回,流光怎麽可以走?

  於是姊妹俩一人扯流光的一边胳膊,谁也不甘示弱。

  流光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在两个膀子即将被扯脱臼之际不得不表明立场,他为难又带着歉意地对蓝浅浅说道:「浅浅反正你如今已经成年了,以後要出水去人间有的是机会,也不差这一回,不如……不如先随我们一同回去吧,以後我再找机会带你出去……」

  蓝浅浅简直要气炸了,尾巴上的鳞片都一片片直立起来。

  流光这个混蛋,整一条没原则的骚鱼!只要见到蓝深深就走不动道,蓝深深说什麽他就是什麽!

  平日里左一声「浅浅」,右一声「妹妹」,瞧着对她很是亲切热络,只要她和蓝深深有分歧争执,流光肯定会举双手无条件维护蓝深深。

  她就知道会这样!

  看着满脸得意拿鼻孔瞧人的蓝深深,蓝浅浅气鼓了脸,胸膛剧烈起伏,咕噜噜地吐出一串泡泡。

  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带她去那她便自己去!不就是个雄性伴侣嘛,等她去了人间,见了大世面後一定找个比骚鱼流光厉害千百倍、俊俏千百倍的雄性拉回来作夫婿,气死蓝深深!

  带着满腹的怨念和宏伟的志向,蓝浅浅转身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待流光和蓝深深回过神来,周围一片幽暗无垠的深海水域,再不见蓝浅浅的半点影子……

  蓝浅浅手托一粒硕大的夜明珠,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游着。

  藉着夜明珠散发的淡淡暖光,蓝浅浅极其仔细地辨认周围的环境,可令她气馁的是,这一带是个空旷区域,除了海水还是海水,偶尔有几条小海鱼从她身边欢快游过。

  茫茫大海之中,除了深海龙宫昼夜华光、兵将守卫外,很多地方都是漆黑寂静一片,暗藏危机。

  蓝浅浅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在哪呢?出水之地到底在哪呢?

  海中的精灵们要离开大海去往人间都必须在挑选过的出水之地出水,否则要是随便找个地儿昂头便往上冲,结果扎进人类的渔网里那就不怎麽美妙了。

  来时听流光说过,她们这次出水之地在东方海岸处一个小碎群岛海域上,那里僻静无人又紧靠海岸,是一个被使用最频繁的出水之地。

  蓝浅浅朝着自己感官中的东方游着,累得尾巴都要抽筋了,却始终没有见到流光口中水面上一块一块黑影的小群岛屿。

  没用的废柴实在游不动了,就这样停在水中,她随手捞过一条正围着她打转的小鱼放在掌中捏着玩,静静地思索着对策——?

  左右都找不到出水之地,蓝浅浅不得不承认她可能迷失了方向……既然横着游不行,那她直接竖着往上游得了!

  若真碰上人类她扎进水里逃命便是,总之她游得快,想来没几个人类可以追上她!

  这八百年来,蓝浅浅别的本事没学多少,逃跑时尾巴倒是甩得很溜,龙宫之中无人能及。

  就这麽愉快的做下决定後,艺高人胆大的蓝浅浅再次昂扬起斗志,甩着如丝散开的漂亮尾鳍,哗啦啦就往上冲……

  游了没多久,蓝浅浅就感觉到她应是离海面越来越近了,因为她已经渐渐感觉到了头顶似有若无的光亮。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蓝浅浅奋力向上游得更欢了,光亮也渐盛,慢慢地,蓝浅浅忽然就看见了一大片一大片异常显眼的阴影漂浮在水面上。

  蓝浅浅心中一动,这……莫非就是流光所说的碎群岛屿的出水之地?

  越往上游去瞧着便越像,蓝浅浅心中狂喜,看来自己感知还是相当准的!她尾鳍绷直高高翘起,真为自己感到骄傲。

  蓝浅浅怀着激动的心情,找了块最大阴影一鼓作气往上冲去,在挨着那大块阴影的边上憋住呼吸,而後「哗啦」一下钻出水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的夜空,与深海的幽暗不同,空中还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月。

  啊啊啊啊!想必这便是阿龟叔给她讲过的「海上生明月」之景,当真别有风情!

  蓝浅浅睁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贪婪地打量这眼前的一切——?空中皎皎圆月,海面灩灩随波,再往近了瞧,那是……是海船!

  远远近近,好多的海船!

  她曾在阿龟叔给她的水书上见过海船的模样,也在海底深处见过被腐蚀的沉船,大抵和眼前这些船只的模样差不多,但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瞧见人类的海船!

  啊啊啊啊!好激动!

  呃,不过……流光不是说此地是无人群岛吗,怎会有如此之多的海船在这里?

  这麽想着,蓝浅浅僵硬地扬起头朝她身边的「最大块岛屿」望去……

  这根本不是碎群岛,而是一艘艘海船!周围全部都是密布的海船!

  她身旁这艘比旁的要大上许多,楼屋层叠,高约百尺,箭弩炮台整齐排列,海风之中帆旗猎猎,威武雄壮,所有船上都有火把一字排开,熊熊燃烧,照得这一片海域亮如白昼。

  就在蓝浅浅张嘴看傻之际,「轰隆——?」一声巨响,在水面上炸起巨大的水花,惊得她一个哆嗦,下意识回身,就见远处一颗硕大的火气直直朝她砸来……

  「啊啊啊啊——?」

  就在那火球离她面门还有几寸距离,蓝浅浅终於回过神来,哗啦缩回水中,那火球在她头顶险险擦过,最终砸进离她不远处的水里,轰然炸起一片水花。

  然後,周围接二连三地炸起水花,间或还有一支支利箭嗖嗖乱飞,射入水中。

  蓝浅浅左躲右闪,狼狈地逃窜,一支利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射入水中,虽然在水中减缓了近半的力道,但显然射箭之人是下了十分的力气,蓝浅浅一个不察躲避不及,那锐利的箭头挨着蓝浅浅的鱼尾狠狠擦过,然後,蓝浅浅便看到一片足有手掌大小的鳞片从自己尾端被蹭落,顺势带出来缕缕鲜红血丝,鲛鳞幽幽地飘在水中,在水上光线映照下光华莹莹,最终缓缓下沉。

  「啊呜呜呜啊啊……」蓝浅浅痛得吱哇乱叫,一连串泡泡自她口中吐出。

  她的鳞片呀,她的精心养护八百年的宝贝鳞片啊!平日在深海里,谁若敢伤她半寸鳞片,她必派虾兵蟹将追击三千里,与之不共戴天!

  可是现在就这般轻易的被人削掉了一整片鲛鳞,连凶手是谁她都不知道……呜呜呜,看来阿娘说的果然没错,凡间世人,皆凶残狡猾之辈!

  「轰隆——?」

  「杀呀——?」

  海面上的动静越来越大,蓝浅浅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这……这是在打架还是在打仗?

  四周围一片都是「杀呀、打呀、冲呀」的喊声,火光冲天,劈里啪啦的,有不少船只已经开始起火,蓝浅浅甚至还看到了不断掉入水中的人,有些在呼喊挣扎,而有的则已是血肉模糊的僵硬屍体,海水被晕染出一片淡红。

  蓝浅浅有些害怕,她靠在那大船的船身旁,紧扒在船身上,一会沉入水中一会浮出水面,陷入了无限纠结中——?

  凡人原来是这般凶残可怖,她好想回深海……可是,自己盼了八百年才盼来的机会,好不容易才冒出水面,世间的其他风光她还一眼都不曾瞧见过,就这般灰溜溜逃回深海,她着实心有不甘,回去後还指不定被蓝深深怎麽看笑话呢!

  「殿下,刀剑无眼,恐伤及殿下,不如末将先命人以小船护送殿下离开,回到岸边营地,後续指挥之事便交由末将即可……」

  蓝浅浅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听到头顶的甲板上传来交谈声,吓得她急忙贴紧了船壁,以免被人发现。

  「林将军所言甚是,此战我军早已胜券在握,剩下扫尾之事便交给林将军吧,殿下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为免东临贼寇们在最後狗急跳墙,殿下还是随小人先行离开的好。」另一个鸭公嗓的声音附和道。

  「不必,孤便在此亲自指挥督战,孤要亲眼看着……」

  又一个男声响起,与方才两人一个粗犷一个尖细的声音相比,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浑厚,满是磁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感,如海浪撞击玉石,自从远处传来,神秘却格外动听。

  蓝浅浅好奇,有这麽好听声音的雄性凡人到底长什麽样,她放轻了动作悄悄游到船头,藏身在桨叶後头,想抬头从正面看清那雄性的模样。

  只见甲板上站着约莫二十来人,皆是劲装铁甲,杀气肃然,站在船头的三人便是方才说话的三人,其中为首的青年尤其显眼——?

  一身玄铁铠甲的青年金冠束发,猎猎海风中几绺发丝逃脱了束缚吹拂在如玉面上,轮廓如刀凿般锋利分明,剑眉星目,五官无一处不是陌上人如玉的精致,眉目疏朗,宽肩细腰,身姿有如修竹,举手投足间带着清贵气质,浑然天成,竟是俊得那般恰到好处,多一分便太过女气,少一分则略显粗犷。

  青年双手紧紧握在船栏上,举目望着前方战火腾起的艘艘战船,眉眼深沉,深邃漆黑的眼眸中倒影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赵元衡俊眉微蹙,面色沉凝,他静静地眺望着不远处海面上战火交织,喊杀成片的景象,紧紧握在船栏上的手骨节处已经泛起青白。

  大梁之东以沿海岸线为境,临海千里之地有数座岛屿合而成国,名曰东临。

  东临聚岛成国,地势险峻,物资匮乏,数百年来常有东临海寇行船而下,在大梁东境沿海之地烧杀抢掠,凶狠残暴,所过之处一片血腥狼藉。

  东临海寇之难由来已久,自大梁立国至今两百余年,两国纷争从未断过,大梁也曾多次派兵追击海寇。

  然东临人世代以渔为生,水性极佳,百姓野蛮剽悍,几乎是全民皆兵,这些海寇背後又有东临王庭撑腰,更是有恃无恐,梁军屡战屡败,百年来只得封锁海岸边境,却仍是收效甚微。

  原本肥沃丰饶应与京城同样富裕繁华的东海之境,百余年来因为东临海寇的滋扰,一直是民不聊生、凄凉荒芜的境地,使得东临海寇几乎成了大梁每一任帝王的心病,甚至在约莫一百二十年前趁着大梁时局不稳,东境沿海数千里沃土曾被东临人强占长达二十年之久,直到一百年前大梁出了一位强硬果敢的帝王——?嘉和皇帝。

  嘉和帝重武强悍,曾数次御驾亲征,用兵神武,最终击退东临人将其赶出大梁,可本该乘胜追击之际,嘉和帝却开始意外沉迷於修道之术,而後神秘失踪又不曾留下子嗣诏书,大梁一时间内乱四起,致使东临又卷土重来。

  而後帝位传到赵元衡祖父手里,东临这颗烫手的毒瘤也由此留给了赵元衡的皇祖父。

  赵元衡的祖父面对的是一个内乱结束後的烂摊子,虽有心拔除这颗毒瘤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一面隐忍求和,一面恢复内政养精蓄锐。

  而後赵元衡父亲继承先帝的遗志,此时大梁休养生息已经恢复了实力,今上登基至今,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布置筹谋,建立了一支足以与东临对抗的水师,便是在今日两军对垒,决一死战!

  为了今日一战,大梁已经忍受了百年的屈辱,融入了近两代帝王的全部心血,赵元衡被他父皇派来督战,他明白今日一战只许胜不许败,必须要让东临在今後的五十年间都再无还手之力!

  海风阵阵,带着特有的咸咸湿意,青年深吸一口气,再轻轻吐出,而後薄唇轻启,「传孤旨令,大梁将士,凡斩获一颗东临贼寇头颅,便得赏金十两,斩获东临军主帅之首级者,赏金千两,封邑万户之侯!」

  声音不大,低哑而沉稳,随着海风飘进在场所有人耳里,明明是平缓而温和的音调,却不容置疑,使人心生敬畏。

  船头下的蓝浅浅早已经看呆,好俊的雄性人类!

  蓝浅浅绞尽脑汁地想着适合青年的形容之词,嗯……这模样,就如同……如同她阿爹一般!

  阿娘说过,她的海神爹爹有着这天上地下最俊俏的容貌,本就是天人之姿,能令四海为之倾倒,可傲视天地。

  九天之上的天神们早已陨落,蓝浅浅不知天人们究竟长什麽模样,也没见过自己阿爹究竟有怎样迷倒天地的仙人之姿,可她向来根深蒂固的想法便是,她阿爹就是这天上地下第一俊俏的美男子!

  而眼前的男子是她八百年来亲眼见过最是好看的一个雄性,既然如此……便勉强将他排在她阿爹同等级之中吧。

  蓝浅浅无意识张着嘴,抬着脑袋,看得眼神迷离,嫩生生的脸蛋不自觉一片绯红——?

  啊……真的是俊呀,越瞧越好看!

  这麽好看的雄性,真想拉回深海作夫婿,可比流光那条骚鱼俊上千百倍,若做了她的伴侣,带出去在深海溜上一圈,定是特别有面子,估计蓝深深能气出鼻血来!

  「轰隆——?啪——?杀呀——?」

  就在蓝浅浅浮想联翩之际,一阵更加剧烈的喊打声在她耳边炸响,到处都是兵刃交接声,四周围的海面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蓝浅浅被吓傻了,紧紧地抱着桨叶,鱼尾巴尖都绷直了。

 第二章 美人机智救英雄

  「报——?东临主帅首级被拿下!」

  「报——?东临贼寇拉转风帆开始溃逃!」

  「好!再传孤旨令,截住溃逃东临兵,凡斩获一颗东临贼寇头颅者赏金十五两!」

  船头的青年手掌在船栏上重重一抚,一直微蹙的锋眉终於舒展,嘴角漾起了一丝弧度,刹那芳华,灿若星汉,於是原本抱着桨叶怂得耸肩缩脖、瑟瑟发抖的蓝浅浅又看呆了。

  眼馋……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想把这雄性凡人拖回深海去呀!

  远远近近的传来高声呐喊,有接连不断的船只在燃烧沉没,在蓝浅浅愣神的空档——?

  「报——?我们赢了!殿下……我们赢了,剩余溃逃的三万东临军被悉数围剿,我们赢了!」

  「好!哈哈……」

  「哈哈哈……太好了!恭喜殿下大胜东临!」

  「东临狗贼全灭,当真是痛快!」

  「恭喜殿下,就此立下赫赫战功!」

  终於,大船上不复方才紧张肃然的氛围,那些原本紧绷着脸的人都纷纷露出了笑意。

  站在青年身边那个被叫作林将军的中年男人,两手伸开交叠,躬身深深一礼,正好两只手臂将脸挡住,船上没人看清他的表情,可躲在下方且感官异於常人敏锐的蓝浅浅却扑捉到了此人一闪而逝的诡异笑容。

  林将军道:「恭喜殿下,不负皇命大胜东临,有了此次赫赫战功,殿下储君之位必然更加稳固,只是……」男人停顿一下,抬起头来,原本忠厚正气的表情一瞬间撕裂,变得异常狠戾,「只是殿下命不好,怕是要葬身鱼腹再无回京登临帝位的机会了。来人!」

  话音一落,就见船舱里如流水般一下涌出黑压压一群铠甲利刃的兵士,将甲板上的人围得密不透风。

  原本甲板上的二十几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抽出兵器围拢过来,将赵元衡护在中央。

  面对一群手持利刃满脸杀气的士兵们,青年只是初始时幽暗的眸中划过异色,很快便恢复平静,神色沉稳内敛,依旧叫人看不出喜怒,完全看不出身临险境的急色,他只是轻嗤一声,「呵……好算计,没想到竟会是你,只是不知是老三还是老四的手笔?」

  那被唤林将军的男人倏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剑直指青年,哈哈一笑面容微狞,「哈哈哈……究竟是三皇子的算计还是四皇子的,对即将横屍大海的太子殿下您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届时世人所知的便是太子殿下战死於东临人之手。本想在殿下坐小船离开时动手,既然殿下不肯离开,那便只能在此得罪了!」

  「林建虎,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殿下待你不薄,赏识你重用你,没有殿下哪来如今这般风光的你,叛主的狗东西合该千刀万剐!」鸭公嗓的男人张手挡在青年跟前,声音尖利叱骂林建虎。

  林建虎面有愧色闪现,但很快便消失在他陡然狰狞的面色之中,「林某有愧於殿下厚爱,只是这幕後之人早已谋划好一切,殿下死则林某立功进爵,殿下活则林某阖族替死……殿下,对不住了……杀!」

  於是林建虎猛然出刀朝他袭去,那些士兵们也朝着那包围圈一拥而上,群起攻之,而护卫住赵元衡的这二十几个浑身散发骇人煞气侍卫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个个身形矫健出手凌厉。

  很快甲板上兵刃交接,混乱成一团。

  唉唉唉……这是怎麽了怎麽了?方才还有说有笑的,怎麽眨眼间就打成一团了呢?看来阿娘真没说错,人类不但狡猾凶残,还喜怒不定,就跟虾蛄子似的,脾气暴躁冷不丁就上手干架了,真真儿是一点点防备都没有!

  蓝浅浅仰头看着船上乒乒乓乓打得你死我活的一群人,焦急地甩动水中的尾巴——?

  啊呀真是的,刚刚那一刀差点就戳到那「和她阿爹一样俊」的雄性凡人身上了!都削掉人家一束头发了,真是的!

  青年不断遭受着凶猛的袭击,不但被削掉了一束头发,脸上身上也溅上了不知是谁的血迹,不复方才不染凡尘的仙人之姿,显得有些狼狈,但他剑眉微蹙,持剑凌然,腾转挪移间在胶着的一群人中杀出一片血路,悍然凌厉却俊逸飘洒。

  蓝浅浅又有些看呆了……真的好想把他拖回海里去藏在她的珍珠贝床上!

  就在蓝浅浅犯痴之际,林建虎回身举刀,刀身正好映在火光下,刀锋的冷光骤然一闪,刺了一下赵元衡的眼,使他有一瞬的滞缓,也就是这眨眼的空档,林建虎便利用这个时机朝赵元衡心口处刺去,动作快如虚影。

  一切皆在电光石火间,赵元衡反应也算迅速,急忙闪避,但终究慢了半拍,只将将避过了心口要害处,锋利的刀竟划破铁甲噗嗤一下刺入他的左肩。

  赵元衡痛苦闷哼一声,眸色骤然加深,一个发力挥剑向林建虎砍去,却被对方敏捷地回身闪开。

  啊啊啊……太过分了!粗俗野蛮不讲理的凡人,竟敢伤她看中的雄性!

  蓝浅浅鼻翼翕动,气得呼哧呼哧,粉拳泄愤似的砸在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方才她可是隐约听了个大概,大抵就是这个姓林的忒不要脸背叛了自己的主上,还想将人置於死地,这种背信弃义的东西要是在深海可是要拿去喂鱼的!

  蓝浅浅还在义愤填膺的时候,从船舱里又涌出了一批手握利刃、凶神恶煞的士兵。

  赵元衡心中清楚,这些都不是普通的士兵,应该是他某个兄弟为他精心准备的假扮成水师兵士的杀手!

  这时赵元衡这边的人手已经折损了大半,应对得越来越吃力,五六个人将他包围,一拥而上,同时举刀朝他砍去,原本保护在他周围的人已经被冲散,赵元衡以一敌四,挡住了正面袭击的四个杀手,却终究无暇处理他背後偷袭的那人……

  眼看那泛着幽幽冷光的利刃就要自青年的後背刺入,蓝浅浅终於忍不住出手了。

  在来之前,她阿娘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使用灵术插手人间之事,否则一不小心便会引来无穷的麻烦,可是,这样一个俊如她阿爹的雄性若是就这麽死了,蓝浅浅觉得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於是她伸出右手,中指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捻起一个最简单的控水诀,一道水流腾空而起,幻成一支水箭,随着蓝浅浅手指的方向嗖一下射出。

  那背後偷袭者正想一刀捅穿赵元衡的後心,却被迎面而来的一道水柱滋了一脸,一下便打乱了他接下去的动作。

  水箭有一部分射入了偷袭者的眼睛,虽然蓝浅浅控制了力道不至於让人血溅当场,但细小水柱极速射来产生的巨大冲力已经足够那家伙捂脸惨叫了。

  赵元衡解决了正面袭击的四个杀手後听到了身後的惨叫,这才转过身去看捂着脸满地打滚的家伙,没来得及弄明白这人怎麽回事,又一波人迎面袭来,赵元衡只得咬牙运气再次提剑迎战。

  之後,赵元衡感觉甚是神奇,每每这些人靠近他,都还没来得及举刀就都会被突然出现的水柱狠狠滋一脸,然後捂着脸满地打滚。

  显然不只赵元衡发现了,旁边其他那些杀手们也都注意到了这邪门儿的地方,一时间没人再敢上前……

  趁着这个空档赵元衡抬头望望黑漆漆的夜空,想着莫不是老天相助,趁他不注意时下了刀子雨?

  正想着,忽然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赵元衡全身无力软倒,他以剑拄地,勉强撑住身子不至於摔倒,视线一阵模糊,他闭眼用力甩了甩头再睁开才保持清醒。

  赵元衡身边的护卫死伤得已经差不多了,他悄悄摸了摸肩上的伤口,视线忽明忽暗,脑中开始嗡嗡作响,心中明白过来,方才林建虎的刀刃上抹了毒!

  他剧烈喘息,紧盯着不断试探着包围过来的剩下杀手们,却已经失去了最後反击的力气。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看着一群人举刀围拢不断缩小包围圈,蓝浅浅急得哗啦啦甩尾溅起一大片水花。

  这麽多人同时攻击,要想救人可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控水诀就能解决的事,先不说她动用大灵术干预凡人之事究竟会惹来什麽後果,就是想出手,关键是那些厉害点的灵术她也不会呀!

  眼看着那边一群人包围圈越缩越小,刀都明晃晃地举起来了,蓝浅浅急得拍动尾鳍在水里团团转,水面都被她转出了个漩涡。

  忽然蓝浅浅感觉体内有水气涌动,於是她赶紧放开灵识探出去——?

  嗯?水灵回旋,这片海域马上就要起暴风雨了!

  蓝浅浅看看船上的人,再仰头看看已经疾风鼓起的船帆,忽然灵机一动,一个倒回身甩尾扎进水中,如离弦之箭般朝大船的船底冲去。

  她冲到大船船底,张开双臂,运转体内灵力,呈波浪样甩动双臂,一阵阵肉眼可见的水波纹自她柔软摆动的双臂处一圈圈荡漾扩散开去。

  蓝浅浅不禁得意自夸一句,厉害些的灵术她是不会,但在海里打个浪把船弄翻什麽的,好歹是海神之女,这个实力她还是有的。

  反正这地儿马上就要起暴风巨浪了,鬼知道她干过些什麽!

  灵力加速运转,体内水气翻涌,蓝浅浅豪情万丈,内心一阵阵激荡——?

  美人儿雄性,你再坚持会儿,小姑奶奶救你来了!

  赵元衡眼前一片漆黑,他双眼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一阵一阵的眩晕让他所有的感官都开始模糊,浑身脱力,狼狈地跌倒在甲板上。

  这时候,他带的那些护卫暗卫俱已战死,只剩下他一人。

  迷糊间,赵元衡感觉到了四周围渐渐逼近的脚步声,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死亡气息,可他再也无力反抗……

  赵元衡自嘲一笑,做临死前最後的自我反思,比起他那几个心狠手辣、半分情面不留的兄弟,看来他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些。

  杀手们已包围至近前,为首的林建虎眼珠暴突,狰狞着面孔将锋利的屠刀高高举起,「殿下,末将送你上路吧……」

  就在赵元衡感觉冰凉的刀贴到他胸口的一瞬间,「哗啦——?」一声巨响,一个巨浪冲上甲板,将举刀围着赵元衡的那些人一下子冲了个七零八落。

  而後便是巨浪起伏,船身开始剧烈颠簸,船上的所有人包括赵元衡在内都犹如浮萍,随着波涛的起伏一会儿撞到这儿一会儿甩到那儿。

  在大海面前,人的力量便显得那麽微弱而渺小,这时候再也没谁有空去管赵元衡的死活,所有人都在滔天巨浪下做着奋力却无谓的挣扎。

  赵元衡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不再有过多的力气去挣扎平衡身体,随着波浪起伏在甲板上滚来滚去,期间不知撞到了什麽硬物,终於再也支撑不住,一下便晕厥了过去。

  不知何时,乌云已经悄悄遮蔽了夜空中的明月,海风呼啸着渐渐越发强劲。

  「哢擦——?」

  一道弯曲的闪电伴着震耳欲聋的一声惊雷撕裂了静谧的夜空,豆大的雨点密密砸下,这附近的整片海域都开始波涛起伏。

  那一艘艘战船在风浪中摇曳颠簸,船上人惊恐的呼喊声在风雨雷电以及巨浪翻滚之下被完全淹没,有些已经受不住巨浪的侵袭而翻覆解体。

  等蓝浅浅觉得差不多了钻出水面时,海面上已经起了狂风暴雨,那些船只在滔天巨浪的摧残下已经一片狼藉。

  蓝浅浅双目如炬,盯住在风浪中大肆颠簸的那艘大船,寻找那个她看中的身影,随时做好了准备……

  风暴越演越烈,海浪也越掀越高,那艘原本瞧着宏伟的大船此时在滔天巨浪中显得可怜兮兮,终於一个大浪涌起,船只再也支撑不住慢慢倾斜,最终翻覆入海,缓缓下沉,原本船上挣扎翻滚的人都如下饺子般扑通扑通全部被倾倒入海中。

  船身已经拦腰折断,渐渐下沉,此时海面上一片狼藉,乌云将明月完全遮蔽,方才还远远近近燃烧的火把也被雨浇灭了,谁也看不清谁,一片漆黑混乱中蓝浅浅失去了目标。

  她急得团团转,出水入水地找人。

  美人儿雄性,为了你我费了老大劲儿了,你若死了可就不划算了!

  好在蓝浅浅运气一向不算太差,横冲直撞间竟被她歪打正着碰上了闭眼昏迷缓缓下沉的青年。

  啊啊啊啊找到了!美人儿雄性我来了,凡间太凶险,你还是随我去深海吧!

  蓝浅浅激动地冲过去,手臂一把圈住青年的脖子,想都不想便拖起人乾脆俐落地就往下游。

  越往下便越静默幽深,已经看不清前路了,蓝浅浅无法,只好停下来掏出夜明珠照明。

  海洋给凡人带来的压迫是无法想像的,越往下这样的压迫便越大,蓝浅浅却是丝毫不察,她太过兴奋压根忘了还有这事,直到昏迷中的青年在海水越来越大的压迫下身体本能的开始有气无力地挣扎,蓝浅浅感觉到手里揽着的雄性在动,她举着夜明珠转过头,在幽明的光线下,只见大团大团鲜血自青年口中鼻中涌出,在水中化作丝缕血丝飘散开来,肩膀上的伤口也在散着殷红,面色万分痛苦,那张宛如天人的俊颜此刻苍白如鬼。

  蓝浅浅这才拿夜明珠拍拍脑门,她怎麽给忘了!凡间人类即使水性再好也到不了深海,凡人若想入深海须得以鲛绡覆身,否则便会爆体而亡。

  她不禁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穿这身自己织的鲛绡了,她自己织的鲛绡穿着蔽体尚可,但不得不承认,以她那半吊子灵力织出来的鲛绡还没本事给凡人作覆身之用。

  看着已经离爆体不远的青年,蓝浅浅认命地叹口气,掉转头拽着青年的衣领往水上冲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再次冲出水面时,暴雨已经渐停,风浪却还在继续,蓝浅浅费了九牛二虎才游到了海滩边。

  她炫丽华美的鱼尾此刻沾满了沙滩上的细沙,流光溢彩的鳞片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蓝浅浅嫌弃极了,甩甩鱼尾巴抖下一些沙子,运起全身的灵力灌入尾部,然後,鱼尾渐渐分裂、蜕变,最後变成了两条白皙修长的人腿。

  她抖开裹在上身的鲛绡,拍拍腿上沾着的细沙,将腿也给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阿娘说了,人腿形态时得注意,可不能露了不该露的。

  嘿嘿!现在她的灵力已经能够自由切换鱼尾和人腿两种形态了。

  骄傲!

  蓝浅浅蹬蹬腿,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转头四顾,发现美人儿雄性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如一滩烂泥般趴在海滩上一动不动,下半身还浸在水中,被卷上来的浪花一阵阵冲刷着。

  蓝浅浅试着朝青年方向走了几步,结果左脚绊了右脚差点摔倒,这是她第一次出水上岸以全人形态走路,还不甚熟练。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昏迷的青年身旁,跪坐下来,使出了她和蓝深深打架揪头发时的劲儿才将人翻过来正面朝上。

  这人方才远远瞧着颀长挺拔,没想到居然死沉死沉的!

  青年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轮廓五官却依旧锋利俊挺。

  蓝浅浅伸手,下手根本没个轻重,巴掌啪啪啪拍在那张俊脸上,「嗨嗨嗨……那谁,醒醒……醒醒……」

  原本苍白无血色的半边脸都被拍红了,却依旧没反应。

  蓝浅浅坐在那儿盯着人抓耳挠腮半天,最终还是觉得这美人儿雄性就这麽魂归大海着实可惜了些,阿龟叔不都说了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用法力救人也是能说得过去的事。

  蓝浅浅抬起手,手心朝下覆在他身体上方,催动灵力,有莹白的光自她掌下若隐若现,蓝浅浅皱眉咬牙,加速了体内灵力的运转。

  然後,肉眼依稀可见有一层薄薄的水雾自青年体内慢慢蒸腾而出,又在蓝浅浅掌下渐渐消失……

  「咳……咳咳咳咳……咳咳……」昏迷中的青年突然浑身痉挛抽搐一下,蓦地咳出一大口混着血的水,胸膛剧烈起伏,随後便是一阵惊天动的咳嗽。

  蓝浅浅见此便停了手,她兴奋地凑近男人的脸,「哎哎哎,醒了醒了!太好了!」

  这隔物探水的灵术当初学的时候她不留神睡着了,听了个一知半解,如今第一次真正使用,没想到居然这麽成功!

  骄傲!

  只见男人艰难而急促地喘息着,眼皮下的眼珠来回滚动几下,浓密纤长的睫毛扑闪,眼睛慢慢睁开了一条小缝……

  蓝浅浅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期待着美人儿雄性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便是她,然後……

  就没有然後了。

  青年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微微睁开的眼又合上了,再次昏死过去。

  「呃……这……这怎麽又晕过去了?喂!那谁,醒一醒……醒醒!」蓝浅浅推着赵元衡的胳膊,大力摇晃,在他耳边大声喊着。

  可男人就这麽闭眼躺着,昏死得彻底,让最後喊到嗓子疼的蓝浅浅不禁有些气馁。

  她坐在沙滩上,将面前躺着的人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遍,最後目光落在了男人左肩的伤口上。

  蓝浅浅将赵元衡的护甲解下,撕开他左肩处的衣裳,那处伤口这才原原本本呈现在她眼前——?

  伤口很深,一个乌洞洞的血窟窿,皮肉外翻深可见骨,因着在海水里泡了许久,周边已经开始泛白,还在往外淌血水。

  蓝浅浅伸出手指轻沾了一点未凝固的血迹,发现竟是黑色的,伤口也是隐隐发黑,男人的嘴唇也有些发紫。

  这是……中毒了?

  蓝浅浅烦躁地抓抓自己那头已经乱糟糟的浓密长发,算了,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就送佛送到西吧!

  她先是起身朝四周眺望观察一番,而後站到青年脚前,抓住他两只脚的脚踝,如拖一只破麻袋般将人往远处林间深处走去,男人头朝下在沙地里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拖痕,期间脑袋数次撞到石块。

  可惜他们一个专心致志地拖人,一个一心一意地昏迷,谁都没去在意这种「小事」……

 第三章 太子殿下有洁癖

  赵元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浑身不得动弹的剧痛,肩膀和伤处尤甚,头痛欲裂,微微一呼吸,胸口便是一阵入骨的刺痛,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乾草堆里。

  蓦地扯动了肩膀的伤,赵元衡倒吸一口气,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如被烈火灼烧过一般乾疼。

  「啊你醒了,唉唉……别动别动,小心撕扯了伤口!」

  突然一道清脆如流水的女声活泼地撞入赵元衡耳中。

  赵元衡听到身边有陌生女子的说话声,便努力地眨眨眼睛,依旧是一片漆黑,远处隐隐有海浪潮水的声音,应该是在海边……却没有办法确定自己此刻身在何处,然他自幼习的便是帝王之术,惯於不露喜怒,不动声色。

  赵元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润喉,用嘶哑的嗓音虚弱地挤出声音问道:「敢问姑娘,在下这是身在何处?」

  蓝浅浅已经无聊地等了许久,这会儿人终於醒了,她兴奋之余嘴巴一张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叽哩咕噜地往外倒了一堆,「我们现在在海崖边上的一个山洞里,是我救了你哦!哎……对了,你到底是吃什麽长这麽大?可沉了,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你从水里捞起来又拖到这山洞里,可真是累坏我了!算你命大遇到了我……

  「看你受伤了我还给你找草药敷了呢!你都睡了一天一夜,总算是醒了,若不是我救你,你可早就没命了!这叫什麽来着……哦对了,阿龟叔说救命之恩应当……应当嚼草衔花来报答,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麽报恩要让人嚼着草衔着花,但总之你记着报我的救命之恩就没错了……」

  叽叽喳喳,喳喳叽叽……

  赵元衡初初醒来本就头痛欲裂,身边的女人不见其人,声音却嗡嗡嗡地如同一根棍子直将他的脑子翻搅成一团浆糊。

  强忍住头晕恶心欲吐感,「不是……不是嚼草衔花……」

  「呃?」蓝浅浅戛然而止表示疑惑。

  赵元衡咬牙忍痛,「是结草衔环,以喻报恩……」

  赵元衡绝对无法容忍这种低级错误,即使头疼得似要炸裂也必须得纠正,不然他就是死都死得不爽快!

  是这样吗?蓝浅浅歪头回想以前阿龟叔授课时说的话,难道她那时又正好打瞌睡,所以听岔了?

  唉……算了,结草衔环就结草衔环吧!

  蓝浅浅才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费神计较,「那就是结草衔环吧,嗯……总之你牢牢记住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就对了!」

  她救了这雄性凡人的性命,水书上不是说这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吗,她救了他,他便是她的鱼……哦不,她的人了。

  说完话还犹不满意的又补充了一句,语含威胁,「不能忘记哦,知恩不报,癞头生疮!」

  身处陌生不明的环境中,身旁之人是敌是友尚且不明,自小养成的本能让赵元衡心生警惕,自不可能在自己毫无自保之力的情况下去和这个有些聒噪的女人唱反调,他顺着蓝浅浅的话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记住了,定当竭力报答。」

  这雄性很上道,不枉她费心劳力救他一命,蓝浅浅非常满意,於是对待这个被救之人更加卖力了。

  她摸摸赵元衡肩头伤口处抹着的草药,算了算时辰觉得差不多该换药了,於是她用手指扒掉了糊在伤口处那坨草糊糊,由於手指生疏导致动作稍微粗鲁了些,刮疼了赵元衡的伤口。

  赵元衡痛得一激灵,这才察觉到自己的上半身是光裸着的,他身体微微有些僵硬,语气有些不太自然,「伤口有毒,不知是何种毒性,姑娘且小心……若真不行也不必勉强……」

  听这女孩话里的资讯,离当日海战也过去了一日一夜,这一日一夜的光景,没等到他靠岸回去,他的人马应是已经开始搜寻他的踪迹了,或许用不了多久便能找到他……

  「多大点事呀!你伤口上的毒就是海里一种叫伽罗鱼的胆汁之毒,其毒性足可使人晕厥乃至死亡,但适量可入药,听阿龟叔说海边的人常用呢,你放心,别的我不知,但只要海里的东西还难不倒我呢!」蓝浅浅很是感动,没想到这雄性不但长得美还很关心体贴人呢。

  而赵元衡听这话却只以为女孩是自小在海边长大的渔家女,水性好,熟悉海洋,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便也信了大半。

  是了……他在海边,想要他死的人总得给他准备些应景的东西,比如弄些海边特有的毒物才更能洗脱嫌疑不是!

  正想着,只听得耳旁叽叽咕咕的清脆女声还在继续,「要解毒其实很容易,我潜入附近的浅海捞了一些海荇草上来给你敷伤口……」

  赵元衡表示自己长了见识,「原来如此,这海荇草能解伽罗鱼胆汁之毒?」

  「不是……」蓝浅浅边说话边将几根海荇草团成团塞进嘴里咀嚼着,口齿含糊道:「海荇草互冷脚毒,几冷消炎镇痛,晃几伤口溃烂……呸——?」

  蓝浅浅嚼巴嚼巴後将混着口水的一坨海荇草糊糊吐在自己的手掌心了,然後「啪」一下糊在了他肩头的伤口上,还用手掌轻轻抹均匀了。「海荇草不能解伽罗鱼胆汁的毒,但我的口水可以呀!」

  海神乃四海万水之神,掌管天下水泽,一切水中之物皆受其号令,海神之女承父之血脉,灵通汪洋水泽,即使她再法力不济,但与生俱来的能力,一切来自海中的毒物都难不倒她,以水为介,她的血液、眼泪包括口水等,皆能解那伽罗鱼之毒。

  鲛人的血液和眼泪太过珍贵,这雄性再美这会儿终究还是个陌生人,八字一撇都没有,蓝浅浅又一向胆怂怕疼,自然不会无私到拿自己的血和鲛泪随便去救一个陌生人,所以剩下的便是口水了,虽然口水解毒的效果可能会稍次些,但口水她有的是,随便都能吐出来还不会疼,效果不佳多涂几次便是,於是她想了个绝妙的法子——?

  「把海荇草放嘴里嚼烂了吐出来,再敷到伤口上,这不,解毒、镇痛、消炎、防溃烂一步到位,我聪明不?」

  骄傲!

  蓝浅浅得意洋洋,为自己能想到这般两全其美的法子心中狠狠地表扬了自己。

  口水解毒……

  嚼烂了吐出来敷在伤口上……

  赵元衡身体绷直发僵,突然感觉肩头的伤口如有千万蚁虫在噬咬,浑身汗毛轰然炸起直立,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

  他僵硬地试着抬了抬尚能活动的右臂,下意识就想将糊在左肩那一坨湿答答触感的东西从自己身上抹掉,可他一想到这玩意儿是旁边这女人放嘴里嚼烂了再吐出来的,在右手碰到左肩之前便硬生生挺住了,无论如何都没勇气下手去触碰……

  赵元衡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在突突直跳,头疼欲裂,挣扎着想起身,想找个棍啊棒啊的把肩上那坨玩意儿扒拉下来再说!

  他倒是听说过民间有拿口水涂至蚊虫叮咬处止痒一说,但他这是中毒不是虫咬,这女人是把她自己当成了神仙还是把他当成了神仙?

  「啊呀……你这是做什麽,快躺好快躺好……」

  赵元衡只将将直起了背,就被蓝浅浅摁住肩膀「咚」一下重重按回了草堆。

  一阵天旋地转,赵元衡被震得头脑嗡嗡作响,颅内如有利器翻搅,眩晕呕吐感再次席卷而来。

  「你瞧瞧你!你伤得很重你可晓得?暂时不可挪动半寸,好好的你瞎激动做什麽,给我老实躺好了!」

  蓝浅浅用一种「这孩子忒不懂事」的口吻强烈谴责他的不理智行为,一只手强制擒住赵元衡没伤的右肩,将其死死摁在乾草堆里。

  赵元衡根本就没听进去蓝浅浅在说些什麽,他满脑子都是——?

  口水……口水!口水!口水!口水……

  嚼烂了再吐出来!嚼烂了再吐出来!嚼烂了再吐出来……

  赵元衡虽然被摁在乾草堆里动弹不得……不!他必须得做些什麽,不然会窒息的!「姑娘……在下的里衣可还在?」

  「里衣?在呀,在洞口晾着呢,你可是冷了?」蓝浅浅谨记母上大人的教诲,不可擅动他人之物,所以她在将赵元衡上半身剥个精光後倒真留了意没有将衣裳随手扔了,而是串了根木棍在外头晾晒着。

  赵元衡嗓音沙哑,「烦请姑娘将在下衣物拿进来,里衣的内袋里有油皮纸密封的火摺子,再劳烦姑娘拾些乾柴,将火摺子引燃……这里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见,待柴火点燃照明了更方便些……」

  方便他解决口水的事。

  而蓝浅浅想的却是——?

  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见?

  她疑惑地伸长脖子朝山洞口张望去,再转头觑觑躺在乾草堆里满脸淤青、龇牙咧嘴的男人……

  现在正值正午时分,又是盛夏时节,外面的毒日头是一天中最烈之时,日光正盛,即使他们现在身在山洞内,也有不少光线探进来,虽不至於如外头那般亮堂,但洞穴里的事物却能看得清楚,行动尚能自如,怎麽也不可能是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见呀!

  蓝浅浅仔细打量着他,心中思量着悄悄伸出一只手在赵元衡眼前晃了晃,却见他一双幽深的双眸空洞无神,即使蓝浅浅的手指在他眼前晃动,也是眼皮都不曾闪一下。

  这是……看不见了?

  蓝浅浅搔搔头,不应该呀……莫不是她在阿龟叔授课时又瞌睡听岔了?可她八百年来也从未听说过伽罗鱼之毒能使人失明的,这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赵元衡察觉身边忽然安静下来,以为对方是帮他摸黑出去找火摺子了,可耐着性子等了好久都不见动静。

  他几乎都感觉自己左肩的伤口要长毛发霉了,再也忍不住,高声询问,「姑娘,可是找到了?若是……若是找不着了,能先帮在下随意找跟树枝之类的吗?」

  蓝浅浅正在沉思,被这一嗓子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回神,再望望青年深邃漂亮如夜空的眼眸,蓝浅浅不禁感叹,如此好看的眼睛就这麽瞎了,真是可惜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怎麽就会失明呢?伽罗鱼之毒确实没听说过会使人失明,这没道理呀!

  「咳咳……」蓝浅浅清清嗓子,「那什麽……你……」

  身边蓦地传来声音,吓了赵元衡一跳,心里还在想这人神出鬼没的,走路不出声,就听得那清脆的女声继续道——?

  「你……真的一点儿光亮都不曾看见吗?」

  赵元衡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一轮火红大圆日於西边缓缓沉入海里,煮红了蔚蓝的海水,金黄撒满了沙滩。

  蓝浅浅哗啦一下钻出水面,甩甩炫丽的鱼尾朝着沙滩奋力游去,一个海浪顺利将她冲上浅滩。

  她啪啪甩几下尾巴,慢慢变成白皙修长的人腿,她解开上身的鲛绡再次裹住了全身,而後拎起刚刚放在手边用海草串着的一串鱼虾,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朝深处的山洞走去,还时不时用脚丫子在湿软的沙滩上用力踩几个不规则脚印、画个圈圈。

  现在她学着用脚走路也顺当了,脚丫子皮又比凡人的要皮实不少,也不怕被硌伤脚,因此走路的姿势嚣张得不得了。

  一路蹦躂,蓝浅浅到了山洞口先探头朝里张头探脑——?跳跃闪烁的火光下,男人静静地躺在乾草堆里,嘴角依旧淤青未褪。

  方才蓝浅浅在觅食离开前,瞧着因眼瞎了而震惊到怀疑人生的男人着实有些可怜,便按男人之前所说的,在他里衣的内袋里找到了用油皮纸密封的火摺子,便捡了些乾柴一番惊天动地、鸡飞狗跳後替他燃了个火堆。

  由於燃着火堆,洞里较外边要乾燥些。

  蓝浅浅走进洞穴,海一样水汪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劈啪燃烧的火堆满脸新奇。

  这是她长这麽大第一次见到明火,虽是好奇,但许是骨子里水火不相容的天性,让她对明亮的火堆有着天生的排斥感,所以她走进山洞时是绕道远离着火堆走的。

  听见有脚步声进来,赵元衡先是机警地心中一凛,一下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但随後听到了那熟悉的女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渐渐走近了,他才微不可见地松懈下来,继续一动不动地挺屍中……

  蓝浅浅哼着曲儿蹲在赵元衡边上将那海草串着的一大串海货一个个撸下来,有活蹦乱跳的虾子,也有已经翻白眼的死鱼,杂七杂八的一大堆。

  海货特有的咸腥味儿让挺屍中的男人万分嫌弃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微微挪了挪身体。

  蓝浅浅撸完所有的海货,挑挑拣拣地翻看着,然後抬头看看生无可恋、面无表情的男人,也来不及体会人家低落的心情,依旧叽叽喳喳,「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定是要饿坏了,我潜海捞了些好货,一、二、三……有九只大红虾呢,还有一只珍宝蟹,还有还有,你猜我捕了一条什麽鱼?」

  说到兴头上,蓝浅浅用中指塞入一条足有成人大腿粗细的大鱼嘴里,勾起这条死不瞑目的鱼递到赵元衡的头旁边。

  一股黏腻的海腥味扑鼻而来,甚至还有水滴溅到了他的脸上。

  赵元衡抓起已经穿在身上的里衣,强忍住内心翻涌的不适感,用袖子用力擦脸,而後有气无力地向右侧翻过身背对着蓝浅浅。

  被失明的事实重创的男人正沉浸在自己黑暗而悲伤的世界里,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去猜面前这条鱼腥味浓重的鱼究竟是什麽玩意儿。

  对於男人冷淡的态度蓝浅浅丝毫不感失落,她收回手将鱼放回原位,得意洋洋、自说自话,「居然是条大黄鱼!哈哈好大的一条大黄鱼!我在深海……在家里那麽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麽大的黄鱼!今天居然让我抓到一条,怎麽样,我厉害吧……」

  说着,她又兴致勃勃地去扒拉那一堆海货,从中挑出几只还在蠕动的大海参,又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锋利的鱼骨刀,动作熟练利索地划开那几只海参开始清理内脏,继续叽喳着自说自话——?

  「这附近的浅海海底都是岩礁,那里有好多的海参,又大又肥,我阿龟叔说了,你们男人吃海参大补,嗯……所以我捉了好多呢,现在就把牠们都去了内脏清理乾净,给你补补身子,指不定对治疗失明有好处……」

  赵元衡一直闭着眼无精打采地听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麽,可最後还是没说,张合几下就又把嘴闭上继续挺屍假寐。

  蓝浅浅手上动作不停,麻利地将几只海参都收拾完,拿一只在手中掂了掂,个头粗长、肥厚饱满,蓝浅浅相当满意。

  她拿着那只海参颠颠儿地绕到赵元衡跟前,蹲在他脑袋边上,用鱼骨刀将手里那只海参切下一截,趁他无意识薄唇微启时掰开他的嘴,一把将那半截海参塞进了赵元衡口中,边塞还边一本正经道:「既然说海参能给你补身子,那你便多吃一些,你现在不可动弹那便让我为你吧,别客气,多吃点,还有许多……」

  赵元衡眼睛看不见,所以惯常的戒备警惕被削弱不少,他没有一点点防备,突然之间就被人掰开了嘴,然後猝不及防之下,一截湿滑黏腻、软趴趴的东西一下塞了他满嘴,一股咸湿的海腥味直冲鼻腔而去。

  蓝浅浅将这串海货带上岸时一路拽着拖过沙滩拖进山洞,上头沾满了沙石泥土,刚才她在处理裹满泥沙的海参时也不过是随手抹了一把,所以赵元衡吃了满嘴沙,甚至还有一小截类似枯枝之物。

  然後——?

  「唔……呕呕唔……呕……呕呕呸呸……咳咳咳……唔呕……咳咳呸呸……呕呕……」

  不大的山洞里满满回荡着男人痛苦的呕吐声和咳嗽声。

  赵元衡再顾不得身上的伤,一骨碌爬起身,吐掉了嘴里那截沾满泥沙的海参後扣着嗓子眼差点没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

  嘴里的触感和海腥味犹在,赵元衡额头青筋暴起,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要知道,东宫曾经有个从小贴身伺候赵元衡的太监,有次被人举报抠完脚後没洗手就去伺候赵元衡用膳了,赵元衡调查得知确有其事後,怒火差点掀翻了东宫屋顶,他罚了那太监六十大板,那太监倒也算命大,六十大板也没被打死,奄奄一息地活下来後被赵元衡扔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偏远庄子上扫猪圈去了。

  在东宫里伺候的宫人每日都要沐浴焚香,时时刻刻保证把自己拾掇乾净了,免得戳到太子殿下的命门,整个东宫从上到下都须牢记一则真理——?

  若想殿下心情好,整齐爱洁要记牢!

  眼前的这个不知道长什麽样的女人,若是放在东宫,不是被打死就是去庄子上陪抠脚太监扫猪圈了。

  看在此女救了他又不知情的分上,赵元衡捏紧了拳头,艰难地决定还是要大度地原谅她,偏生这个女人还在边上一个劲儿地瞎咧咧——?

  蓝浅浅蹲在边上,用一只剖完海参後黏腻的脏爪子啪啪啪殷勤地替赵元衡顺背,边拍还边语重心长地教育人家,「慢点慢点!知道你饿坏了,但也不能这般猴急,看……呛着了吧!还有许多,我又一向不爱吃海参,都是你的,别急别急,慢慢吃啊!」

  赵元衡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背上被拍过的地方,里衣已经黏在他的背上,赵元衡甚至能感觉到衣衫黏贴处同样湿滑黏腻的触感。

  一阵鸡皮疙瘩不可抑制地冒了起来,赵元衡勉强让自己保持平静,他拚命吸气再吐气,胸口一阵阵生疼。

  他喘着粗气,使尽全力抬手隔开了那只在他背上拍的爪子,口里的津液已经快被他吐完了,嗓子乾涩,「劳烦……劳烦姑娘去……去外头弄点清水给我漱漱口,实在找不着海水也行……」

  蓝浅浅呆了呆,颇有些费解,这些凡间的人还真是穷讲究,这都饿成什麽样儿了,吃进嘴里的还非得再吐出来先漱了口,哪像在他们深海,每日晨起用海坚草做的小刷将牙齿细细刷乾净即可,什麽漱口不漱口的,瞧她长这麽大什麽时候漱过口,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麻烦姑娘了,快快去替我想法子取些水来,来日……在下定回报姑娘之恩……」

  嘴里仍旧是一股黏腻沙砾的海腥味,赵元衡觉得要是再忍下去他就要溃烂而亡了!

  「哦……哦哦哦……我这就去!」蓝浅浅回神,抬腿便歪歪扭扭地往外冲去,这人欠了自己恩情,总归是要相许报答做她伴侣夫婿的,既是她的伴侣,对自己的夫婿当然要好一点,这点小要求她自是得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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