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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寄秋《惹了姑娘挨雷劈》(吾家奇内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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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18 11:15: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寄秋《惹了姑娘挨雷劈》(吾家奇内助之一)

{出版日期}2020/08/19

{内容简介}

马嵬村村霸顾喜儿自从被雷劈却大难不死後,就拥有特殊体质,
能够呼雷唤电,上劈贪得无厌的继祖母,下电想咬她的大野猪……
身为无国界医生,即使穿越了也要秉持救死扶伤的原则……以上都是屁话,
她会救遭到追杀的牧司默纯粹颜控发作,顺便看看能不能把他收为夫婿,
而堂堂西北侯战场上一夫当关,但在她高超的撩功下也只能丢盔弃甲,
可等回到京城,才发现不想让他们夫妻俩好过的人还挺多的,
大伯的未婚妻暗恋牧司默,把她这正牌老婆当情敌,宅斗手段尽往她身上使,
堂兄打算谋夺家产和爵位,派人刺杀她老公也有这家伙的一份力,
但其中最过分的就数要她自请下堂,给自家侄女让位的皇后娘娘……

顾喜儿:侯爷,这样的坏蛋就该遭天打雷劈,对不对?
牧司默:夫人铲奸除恶,替天行道,实乃大善人也!

第一章 救下美男子

「今日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蝴蝶儿忙,蜜蜂也忙,小鸟儿忙着,白云也忙啊……」

山桃县外的马嵬村,一条蜿蜒直上的山道中,一头壮硕的老牛缓慢的走着,牛背上躺着一位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她的头就枕在两个牛角中间,十分惬意的哼着曲儿。

无国界医生顾喜嫣……不,现在叫顾喜儿,小名丫丫,她是里正的小女儿,也是马嵬村的村霸,没有之一。

顾喜儿的爹顾里正幼时是爹娘捧在手心上的宝,他们对他期望很高,五岁那年便和陈前里正的两个儿子一同上学,在学堂上表现优异。

谁知好景不长,一年後顾里正的母亲因一场小风寒而过世,而後半年,家里没女人照料实在不行,他爹顾老头便又续娶,娶得是隔壁村的村花柳氏。

柳氏刚入门时为了博个好名声,对顾里正这个继子的确不错,衣食不缺,继续供他上学,每隔一段时日就有新衣新鞋穿。

可是自从生下儿子後,柳氏对继子的态度就慢慢起了变化,变得有些怠慢和嫌弃,等到生下二子一女,彻底在顾家站稳脚跟,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话语权後,她开始有意无意的对顾老头洗脑。

马嵬村一开始不叫马嵬村,而是叫三户庄的小坳,因为逃难来的顾家三个兄弟住在这里而得名,後来三家人口越来越多,便改名为顾家村,最後移入的村民越来越多,才又改叫马嵬村。

顾老头家便是最先搬进来的那三户人家之一,因此占了村里最肥沃的良田数十亩,一直到顾里正十岁时,家中有水田八十亩,旱地二十五亩,十亩多的山坡地,算是村里的富户,没挨过饿,穿过补丁衣服。

可是在家里有余裕的情况下,柳氏以田地无人看顾的原因断了顾里正的求学路,硬逼着他种田,然後把求学的机会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但不是每个孩子都是读书的料,顾老二和顾老三在私塾根本坐不住,一本《三字经》背得坑坑巴巴,《百家姓》只记得赵钱孙李,《千字文》更是认不到五十个字,气得夫子大骂他们「朽木不可雕也」,宁可退银子也不愿意收这两个蠢学生。

因为有了优与劣的对比,柳氏对顾里正的痛恨和厌恶逐渐加深,平时不是言语上的奚落谩骂,便是故意让他错过饭点,更有甚者,她早早为自己的儿子定下亲事,十五、六岁便娶进老婆,而顾里正硬是拖到二十一、二岁,村里有了闲言闲语,她才不情不愿的开始物色人选。

最可恨的是,她居然打算让顾里正这长房嫡孙当赘婿,对方是快三十岁的寡妇,人生得丑不说还有暴牙,皮肤黑得跟木炭似的,这哪里是结亲,摆明是结仇!

这下陈前里正看不下去了,把顾老头两口子叫来痛骂一顿。

他的两个儿子与顾里正曾是同窗,感情很好,小女儿和顾里正也是青梅竹马,彼此有那麽点意思,故而主动撮合,牵起两家的姻缘。

柳氏不甘心继子的亲事比她儿子的还好,小俩口成亲的隔日便要求分家,将顾里正这房分了出去,分家银硬是只给了十两,百来亩田地也只肯分给他们十亩水田、两亩旱地,还都是最贫瘠的那几块。

陈前里正得知消息後,哪里舍得女儿女婿受这麽大的委屈,当即找来七位顾家族人评理,而那时他的长子陈俊明已经考上举人,当了隔壁碧水县的县丞,双方一同施压,顾老头和柳氏才勉强给出二十亩良田,五亩旱地,以及长了竹子的山坡地。

接着陈前里正又利用自身权力将相邻自家的五亩地划给女儿女婿,还帮着出钱盖了三间青砖红瓦大屋,令顾老头和柳氏眼红不已,一直想占为己有,不过在陈前里正严密的把关下,顾老头一家未能如愿,只能骂骂咧咧的和长子断了往来。

几年之後,顾里正也算上进,有儿有女,多添了十亩地和一头小牛、几只羊,当年的困窘已不复见,他还了陈前里正盖屋的银子,将岳父岳母当亲爹娘一样奉养。

此时正值碧水县县令高升,他离任前推举陈俊明为新任县令,陈俊明又拉拔自己的举人弟弟陈澄明,由书吏擢升为县丞。

两个儿子孝顺,便将二老接到碧水县,陈前里正光明正大把里正位置给了女婿,管着马嵬村、柳枝村、前壁村,马嵬村以外其他两村的村长也都归顾里正管,里正算公务人员,每个月俸禄二两银,领三石米,生活十分稳定。

只是陈前里正去了县衙後不太习惯,时不时会回村子住上十天半个月,他自个有家不住,偏要跑去和女儿、女婿住在一起,特别喜欢外孙和外孙女,什麽好吃好玩的都给他们,比几个亲孙子还宠。

陈俊明不缺银子,村里那些田产他也没可能回去种,於是和弟弟商量好,将自家那些田地和屋子、荷塘过到妹妹名下,就当是妹婿一家长年照顾老父亲的报酬。

顾里正在岳家的看顾下本来就不穷,再加上一些台面下的收入,更是颇为富裕,如今再添一笔意外之财,俨然是三村之最的大富户,说是地主老爷也不为过。

他除了自己种的那二十亩地外,其他都租给村里人耕种,扣去粮税後四六分,此举赢得了不少赞誉,因为一般的地主都是三七分,且还不包含粮税,把那些佃户苦得直抹泪,相较之下顾里正的大度简直跟活菩萨没两样,加上他为人处事公允,秉性良善,因此里正的位置稳如泰山,是村民眼中的第一人。

倒是顾老头家是越过越不像话,顾老二懒、顾老三奸,娶的两个媳妇又都不爱下田,使得原本颇肥的几十亩田地越养越贫,最终由良田变劣田,日子过得苦哈哈……

「台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唱完「天气好晴朗」後,顾喜儿又忍不住哼唱起「晴天」这首歌。

她太闲了,闲得想找事做,正确的说法是闹事,没事也给他闹腾出一出戏来,增加一些热闹。

这小小的马嵬村有近百户人家,人口约四百余人,村子里有个三村共有的私塾,两位夫子,平时也就教村里的孩童读书识字,学点算数,真要有点出息的会去县城,那边的三家学堂、两间书院教出不少秀才、举人。

除此之外,这些泥腿子们平时就是种田,自然掀不起什麽大祸事,即便偶尔生出口角也会在顾里正的调停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隔天过後又是好乡里,说说笑笑田里村里的大事小事。

「唉,这人生还长得很,叫人怎麽过呀!」看着低头吃草的老牛,闲到发慌的顾喜儿啃着野果,想着要找什麽事做好打发时间。

顾喜儿穿来之前,她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兄弟姊妹、姑姑叔叔、阿姨舅舅全是医生,而且都是西医,主攻外科和肿瘤科。

她则是全家唯一的一只黑羊,是妇产科医生,每天被一堆家人转科的疲劳轰炸之下实在受不了,便加入了海外医疗队。

这一去七年,什麽事也没发生,即便在炮声隆隆的战地医院她也毫发无损,偏偏在亚马逊河附近的小村子做完医疗巡回的回程中突遇超大雷阵雨,她坐的吉普车被雷电击中,当下她脑子里只有一片闪光,随即陷入一片黑暗,等再睁开眼时,她就成了十二岁的顾喜儿。

跟她一样悲剧的是,原主也是被雷劈死的,她习惯在大树底下看大舅舅、二舅舅给她带来的话本子,谁知晴天一霹雳,原主连自个怎麽死的都不晓得,一声雷响人就没了,取而代之是被雷劈得全身焦黑的她。

「老牛、老牛,你从早到晚都在吃草,你不腻吗?」绿油油的,她肯定吃不了,她是荤食主义者,不吃草。

「哞!哞!哞!」老牛我有四个胃,吃再多也放得下。老牛似通人性的抬头哞了两声,又低下牛头朝最嫩的青草嚼。

「啧,咬合一整天你那牛嘴不累吗?我看得都累,真想替你检查牙口……」职业病改不了,老是莫名地想摸胸前寻找听诊器,可这时代连酒精棉片都没有,哪来这麽先进的医疗设备。

「可怜我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要干什麽,完全英雄无用武之地,日子平淡地都要咬自个的脚趾了……」她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空。

这天气真是好呀,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秋收了,黄澄澄的稻穗让人赏心悦目。

不知是受到原主的影响还是死过一回的後遗症,原本积极向上,对生命有着无限热情的顾喜儿变得懒散了,不再把救人当作第一要事,而是让自己慢下来去享受生活。

身为里正女儿,她有很多的特权,而且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只要不杀人放火、作奸犯科,原则上都是有人罩的,因此她什麽事都不做也成,反正也没人有那个胆子敢追在她後头打骂。

她大舅舅有三个儿子,二舅舅有两个儿子,她上面也有一对孪生哥哥,以她娘这边来算,这一辈就她一个女孩子,她又是最小的,别说亲爹亲娘了,缺女儿的大舅母、二舅母可把她这小外甥女当眼珠子看待,那是有求必应,比亲生的儿子还疼,谁敢碰她一下,替她讨公道的人就会一拖拉库涌上来。

「夏日炎炎正好眠,老牛,你帮我盯着四周,别让人靠近,我眯一下。」清风徐徐催人眠,顾喜儿的眼皮子在打架了。

「哞——哞——」老牛走到小主子身边,笨重的身躯躺在她左侧,将人遮住,甩动牛尾驱赶蚊子。

看着老牛人性化的体贴模样,顾喜儿笑了,她伸手一摸粗厚的牛皮,眼皮一点一点地往下垂……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地面轻微震动,骤然醒过来,一时间还有些茫然的揉揉眼睛。

「老牛,发生什麽事了,地牛翻身吗?」来自地震频繁的国家,顾喜儿对地震并不陌生,倒也不慌。

「哞——哞——」是有人来了。老牛用牛鼻子一顶,指了指方位。

「不会吧!我都躲到半山腰了,还有人来吵我……咦,不对,是马蹄声。」他们村子有人养马吗?

顾喜儿很快摇头,别说没有,就算有速度也没这麽快啊,像在逃命一般……逃命?

原本还想再睡一会儿的顾喜儿倏地从草地上跳起来,杏核大眼来回转动,灵动中带了一丝俏皮。

「老牛、老牛,我们去捡漏,也许能捡到好东西!」

逃命有两种,一是私奔,二是被追杀,不论前者或後者,慌乱之中一定会落下什麽,金子银子首饰或刀剑。

她说走就走,熟门熟路的往视野最辽阔的山崖跑去,老牛跟在她身後小跑步,一人一牛像在赛跑,逗趣无比。

「一、二、三、四……嗯,七个人被围攻,眼神凶狠的黑衣人快三十个……不行、不公平,人数上太悬殊,我要帮谁……啊!老牛,不要推我……」

呼!好险好险,差点公亲变事主,被她家的笨牛推下山。

「哞——」救人啊!

「你再推我试试,好久没吃马铃薯炖牛肉了,还是做成香辣牛肉乾更有嚼劲?」顾喜儿冷哼。

让你鄙夷我,你只是头牛而已,不需要有太多人的表情,再哞就剐了你炖汤!

老牛嫌弃主人只说不练,牛头撇开,用牛屁股对着人。

顾喜儿挑眉,「哎哟,你都敢使性子了,等大哥回来我让他上山打头老虎,看是你凶还是老虎凶。」

威胁牛的不是好人!老牛後腿扬蹄,朝顾喜儿踢土,把她气得真想吃牛肉了。

「好呀你,再不管你都翻天了,我……」

话未说完,一声凄厉惨叫响起。

顾喜儿心口一咯登,连忙往下看,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胸口中了一剑,血流不止,拉不住缰绳地跌下马,死前还横刀一扫,砍了三匹马的前腿,解除其他人迫切的危机,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最终少数的一方被围困在山脚下的石坳口,个个带伤。

顾喜儿深知助人要量力而为的道理,并不想因她一人逞能而害了全村的人,毕竟那可是三十多个持剑握刀的黑衣人,万一为了报复进村屠杀,只会种田的村民只能枉送性命。

这时候,被青衣人护在中间,身穿锦衣劲装的男子忽地抬头,露出一张媲美兰陵王的俊逸面孔。

这一露面,有着严重颜控毛病的顾喜儿顿时就不行了,亮得发光的双眼如探照灯般紧盯着他不放。

「唉,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老牛,你躲远点,不许再给我哞哞叫。」她转转手热身一下。

老牛像是知道她要干啥事似的,原本走两步拖三步的步伐有如装了轮子一样,嗖地一下子躲到大石头後面,牛头拚命往石缝里塞,做出好似捂耳的动作。

「喂,你一身的肉怕什麽,胆子真小,最怕变成烤牛肉罢了……」顾喜儿鄙夷道,这家伙真是丢牠主人的脸,身体壮如山,胆子却小如鼠。

说归说,确定自家的牛躲好了以後,她回过头看着山崖底下那几个命在旦夕的人,心里想着——

来个天打雷劈吧!

下一瞬,晴朗无云的天空忽地一道疾光闪过,十分刺目,让人为之愕然,不明了大白天为何有这般惊人的闪光。

还未等众人回神,一道大腿粗的雷直劈而落,就落在两批人马站的地方,黑衣人连同胯下的马被炸翻,当下十数人倒地不起,马匹惊慌得扬蹄乱踢,又伤了几人。

见状,青衣人鞭子往马身一抽,立即冲出重围,往入山的山路奔驰而去,黑衣人大声咒骂一声,随後急起直追。

「哎呀!打偏了,那就再来一回……」

轰隆乍响,一棵高十余丈的参天大树应声裂开,犹见火光和雷电窜动,整棵三人合抱的大树就这麽砰的一声倒下,正好倒在山道上,挡住了黑衣人的追击路线,等他们找到路再追上去早已落後一大截,两方人马在山林间追逐、交战。

「痛痛痛,我的手起火了!」引雷会有火,顾喜儿连忙把手指上的火花给吹熄。

原先她也不晓得自身有雷电体质,是有一回继祖母柳氏上门来要银子,她爹不给便拦门大骂,什麽不堪入耳的话都骂出口。

那时刚穿过来的她对这个家的情形不太了解,只是觉得这老太婆烦人,暗暗想着来道雷劈晕无理取闹的老太太吧,没想到刚一想完,真的雷声一响,柳氏被电晕了,整整昏迷三天三夜才醒来。

那次之後,村子里便传出顾里正亲娘看不惯柳氏的行径,从阴曹地府回来护子了,被雷劈的柳氏吓得不敢再上门,私底下求了神婆收惊,还买了护身符。

当时她还没多想,但这样的「神蹟」一多,顾喜儿自己也发现异样,她仔细思考一番,最後得出的结论是她和原主都是遭雷击而死,老天爷给了她补偿,让她有了召唤雷电的能力,虽说会损及身子,但只要不常用便无碍。

「老牛,你还躲什麽躲,要吃草赶紧吃,刚打了响雷,一会儿又要下雨了。」她没好气地道,这才是最讨厌的地方,一打雷就下雨,屡试不爽。

顾喜儿自己也想不透是什麽原理,明明是烈日当空不见一片云彩,地面乾得土都裂开了,可是她一招雷引电,即使无云也会突然下最少一刻钟的雨。

雨大雨小和雷大雷小有所牵连,细如小指的雷电下得便是不湿身的毛毛雨,小臂粗的就该撑伞了,再粗点是倾盆大雨,再大的雷她就没试过了,怕淹水酿灾。

「哞!哞!」吃饱了,回家。

没多久,老牛哞哞叫,昂首摇着牛角,顾喜儿早就习惯在牛背上上下下,手一捉牛角就爬了上去,只是还来不及叫老牛快跑,就如她所言下雨了。

望着豆大的雨滴,顾喜儿欲哭无泪,救人明明是在做好事,却反而坑了自己,她真是无语问苍天。

唉,好人难为啊。

「哞——哞——」老牛又在叫了,止步不前。

「怎麽了,你别停呀!这雨来得急,我很快会从头湿到脚……啊!老牛,你在咬什麽,别、别咬具屍体出来……哎哟喂,真是人腿,牛不吃草改吃肉了——咦?」顾喜儿夸张的乱叫。

等等,这张脸好像有些面熟,还有那身上的衣裳,不就是刚才山崖下那名让她眼睛为之一亮的俊美男子吗?

眼看他大腿、後背各中了一箭,这是要救还是不救?担心摊上麻烦的顾喜儿咬着嘴唇犹豫了老半天。

这时,面上全无血色的男子忽地呻吟一声,睁开充血的眼瞳。「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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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9 10:28:34 | 显示全部楼层
痛,是牧司默现在唯一的感觉。

但最令他感到烦躁不耐的是耳边那些絮絮叨叨的声音,像针刺一般的杂音一股脑扎进脑子里,让他想大喊一声「闭嘴」,偏偏他喉间像是被火烧灼一般,乾疼得完全没办法开口。

别吵了,不许再说话!

可惜啊,无人听见他心里愤怒的呐喊,你一言我一语的吵杂声依旧存在,吵得牧司默头痛欲裂。

「妹呀,你几时心地这麽好了,把这麽一大块肉搬回来。你想吃肉大哥上山给你打去,咱们不要吃死人肉,人肉是酸的,晦气又涩口。」顾家老大顾孟槐无奈叹气,不但不能吃,还要打口棺把屍体给埋了,太麻烦了。

「人还没死。」顾喜儿没好气地道。

「差不多了。」就剩一口气吊着了。

「他长得不错。」她看着赏心悦目。

「然後呢?」顾孟槐挑眉,他这不着调的妹妹又要说什麽?

「你妹我十五了,缺一个压寨相公,你看他如何?」村里她找不到合适的婚配对象,将就一下就是他了。

马嵬村的小夥子很好,纯朴善良、憨厚老实,有的还念过书,和别的村子比起来算是有为青年了。

可惜看在顾喜儿眼中还是差了些,虽说读书了,读的却都只是皮毛,一交谈就露馅了,一身土味,太过憨实没意思,大眼瞪小眼闷到死。

更重要的是大多数人家也没想娶她当媳妇的意思,她不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的受虐小媳妇体质,伺候不来一要生娃、二要下田、三要打理内外,庶务全包的公婆。

她从穿来後没拾过柴,没烧过火,更没下过厨,一开始是她娘认为她年纪尚幼,怕烫到手,後来这些事没人再提起也就不了了之,再者有她娘在,当女儿的哪需要费心,坐着等吃就好。

她不是家徒四壁的小可怜,也非极品亲戚满山满谷的无助孤女或弃妇,她有爹有娘,才不当受气的包子。

还有啊,她大哥二哥一武一文,横打南山、智高纵横,家有恒产、田地连片,她家就是地主,虽然没有千两金、万两银,可在土里刨食的庄稼汉眼里已是顶天了。

顾孟槐撇嘴,「不怎麽样,妹呀,我带你去看大夫,你眼神不好。」

那家伙半张脸肿得像发糕,鼻青脸肿,真看不出哪里生得好。

「我就是大夫。」顾喜儿昂起头。

「半桶水功夫。」顾孟槐斜眼一睨,练武的他个头较魁梧,手臂也粗,和孪生弟弟站在一起,明明长相神似,却明显壮实了一些,神情多了凶色外露的威猛。

顾家双生子也是远近驰名,老大顾孟槐是个村痞,镇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他对念书没兴趣,只喜欢舞刀弄枪,陈俊明给他找了个武师教他拳脚功夫,而老二顾孟泰是嗜书如命,整天抱着书本不放。

不过要是因此以为顾孟泰是个文弱小青年,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顾孟泰性格腹黑,一旦有人犯到他,他有一百种以上让人叫苦连天的整人招式,反倒是顾孟槐虽然看着凶狠不好惹,心却软得很,一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会立即挽起袖子,伸出援手加以救助。

这两个可以说是人不可貌相的最佳教材,外表看起来像好人的不见得没攻击性,而面容凶恶的人也不一定十恶不赦。

「大哥,你要让我给你把个脉吗?」

三年了,她穿来後一直都用心去学习中医,就怕哪天不小心泄露自己会医的事,被人当妖女烧掉。

西医和中医在医治人的方式上大为不同,对中医一窍不通的顾喜儿便拜了村里的赵大夫为师,从药草学起,学习辨认药草和药性,继而切脉、调配药方。

但是学了三年,她在配药上尚有天分,切脉却是差强人意,十次有六次会诊错,有时还切不到脉。

「别呀!妹,自家人别陷害了,留哥一条生路给你攒嫁妆。」一跳三尺远的顾孟槐面有惧色,一点都不相信妹妹有待进步的医术。

「不必,爹替我准备好了。」要是靠他,她这辈子别想嫁人了,只能当个恨嫁的老姑娘。

「嫁妆没人嫌多的。」顾孟槐觉得这妹妹真笨。

顾喜儿咬牙,「你……」

「那人醒了。」正在看书的顾孟泰冷不防冒出一句。

斗嘴中的兄妹俩立刻停止,头一转看向床上嘴唇泛黑的男子。

缓缓睁开眼的牧司默先看看摆着臭脸的顾孟槐,而後看了一眼一脸兴味的顾喜儿,最後眉头一皱,对上顾孟泰似笑非笑的深沉眼神。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顾家兄妹等着他口出感谢之言,但是他们失望了。

「吵。」

呃……他说了什麽?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很吵。」

顾家兄妹脸上有些不太高兴了。

「非常吵。」

几张相似的脸同时往下一拉,决定只要他再说一句不识相的话,山里的狼就有口福了,他们会殷勤地将新鲜人肉送过去。

「我伤得很重?」牧司默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身子很虚弱,一动全身就痛,而且几乎无法使力。

「是不轻。」顾喜儿皮笑肉不笑地往他胸口一戳,表示他的伤口是她处理的。

「我中毒了?」他记得中箭後,从伤口流出的血是黑色的,微带一丝腐烂的臭味,因为毒性发作太快,他才会一时失力掉下马。

「嗯,的确是中毒没错。」顾喜儿点头,还好是遇见她,不然他现在已经去阴间见阎王爷了。

「毒解了?」他还有急事待办,不能停留太久。

「你应该知道自己中的毒不好解吧?」

这人功夫不差,身体有特意锻炼过,还泡过强身健体的药水,要不然拖不到老牛发现他,一般人中了这种毒通常活不长,七个呼吸间便会暴毙身亡。

他颔首。「所以解了没?」

「你很急?」

「是。」

「急着投胎?」阎王爷不缺人,去了也是入枉死城,给魑魅魍魉当蹴鞠踢。

牧司默目光一冷。「个人私事,不便告知。」

「你的话一向这麽少吗?是先天不爱说话还是本性冷漠,你要记住,要是没有我们救你,你早就被山里的野兽啃食得乾乾净净,连骨头也不留一根。」牠们饿得很,肚子永远也填不满。

显而易见,牧司默不习惯道谢,眼神幽深而漠然。「你们想要什麽报酬,在我能力范围内绝不敷衍。」

「不缺金、不缺银,就缺个相公。」顾喜儿半真半假的逗人,毕竟能让她看顺眼的人并不多。

闻言,牧司默面上一怔,有些不知该做何回应。

「咳咳,我妹开玩笑的,对於来路不明又身中剧毒的人,我们家不会允许她随随便便把自己嫁掉……啊!妹,别太凶残,我是你亲哥——」顾孟槐痛得直跳脚,因为他的村霸妹妹直接往他鞋面上一踩,那种骨头被辗过的痛堪比椎心刺骨。

「不是玩笑话,我中意你。」

顾喜儿是认真的,虽说并不是非他不可,但和村里那些男子一比,这个人绝对是最优秀的,既然如此问问又何妨?

颜控是一种病,顾喜儿也深知自己病入膏肓,看到好的容颜就会发病,心中不由得生起亲近之意。

「妹妹……」

「丫丫——」

两个哥哥同时不悦的出声,看向面色清冷的男人,此时的牧司默对他们来说有如累世仇人,要是能动手他们绝不留情。

「戏文上不是都说:『今生无以回报,只得以身相许。』你说在你能力范围内我的要求都会答应,那麽除非你已有妻室或是定下亲事,不然我的要求合情合理。」

要是他真的结婚了,她才不会死皮赖脸当小三,别人感情中的第三者都该千刀万剐,凭什麽一句「我喜欢他」就去抢,伤害他人来满足自己的愿望,太无耻了。

一提到「亲事」二字,牧司默神色一冷,幽暗的瞳眸中闪过一丝讽意和痛色。

「妹呀,你是女土匪不成,见着好颜色的男人就抢婚。」顾孟槐痛心疾首,当哥哥的没教好她,他深以为愧。

「你可以是村痞,我为什麽不能是女土匪?他落在我手中,自然是羊入虎口……」顾喜儿先做出痞痞的女匪样,而後噗哧一笑。「他的毒还要我解呢,调戏两句当诊金不过分吧,咱们村里可没这麽俊的男子可让人逗趣儿。」

一听到妹妹调皮的语气,又对着他们挤眉弄眼,两个提心吊胆的哥哥这才松了口气,他们是真怕自家比土匪还土匪的小妹固执己见,不管不顾的将人囚禁当上门女婿。

但事实上,他们还没身中奇毒的牧司默看得透澈,这个姑娘可不只是说着玩,瞧她眼底的流光异彩,嘴角勾起的得意笑弧,在在显示她以退为进的狡猾,活脱脱就像一只挖好了陷阱,等着请君入瓮的小狐狸。

差一点,他就要点头了。

对他而言娶谁都可以,对象是一名农女更好,他很想看看那些人在得知他自甘堕落後究竟会有什麽反应。牧司默心里冷笑。

「你可以帮我解毒?」他如今只想快点好起来,好好将这笔帐清算清算。

要不是不忍心父兄的遗愿毁在他手中,他早就对那几个不肯安分守己的家伙下手,让他们知道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愿鱼死网破,弄得各自凄凉。

顾喜儿笑得很贼的伸出两根青葱般的指头。「可以。解毒的方法一是用药,但此药所需的药草极为稀少,要入深山采摘,且治疗的时间颇长,另一种则比较受苦,不过只需治疗七七四十九天方可解毒。」

「没有更快的吗?」牧司默皱眉。

「急什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腿上和背上的箭我已经取出,但毒不解伤口便难以癒合,还会溃烂,等烂入骨肉後便药石罔效,整个身子逐渐腐烂……」肉一块一块被腐蚀,露出带血的骨架,人活着却生不如死。

「我选後者。」牧司默打断她。

但在看到她忽然发亮的双眼,他开始後悔回应得太快了,她似乎……很兴奋,这让他有些不安。

「你确定?」她大方给他一次反悔的机会。

他迟疑了一下,下定决心地道:「反正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老天爷既然没让他当场死亡,那就赌一把吧!

顾喜儿露出神秘的笑容,「好,你等着接招吧。」

第二章 爹是女儿控

「啊——」

滋滋声不断,有股肉焦味弥漫在屋内。

「忍着,不要干扰我,我也很辛苦。」早知道救人这麽累,她就不自告奋勇了,直接用药浴治他个一年半载。

男色误人,男色误人呀!她这颜控的毛病再不改,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坑死。

「这……这是什麽,为何又麻又刺……」牧司默感觉一股充满着麻刺感的气流流过筋脉,将他被堵塞的穴道冲开,刺入每一寸皮肉。

双眼被一块黑布蒙住,他什麽也看不见,只知道有一只细嫩的手搭在他腕上,而後有一股细细的热流涌入,一开始是刺痛的麻,叫人不自觉的想甩开,但忍住不动後,身体便能慢慢接受,而後感到些许舒爽感,越刺痛越舒服,被毒性覆盖的穴道一点一点化开,浓毒转淡,有一些甚至化为无形。

毒素正在减轻。

他的身体他自个最清楚,这样的「通脉」来回三次,他原先消失的功力已回来三成,能自由行动,除了伤口还无法完全癒合外,他看起来和没受过伤一样。

「别问,我不会告诉你。」这是她的秘密。

其实顾喜儿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正在做的事属於实验性质,尝试着用雷电清除体内的毒素,以电击方式缩小以古代医术无法摘取的肿瘤。

根据她的研究,她自带的雷电能力是可以治病的,但对风寒、咳嗽、哮喘之类的病无效。

这功能有点像手术房的电烧刀,能将身体里多余的息肉或肿块切除,或是脏器有破洞时用烧灼法使其不再流血。

最重要的是电流控制,过多或太少都不行,得适量放电才能达到疗效,否则会适得其反。

「……我的毒要多久才能完全清除?」他等不及要回去收拾残局了。

「你以为我容易吗?消耗自身的体力和你一身的毒拚搏,我很吃亏你知不知道。」顾喜儿没好气地道。

她真的觉得亏大了,痛痛快快打一道雷还比较轻松,反倒是要让细雷如丝般窜动困难多了,稍有不慎,轻者全身筋脉毁於一旦,被雷电烧成灰,终生瘫痪,重者活活电死,再无生机。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对此她也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不然万一不小心失手,一条人命就没有了。

她不敢一下子施放太多电流,谨慎为上,宁可多做几回也不要操之过急,多累积一些经验把手练顺了,以後遇到类似的事情便可以从容不迫,将上苍赋予的能力用在救人上,行善积德。

「我可以娶你。」他说得很僵硬,脸皮绷得很紧,像是被推出午门斩首的死刑犯,面临大刀砍下的瞬间。

顾喜儿先是一怔,而後露齿一笑。「我要的是心甘情愿,而非咬着後槽牙的不甘心,你看你的表情多苦啊,活像被逼到悬崖边的老鼠,不想往下跳却又非跳不可。」

「我不能让你的名声有损。」毕竟他们有过肌肤之亲。

男女有别,她的手碰触到他,身为男子他本该负起责任,给她应有的名分,更何况她还救了他,他不能陷她於流言中,受到各方攻讦,背负污名。

顾喜儿真想放声大笑,这家伙太可爱了,居然还有为人设想的心,可她不能笑,只能憋住,以免岔气。「放心,在我们马嵬村没人敢说一句闲话,我爹是里正。」

在小老百姓眼中,县官不如现管,里正在村里几乎就是官老爷,是崇高无比的大人物,奉承都来不及哪来的二话。

「里正很大吗?」牧司默为百姓的无知感到可悲,他身边的亲卫可是六品官,比七品县令还高两级。

顾喜儿理所当然地道:「当然大,你有看到谁敢对我爹大小声吗?对没读过什麽书的乡下人而言,我爹就是他们的天。」

去县衙不易,多少委屈和冤屈只能默默吞忍,可是里正一站出来便能为人排解纠纷,化开仇恨,令兄弟和睦,妯娌不生口角,父护子、子孝亲,一家和乐。

县官管修桥铺路、兵防县务等大事,里正管家长里短、鸡羊猪狗这等小事,谁和百姓走得近显而易见。

「你很崇拜你爹?」牧司默看得出来,她一谈到父亲,那眼中像是缀满星子,多到要满出来一般,闪闪发光。

「难道你不崇拜你爹?」她很喜欢原主的爹,对女儿只有娇宠,从不说一句重话,是真的把女儿当作掌上明珠。

她上一世的父亲只看重成绩,不是满分便是不及格,拿不到第一名与废物无异,还总说他们家的孩子只能独占鳌头,不能落於人後,所以她从小就被逼着念书,被逼着考试,被逼着上不喜欢的科系,做一个听话的傀儡,她和父母的交流是一张张的成绩单,他们看见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分数。

当无国界医生那几年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因为不会有人在她耳边念着这麽做不对,那样做不对,要怎麽做才对,企图控制她的思想,把她改造成完美的医用机器人。

牧司默一顿,眼里流露出对父兄的思念和愧疚。「我也一样,家父在我心中是不可取代的。」

然而他却因为年少荒唐,连父兄最後一面也见不着,再相见竟是两坏黄土,身为儿子、弟弟,却未摔盆送终,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所以说大家都相同,自家老爹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我说的对吧,爹?」

看见门口一抹藏青色衣角,顾喜儿机灵的将手拿开,不让人看见她治病的手法,嘴甜的先糊弄住最宠她的爹。

「淘气,爹要真成了神仙可就不食人间烟火,等着塑成泥像摆在庙里供着呢!」

一名神采奕奕,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腰上系着一块云朵形状的飘花绿玉佩,言行得体的推门而入。

顾里正看向女儿的神情充满慈爱和宠溺,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巴不得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给了她,让她不愁吃不愁穿,万事无忧,永保童真笑颜。

接着他眼神一转,落在牧司默身上的目光可就没那麽客气了,多了审视的锐利以及保护女儿而生的敌意。

他对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并未感到不快,他防备的是这名男子长相太出众了,不会是一般人家出身,必然背负着他们高攀不上的家世。

女儿不小了,该是为她择婿的时候,顾里正知晓自家女儿心气高,对於结婚对象颇有要求,村里的小伙子见识少,眼界不高,日後走不出这十里八乡,在品性和学识上根本配不上她。

因此她两位舅舅决定往当官的门户挑人,最少也要是书香人家,家境宽裕,养仆蓄婢,嫁过去不是少奶奶便是当家主母的身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让人伺候着,家中没有纳妾的习惯,为人如竹般品性高洁,最重要的是不能嫁得太远,就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以免哪天受了委屈找不到娘家为其出头。

顾里正的女儿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要是可以,他想替女儿招上门女婿,日後将里正之位传给女婿,加上有儿子们看着,他才觉得安心,百年後不用为心头肉担忧,担心她日子过得不好。

可是世事哪能尽如人意,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故而时时刻刻提防着,不让外乡客有机可乘。

而眼前一身伤的锦衣男子正是他防范的对象,以他多吃了几年米的阅历来看,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光看他无形中流露出的凌厉气势,便可知他非一般人。

虽然不清楚这人的来历,只猜测其出身不凡,可手上肯定沾过人命,为数还不少,那浑身的煞气冲天,隐隐有血腥之气。

「爹,不许取笑我,不然我不理你喔!」顾喜儿跺了跺脚,摆出小女儿家的娇态,对着亲爹撒娇。

「哎呀!不能不理爹,你可是爹的心肝肉,一日不见就想得慌。」顾里正话中有话,但这暗示不是说给女儿听,而是告诫某人不要有非分之想,伤好了就走。

「爹,你今天没事做吗?」顾喜儿挑眉。

不用去巡巡田地,看看今年的庄稼,为三村村民调解调解一下小打小闹?

听到女儿明着赶人,顾里正有女儿胳膊肘向外拐的心酸。「这位公子,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他没法告诉女儿外面的男人全是狼,吃人从不嘴软,只能心里发酸的将矛头对向外人,一点也不掩饰他对外来者的不喜,希望他识趣点自己离开。

只是不等牧司默启唇告辞,胳膊肘往外拐的顾喜儿就先一步留人,还略带不快的瞪了亲爹一眼。「爹,我的病人我说了算,我没说他好全之前他就好不了,你别老拦着我给人治病,我学医多年,总要让我有练手的机会。」

若非担心太过惊世骇俗,吓坏一堆中规中矩的大夫,她早拿出一年前打造好的手术用具开膛剖腹,给他们上一堂血淋淋的外科解剖课。

顾喜儿是妇产科医生,上产台接生或剖腹产手术是家常便饭,加上她打小就是在手术台旁长大的,十岁不到便被父母叔伯们拎到手术室旁的观察间,看他们为病人动手术,以便她从中学习高超的手法,有利於她日後的全面性发展。

为了栽培出一名天才外科医生,他们不遗余力,不允许家族成员中有一个不在人手一刀的外科或肿瘤科,以求延续外科医生世家的神话版图。

在人人一把手术刀的环境中成长,她要是说不会开刀绝对没人会相信,何况她在妇产科也动过手术,在业界小有名声,在其他医学领域上也绝非泛泛之辈,她骨子里就流着顾氏圣手的血液。

练手……牧司默眼角抽了一下,他沉默不语,有如深潭般的眼中却多了一抹深思。

她真的是大夫吧?

「爹没说不让你在他身上试药,不过男女独处总是不好,爹得为你的以後着想。」顾里正明白表示男女有别,盼着女儿能听劝,不要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太过用心。

试……试药?牧司默的眼睛闪了闪幽光,心里暗暗发紧。

要不是他的伤势有了明显好转,身上的毒也在慢慢减轻,不然他都要怀疑这个言行举止大剌剌的小村姑捡他回来是不安好心,把他当成药人。

「大夫眼中无男女,我们看到是需要医治的人,而且他说他要娶我……」

不等她说完,顾里正脸色大变。「什麽?」

这小子、这小子实在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他以为说两句妄语就能骗走他家可爱娇俏的小女儿吗?

「爹,冷静,你的表情太狰狞了。」会吓坏村里的孩子。

「你叫爹怎麽冷静得下来!丫丫呀,千万别相信从男人嘴里说出的话,他们十句有八句是假话,剩下的两句是自欺欺人。」他朝牧司默瞪视一眼,意思是我看穿你的本性,少用花言巧语来哄骗我这涉世未深的闺女。

平白背锅的牧司默抿紧唇,不发一言的看着眉眼神似的顾氏父女。

「爹也是男人。」顾喜儿明白天下当爹的都一个样,不想自家费尽心血养的好白菜被猪拱了。

「我是你爹,不算在内。」顾里正振振有词,努力说服女儿不要轻信於人,长得好看的男人惯於骗人。

牧司默开口道:「我是男人,一言九鼎。」

牧家家训乃是光明磊落,顶天立地,为人当无愧於心,身为牧氏後人,他绝对会严格遵守。

「没让你开口就安心养伤,把伤养好了就赶紧回家,别让爹娘担心。」顾里正没好气地道。

自己和女儿的事他插什麽嘴,真是伤了皮肉连脑子也受伤了,把别人的家事当闲事挂在嘴边。

牧司默眼神暗了下来,「我爹不在了。」

他死在敌人的刀下,背後插了十八支箭,拖了三天才咽气,死时还念念不忘不学无术的小儿子。

顾里正一噎,讪然一笑。「那总还有娘吧,儿子都是娘的心头肉。」

牧司默面无表情的说:「我娘叫我去死。」

顾里正倒抽一口气,居然叫儿子去死,这是什麽样的娘亲,比後娘还狠!

「她还叫我死在外面别回去了,她不指望我送终。」

他的母亲恨他入骨,同样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母亲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为国捐躯的大哥,成天守着一只牌位,泪眼相对。

即便如此,他还是把母亲放在心里的第一位,期望她日子能够过得好,身体安康,不生病痛……

下一瞬,牧司默深幽的眼底闪过一道暗芒,他这一次遇袭绝非偶然,知晓他匆忙回京的人并不多,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几人,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呃,这个……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令堂可能是一时气话。」顾里正词穷了,父死母不慈,这得多糟糕,害他再硬不起心肠说两句。

牧司默苦笑,「我也希望是气话。」

可他很清楚母亲对他的恨意有多深,若是能一命换一命,母亲会毫不犹豫往他心口插刀,好换回优秀的大哥,那才是她要的儿子。

牧司默不恨母亲偏心,他只是失望她对他的漠视,至少在父兄还活着的时候,她对他们兄弟两个一视同仁,并没有对谁较为偏爱,直到晴天霹雳般的死讯传来,母亲的态度才大为转变。

「那个……丫丫,好好照顾人家的伤,别再乱用药,爹去田里看看稻子的长势,准备安排人收割。」顾里正使了使眼色,让女儿不要逗留太久,她年岁也不小了,别给人说闲话的机会,纵使没人敢,但孤男寡女要避嫌。

其实他有些难为情,对受了伤的小辈不但未能如村里的孩子一般悉心照料,反而多有恶语,实属心态不正,需要自我反省。

他对人存有偏见,反而勾出人家的伤心事,让他一张老脸臊得慌,谁晓得相貌堂堂的男子竟有那般过往,让他听了都心酸。

「爹,我没胡来,你要对女儿有信心。」

她哪有那麽不济,不过是刚接触药草时认识不深,将巴豆当成板蓝根煮了一锅汤,结果害一家大小跑了两日茅房。

顾里正乾笑。「呵呵……爹当然对你信心十足,只是人命关天,你还是要小心用药,真要出了事,爹也顶不住,爹只是小小的里正,不能手眼通天。」

他不怀疑赵大夫的医术,那可是有口皆碑,人人赞扬,不比县里的大夫差,要不他也不会让女儿跟着赵大夫学医。

女儿那时天天捧着一本绘有图样的药草大典苦读,逼她大哥带她入山辨识药草,顺便采摘做对比,可是三年过去了,一本药草大典是背得滚瓜烂熟,山里的草药也认得差不多,却没看她治过一个病人,反而多了不少奇怪的举动,赵大夫甚至反过来向她求教,师徒俩古里古怪的背着人不知做了什麽,有时还一身血的叫人心生疑窦,偏偏好奇询问时两人都异口同声直说没事。

顾喜儿哭笑不得的推推爱操心的爹。「快走快走,稻穗要垂地了,你跟娘说我中午要吃大白馒头、清蒸鲈鱼、栗子鸡和辣炒螺狮,再做个鱼香茄子,炒两盘青菜……」

「知道了,你这张嘴刁得很,爹娘真是把你宠坏了。」被推着走的里正大人嘴巴这麽说,面上却是笑呵呵的,没有一丝愠色。

一对上被自己养得娇气的女儿,他是半点脾气也没有,在外面是威仪十足,眼厉面沉,一副胸有丘壑的高深模样,一回到家就变成慈父面孔,对妻子、女儿百般疼宠,刚毅不折的腰软得跟面条似的,任母女俩搓圆捏扁。

顾里正一离开,牧司默冷不防丢出一句,「你的家人对你很好。」

不论是她爹娘或两个哥哥,他们似乎都以她为轴心,看护得有些超乎寻常,几乎是到了溺爱的程度。

当他还是府中么儿时,父亲宠着、兄长护着,他想做什麽都由着他去,不拘他非走父兄的路子不可,牧家数代以来死太多人了,他们想有个人过得自在些,不用绑死在「忠君」一词上头。

可是和她比起来,自己受的拘束还是太多了,至少习医家中一定不允许,因为觉得医者上不了台面,以他们的身分宁可解甲归田。

顾喜儿怔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自己亲人不对我好要对谁好?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心狠的娘,你的情形不能和我们相提并论,你娘只是病了,一时想岔了。」

「病了?」牧司默面上出现短暂的茫然,但很快又一脸冷肃,生人勿近,好像不曾有过迷惘。

「她的心生病了,也许是什麽突发状况让她承受不住,必须找一个人来恨做为发泄,不然她撑不下去。」顾喜儿解释道。

「是吗?」

娘心里的苦他明白,惶惶终日,挂念着在远方的儿子,盼能早归,迎来的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有什麽比孩子的死更伤为人母的心,那种痛深入骨髓,无法以言语来形容,人虽活着却已然心死。

牧司默也会痛,但他放在心底深处,没人知道他心口流着血,一点一点夺走他眼里的光彩。

用过午膳後,顾喜儿陪着牧司默在村里走动,身体多动动有利於伤口的癒合,他们走得不快,随兴而为。

村子里的人虽然会好奇的探头看,但不会有人主动上前询问,或是说两句闲话,前後两任翁婿里正将村子治理得井然有序,绝对的威望让人生了敬畏之心,大家的嘴巴是有把门的,没有熊心豹子胆敢去得罪里正家。

「这里的稻子长得很好。」牧司默道。

结实、饱满,粒粒金黄,不像北方的高粱、小麦那样乾瘪瘪的,一捏就扁了,他还啃过豆渣做的饼,很糙口,刮喉咙,要配着水喝才咽得下口。

「是不错,我们用了心施肥、除草、防虫害,过些日子还希望老天爷赏脸,别在秋收前後下雨,不然我们就惨了,太早下雨稻穗易发芽,收割後稻子没晒乾也容易发霉……」顾喜儿耸耸肩。

她是当了农家女之後才晓得,原来种田也不简单,完全是看天吃饭,不管用了多少心思去种植,一场雨就有可能毁了农人一年的心血。

「看来真的很辛苦。」惜字如金的牧司默伸手碰了黄澄澄的稻穗,感受着它饱满的坠沉感。

马嵬村左连前壁村,往东隔了一条河是柳枝村,河岸两旁植满扬柳,枝柳往下垂入河中,风吹柳条儿动,河水的流动也带动河里的青柳,岸上水里皆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水绿。

山桃县稍微靠近南边,因此大部分的农家都一季水稻、一季麦的轮作,此时的村落是稻浪连成片,宛如金色的海洋般,随着风上下起伏,一波接一波传来稻香,带来即将丰收的喜悦。

七月底、八月初还不是收割的季节,至少要到八月十五後,稻穗的颜色转为深黄才是成熟期,此时的稻子成熟得刚好,稍微晒上两日便可收入仓,轻轻一搓便能去壳,一粒粒的白米晶莹透亮。

稻子几乎是同时下种,收割的时日也相差无几,因此顾里正才提早找人,先将自家的粮食给收了,以免大家一窝蜂的采收反而人手不足,引起四处抢人的纠纷。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不为人知的辛酸,不是付出辛劳就一定有收获,像你们当兵的还不是要提防小人算计。」她耸耸肩,自古以来兵权是各家必争的一大势力,有野心的人绝不会放过。

「你怎麽知道我出自军中?」目光一冷,牧司默倏地伸手箝住她的细腕,手劲不轻的施压。

「放手,会痛!」顾喜儿想把他的手甩开,可是甩了几下就放弃了,男女先天体力上的差异她还是有数的,不必硬碰硬自找苦吃。

不过她还是小有微词,心有不豫,她要是想下手他早就没命了,哪还容得他恩将仇报,多有质疑,这家伙真是脑子长虫了,才会做出这种没大脑的糊涂事。

「说清楚我才放。」牧司默虽没松手,但力道明显轻了些,眼神也不若先前凌厉。

顾喜儿撇嘴,「你一身血气谁看不出来,军人都有一股置生死於度外的气势。」

看他不信,一副农家女不该有如此过人见识的模样,顾喜儿真被他气着了,乾脆往前一靠,像是要投怀送抱,把一脸正气的牧司默惊得面上发红。

「你……你想干什麽?」

她靠得太近了,女子身上的体香幽幽荡荡的飘入鼻间。

「你脸红个什麽劲,难不成我还会非礼你一个大男人不成?」看他面红耳赤的局促样,顾喜儿笑了,气也消了。

牧司默心口躁动的沉下声音。「快说,我不想伤了你。」

「说什麽说,你能啃下我一块肉吗?」她胸前一挺,刚发育的小肉包就顶在他胸前,叫他进退两难。

「你……」看到她这般不知羞的举动,牧司默脸上的红晕更深了,还多了不知所措和恼意。

在他不到二十岁的人生中,接触到的女子大多是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或是知书达礼的高门贵女,再往低处说也是明事理知进退的小家碧玉,他还没见过像顾喜儿这样胡搅蛮缠,全无体统的女土匪,完全不能以常理论之。

可是她这样却不叫人厌恶,反而有点好笑,像是自家人的小胡闹,可以包容,让她小小的放肆一下。

「我怎样,貌美如花,杏目含波,一天仙美女也,叫你一看倾心,身不由己的动心。」她圆润有肉的手指往他胸口一点,逗弄纯情小哥。

他忍俊不禁。「脸皮真厚。」

「没你厚,光天化日之下捉着一位待字闺中的姑娘的手不放,你这是登徒子行为。」她摇着被捉住的手,表示罪证确凿,他不是好人,对她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看她一脸得意,明摆着耍横,骑虎难下的牧司默这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简直要把自己给坑死了。「你只要说实话,我就当没这回事,你不想被当成敌国细作扣押起来吧?」

「我吃亏。」她不甘的嚷嚷。

眼皮抽了抽的牧司默拿她没辙,谁让他还抓着人,理亏。「你要什麽?」

「一匹战马。」

「战马?」他眼眸一眯。

「对,那天你们被追杀时所骑的战马,我大舅舅是碧水县的县令,他带我去军营玩过,虽然你们身上的配备和我看过的有些不同,不过大同小异。」

她想要一匹马想了很久,可是家里人没一个同意,一致认为高大的马儿对身形纤弱的她而言太、危、险。

在战争地区待过的她看过不少军人,自然也不难看出牧司默在战场上打杀过的特有气质,这是掩盖不了的,在她看来,杀过人和没杀过人的士兵差别显而易见,光眼神和一身的煞气就截然不同。

「你看见了?」他讶然。

「我那时候带我家的牛去吃草。」她自然没说她还引来两道雷,好让他们一行人顺利脱身的事情。

不过她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没有成功逃走,反而受伤中箭被她所救。

那他的同伴呢?是都死了还是分散逃走?那些马儿又跑去哪里了?就算被杀也该有屍体吧?

事後她又进山一次,在雷击的附近看看有没有好东西可捡,可是她明明记得当时死了很多人,却不见一具屍体,打斗现场收拾得很乾净,连一块碎片也没留下,彷佛周遭十里内从没发生任何事情。

「所以当时你也在?」牧司默松开手,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无奈,还有一丝他自个儿也没发觉的怜惜。

「我在山崖上看得可清楚了,我以为你们逃掉了,怎麽又中箭了?」她记得黑衣人没带箭啊,否则她就会多劈几道雷让他们走不了。

他黑眸一暗。「我们遇伏了。」

「还有另一拨人?」她惊讶地两眼瞠大。

「是。」牧司默冷笑。

他的命可真值钱,出动了将近两百名刺客将他阻拦在半路,好在一边要擒拿他,一边要置他於死地,两方相争他才有机会破口而出。

可逃没多久,几百枝箭如雨般落下,他的人为了护住他全都中了箭,就连他也被密集的箭雨射中两箭。

不得己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弃马步行,让奔跑的马匹将敌人引开,再四散逃走,想办法躲开这一次的劫难。

「你真该向我家老牛道声谢,是牠发现你,硬要我带你回家的。」

打打杀杀的事如非必要她不想介入,这与医德无关,他们小老百姓没什麽自保能力,还是明哲保身,不惹火上身为妙。

要他向一头牛道谢?牧司默神色复杂,双唇抿成一条线,他犹如深潭般的眸子好似有寒气飘出。

「我告诉你,我家老牛立了大功,你要奖励……啊!我的腿!」话说到一半,顾喜儿忽然惨叫一声,眼、口、鼻皱成一团,像是捏了三十六花褶的鲜肉包子。

「怎麽了,被蛇咬了?」牧司默面上多了着急之色,伸手往她腿上摸去。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别摸,我脚麻!」

天呀!太丢脸了,她真该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脚麻?」他一顿。

「不许笑,这都是你害的!你个高、我个矮,为了不输人我只好踮起脚尖……」矮个子也有辣脾气。

牧司默没笑,他默然转过身背向她,身子一低,「上来。」

「你……你要背我?」她又惊又喜,又有一些不自在。

「你还走得动?」他回瞟一眼,似在说:别矫情,平日什麽事都敢做的人还装什麽闭月羞花,女土匪的本性谁人不知。

「可你身上还有伤……」顾喜儿犹豫着。

「无妨,背得动你。」她总不会比一头野猪还重。

牧司默受过更重的伤,在缺医少药的情形下还得找寻果腹的食物,几个伤得快走不动的男人杀进野猪窝,硬把大大小小十几头野猪给收了,靠着这些野猪肉他们才顺利活下去,即便每个人都高烧到差点去见阎罗王。

在那麽艰辛的地方都能渡过难关,杀敌无数,谁知他那时没死在敌人手中,却在自个的国土上遭受飞来横祸,险些枉送性命。

这个仇,他定会替死去的弟兄报。

「你说的喔!伤口裂开怪不得我,还有,要是背到半路体力不支摔了,别怪我煮十斤黄莲水灌进你嘴巴。」她掩住窃喜的神情,嘴角扬起,往前趴了过去。

彼此身体一碰触,两人都为之一震,感觉有股酥麻感流经全身,心里同时涌起一丝淡淡的慌乱。

牧司默想着,她又在帮我袪毒了吗?但是不像啊,少了平时的刺痛感。

顾喜儿有些窘迫,她很清楚这不是雷电,也许是她的桃花开了,在她单身了两世後,老天爷终於为她送来姻缘……

「顾喜儿。」牧司默低唤。

「嗯。」她害羞地哼了声。

前世和今生她都没被男人背过,他们总说她是发电机,电力十足,能力超强,不需要别人照顾。

「看来你不嫁我都不行,你的名声尽毁我手。」他把头往旁边一撇,半个村子的人都瞧见了他们的亲密举动,真的不好说大家都眼花看错了。

顾喜儿转过头,看见有人从门後探出脑袋直瞅,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甚至有村民直接走出来围观,不时交头接耳,掩嘴吃吃笑着。

当然她不是人人爱的银子,有些与里正家不和的人便故意大声喊着「几时请喝喜酒呀?咱们一定到,好沾沾喜气,毕竟这可是你爹帮你安排的上门女婿呀」;另一群人则面露鄙夷,不屑她尚未成亲便和男人乱搞,坏了村子里的名声。

她非常善解人意的回以笑容,并作出个拧巾子的手势,不过大家可能误解了,以为拧的是脖子,顿时面色一白将头往回缩,关门上闩。

顾喜儿很冤枉,敦亲睦邻怎麽这麽难呢,她长得又不丑,带出去也不吓人,为什麽别人见了她有如饿虎上门,不紧闭门户就会被她一口吃掉,屍骨无存似的。

从村人的反应可知她定是做出又挤眉又挠耳的多变神情,牧司默忽然有种想放声大笑的放松感,在被亲娘当仇人看待的这些年,他头一回发现自己也可以活得很轻松,不用把别人的不甘心背在身上,他们不过是一棵树,一颗石头罢了。

娶个村姑又何妨,至少她不会在他最痛的时候落井下石,她看似粗野无礼,却有着细腻的一面,虽然有些做法颇为不妥,可也不做伪,展露真性情。

牧司默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甚好,他现今的身分十分微妙,既是镇北将军又是西北侯,他手上有二十五万边军,觊觎他兵权的人不在少数,手段尽出,甚至频频往他後院塞人,以为美人会令英雄折腰。

对於这些有心放长线钓大鱼的他倒是不放在心上,唯独那扯後腿的自家人最让他感到痛心,他娘便是第一个,知道怎麽让他最痛她便怎麽做,看到他心力交瘁、痛苦不堪,她笑得最开怀……

牧司默勾唇冷笑,要成亲就成亲,他倒要看看京里那些人作何反应,一旦知晓他不在掌控中,怕会产生一番大震荡,又有不少人要重新布局,找到最有利的暗线好再度出手。

第三章 欢喜俏冤家

「侯爷,您还好吧?」一下舒眉,一下颦眉,似笑又似怒的表情多变,连喊了几声也没回应。

回过神的牧司默双目清明,他抬头看向仅剩的七名亲卫,「叫我将军,我现在是带兵的主帅。」

「是,将军。」

看着眼前一列青衣将士皆有伤在身,或重或轻,或伤了胳膊,或腿上伤口未癒,形容狼狈,憔悴不堪,牧司默神情微冷。

出西北边界时他一共带了三十名亲信,如今死伤大半,活着的人也不得安生,连想找个落脚地都不容易,京城那夥人不想他们回去,见一个杀一个。

「陈七,我要你查的事怎麽样了?」牧司默问道。

陈七是牧司默的先锋官,同时也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厮,後来成了他的亲随,一起上战场杀敌。

在受伤的这群人之中,陈七是伤势较轻的一个,行动上并无大碍,他们在军中有一套互相联络的办法,一旦走散或遭人掳掠便可用此方式留下暗语,方便寻人和聚集,牧司默养伤期间,这七人便用此法找到彼此,然後又循线发现被救的他。

「根据末将的暗中查访,老夫人根本未如信上所言病重在床,末将亲眼看见她坐上往天云寺的马车,一路上和大夫人有说有笑,面上看不出一丝病容。」

说起此事,陈七仍旧忿忿不平,太可恨了,居然借用军情管道送假信,还利用将军孝顺老夫人的心!

那封「母病危,速回」的信笺下方盖着西北侯府的印信,也就少数几个主子知道印信放在哪里,再由府里三位管事同意方可落印,这是牧司默离府前做的安排。

那三个管事都是他爹生前最信任的下属,因伤退下後便在西北侯府里做事,牧司默此举是为了预防他不在府中时,有人趁机侵占侯府资产。

因为信任自己的安排,他看到那一行墨黑的字便信以为真,等不及上报皇帝就心乱如麻的带人连夜往京城赶,就怕和父兄死时一般,连母亲最後一面他也见不着,留下最痛的遗憾。

谁知他们离开才第二天便遭到伏击,当日死了五人,轻重伤一十二人,休息了半日才又继续前进,前後总共三波刺杀,就以这次伤情最为惨重,逼迫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混入人群中,藉以躲开身後的追兵。

他们不怕死,就怕死得不明不白,不过是回京一趟,为什麽突遇截杀,地方官难道不用出面吗?

「我娘真的没病?」牧司默心里五味杂陈,有人利用他母亲布了个可怕的陷阱让他自投罗网。

陈七点了点头,「是的,将军,老夫人身子骨十分硬朗,还能爬一百零八道登仙梯上山呢。」

天云寺位於山顶,山势陡峭,地形偏高,腿脚不利索的人还真爬不上去。

「那麽这封信究竟是谁写的?」胆敢冒用侯府之名,其心可议,其人当诛,岂可任其祸害侯府。

「这……」陈七一顿,欲言又止。

「说!」牧司默怒目一喝。

陈七苦笑着低下头。「是……是大夫人。」

「我们侯府没有大夫人。」府中只有老夫人和生下庶弟牧司风的姨娘章氏,其余皆为闲杂人等。

「她是大公子的未婚妻,愿为死去的未婚夫守节,所以……所以……她早就住进西北侯府,下人们都称她为大夫人。」若无老夫人的默许,她哪敢以此自居。

这件事情陈七也是赞成的,故而他早已得知却隐瞒不说,直到木已成舟才告知将军。

一代名将死後萧条,未婚妻愿入门守寡何尝不是幸事,至少逢年过节能有人上个香,烧些纸钱告慰底下的亡者。

「我同意了吗?」他才是侯府主人。

当年,西北侯府门口匾额挂的还是镇北将军府,牧司默的父兄长年驻紮在边关,好些年才回京一次,还是两人轮着来,一家几口人而已,却总是凑不齐。

那年牧家长子牧司情告假回京成亲,谁知就在大喜之日的前三天,忽然传来边关告急的消息,皇帝要牧家派一人带兵回援,先挡下这一波攻势,他再想法设方筹备军粮由另一人送过去。

因为牧司情成婚在即,其母杨氏便要小儿子代为出征,等新妇三日回门後再由长子押粮回边关。

牧司情却不同意,那时的牧司默只有十四岁,在兄长眼中还是孩子,一心护弟的牧司情便自动请缨,抛下待嫁的新娘子和期盼抱孙子的母亲,领了五万兵马便走了。

可是之後押送粮草的却不是牧司默,他被人抢了差事本来就憋着气,回府後又被母亲数落一番,大骂他没出息,不求上进,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他一气之下就去了江南,整整一年未归。

就在这一年中,他父兄双双阵亡,等他得知消息时两人早已入土多时,他回来只看见两座并立的墓碑。

牧司默呆呆看着,完全哭不出来,因为太悲伤了,他没办法相信他们走得这麽突然,一次失去两位至亲,他心痛难耐,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能跪在两人坟前。

因为这痛到木然的表情,以至於被伤心过度的杨氏以为他一点也不难过,抄起手臂粗的长棍朝他背後直打,崩溃痛骂死的为何不是他,他大哥是替他死的……

牧司默也想着为什麽死的不是他,大哥比他有用多了……他毫不反抗,任凭母亲几乎将他打死在牧家墓园,躺在床上好几天下不来。

就在此时,朝廷传出有官员上奏牧家父子守关不力,说他们调度失误,才导致损兵折将,兵败如山倒,镇北将军名不符实,应摘匾削品,抄其三族,打入大牢。

而皇帝居然真的动摇了,有意趁此机会拔除已无撑天栋梁的镇北将军府,将其家产收归国库。

虽未正式下旨,但外头传闻纷纷,与牧府定有婚事的杨国公府也由皇后派人来退婚,牧司默和皇后娘家的赵大小姐因此解除婚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失去一桩婚事却能看清赵家人的嘴脸,牧司默并不觉得可惜,全然没放在心上,京城第一美女又如何,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可是父兄将要蒙受的冤屈牧司默不能忍,他不会让任何人毁了牧家先人辛苦打下的基业,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牧司默那时就是个疯子,他将府中所有为国捐躯的先人牌位全绑在身上,然後高举父亲染血的战袍一路高喊,「先帝!请睁眼看看为守护疆土而战死的臣子们,我们心寒呀!一百多条人命葬送在漫漫黄土之下,却还有人不放过我们,如果战败就要抄家灭族的话,从此我们武将再不上战场,让文官拿起刀剑守疆吧!」

说完,他敲响了宫门外的登闻鼓,无论谁叫停都不停,整整敲了一百一十下,意思是一百一十条被奸臣迫害的冤魂来喊冤了。

皇帝震惊了,朝臣被震慑住了,武将心有戚戚焉,当下弃剑丢刀者众,直言镇北将军之死会是他们日後的写照。

为了安抚大举抗议的武官,皇帝只好将上奏的臣子斩首示众,抄其家产补偿给牧家,并追封镇北将军为西北侯,牧司默承其爵,袭爵三代不降等,之後再依其作为论之。

可以说牧家的爵位是牧司默拿着项上人头拚来的,因此他也被皇帝厌憎上了,称他是浑人,把祖宗牌位背上身的事也做得出来,实在是荒唐。

不过浑人就浑人,他才不管别人怎麽说,保住了先人基业,不让祖先蒙羞就行。

「将军,您不在府里,因而大夫人……」

「嗯?」牧司默声音一沉。

陈七连忙改口。「范小姐入门一事,是老夫人让人出面办的,只请族老喝了茶便当进门了,她自个儿让下人改口喊大夫人,老夫人也没反对。」

这事很平和的落幕了,无人有异议,兵部尚书之女范紫芊就这麽成了西北侯府的大夫人,替牧司情守寡。

「信是怎麽送出的?」牧司默又问。

一个深居简出的女人如何知晓他们西北侯府的消息来往管道?

「这……」陈七面上一臊,他没想过要查,想着范紫芊已经够可怜了,何必为难。

牧司默冷声道:「你就没想过她为什麽要送一封假信出来?」传这种消息给在前线的将士,她难道没想过後果吗?

陈七头低得不能再低,一脸羞愧。

「因为这一封信,我们损失了多少兄弟?」牧司默咬牙,声音森寒,好似大雪封顶,冻得人四肢僵硬。

「将军……」陈七哽咽。

其他人跟着抹泪,想起无辜死去的同袍,他们既痛心又感慨,也恨起范紫芊,没有她的自做主张,怎会死那麽多人?

这一刻,他们不免怀疑起范紫芊,尤其那些在路上埋伏的刺客将他们回京的路线摸得一清二楚,几乎毫无误差。

若说这两者之间并无关连,在场的人都不相信,天底下哪来那麽多的巧合?

不管是有心算计也好,无意为之也罢,这件事范紫芊肯定脱不了干系,即便是被利用了,她也不能仗着和侯府那一点点关系随意送信,还是要命的夺魂信。

看看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就这麽没了,原本他们是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封妻荫子,为家族带来荣誉,却因短短的一行字断送了,她被恨上了也不是没道理,就连牧司默也想手撕了她。

「我任命的三名管事呢?」他赋予他们重任,他们却辜负他的托付,其罪难恕。

另一名叫周强的副将回答了,他左眉上方一直到耳後有一道伤疤,「将军,末将明查暗访了三日,发现一名管事生了重病,似乎下不了床,另一名管事不知犯了何罪被关进了大牢,还有一个……」他眼神复杂看了头儿一眼,欲言又止。

「被收买了是吧?」牧司默冷笑。

他自个儿挑中的管事他知之甚详,三人之中有一人名叫胡柴,本来就较为贪财,他还曾笑称他是守财奴,但他没料到此人有一天会背叛他,毕竟这人是他父亲舍命救回来,最为肝胆相照的兄弟,他还喊他一声胡叔。

周强一愕。「将军,您知道了?」

牧司默点点头,转头问另一人,「华平,你的伤势还好吧?」看他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肯定没好好休养,又四下奔波。

「将军,属下还好,还能杀几个敌人。」华平咧嘴一笑,一口白牙亮得闪人,衬托得他肤黑如炭。

华平原是农家子弟,因为朝廷徵兵而从军,原是伙头兵,但因个性腼腆常受欺凌,一日被牧司默发现他遭人打得很惨,因而收入麾下成为亲兵,近年来表现不差,只要再立下几个功劳,有望升为六品校尉。

「你们几个伤势较重的找个地方养伤,暂时别在外露面,试着从西北军调几个人来,我有大用。」光凭这些人手不太够用,他想要找出幕後黑手着实有困难。

「是。」几人应下。

「陈七,你就劳累些,把那名管事从牢里捞出来,并想办法取回印信,断了那人对牧家资产的滥用。」

范紫芊真以为自己是牧家长媳了吗?

「是,将军,末将会乔装潜入京城,把管事的事给平了。」陈七不说也知道将军口中的人是谁,大夫人……范小姐做的事的确有些过了。

「周强,我给你一个任务,去绑了胡柴,打断他一条腿,告诉他顾好侯府产业,若是少了或者被人吞了,就要他以死谢罪。」他给了胡柴改过自新的机会,就看胡柴肯不肯接受了。

「将军,他不会反过来出卖您吗?」周强皱眉,像这种风吹两面倒的墙头草,就该一刀了结他,何必给他活路。

「他不敢。」牧司默肯定地道。

胡柴早年穷怕了,所以对银子有无比的狂热,但他有一点可取之处,那便是对牧家忠心不二,之所以会被范紫芊拉拢,除了钱财诱惑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看在她愿意替大哥守节的分上,毕竟甘心为未婚夫守节的女子世界上可没几个。

范紫芊便是看中这点才会以守寡名义进入西北侯府,一是博得对未婚夫不离不弃的美名,二来也能提升在侯府的地位,久而久之侯府的大权便能掌控在她手中。

「将军,既然老夫人无事,那您是回边关还是回京?」华平问道。

两眉一拧,牧司默略作思忖後说:「把消息散播出去,就说我在查探敌军动向时遇到敌袭,我寡不敌众被逼坠崖,目前行踪不明,不知死活,要求朝廷派兵搜索。」

「将军,您这是……」以身为饵吗?

「我们总不能一直被压着打,该回礼了。」这样做可以打乱对方的阵脚,若是朝廷介入,那些人就不好行动了。

「末将明白了,将军是想藉由朝廷的人让躲在暗处的人不敢动手,他们也怕被当作可疑之人捉起来,万一事蹟败露可就前功尽弃了,还会被顺藤摸瓜扯出带头的人,引起皇上的猜忌。」华平佩服得直点头。

没有一个皇帝不多疑,一旦坐上那个位置,看谁都怀疑要对其不利,一有风吹草动便觉得有人要抢他的宝座。

牧家最大的过错是功高盖主,因此兵部在粮草上动手脚时,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想让镇北将军之名蒙尘,削弱牧家的势力,却没想到会因此让两名守关大将战死,反倒造成边关不稳,还差点被敌人破关而入,直逼京城。

後来牧司默接手镇北将军一职了,皇帝虽然不喜他,倒也不敢再搞制衡手段,更表现出看重牧司默的领军才能的模样。

「你们也不要有太大的动静,保存实力,静观其变。」一动不如一静,沉不住气的人最终会先浮出水面。

「是,将军,都听您的,不过……」

蓦地,牧司默做了个噤声手势,陈七等人大感不解时,一道轻软的女声响起,众人才明白过来。

「木头,你在不在?快出来晒晒太阳,省得发霉,要是长出香菇我就发财了!」

木头?这是指将军吗?

看到下属狐疑的目光,耳根发烫的牧司默冷着脸不发一语,使了个让众人散了的眼神,自己过去开门。

「啧!喊了老半天也不应一声,不知情的还以为母鸡孵蛋呢!你不会搞金屋藏娇那一套吧,不然干麽磨磨叽叽怕我瞧见。」顾喜儿伸直脖子假意往屋里瞧,眼珠子灵活的转呀转,像极了偷果子吃的小猴子,令人莞尔。

她在门外不进去,一是尊重对方的隐私,二是怕真瞧见了什麽,她是赶人好呢,还是视若无睹?

自从她带人去村子里逛了一圈後,牧司默卓尔不凡的俊颜就引起极大的讨论,不时有小姑娘、小嫂子在门口偷看,不敢靠太近也没敢大声喧譁。

她们当然也想和冷面公子说说话,可这是里正家,而且内有恶犬……呃,是比恶犬更令人害怕的存在。

村霸顾喜儿看起来柔弱却恶名远扬,十里八村都晓得,她从来不会自己动手,只要喊一声「大哥、二哥」,顾孟槐和顾孟泰两条忠犬就会立刻跳出来护妹,不将人整得哭爹喊娘绝不罢休。

而她那五个表哥也是极品妹控,他们几乎把她当易碎品一样保护,只要有谁敢动她一根汗毛,或是令她皱一下眉,最好赶紧逃命去,他们绝对手段尽出,让人泪流满面为止。

众星拱月的顾喜儿不需要动一根手指头就能将所有人摆平,因此没有一个人不怕她,要不是那几个表哥平时住在碧水县,要不然一字排开七个为她撑腰的哥哥,那阵容才壮观,足以让人吓破胆。

「这是你家的屋子,难道你不晓得能不能藏人?」不用回头看,牧司默也晓得他的人早已走光了。

顾喜儿耸耸肩,「这很难说,真要藏人时,屋梁上也能吊两个,这世上最不能小看的便是人。」

软骨功还能把人装进比自己身体还小的箱子呢,手脚弯曲,腰往後对折,根本超过人体的极限。

牧司默看了看梁柱,黑眸闪过笑意,周强先前确实提议过要在上头窝两天,是他不允许才作罢。「你找我做什麽?」

果然不能心存侥幸,这丫头的眼睛太利了,一眼就能看出些微的变动,观察力敏锐得不像乡下村姑。

「要割稻了,我带你去看收割的场面。」她手一伸,拉着人就往外走。

「你不会让我下地帮忙吧?」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牧司默眼中不自觉染上笑意,完全不觉得有何不妥。

或许是那句「我娶你」说出口後,他心里便把她当成是自己人看待,某些原则松动了些,也多了耐心,既是他的人他就得看紧些,不能让不长眼的猫儿叼了去。

事实上在初见他的第一眼,顾喜儿还真的有让他当上门女婿的意思,悄悄和大哥商议过,要不要直接往人家的脑门上敲一棍,把人敲失忆了,到时还不是由着他们说什麽就是什麽,妥妥的童养夫一枚。

可是越相处她越觉得自己当时是异想天开,这个男人虽然话少,但性格刚毅,在某些理念上很执拗很难改变,他是一诺千金的君子,却不会任人牵着鼻子走。

她只想找个吃软饭的,而不是反过来管着她的男人,因此女土匪抢夫一事怕是要胎死腹中了。

「你会割稻吗?」她用瞧不起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他,意思是别逞能了,庄稼汉干的活你哪成。

「不试试怎麽知道成不成。」毒已经清得差不多的牧司默挽起袖子,开口问周围的人要了一把镰刀。

见他真要下地割稻,顾喜儿连忙拉住他。「算了,日头晒,你陪我到山里转转,你打些猎物给帮工加菜。」

顾家的地连成一片,足足有一百亩,澄黄的稻浪好似黄金地毯一般,呈现波浪状起伏,十分漂亮。

此时田里已经撕开一角金黄,四、五十个大汉和二十余名妇人弯腰挥着镰刀,半大不小的孩子跟在後头接稻,然後捆起来拿到停放在边边的牛车上,牛车放满了就由老牛运回陈前里正家。

陈家有座晒谷场,老丈人用不上就给了女儿,所以也等於是顾里正的,因此相邻的墙早早就拆掉了,牛车直接驶到晒谷场,一堆人等着晒谷、脱壳,好早一点把谷粒收袋,收入粮仓。

自家收割完後,晒谷场顾里正便会让出来给村民使用,虽然每个村子都有一座共用的晒谷场,可都没里正家的晒谷场好用,顾里正为了造福乡里还准备多个辗石,有大有小,大的给男人用,小的就让孩子妇人拉着玩,多少能帮上一点忙。

「我打猎?」牧司默挑眉,她倒是会使唤人。

「不是你难道是我?你看我这细胳膊麻雀脚的,给我一只兔子我也拎不动。」做牛做马的人都有了她还当什麽独立女性,能有多柔弱就多柔弱,让人干活去。

「你倒是愿意自曝其短,这身板的确差了些……」牧司默看着只到自己肩头的顾喜儿,摇了摇头。

她那身形瘦弱得彷佛风一吹就倒,薄削的双肩细如竹片,腰身盈盈一握,胸的话嘛……咳咳,看得出包子形状,就是馅料不足……

他自己看着看着就脸红了,若无其事的将视线移开,在他看来她还能增几斤肉,养得白白胖胖才好看。

顾喜儿的皮肤不禁晒,一晒就容易黑,因此她自制了一种七子白袪斑膏,用白芷、白术、白芨、白蔹、白芍、白伏苓、白珍珠等中药以山泉水配制,一抹效果惊人。

这是她从赵大夫那里学来的美容秘法,但是她对外一律称自己是天生丽质,怎麽样都晒不黑。

这麽不要脸的话大概也只有她能够面不改色的说出口了,还十分自得她是村里皮肤最白的人,连县里大户人家的女儿也养不出她的晶莹剔透和白里透红。

不过人美没朋友似乎是至理名言,她在村里真的没有谈得上话的姊妹淘,别人一见到她便自动走避,她刚要说两句话,人家早已经跑远了,让她看得很傻眼。

她明明什麽都没做,就被安上「村霸」的称号,他们说一见到她就望而生畏,让她不做些什麽就觉得对不起他们,因此每每狭路相逢便露齿一笑,把他们一个个吓得冷汗直流,面色发白,见鬼似的丢筐弃篓,尖叫着逃走。

说实在的,顾喜儿对此很满意,她不喜欢言语无味又自以为是的人靠近她,人生已经很腻味了,不需要闲话多如狗毛的三姑六婆和搔首弄姿的小姑娘添堵,更别说那些无聊男子。

「差在哪里?嫌弃就别看,我还怕你烂眼睛。」顾喜儿冷哼一声。

好花自有人欣赏,不差他一个,眼睛被牛屎糊住的男人不值一提,放生!

「嫌弃也是自家的,没得换。」看她气呼呼的瞪大眼,好笑在心头的牧司默伸手往她头上揉,神情温柔。

「你干什麽啦!」顾喜儿拍开他,他的手好大,弄得她一阵心慌。

「丫丫,日头晒,别站在田埂上,去树下避避。」顾里正一抬头就看到两人,连忙朝着女儿喊道。

这丫头干不了活,一会儿晒晕了又惹人心疼。

「爹,你不用管,我看看就走,倒是木头说要帮忙,你教教他吧!」

嘿嘿,到时还不晒死他,割稻可不轻松呢。她马上改变主意,先整整他再说。

自家的地,顾里正自然也会帮着收割,他戴着斗笠抹汗,朝女儿一挥手。「都回去都回去,别来添乱,人手够了。」割个三天也就收完了,腾出地来好再种一季小麦。

「听到了没,我爹说你呢!」顾喜儿手肘往後一顶,嘲笑身後的男子中看不中用,是来乱的。

「难道你能割稻?」牧司默轻松反击。

能不能好好的说话了,不揭人短是礼貌知不知道啊!

顾喜儿皱皱鼻子,「我会帮我爹收粮、秤粮,算出该缴的粮税。」

现在她还能像没事人似的闲晃,再过半个月就要忙得不可开交了,连她在县城求学的二哥都得请假回来,帮着村里的人算算收成还有要缴多少税,到时县衙里来人,家家户户就拿出该缴的粮食过秤。

因为总是事先算好了该缴的粮税,也把粮食准备好,因此三村村民都能很快缴完税离开,也不会因为税收的数目问题而与衙役起争执,把半天就能做完的事拖到一整天,让彼此都不愉快。

每到收税的季节,县里的主簿、典史和师爷等人第一站就到这三个村,就是因为顾里正管的三村收税最顺利,也不会生乱,大家都规规矩矩的,还给他们搭棚子、备凉茶,放上几篮水果、糕点止饥。

这三个模范村子让官吏们赞誉有加,其他村子就头疼了,不是缺斤少两便是嚎哭喊穷,死也不肯补足,官民双方在那僵持不下,收了好几天也收不齐。

牧司默不以为然,「那种事情识字的人都办得到。」不是个事儿。

被人一扎刺儿心里疼,顾喜儿没好气的往他胸口戳。「你是我冤家呀!专扯後腿,难得有件足以炫耀的事你给我一脚踩平了,我跟你多大的仇恨?」吃瓜观众看戏就好,插什麽嘴。

「嗯……至少你医术不错。」见她快把他戳穿了,牧司默急中生智说出一个优点,然後大手握住她的小手,以免她把手戳伤了。

顾喜儿下巴一抬,露出纤细鹅颈,眼带得意的哼一声。「算你识相,要不然我在你汤药里加一斤黄莲!」

牧司默一听,头皮发麻的一抹虚汗。「你不是要到山里逛逛,我陪你。」

贤妻不贤该如何?古人有言,忍。

瞧着他还算懂事,顾喜儿满意的点了点头。「爹,我和木头去山里了,天黑前一定下山。」

「好好好,小心点,别往深处去,你大哥不在,没人帮你打老虎,你看见凶猛野兽赶紧跑。」顾里正接过妻子递来的绿豆汤,一口饮下,又把空碗拿给妻子。

「知道了,我不会涉险,有事我就推木头去喂老虎!」顾喜儿打趣道,反正他肉多,能让老虎多吃两口。

「推我去喂虎?」牧司默似笑非笑,这妮子倒是狠得下心。

顾喜儿粉舌一吐,轻笑着跑开。

心口一动,牧司默长腿一跨很快追上,拉住她的手,两人拉拉扯扯了一会儿才往村後的山头走去。

「他俩真相配。」顾母陈氏靠着丈夫的肩膀,小声地说着心里的感受。

「是很配,可惜咱们丫丫留不住他。」苍鹰是在天上飞翔的,注定会飞得又高又远,俯视牠领域下的万物。

「留不住就留不住,大不了跟他走,女儿养大了都嘛是别人家的。」陈氏早就看开了,但也有几分惆怅。

「你舍得?」顾里正取笑妻子。

陈氏叹了口气,又噗哧笑出声,轻抚丈夫手背。「我看到时候会是你们父子承受不住,闹着要当陪嫁。」

顾里正怔住,随即摇头苦笑。「这倒是,那可是咱们用蜜水浇溉的小花儿啊,怎麽能就这麽给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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