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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仙茶灰《安宅小胖妻》全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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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10 10:52: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仙茶灰《安宅小胖妻》全4册

{出版日期}2020/11/11

{内容简介}

美男将军择偶的唯一条件──不许喜欢本将军!

蓝海E96301 《安宅小胖妻》卷一
辛图第一美男的择妻条件──
不许喜欢本将军,也不许喜欢本将军那俊美无俦的脸庞。
秉持这原则,黎锐卿挑挑拣拣,总算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苏满娘这个大龄未嫁的胖姑娘着实有意思,
当初救助失血过多的他,不想着索要报酬,只担心他弄脏她的新裙子,
去参加赏荷宴,人家都在投壶赏花,她偏偏带着几个小豆丁爬树取风筝,
而最能勾起他兴致的是,她从不像其他姑娘只会死盯着他的脸垂涎,
为此他毛遂自荐,抛出诸多於她家人有益的诱因,终於与她达成协议,
直到结婚前夕吃到她亲手做的面,他才惊觉原来彼此的缘分始於儿时……

蓝海E96302 《安宅小胖妻》卷二
不是黎锐卿要自夸,自己的眼光真是好,看看他精心挑选的妻子,
上能担任他柔弱母亲的主心骨,下能教育好他名下的孩子,
在他舅母上门撒泼时,还能使出与温和外表不符的雷霆手段震慑众人,
最重要的是,他俩在床上是如此合拍,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完美的人了,
她那巨大的手劲令他浑身舒爽,每每想到他都不由软了腰,
然而有一事让他很不是滋味,她面对他总是冷静自持,谨守分寸,
时时刻刻牢记当初的「约定」,他却只想她把自己放在心上……

蓝海E96303 《安宅小胖妻》卷三
在苏满娘的影响下,他娘开始亲近他的养子养女,
养子养女们也将心放在各自的课业上,
她为这个家有多尽心尽力,他全看在眼里,
只是他仍有一点不满……成婚半年了,她怎麽还没喜欢上他?
为了日後更「和谐」的生活,他使出浑身解数拐着她在意他──
例如大冬天出去赈灾,回家就哭说没吃上一口热饭,让她给他送饭;
她难过与娘家人两地分离,他马上说自己早前就争取着要调职回京,
这番操作果真哄得她心疼、心软,更将她真实情意拐出口,
如今一切都往他期待的方向走,她也终於有了身孕,一家和乐得不行,
然而他们一家才进京,三公主就下帖子与她,说想自荐枕席,替她伺候他……

蓝海E96304 《安宅小胖妻》卷四(完)
觊觎自家相公的三公主一朝垮台,苏满娘别提心情多好了,
加上弟弟高中、弟妹怀孕,她又产下龙凤胎,这嘴巴差点没笑裂,
可即使有这些接连不断的喜讯,依旧有事让她烦恼,
继女黎霜突然吵着闹着非要嫁给康王世子,愁得她头发都要白了,
好在黎锐卿出手帮忙,顺利将进入叛逆期的小姑娘一把拽回来,
除此之外,让她心气不顺的便剩从夺嫡之乱中脱颖而出的七皇子了,
这可恶的臭家伙不但一登基就将她的大儿子过继出去,
甚至用黎家未来的荣宠当威胁,逼迫她的小姑姑留在宫中……



第一章 婚事难上难

辛图城的黎锐卿出征归来,回京述职後,摇身一变成为了从四品的宣威将军。

还未等城中众人上门道贺,他却在归家後的第一天就将他那早逝的原配牌位给休了。

城中百姓大惊不已,毕竟死者为大,小刘氏已去世五年了,而且休牌位这种事,自开朝以来便没有几个人这样干,黎锐卿这般做法,还能不被御史弹劾、撸掉官位?

迟疑之下,众人纷纷观望,发现虽然黎锐卿因为休牌位这事,与他母亲和前妻共同的娘家——刘家闹得很是不愉快,但他休牌位的过程却是意外的顺利。

黎锐卿去过刘家的隔天,刘家就派人去黎家墓地将小刘氏的棺位抬了回去。

对外,两府给出的理由是小刘氏在黎家时犯了七出无子之过。

然而所有人都知晓,小刘氏在黎家时,一入门就怀孕,七个月就早产生下一女,後大出血而亡,根本没有时间怀孕生子,硬要说这是七出理由,着实牵强。

众人等了又等,既没有等到刘家反口,也没有等来撸掉黎锐卿官职的旨意,反倒等到了他顺顺利利在官府将休妻文书备案完毕,自此与小刘氏全无干系的确凿消息。

对於黎锐卿归家後的种种行事,外界褒贬不一,贬的说他行事全不顾忌礼法,太过猖狂,褒的则是一个个笑得意味深长。

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黎锐卿吸引了不少家中有女待字闺中的人家注意。

从四品宣威将军,年纪尚轻,官位了得,更是生得昳丽俊美,郎艳独绝,虽多年未出现在辛图城,却至今无人能撼动其辛图第一美男的称号。

再加上现在他先头那位妻子已经被休,女儿嫁过去虽说是继室填房,却不用向他前妻的牌位执妾礼,还能享受嫡妻待遇,这条件即便是在辛图城年轻未婚儿郎们中也属上乘。

就在城中各个府邸蠢蠢欲动时,黎锐卿突然闷不吭声离开了辛图城。三个月後,他直接从外面带回来四个瘦巴巴的孩童,还全部收为养子养女,改姓为黎。

这下子,原本还对黎锐卿有些想法的人家偃旗息鼓了小半。

据朝廷律法,养子同样具有遗产继承权,其继承份额等同於家族庶子。

若说原先黎家只有一个年幼嫡女,将来陪送一副嫁妆就能打发完事,那麽现在,这可是相当於一个嫡女、三个庶子和一个庶女!

人还没嫁过去,夫家就已经自己完成开枝散叶的全部过程,哪个尚有些理智的小姑娘都会心生犹豫。

当然,在他绝美容颜和高阶官位的诱惑下,蠢蠢欲动的家族和姑娘们仍旧不在少数。



辛图城城东,刚在乡下度过热孝期,趁着开春搬回省城的苏举人家里,苏夫人正为大女儿苏满娘说着她这两天打听到的省城八卦。

苏满娘面若银盘,蛾眉似柳,天生肌骨莹润,即便在乡下接连守孝也未能让她瘦下半分,黑上半点。

只是她的体型略显圆润肉感,虽凹凸有致,看起来别有一番温雅美态,却并非时下欣赏的窈窕纤细女子,让苏夫人每每提及都分外扼腕。

此时已经是黎锐卿带回养子养女的两个月後,苏满娘这才听闻,被这位不走寻常路的新任将军给惊得差点没阖上嘴巴。

「他莫不是根本不想再娶妻了吧。」要不谁会闲着没事往家里带这麽多养子?

就算真如黎锐卿所说,这些都是他在战场上捡的孤儿,在家乡无人看顾,眼看就要活不成,那也完全可以养着他们,只收为义子义女即可。

这养子和养女的名分一出,还全都改黎姓,其中意义大不相同。

苏夫人看女儿心情不错,身子往女儿身边靠了靠,神神秘秘地低声道:「这些算什麽,还有呢。我听咱们城东的孙婆子说,黎将军的前妻小刘氏一进门就已经有了,现在黎府这个嫡女根本就不是黎将军的孩子。你想想,当年小刘氏过门,和黎家的公鸡拜完堂没多久,黎将军就受召去了边关,说不定当时根本就没成事。」

苏满娘脸上飞上一抹薄红,感觉这太详细的事她一个姑娘家不该听,但看她娘说得兴起,没有反应过来,也就故作镇定道:「这种事情估计都是城中传言,当不得真,娘,咱们还是不要乱说得好。」

苏夫人点头,「也是,谁知道这黎将军是不是本性就是个不顾前情的人呢。」

苏满娘舒出一口气,连连颔首,以为总算跳过这个话题。

却听苏夫人又道:「真假暂且不论,反正我听孙婆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她说黎将军找到刘家时,还说过小刘氏留下的那个女儿,如果他们想要,可以带回刘家抚养,可刘家根本就没要。你说,如果真是黎将军自己的血脉,他怎麽可能会将孩子送给刘家抚养?他既然开口,不就表示孩子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苏满娘乾脆放下手中的络子,免得将好不容易快弄完的络子整乱了,并向她娘身边挪了挪,「如果真像娘所说,那这人倒也算不错,不是自己的血脉,还让那娃娃占了自己嫡女的位置。」

苏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戳了苏满娘一下脑门,「什麽不错,如果这事是真的,那这种人根本就是傻!这种绿毛亏也吃,以後肯定没有大出息。说到底,还是对刘家轻轻放过了,优柔寡断。你啊,都这麽大了,看人还是没眼光!」

苏满娘用纤细如葱的手指轻轻揉着额头,憨态可人地拉着苏夫人的袖子撒娇,「娘,这有什麽可生气的,且不说黎家和咱们家的门第天差地别,就说我,这不是还有您给我把关嘛,有您在,我可是安心极了。」

苏夫人动作一顿,看着女儿姣好的面容和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又随意与苏满娘聊两句就出了房门。

苏满娘也是在话说出口後,才发觉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对。

她之前的未婚夫常杉,就是母亲千挑万选为她定下的。

常杉相貌俊逸,读书资质不凡,早早就考取了童生,就连父亲苏牧璟也对他赞不绝口。

哪想在她十四岁那年,正当两家开始商讨接下来的六礼应该怎样走、什麽时候开始走的时候,男方这边出了变故。

常杉看中城中李氏当铺家的小女儿李月娥,据闻两人曾在荷花池边相遇,柳树亭中相许,登高时美女悍死救书生,导致手臂脱臼,令他大为感动。

因此他亲自上门来与她们商讨娶李氏女为平妻事宜,还想将他和李月娥的婚期定在他们婚期的一月之後。

当时苏满娘都快被他这要求给惊呆了,苏夫人更是气得直接用扫帚将人扫了出去。

这门亲事最後还是由苏夫人亲自上门数次才给退了。

用苏夫人当时的话说,人都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想娶平妻,那等成了亲,小妾通房之流的更是止也止不住,这门婚事早退早好。

之後常杉大概也是没脸,就从苏牧璟开设的学堂中退出,去了城西另一位举人的学堂中学习。

常杉在那边具体学得怎麽样苏满娘不知道,反正一个秀才,他三年考了两次都没考上,今年是第四年。虽说现在不知结果,但今年她家中有刚出孝的两位弟弟也要下场,倒是更不希望常杉考中,免得到时三人一起下场,让两位弟弟承受颇多压力。

自那之後半年,苏夫人就开始为苏满娘相看人家,可惜因为她退过婚,有意向的男方条件都远不如常杉。

再加上之後祖父过世,她守了一年孝,没过半年,祖母也过世了,再次守孝一年。

这来回耽搁下来,刚退婚时她还不过十四韶华,现在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眼看着她已经出了孝,但由於父亲功名在身,三年孝期内不能参加红白喜事,只能在她出孝後定下亲事,再等两年後父母双双出孝,才能成亲。

如果是平常人家,可能不会讲究得这样严谨,只是苏牧璟自从守孝後就闭关读书,准备出孝後下场,搏一番锦绣前程。

万一苏牧璟以後得入官场,那她在父母守孝期间嫁娶一事,绝对会成为他的污点。所以即便苏牧璟与苏夫人再为她心急,也只能将她的婚期按到两年後。

她本来年岁就大了,再拖两年等成亲时就将二十。最近这阵子出入家中的媒婆带来的男方条件,比她几年前刚刚退婚时看到的还要更加不如。

眼见提亲的男方人选已经从家里不景气的年轻童生变成了商家子、地主和丧偶几年的老童生,也难怪苏夫人会那样着急上火,稍微一句无心的话就会有丰沛的联想。

苏满娘拿起笸箩中的络子,随意打了几下,又叹息一声,将络子放下,出了屋子来到侧院,招呼在小丫鬟的带领下玩得浑身都是汗的苏晏娘,笑盈盈道:「走,大姊姊带你去找娘。」

五岁的苏晏娘当即兴奋地扑到她怀中,咯咯笑道:「大姊姊,我们去找娘要肉吃,晏娘要吃肉!」

苏家共有五个孩子,除苏满娘为长姊外,下面还有两位准备应考的弟弟,一个刚刚启蒙的三弟,和眼前这个垂髫之龄的小妹。

苏晏娘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生下後不久就因为家中接连守孝,没能沾到几许荤腥,因此对肉格外执着。即便这般,她的小身子仍旧与苏满娘一般圆润、不显纤细,让人难以相信她缺嘴过。

苏满娘牵着苏晏娘的小手,来到苏夫人的卧房前,敲了两下门,没等里面应声就熟门熟路地推门走了进去,「娘,我带晏娘过来玩了。」

见苏夫人穿着一身半蓝不青的袄子半躺在榻上,侧头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苏满娘的心一下子就疼了。

她忙松开苏晏娘的手,上前拉住苏夫人道:「娘,您这又是在做什麽?家中大弟、二弟正在备考,咱们应该欢快些。再说,等大弟和二弟都考上了秀才,您还用担心我嫁不出去?这根本不可能,您也不瞧瞧您将女儿生得多美,到时候啊,您就等着咱们家门槛被踏破吧。」

苏晏娘在一旁拍着小手,咯咯附和,「大姊姊美!大姊姊最美!」

苏夫人听着苏满娘一通不要脸的自夸,脸上没忍住露出几丝笑意。她本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是最近实在郁闷,现实与想像落差太大,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她想了想正忙着用功的两个儿子苏润允和苏润臧,以及那不到两个月就要开始的院试,也跟着提起了精神,坐起身道:「现在我和你父亲也出了热孝,不若过两天娘就带你们去一趟大佛寺,去为你爷爷奶奶添些香油钱,也为你大弟、二弟去文曲星那边拜拜。」顿了顿,她又出言补充,「还有你小姑,也去为她求根签。」

苏家小辈是上个月刚出的孝,孙辈守孝一年即可,故而虽苏牧璟与苏夫人仍在孝期,但苏润允和苏润臧已经低调的报考了本年的院试。

「那咱们稍後就和他们提一下,看他们有没有时间同去。」苏满娘笑眼弯弯,温声打趣。

苏夫人拍她一下,「你父亲是铁定不愿的,到时提也要被驳回。」

苏满娘就抿唇笑。

苏晏娘兴奋拍手,「去大佛寺喽!去大佛寺喽!」

苏夫人看着小丫头跳脱的模样,也抬手拍了她一下,「你呀,就在家好好待着,等以後再带你去。」

「啊?为什麽!娘,这到底是为什麽?」

「哈哈哈……」


之後到用膳时间,苏满娘果真提起了这事。

苏牧璟最近心情不错,他对两个儿子的进度很满意。听到苏满娘这样说,他算了算时间,摇头,「还是算了,备考时间不多,正需一鼓作气,可不能出去一趟,将心玩散了。」

苏润允今年十七,苏润臧十五,两人正年少,听到不能出门,苏润允还能保持住沉稳,苏润臧则肉眼可见地耷拉下唇角,「父亲,您对我们可是一点都不放心。」

「呵,那你们这次就好好考,做上一件让为父放心的事情。」

苏润允和苏润臧面面相觑,垂首不语,心中却不约而同鼓足了气。

七岁的苏润兴从饭碗中抬起头,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那爹,我、我呢?我能去吗?我都没有去过大佛寺。」

苏晏娘蹬蹬小腿,奶声道:「三哥也不去!晏娘都不能去,三哥更不能去。」

苏牧璟看了他一眼,「去别的地方就算了,但是寺庙幼童还是少去,在那里嬉闹喧譁,是对佛祖不敬。」

苏润兴不满,「可是爹,我都七岁了,不算幼童了。」

苏牧璟看他一眼,慢条斯理颔首,「没错,你现在确实算不得幼童。」

苏润兴嘴角上扬,就准备跳下凳子一蹦三尺高,又听他爹补充,「但是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次我和你两位兄长都不去,没人带你。」

苏润兴怔在原地。

在他旁边,苏晏娘没忍住噗嗤一声捂嘴直乐,直将苏润兴笑得醒过神,对她挤眉弄眼做起怪表情,把她逗得越发笑得停不下来。

苏牧璟拍了下桌子,「好了,用饭期间不许喧譁吵闹。」

苏润兴与苏晏娘连忙端正坐好,不过一会儿两人就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起那一天两人可以在家玩些什麽。

苏润允和苏润臧看着两位没心没肺的弟妹一眼,有志一同的别开视线。

下一刻,苏牧璟就道:「润兴,一会儿到我书房,我检查一下你背书的进度。」

苏润兴大惊,「啊?」

苏晏娘大笑,「哈哈哈哈嗝。」

苏满娘将苏晏娘乱晃的小身子往下按了按,温柔道:「别乱动,等下摔着有你疼的。」

苏晏娘连忙将身子坐正,看着大姊嘿嘿直笑。

苏满娘笑盈盈的目光掠过她,落到身高已和父亲齐平的大弟和二弟身上,面上温婉笑着,心中却快速滑过一抹黯然。

因为她这个长姊一直没有定下亲事的缘故,父母便没有越过她先给两人说亲,以致两人的亲事虽也有媒婆询问,却一直没松口。

是她耽误了他们,只希望他们这次能如愿上榜,得中秀才,聘上一户好人家。



三日後。

苏夫人早早备好香烛等物,一大早便让下人驾着马车出了辛图城,前往城外大佛寺所在的鸡鸣山。

此时正是四月间,和风凉爽宜人,山路两边有新发的嫩绿草叶与枝头探出的油亮嫩芽,行走在鸡鸣山的石阶上,眺望着绿意内敛的山头,呼吸着泥土的芬芳,让人只觉得心头原本的积郁与沉闷就似这样消了、淡了。

因今日恰逢十五,山路间行人颇多,熙熙攘攘。

行於其中,苏满娘虽说体态稍显圆润,但爬起山来却气息悠长,爬到半山腰时,额间也不过稍显汗意。

苏夫人这时已累得不行,她坐在石道旁的一处大石头上,接过丫鬟递来的水囊喝了两口,对苏满娘气喘吁吁道:「你这丫头,爬这麽高,竟一点也不累。」

苏满娘正用帕子擦拭额角,听到这话,抬眸向她甜笑,「看娘您说的,好像我这几年在乡下庄子爬的山都是爬假的一般。」

苏夫人想想她这两年为了减肥,愣是爬了两年多的山却半点没瘦下来的委屈模样,就抿着唇乐,「这样也好,你瞧你现在,脸蛋比之前更红润、更漂亮了,现在这样就好。」

芙蓉秀面,双颊晕红,杏眼如波,在苏夫人看来,这便漂亮得紧,着实不用改变。

一行人在路上一连歇了几次,才终於抵达山顶。

大佛寺位於鸡鸣山之巅,历史悠久,享誉周朝。据闻曾经有三代帝王来此祭拜,文豪墨客争相挥墨,吸引了无数文人骚客来此一游。

苏满娘在退婚之前也来过此处拜佛求签,当时她是询问她与常杉的姻缘能否和顺,却得到了下下签。

彼时她家已经要与常家商议最後婚期,只是她感觉常杉的态度一直虚浮得很,心中不得劲,飘飘落落的,得到这签文後,心中更是虚得不行。

所幸这虚浮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事情就尘埃落定,她果真退了婚,彻底断了那根与常杉的姻缘线。

之後就是接连守孝,再也没有来过。

再次登顶鸡鸣山,来到大佛寺顶,苏满娘看着道路两旁气质祥和的石雕佛像,心头原先的复杂波动逐渐平静了下来。

苏夫人与苏满娘带着婆子丫鬟相继迈入大佛寺中,依次肃穆拜祭。

院试将近,文曲星殿外排队上香的人排成长龙。

苏满娘与苏夫人在香烛处将带来的香点上,恭敬地跪在殿外,虔诚行礼叩首,将香全部插入殿外巨大香炉中,才步入殿内,重新叩首。

等拜祭完,她们面上不约而同地轻快了许多。

母女俩凑在一处,小声说着体己话。

「娘,这次大弟和二弟考试肯定能行,您也不瞧瞧爹现在每天笑成什麽模样,您完全不用这般担忧。」

「傻闺女,这考试啊,七分实力,三分运气,娘这不是想让星君多眷顾他们一些。」

「娘您真好。」

苏夫人挽着苏满娘走出文曲星殿门,突然似有所感,转头看向一个方向,表情微冷。她勾着苏满娘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就欲拉着她换个方向。

苏满娘一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位体态丰腴、小腹鼓起的小妇人,正与一位斯文公子站在一处。

斯文公子站在大殿外,双手握香,双目紧闭,似在虔诚期许;丰腴小妇人则正看着两人,面上有着明显的打量。

是常杉和李月娥,而且显然,李月娥比苏夫人更早发现对方。

此时她正故意将自己的小腹往前挺了挺,看向苏满娘的时候眼中带着得意、轻蔑以及显而易见的笑意。

苏满娘没有太过理会李月娥想要在她面前炫耀的小心思,甚至在看到两人时,她的心中除了有些惊讶外,并无任何波澜。

在退亲前,常杉一直在她面前提起「如果她瘦一些会更好看」之类的话语,後来他更是直言,他心许的李月娥便是一位身材纤细、款款细步的细腰女子。

她知晓,他对她并非很能看上眼,也因此即便两人退婚了,她也没有太多遗憾。

至於娘总认为她在乡下爬山是因为受了打击,想要瘦身,但那其实是因为在乡下守孝期间,她每天除了去山上走走,能够做的事实在有限,因此才随便扯出一个藉口罢了。

没想到几年後两人再见,她还是老样子,李月娥却已有了她一个半的宽度,即便李月娥现在有孕在身,这体型也胖得夸张了些。

苏满娘侧头,见苏夫人面上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愤怒,想了想,轻轻拽着她的手臂,娇憨低语,「娘,李月娥现在怎麽变得这样胖啊?」

苏夫人气呼呼瞅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满娘继续小声嘀咕,「她之前是多瘦的一个美人啊,现在感觉脸盘都是原先的两倍,可能还要更大。」

苏夫人抽了抽嘴角,「谁知道常家是怎麽喂的,听说刚生完一个闺女,现在这才第二胎就养成这样。亏得你没嫁过去,你若变成那模样,我可认不出来。」

苏满娘不依地扯了她娘两下袖子,「我像娘,瘦也瘦不下去,胖也胖不了,娘您可别瞎说,怪吓人的。」

苏夫人想想将苏满娘的脸,套上方才看到的李月娥的身子,也跟着打了个冷颤,拍她手道:「对,你和晏娘都像我,你看晏娘从小到大那小鸡崽似的胃,不也长得圆润?所以即使你真想长胖也难得很。」

刚才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苏夫人舒出一口气,只觉得心中突起的火气就这样消了下去,瞧瞧身边闺女莹润的面盘,喜意顿起,拉着苏满娘有说有笑地往前面的月老殿而去。

眼见着苏满娘三言两语就将苏夫人的紧张和气愤完全祛除,跟在苏夫人身後的陈婆子看向苏满娘的眼中染上一丝赞赏。

论起让夫人开怀的手段,大小姐称第二,便没人能称第一,每每都让她看得叹为观止。

果真活到老就应学到老,她要学的还有很多。

另一边,李月娥看那两人根本不理会她,心中愤恨。

一抬头,看到前面常杉已经上完香,她连忙抚着肚子上前,柔声道:「相公,你这次一定可以得中。」

常杉面目沉凝,遥看向大殿中眉宇低垂的文曲星,再次双手合十,拜上几拜。

再次睁眼,他的眼底仍有几许散不尽的郁色,口中坚定道:「那是当然。」

院试三年两次,如果今年再不中,就只能等後年。

他提前打探过,苏家的两个儿子上个月已经出孝,今年也报名了院试,如果到时他们得中,他却没中,那他的脸面可就真的是丢到天桥下,到时还不知别人会怎样笑他。

他目光滑过身边被好吃好喝养得越发富态的妻子,淡淡道:「走吧。」

无论如何,他这一次绝对不能输!

第二章 求得姻缘上上签

苏夫人与苏满娘依次祭拜过月老和观音大士後,便去求签处摇签。

今日寺中解签的人很多,两人排的位置很是靠後,而排在她们身前的是一位穿着雍容却面容苦楚的老夫人。

苏满娘在和苏夫人小声说话时,不动声色的打量过她。

这位老夫人身上翡翠金银不少,一看就知价值颇为不菲,只她面上的愁苦与死气沉沉,却是她无论用多少胭脂和金银绫罗都遮掩不住的。

随着队伍往前行,苏夫人的神情逐渐紧张。

苏满娘注意到被苏夫人捏在手里的那根中签,也跟着垂下了眼,掩住眼底的忧色。

此次,她们并未替苏润允和苏润臧求签,免得被两人知晓签文结果,影响考场发挥。

两人一共求了两根签,苏满娘为自己求姻缘,苏夫人则为小姑求安危。

苏满娘的小姑姑名唤苏婉婉,是苏老夫人的老来女,只比苏满娘大三岁。自苏夫人嫁入苏家後,苏婉婉便是由她一手抚养长大,自小视若亲女,与她们关系都颇为亲厚。

苏满娘六岁那年,苏牧璟与苏老太爷回乡祭祖时遭遇歹人,两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伤势严重。

消息传回後,苏老夫人当时就晕了过去,差点不治,苏老太爷在那场逃生中被砍断了一条臂膀,苏牧璟更是摔断了一条腿。

当时苏牧璟还只是位秀才,家中生活刚有起色,如果之後他双腿不能恢复,恐无法再参加科举,只能就此止步仕途,这对於自认天赋尚可的苏牧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彼时家中并不富裕,还住在镇上,苏夫人为了给苏牧璟和两位老人治伤治病,倾家荡产,甚至还变卖镇上的宅子,搬到乡下老宅居住。

即便如此,依旧花钱如流水,直到最後债台高筑。

那年苏婉婉才刚九岁,她瞒着大家私自去县城报名了宫女小选,因为苏家身家清白,定能入选,当天她就从镇上拿回了八十两白银。

在安慰了家里人後,没过几天她就收拾了个小包袱,随着县里来人离开。

那段时间,家中众人几乎每天以泪洗面。

自那之後,苏婉婉每年都会托人捎银两回来,家中靠着那些银子逐渐缓了过来,苏牧璟的双腿在贵重药材的精心养护下,走起路来没了跛态,没过几年便中了举。

靠着中举後收到的一些商户礼金,苏牧璟带着家人来到省城,一边教书,一边积攒银钱,到最後不仅购置了宅子,为家中添置了奴仆、车马,甚至还在乡下置下一处小庄子。

至於苏婉婉每年让人捎回来的银钱,苏夫人在後来有钱後,便将她曾经寄回来的数目补足收好,还说等苏婉婉回来,要再多添上些,给小姑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

然而,从四年前苏老太爷去世之前,苏婉婉就不知怎地,再也没往家中捎过只言片语,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联系。

苏满娘拧着帕子,心下涩然。

这些年,随着年龄增加,她逐渐知晓皇宫是怎样一个吃人的地方,偶尔也会在噩梦中惊醒,母亲更甚。

她今年十八,仔细算来,小姑姑也该有二十一,只要她还活着,再过四年就该被放出宫了。其实她们一家人什麽也不求,只要小姑姑能够安然出宫就好。

混混沌沌思考间,队伍很快便轮到前面那位老夫人。

「敢问施主所问何事?」

老夫人沉闷地递出手中的竹签,声音乾涩嘶哑,「问姻缘。」

大和尚微笑颔首,看向签文,根据序号翻至相应书页,一边往解签纸上抄录,一边笑念,「尔问婚姻是如何,良缘夙缔定无讹。何须欲择西施美,能得无殊月里娥。若问婚姻,此签当为上上签。」

「大师可是说,我儿子他还有姻缘?」老夫人眼中眸色晶亮,激动地攥紧手中的帕子。

「阿弥陀佛。姻缘之事,缘分天定,施主只需让令郎静待即可。那人可能不是最美的,堪比西施嫦娥,却定是最适合他的。」

老夫人连忙颔首,接过对方抄录好的解签文後,双手合十,也跟着念了一句佛语,「阿弥陀佛,多谢大师,多谢大师,我这便去添香油钱。」

只短短几句话,她面上的精气神就肉眼可见的提升了不少,她又问了大和尚几句,便留下解签钱,与旁边等候的丫鬟婆子们一起离开。

轮到苏满娘时,她心情有些紧张,坐到木凳上,将手中签文递出,「大师,小女子想求问姻缘。」

大和尚瞧她一眼,面上笑容不变。

苏满娘背後绷直,也不知晓对方会不会记得她这位曾经被批了姻缘下下签的倒楣姑娘。她估摸着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

所幸大和尚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翻动书册,半晌抬起笔杆抄录,边写边道:「五百年前结下缘,佳人慕敬意绵绵。莫听他人乱传语,自作主张便作为。也是一枚姻缘上上签,女施主届时只需相信自己的本心,顺其自然,此次姻缘即可顺遂,无须烦忧。」

苏满娘面上飞来一抹薄红,她不知道这位大师口中的「此次」,是不是还记得上一次的缘故,但她略一思忖,还是鼓起勇气多问了一句,「会不会很久?」

她生怕自己定下得太晚,会耽误两位弟弟婚娶,是不是上上签,她心中倒没有多少期盼。

若真将两位弟弟蹉跎到二十几再订亲,那她可就真没脸见人了。

周围人噗嗤一声,纷纷捂唇偷笑,她们是第一次在外面见到一个姑娘家如此着急地询问婚期,都忍不住面露揶揄。

「这小姑娘说话真是率真。」

「这应是恨嫁了吧,嘻嘻。」

苏满娘坐在木凳上有些羞臊,但在场的都是女客,她感觉自己还能再坚持会儿,於是厚着脸皮坐在原地,坚持地等着答案。

苏夫人伸手拍了这蠢丫头一下,笑骂了两句,抬头道:「大师,这丫头说笑呢。」

大和尚摇头,表示无事,笑盈盈对苏满娘道:「不会太久,女施主不要着急。」

这下子周围善意的哄笑声更大,直接将她闹成一张大红脸。

见苏夫人也在旁边笑着,推她离开,苏满娘赶紧留下铜板,接过解签纸,用帕子捂住脸,小跑着到陈婆子身边,拉着她的丫鬟六巧往旁边阴凉处走。

离开了测算队伍,苏满娘有些懊恼自己沉不住气,她一边揉捏着帕子,一边伸着脖子往解签处细瞧。

瞧不大真切,只是隐约瞧见苏夫人的後脑杓。

没过多久,苏夫人便也捏了一张解签纸回来,面上表情无悲无喜。

苏满娘忙迎上去,「娘,您那张是什麽签?大师怎麽说?」

苏夫人将解签纸递了过去,扯了扯嘴角,「是中签,听意思应是还好。」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娘的意思是,只要婉婉还活着就好。」

断开联系这麽多年,她现在所求的已经不多。

苏满娘将纸张展开,「人行半岭日衔山,竣岭崖岩未可安;仰望上天为护佑,此身犹在太平间。」

前半句,是人在困境,险境环生;至於後半句,却不知是在说平安,还是在说无助。

苏满娘抿唇疑惑,苏夫人却拍了拍她的手,「你与六巧去後山桃林逛逛,娘去里面寻寻大师,听听佛法,捐些香油钱。」

苏满娘还想坚持与苏夫人一起,但见她面上神色疲惫,想想也就住了口。

将人送至大佛寺後女眷们休憩的厢房,又待了会儿,苏满娘才与六巧一起来到後山。

如今的大佛寺後山下正是景色最美之时,触目所及都是大片洋洋洒洒的粉色桃花,雪白梨花,间或有雪白的杏花和鹅黄的迎春花穿插其中,似天宫散花的绝景,美不胜收。

苏满娘在六巧的陪同下步入後山,一出殿门就被这触目所及的美景给震撼住,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真美。」她柔声开口,似是怕打破这遗世的桃源盛景。

在如此绚烂彷佛画布的美景下,身着亮丽春装的少女和少妇们行走於其间,或欣赏谈论,或玩闹嬉戏,再远些的地方则有一群年轻公子们静立树下。

六巧也跟着感叹,「确实漂亮,小姐不如回去就将这些全部画下。」

苏满娘点头,她指尖轻轻提起裙角,噙着笑意,顺着石阶向坡下林中而去。

因刚出孝,且家中尚有长辈在孝期的缘故,苏满娘今日穿着浅蓝云雾烟罗衫,头梳云近香髻,头顶只斜斜簪了一支翠玉蝶铃簪,虽说比她孝期时的打扮活泼了些许,却仍是素净,站在亮丽的粉衫黄裙少女中并不如何显眼。

所幸她并不在意这些,边走边细细观察这独特美景,思忖着归家後该如何落笔作画。

主仆俩或停或行,也成为这桃花林中一处独特的风景。

「呀,快看,前面是黎将军!黎将军今天也来大佛寺了。」

「什麽?黎将军?」

「竟然是黎将军!」

「黎将军果真好看,如此美男,别说家中只有几个养子养女,就算是有一堆,我也想嫁了。」

「哟,你可小声些吧,也不怕人笑你不知羞。」

清脆娇柔的少女音,或惊讶,或娇羞,或喜悦,细细碎碎的在四周交错响起。

苏满娘顺着女眷们的视线望去,就见到一位身着玛瑙红长袍的昳丽公子,正长身玉立地站在一棵恣意盛放的桃花树下,姿态文雅地与几位公子说着什麽。

如果不是提前听到旁边姑娘们的谈话,知晓那是武将出身的黎将军,苏满娘倒是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儒雅书生。

彷佛察觉到越来越多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黎锐卿回首看向身後的少女们,勾起唇角。

那是张比女子还要更加艳丽精致的面庞。

他的神情似笑非笑,然而在与他对视时,大多数人都不会有精力分析他的表情意味,只会注意到,他那秀气的长眉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如墨双瞳,其眼角轮廓温柔细长,微微上挑,映衬着他眼底涌动的凉意,独有一番惑人风情。

苏满娘清晰地听到身边少女们不受控制倒吸气的声音。

黎锐卿似乎能够很轻易地虏获少女们的芳心与视线,即便他为自己寻来许多养子、养女,也阻挡不了她们的倾慕之心。

面对如此惑人男色,镇定如苏满娘也感觉心脏好像落了半拍。

但等她再去细瞧,却见黎锐卿绯色的唇角扬起,似儒雅的,似清冷的,也似讥讽的,她的心一下子就落回原位。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是危险的。

即便这种感觉似有若无,甚至在对方笑意收敛、收回目光後,更是轻盈得彷佛自己刚才的发现只是错觉,但她仍旧相信方才那一刹那的直觉。

苏满娘抿了抿唇,一下子就没了在这片区域驻足的兴致,她缓缓转身,拽着身边还没有彻底回过神的六巧,换了个方向行去。

灼灼桃红色下,黎锐卿与几位略显天真的世家公子交谈告一个段落,他斯文地向几人颔了颔首,一回身就看到逐渐走远的苏满娘主仆二人。

他微微扬了扬眉,这些年来,他很少遇见能够如此快逃脱他魅力诱惑的女子。

「如此,告辞。」

「黎将军慢走。」

与几人拱手道别,黎锐卿转身,又不由轻嗤,怎麽可能会有!最可能的还是欲擒故纵罢了,这种把戏,他这些年来见到的绝对不少。

走动间,再次察觉树林深处传来的熟悉窥视,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掩下他眼底那急欲噬人的癫狂锋锐,以及因即将见血而生出的激动颤抖。

他钓了几个月的肥鱼,终於要上钩了。



苏满娘本准备在桃林中再闲逛一会儿,多欣赏一下美景,却不想无论她站在桃林何处,都能听到周围的人在讨论黎将军的传言。

美色,永远是攻心的一大利器,无论男色对女子而言,还是女色对男子而言。

面对如斯男色,即便是矜持的闺中少女也会难掩喜悦与羞涩。

苏满娘听着周围嗡嗡嗡的小声私语,有些烦躁,带着六巧在後山兜兜转转寻觅了许久,终於暂寻到一处清净之地,来到一座高耸的假山後休憩。

「小姐,难得出来人多的地方,您怎麽还跑到这里躲清闲?」六巧不解。

苏满娘半坐在溪边石台上,伸手用草叶拨拉着潺潺水面上的粉红花瓣,低声轻语,「咱们稍待一会儿再出去,外面吵得很。」

免得不兴奋也不参与讨论的她,混在人群中有些格格不入。

六巧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只是跟着也寻了个石块坐下,安安静静等待。

一时间,此处只余下潺潺的溪水流动声,以及苏满娘漫不经心搅动水流的声响。

正当苏满娘在将有关苏婉婉的那句签文拆字断句逐个联想时,身後突然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打断了这片空间的安详。

「苏姑娘,可是有何忧愁心事?不若说出来,我也能帮忙参详参详。」

有些熟悉的声音让苏满娘一怔,回头就看见李月娥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挺着五六个月大的肚子缓步走来。

她有些诧异,更多的却是无奈。

这里是假山的背阴处,旁边有小溪,脚底还有随处可见的湿滑青苔,李月娥到底是多粗心,才会放心地走进来。

说到底,无论是李月娥与常杉定情,还是後来母亲痛快退亲,她都从未主动挑衅过李月娥,却不想无论是在她退婚後,还是这次出孝回来再见,李月娥都对她颇具敌意。

苏满娘见她走近,拉着六巧起身後退两步。

李月娥用帕子半遮住嘴,咯咯直笑,「苏姑娘躲什麽,是在怕我吗?」

六巧站在苏满娘身後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笑得真假。」

苏满娘神态镇定,目光若有所指地看向李月娥的肚子,「常夫人多虑了,不过我才刚刚出孝,万一让你因此沾染上些许晦气,带回常家便有些不好了。」

李月娥面上一僵,果断停下步伐。

在与常杉定情前,她就打听清楚,都说常杉是妥妥能中秀才的资质,然而自她嫁入常家後他却接连落榜。

现在考试在即,她为求幸运,特意拖常杉来拜文曲星,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出了岔子。

李月娥看向苏满娘,目光阴沉,恨意翻涌。

随着她嫁入常家,第一胎生的是女儿,之後常杉屡试不中,常父常母对她就颇有意见。他们总是不经意在她面前说,如果他们儿子没有和苏家退亲,有苏牧璟教导,别说只是秀才功名了,这个时候说不定都可以备考举人了。

每到这时,李月娥就会憋上一肚子的火,心中对苏满娘的恨意就多上一分。

在她看来,常家那老俩口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吃着她的嫁妆,享受着她的伺候,她帮他们改善家境,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最後却一个个都念着苏家!

而且,方才在文曲星殿前离得有些远,她看得不是很清楚,现在走到近前才发现,原本在她印象中较胖的苏满娘,其实放弃敌视的挑刺目光,也不过是稍显圆润罢了。

她的身材穠纤合度,腰身虽算不上瘦,却绝对有型,春日的浅薄装束下,竟看不到一丝小腹的赘肉凸起。再加上她莹润得彷佛美玉的雪肌,和那周身的温和气质,虽说不是大众能够接受的窈窕美人,却别有一番独特魅力。

与她对比,现在挺着孕肚、带着一身赘肉,面上甚至生出斑点的自己,简直胖到不可思议,让她不能接受。

李月娥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有些怀疑,今日以这副模样到苏满娘跟前挑衅,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她深呼吸两口气,勉强勾起唇角,笑着打破沉默,「数年没见,苏姑娘现在可是要成亲了?」

苏满娘抬头,黑色的眸底满是不悦,「还请常夫人慎言,在我家中父母仍在孝期时你说出此言,已是失礼。」

李月娥一口气梗在喉间,苏满娘这是在质疑她的家教?「苏姑娘误会了,我只是好意,毕竟你我也算素有渊源,想着你父母虽还在孝期,但你已出孝,或许我可以帮你介绍几个有识之士。」

苏满娘这次连嘴角都落下,「常夫人请再次慎言。你作为已出嫁之人,既非我兄嫂,又非我弟妹,跑到我一待字闺中的女儿家面前反覆提及男子、婚事,你确实失礼了。」

李月娥深呼出两口气,即便她读书少也听懂了苏满娘的意思,这人在问她算老几,手伸得这麽长想对她指手画脚。

作为一个商户女,嫁入的还是文人家,她对家教礼仪有着一种极其敏感的在意。现在对方反覆质疑她的礼仪,简直就是拿着针在往她脸上戳。

不行!她气坏了,作为李氏当铺娇宠的小女儿,她受不了这委屈!

李月娥刚要发作,就见苏满娘已经平静地向她颔首,「既如此,夫人告辞。」

说罢,便带着六巧转身飞快离开。

从始至终,苏满娘都表现得轻描淡写,即便不悦,也只在眼底淡淡出现,没有失去半分风度。

但恰恰是这一点,差点将李月娥气疯!

当苏满娘已经走离假山一段距离,她听到身後传来气愤的低吼。

苏满娘满意地勾起唇角,看向身後兴奋得嘴巴阖不拢的六巧,「走吧,也逛了一段时间了,咱们回厢房找我娘去。」

「是,小姐。」

她们都没注意到,有个人看到了这一切。

假山之上,黎锐卿将手中的纸条碾成粉末,任凭它们飘落至溪水中。

他抬手放走了手上的信鸽,看着假山下挺着肚子发泄愤怒的女子,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愚蠢。」

之後,他身形一掠便轻盈地跃下了假山,几个起纵间消失不见。



因为刚怼了李月娥一通,往後殿行去时苏满娘心情很是愉悦。

「小姐刚才真是说得太好了,那个常夫人真是莫名其妙。」

「若不是看她怀有身孕,怕招惹麻烦,其实我能更扎心些。」最好一劳永逸,让她不再来自己面前蹦躂才是上策,现在想来还是有些惋惜。

两人轻盈地漫步着,低声笑谈,眉眼弯弯,与之擦肩而过的女客们都不由沾染上几许笑意。

大佛寺中的春景着实一绝,无论後山桃林还是殿内的景观布置都错落有致,处处皆洋溢着春日的勃勃气息,一路行来别有一番情趣。

两人刚穿过一处回廊,苏满娘就被六巧拉住。

「小姐小姐,您快看。」

苏满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还有些疑惑,下一刻却不由睁大双眸,惊讶道:「这是……」

六巧激动得面颊通红,以气音小声道:「好像是!不对,那就是!」

从这处拐角可以清晰地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小院外,有一双年轻男女正对柳畅谈。

其中那位文质彬彬、正对着探出院墙外的一条翠绿色柳枝吟诗的儒雅男子,分明是常杉。

此时他正笑看着对他满脸崇拜的窈窕少女,眼底满是彷佛能腻死人的浓情密意。

六巧爱好各种八卦,见到此情此景,声音更是兴奋,「小姐,您说常公子这麽明目张胆,李月娥知道吗?」

苏满娘想着李月娥方才的表现,摇头,「肯定是不知的,若是知晓,她就不会有功夫去堵我,而是直接过来堵这姑娘了。」

原本常杉在她心中,不过是一位不能互相欣赏的前未婚夫,现在看到这一幕,却莫名让她有些恶心。

李月娥哪怕对她有再多恶意,对常杉却是不错的,起码就几年前常家的家境,一家子都是细瘦麻杆,现在再次见面,不仅身上的肉多了,就连精气神都养足了不少。特别是常杉,身上被养得多出些肉後,相貌比往日更胜几分。

然後,常杉就用着李月娥给他养出来的相貌资本,又要与人定情柳枝下了?

苏满娘嫌弃地移开视线,再次认定这人人品低劣。

想想这确实是她娘精心挑选的,心中对她娘看人的眼光升起一点点的怀疑,又被她迅速压下。

「走吧,没得看多了脏了眼睛。」

六巧兴奋地诶了一声,一边走还不忘回头多看几眼,与苏满娘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常公子这次会不会再脑子一抽,闹腾着让李月娥同意他再去弄一位平妻。」

苏满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促狭。」

两人来到厢房见到苏夫人时,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

苏满娘再次对大佛寺中这些为香客讲解佛法、开解胸怀的大师佩服不已,「娘,您这气色好多了。」

苏夫人语气平和,「不过就是心里舒服些罢了。」

苏满娘眉宇松缓,「那就好,娘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可得放宽心才好。」

此时已至正午,几人顺便在大佛寺用了一顿素斋。

用膳时,苏满娘将自己上午的所见所闻,用诙谐的语气与苏夫人说了一遍。

等最後说到常杉疑似另有新欢时,苏夫人心头涌上大仇得报的爽快感,「活该!这死崽子,他以为他们常家享受李家那麽多便宜,别人还能松口同意他聘平妻?就李家那护犊子的母老虎,他要是真敢这样干,转头光李月娥她娘的手段就够他们一家狠吃一壶。」

这点苏满娘知道得不多,忙问她娘是怎麽回事,苏夫人便眉飞色舞地将李氏的事蹟说了一遍。

什麽一把铁锹刨地分家,什麽一张嘴喷遍左邻右舍,什麽地痞找事,李家男人还没赶到,她一个人干倒对方三个壮汉子……等等。

说到最後,苏夫人有些意犹未尽的总结,「当初娘那麽痛快地给你退亲,除了感觉常杉那人不靠谱以外,还有一点便是,如果常杉最後真将李月娥弄进常家,以後你与李月娥若是有了冲突,娘是肯定打不过李家那位母老虎的,她那种人就不能说理,只会动手。」

承认这一点,苏夫人并不觉得有什麽丢人,无论是用嘴巴吵还是上手打,面对李氏那个战斗力满满的悍妇,她全无胜算。

她们苏家的女人走的都是贤慧温柔的路线,应付不来那一挂。

「现在看来,李氏那悍婆能耐了一辈子,教出来的女儿却没学到她半分精髓,真是哪儿都让我看不顺眼,以後你只管离她远些。」

苏满娘忙不迭点头,「我当时一看她那大肚子就想跑,惹不起,我绝对躲得起。」

苏夫人摸着苏满娘莹润的雪白玉手,喜孜孜感慨,「在这一点上,我就比李氏做得好,起码我女儿学到了我身上的全部精髓。」

「娘您说得对。」

「哈哈哈……」


膳後,苏夫人在厢房午休了一会儿,又在苏满娘的带领下到後山桃林中略逛了逛,便趁着天色尚早,往鸡鸣山下走去。

与上山时的疲乏不同,下山时四人步履轻松。

路上,苏夫人没忍住与苏满娘絮叨,「可惜你父亲现在不过是位举人,还是一位守孝的举人,想要往皇城去寻人,探查你小姑姑的消息也使不上力。既然签文上显示着她现在应是无恙,那娘就信这一点,等过几年娘一定要亲上皇城,把我的婉婉接回家来。」

苏满娘附和,「我也去,到时我也去接小姑姑!还有,娘您之後一定要为小姑姑寻个好归宿,要最好的。如果未来姑父敢欺负小姑姑,就让爹带着大弟他们三个去狠狠揍他。」

苏夫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个促狭丫头,他们四个估计加起来也赶不上李氏那母老虎一个,而且即便去了,也是文人道理一大通,说实话,娘还真想不出他们四个和人动手时的模样。」

「……我也是想像不出来的。」

闲谈笑语中,四人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抵达鸡鸣山山脚。

车夫老陈头正蹲在马车旁,一脸认真地给马喂草,见四人下来,忙迎了上来,憨厚的问道:「夫人,可是要离开?」

苏夫人点头,「稍微快些,咱们争取在天黑前到家。」

「好的,夫人。」

四人上了马车,苏满娘接过六巧递来的水囊,喝了几口润润喉,扭头见苏夫人已经半倚在软垫上阖目养神,也就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掀开车帘惬意地看着车外风景。

山峦陡峭,幽深秀媚,一片峥嵘萋萋。

远处,一位身着玛瑙红长袍的男子正扶着一名老夫人站在一辆宽大的马车前,不知说着什麽,他唇畔带笑,似在好言好语,而老夫人则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苏满娘目光微闪,竟然是黎将军,和那位解签时排在她们身前的老夫人。

莫非那位神色苦闷的老夫人,就是黎将军传闻中的寡母?

她心中刚这般悠闲猜测,黎锐卿就似有所感,锐利的目光向她的方向看来。

苏满娘手上一抖,连忙将帘子放下,素手轻拍胸口,好锐利的眼神,吓、吓死人了。

第三章 捡到一个伤患

从大佛寺归来後,苏夫人的精神就好了许多。

之後的一个月,她除了吩咐厨房为正在备考的两个儿子补身子,准备应考之物,就是打扮苏满娘。

上次去大佛寺时苏夫人就发现,几年的守孝生活,让女儿常穿的衣物都过於素净浅淡。

所以回家後,她便带着苏满娘去布庄订做了一身轻软夏裙,又买了些布料回家,每日闲时就和陈婆子一起为苏满娘制作衣衫。

如今春日的气息已经消退,今年的夏日似乎到来得格外早一些。

过於炎热的温度,让苏家两个小的因为夜间贪凉踢了被子,有些咳嗽受凉。

苏夫人与苏满娘急忙将他们和两位考生隔离开,让苏牧璟带着两人到书房外的石桌阴凉处用膳,生怕考前两人身体出了变故。

就这样将养了五六日,家中两个小的好不容易养好咳疾,胃口却又不大好。

这日苏夫人正带着苏晏娘打络子,突然对苏满娘道:「满娘你稍後去布庄,将娘前一阵子在那里给你订制的夏裙取回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苏满娘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当初拜佛回来後,在陈氏布庄订制的夏衫也确实该取了。

她用帕子给苏晏娘擦擦汗,颔首道:「也好,我许久未出门了,这次还能顺便去书斋淘换两本书,再去药铺给大弟和二弟买些考场上便於携带的解暑丸子和止泻丸子。」

「对,再给两个小家伙捎些开胃的山楂糕,省得他们整天吃饭时哼哼唧唧的,看得我头疼。」苏夫人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嘱,「既是要出去,便将帷帽戴好,让六巧跟紧你,出门在外小心些。」

苏满娘乖巧地点头,不忘安抚苏夫人,「娘,是我,您还不放心吗?」

苏夫人就点着她的鼻尖,「就因为是你,我才要好好看紧,你可是娘的心肝宝贝,要是受到一丁点的损伤,那我可要心疼坏了。」

苏满娘笑弯了眼,在苏夫人的再次催促下,略作收拾就出了门。

临出门前,她注意到苏夫人开始吩咐小丫鬟整理庭院。

六巧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小姐。」

苏满娘点头低语,「我知道。」

这般情景,怕是又有媒婆要来了,娘打发她出去应该是怕她多想。

「也不知一会儿回来,娘的心情会怎样。」会不会再次变得糟糕?

出了门,苏满娘先去书斋,在那里淘换了两本好书,将书册包好,让六巧拿着,两人才去陈氏布庄取衣服。

陈氏布庄的衣衫订制精致秀美,风格独特,在辛图城中很是有名。

据传陈氏布庄的掌柜曾经拜师於皇宫针线房的管事,因此她的手艺在城中很受大户人家追捧。

苏家银钱不算太充裕,苏夫人本想一狠心请陈掌柜出手制衣,让苏满娘给劝住了,最後她们挑选了陈掌柜的徒弟孙裁缝制衣。

来取衣衫时,苏满娘抱的希望不是很高,但等到将衣衫真正拿到手,却是满满的惊喜。

为了给一向性格沉稳的女儿身上添上几抹鲜活,苏夫人当时挑选的布料为清新的小朱红,款式更是时下流行的宽腰广袖流蝶裙。

自从去年在京城有人穿起这款式後,很快便流行到了与京城地理位置较近的辛图。

鲜艳的朱红色长裙打底,外罩一层轻薄月白薄纱,走动间,薄纱上绣的蝴蝶栩栩如生,彷佛要振翅飞舞一般。

苏满娘将衣衫往自己雪白的腕子上一搭,又半提到身前比量,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她肌肤雪白,之前很少穿这般鲜艳的朱红,现在看来竟是难得的适合。

即便是像她这般温婉的气质,在披上这衣衫後,也难得显露出莹润艳色。

六巧激动地在苏满娘身边团团转,低声道:「小姐,这件广袖流蝶裙真是太适合您了吧,好看!咱们以後还是多穿一些这种鲜艳的衣服。」

有其他女客凑过来,在旁边端详,「这衣服确实不错,鲜亮,刚好适合小姑娘们穿。」

「只是有些挑皮肤,得白些穿着才好看,比方说这位姑娘。」

「对了,陈小娘子,这衣服是哪位裁缝的手艺?」

女客们凑在一起询问,之後又谈论起京城最近流行的其他款式衣裙。

苏满娘与几位夫人略回应了几句,看着夥计陈小娘子为她们叠好衣服收进包袱,她转头看向还在不停赞美的六巧,轻笑,「不过是突然一穿有些新鲜罢了,等以後穿多了,你就该看腻了。」

「怎麽会,小姐您是对自己的相貌有什麽误解?」

旁边的陈小娘子也热情笑道:「这位姑娘穿起淡来气质温婉,着起艳来也能完全压得住,正是我们裁缝喜欢的类型。姑娘如果穿得舒服,以後一定要常来。」

苏满娘抿着唇笑,「陈小娘子你可真会说话,若是穿得好,我们以後保管常来。」

陈小娘子摆手,「哪是会说话,我这说的都是大实话。」

等付完尾款,与陈小娘子道别,两人一起相携前往苏家常去的药铺百草堂走去。

百草堂距离陈氏布庄并不远,可两人顶着大太阳,在大路上稍微走了一段距离就有些受不了。

「今日这天气也太热了吧,小姐,您要不要先将帷帽摘了?」六巧询问。

苏满娘拧眉,摇头道:「从前面转头走小巷吧,小巷子里会凉快些。」至於摘掉帷帽,这般大太阳,万一晒黑了,回去母亲还不知会不会再让她出门。

六巧眼神一亮,响亮应声,之後羡慕地感慨,「真羡慕小姐您戴着帷帽,也没出多少汗,我身上都快湿透了。」

苏满娘看着额前已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拧眉,「那咱们快些,走小巷也算抄近路了。」

两人熟门熟路地绕进一条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幽凉小巷。

六巧是个嘴巴闲不住的活泼姑娘,是苏家家境刚好些时苏夫人从外面买回来的逃难娃。

她刚到苏家时不过八岁,眼神怯生生的,身材乾瘦,浑身只剩下一把骨头,小小的脸上,两只眼睛大得出奇。

当时六巧的主要任务便是和陈婆子一起照顾苏老太爷夫妻,逗两位老人开心,并陪着他们一起说说话,也因此她小小年纪就练就了一身说八卦、讲故事的独特技能。

之後两位老人相继过世,苏夫人便将陈婆子留在身边,让六巧跟了苏满娘。

虽是半路主仆,但是两人相处到如今,关系也算融洽。

「小姐,您穿那裙子时真的特别好看。您是没有看到,刚才有几位夫人把眼睛都看直了,咱们走了之後,还有人马上去问那朱红色的料子。让我说,那衣服好看,主要是小姐皮肤好、长得漂亮,如果换成那些皮肤粗糙、暗黄的夫人小姐,估计就只能在家随便穿穿。」

她一副煞有其事的认真模样,将苏满娘逗得不行,「你这丫头又在胡说,能进陈氏布庄的哪个不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人家自小精心养护,怎麽可能会粗糙暗黄,以後这话可别在外面乱说,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不知道会怎样想我。」

六巧连忙点头,「小姐说得对,我一定记在心里。」

她虽说性格跳脱了些,但却知错能改,坚决不愿拖小姐一点後腿。

苏满娘透过眼前的帷帽,看着六巧一副郑重默念的模样,有些无奈,「你这傻丫头,这种事记得认真,我教你认两个字怎麽总也记不住呢?」

六巧耷拉下脸,小声嘟囔道:「那个实在不行,太难,实在太难了!还是小姐您给我取的名字好,笔划少得很,我只练习了小半个月就记住了。」

「你还好意思说,说到底就还是偷懒、不愿意用心。」

六巧往她身边靠了靠,「好小姐,您最好了,就别念我了吧。」

苏满娘被她逗得没忍住笑了。

谈笑间,两人经过一处拐角,踏入另外一条狭窄小巷。

不期然地,苏满娘闻到一股特有的腥味,她抬头张望,「六巧,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

六巧动了动鼻尖,「没有啊,不过小姐您鼻子这样灵,应该不可能闻错,可能是哪户人家杀鸡所泼出来的血水?」

苏满娘迟疑地点了点头,又四处打量一番,未果,也就暂时认可这个答案。

只是随着两人前行,苏满娘的眉越皱越紧,直至最後经过一处柴火垛,她彻底停下脚步。

「小姐,怎麽了?」

苏满娘拧着眉没有说话,她细细打量着眼前靠着墙边堆砌的柴火垛,拾起一根树枝,往血腥味最浓郁的地方戳了戳。

再取出时,树枝的另一端已经沾染上丝丝暗红的血迹。

六巧探头来看,就要惊呼,被苏满娘急忙捂住。

这处小巷虽说偏僻狭窄,经过的人也少,但仍能隐约听到人声,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

苏满娘想了想,让六巧帮她挡着身後,迅速将柴火垛挥散。

哗啦啦一声,一位穿着云锦暗纹暗红劲装的男子便从其中显露出身形。

他的面色苍白,发丝稍显凌乱,衣袍上落着一层细碎的草木渣屑,但即便如此狼狈,都无损他那让人惊艳的昳丽容颜。

那让人见之便难以忘记的眉眼,分明是之前在大佛寺看到的那位黎将军。

苏满娘的手指微抖,感觉自己好像掺和进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或许是察觉动静,一直双眸紧闭的黎锐卿霍然睁眼,双眸暗沉幽深,似有波涛汹涌。

甫一对上他的视线,苏满娘就好似被巨兽盯住,下一瞬就会被撕扯分裂、吞吃入腹。

黎锐卿虽然因大量失血导致眼前发黑,但面对危机的本能还在,在还未看清来人前,身体已经反射性的捏起旁边的匕首想要往前挥出。

苏满娘低呼一声,迅速後退,拉着六巧抬脚就跑。

一直跑到巷口,却没听到身後声响,两人抽空回头,就见刚才还要起身杀人的黎锐卿已经狼狈地晕倒在凌乱的柴火堆中。

六巧受惊地捂住胸口,询问:「小、小姐,咱们现在该怎麽办?」

苏满娘有些犹豫,小巷之外不远处还有嬉闹谈天的人声,这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不宜久留。

但是如果她们转身就走,万一之後黎将军被人救了,记她们的仇该怎麽办?

再或者,如果他就此遭遇上什麽不测,她们又该如何?

一时,两人僵立在原地,陷入两难。

她们经历的事情少,少到还不能承受另一个生命因为她们的作为而逝去,毕竟如果没有她们,黎锐卿还藏得好好的。

苏满娘心中烦乱,各种纷杂的念头充斥脑海中。

她彷佛思考了很久,但等到真正做出决定时,却发现时间才过去很短的一瞬。

「那、那就先救吧。」苏满娘抿唇说出答案。

民不与官斗,万一人真死在这里,只要随便找周围的百姓一查,就会查到她们的头上。

导致官员殒命,这麽大的罪名她们承担不起。

苏满娘拉着六巧重新回到柴火堆旁,将已经昏迷的黎锐卿扶起。

她解开包袱,取出那件刚刚取回来的朱红流蝶裙就往黎锐卿身上套。

六巧不过愣怔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上前帮忙。

所幸黎锐卿现在还有些许意识,偶尔会配合着两人抬抬胳膊,动动手。

等到换衣完毕,苏满娘将自己头顶上的帷帽往他头上一扣,又示意六巧将那处柴火垛重新整理好。

黎锐卿今天穿的是一件暗红长衫,因为身高的缘故,穿上苏满娘新取回来的流蝶裙,下摆还有一圈暗红色的尾摆,但因与纱裙均属红色系,看起来并不会十分违和。

至於他沾染在纱裙上的血迹,则因均是红色,更是看不分明。

六巧麻利地收拾完就赶回苏满娘身边,与她一起扶着黎锐卿向百草堂的後门走。

还没走没几步,小巷中便走进了人。

见到三人并行,那人也没有怀疑,毕竟这里距离百草堂很近,常会有病患出没。

只是在与三人擦肩而过时,那人动作相当迅速,彷佛怕被传染到什麽奇怪的瘟疫一般。

等那人走远,六巧低声道:「小姐,咱们直接送他去百草堂吗?」

苏满娘点头,「我看他身上的荷包是鼓的,到时不用咱们付钱。」

六巧舒出一口气,忙不迭点头。

小姐私房有限,她还想劝小姐多购置些胭脂水粉与钗环首饰打扮自己呢,可不能将银钱都浪费在这种地方。

此时,黎锐卿的意识已经逐渐回笼,他听着身边两人的对话,隔着晃动的帷帽轻纱看着身上的朱红流蝶裙,花费了点时间才厘清自己目前的现状。

黎锐卿回忆着昏迷前见到的那张惊慌失措的芙蓉面庞,感受了下身前压着的丰润女子那沁凉的肩头,以及旁边那个丫头那一手黏腻的汗水,眉梢紧皱,将身体的重量往苏满娘身上挪了挪,把苏满娘压得脚步一顿。

黎锐卿闲适地眯起眼睛,嘶哑道:「去百草堂东边那家。」

苏满娘怔了一下,「黎将军,你醒了。好的,马上就到了。」

她们之前发现黎锐卿的那处小巷距离百草堂已经不远,前後又走过三条巷子,就见到了百草堂的後门。

背着一个分量十足的男子,按理不该太轻松,但苏满娘天生力气大,此刻便感觉还好。

不过她自小就在家人的叮嘱下学会了伪装,此刻见旁边不是主力的六巧累得气喘吁吁,她眸光微动,也跟着一起喘出几口粗气。

抵达地点,她就要松手上前敲门,但黎锐卿的手劲太大,他就像是一个人形秤砣般,死死压在她的身上,根本挪动不开。

她试了试手上的力道,在将这个煞神的胳膊掰折和继续佯装间思忖了一会儿,最终气弱地摆手,让六巧上前。

很快,百草堂东边那家的门户就被敲开,一位似乎刚刚睡醒的瘦弱男人打开後门探出头,疑惑地问:「诶?你们是?」

苏满娘有些尴尬,她还没想好怎样回答,就听到被她扶着的黎锐卿低声道:「是我。」

那男人一愣,而後睁大眼睛,迅速跑下石阶,掀开黎锐卿的帷帽瞧了一眼,吃惊道:「怎麽弄成这样?快快快,快进来。」

说罢就将人从苏满娘身上拉开,彷佛搬弄一块轻飘飘的小石头般,三两下半扛进屋。

苏满娘这才舒出一口气,挪开了身後那坨肉,她一下子感觉天蓝了,墙也新了,就连空气都凉爽不少。

六巧回头看向她,苏满娘也严肃回视,半晌两人齐齐点头,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那位来开门的瘦弱男子名为穆洪杰,应该是位大夫,他将黎锐卿放到榻上後就去另一间房翻找药酒。

苏满娘拿起桌上的帷帽,看着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黎锐卿。

他身着一身艳色女装无力地软躺在床榻上,她这才注意到,他面白似敷粉,唇朱若点胭,是极具冲击力的惊艳。

苏满娘眨眨眼,鼓起勇气小声开口,「大人,这身衣服是我今天刚从布庄取回来的,还没穿过呢。」

黎锐卿眉梢上挑,似笑非笑,看着眼前的丰润少女,有些不明白她说这话的用意,想了想,开口回道:「多谢。」

纵然面色苍白,还身着一袭朱红女衣,但他扬眉浅笑间仍独有一抹撩人风情,尤其此时他漆黑的眼底正流淌着某种莫名的愉悦,更是让人的目光片刻不离地黏在他身上。

面对如斯美景,苏满娘的眼底却连丝波动也无,毕竟方才这人摸着匕首想要杀她的凶狠眼神还在脑海中不停晃荡。

她搅了搅手指,深吸一口气,颤巍巍继续开口,「那个,你能将这身衣服的银钱补给我吗?我得再订一身,否则回去和家人无法交代。」

母亲这次给她订制夏装可是花费了大钱,专门为她出孝後相看人家准备的,结果现在这衣衫她还没上身就被个男人穿了,还沾上血污,压上了褶子,确实不能要了。

救人是一回事,但衣服是另外一回事,前者,对方领不领情她无所谓,但後者,他若是敢不赔,那……她是绝对不允许的!

想到这里,苏满娘又往前走了两步,企图用气势表达自己的坚决,开口却虚弱到不行,「这衣服还挺贵的。」她自己垫补不上。

黎锐卿:「……」

她一脸的破釜沉舟,就是为了和他说这个?

见黎锐卿沉默,苏满娘心下开始着急。

在这种急切的心理下,她再次开口时,就连声音都不再发虚,理直气壮了不少,「您一位四品大员,想必不会这样小气。」说罢她目光很直白地落到了他鼓鼓囊囊的荷包上。

黎锐卿看着她这副讨债的模样,抽了抽嘴角。

他低头看了眼被穿在身上意外合身的衣裙,给了苏满娘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才缓缓拽下荷包放至床边,虚弱嘶哑地开口,「当然不会。」

苏满娘舒出一口气,她连忙上前取过荷包,从中倒出自己订制衣衫所需的银钱,又将剩下的放回他身边。

黎锐卿无语,「这些你可以都取走……」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苏满娘就已然拉着六巧对他匆匆行了一礼,顺着後门来时的路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余音未完,芳影已无。

那机敏的反应速度,彷佛在逃离什麽洪水猛兽一般。

黎锐卿有些诧异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半晌又轻啧了一声,将手放下,阖目养神。

没一会儿,穆洪杰拿着药酒走了进来,见那两位姑娘已经离开,回身将後门关上,房门扣好,这才上前为黎锐卿解开衣衫,麻利地处理伤口,口中啧啧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看到你穿着女装的模样。你到底是怎麽弄的,这麽狼狈!」

黎锐卿阖上眼,轻哼了一声,「被上钩的肥鱼反咬了一口,不过到底是我幸运,技高一筹。」

黎锐卿这次身上的伤口多且深,伤势严重,穆洪杰一边为他细心处理,一边细心叮嘱禁忌,「这段时间动作切忌不要太大,免得伤口裂开,忌辣、忌水、忌发物……」

一通唠叨完,伤口也已全部处理完毕,此时黎锐卿的上半身已经被包裹得几乎看不见多少肌肤。

穆洪杰满意地拍了拍手,一抬头就看到黎锐卿面上的不以为然,和表情中那丝明显的惬意和享受。

他歪了歪嘴,差点违背医德伸手按在他的伤口上,让他好好醒醒脑子,「为了追求刺激,差点将小命丢在外头,是不是很开心?」

黎锐卿看着旁边盆中颜色浓稠的血水,畅意地扬起眉梢,满足点头,「开心。」

除了最後面对追击时因体力不支,在外面柴火垛里蜷了一晚上外,整个过程相当顺利。

「包括最後穿了一身女式流蝶裙?」

黎锐卿勾起唇角,眼尾上扬,「我这张脸,什麽都能穿,什麽都好看。」

「啧啧啧。」

「再啧就滚。」

「这是我家!」


另一边,终於跑进百草堂内的苏满娘和六巧两人一边後怕地喘息着,一边面面相觑,均有种劫後余生的庆幸。

六巧眼中噙着泪花,现在还有些怔怔的,讷讷道:「小姐。」

苏满娘已经迅速整理好情绪,安抚地拍了拍六巧的肩膀,「注意一些,在外面不要被人看出异常。」

六巧连连点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角,垂头跟在苏满娘身後。

苏满娘镇静地走到柜台前,浅笑道:「买两瓶解暑丸子,两瓶腹泻丸子……」

回去的路上,两人不敢再贪凉,直接顶着烈阳走大路,哪怕被晒得满面绯红也没有抱怨一声。

六巧紧紧挨在苏满娘身边,低声道:「小姐,您右边袖子上有几处血迹。」

苏满娘低头瞅了瞅自己,又看看六巧,发觉两人身上虽说都沾上了血迹,但她身上的明显更多。

「咱们稍後回去,先各自换身衣服再去见我母亲。」

「嗯嗯,我等午後大家都小憩时尽快洗好,肯定不会让人发现。」

两人回到苏家後,很快就更换完衣衫。等再去见苏夫人时,就见她心情又变得不太好,无神地半靠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的花丛发呆。

苏满娘眼神黯了黯,想必这次媒婆带来的人选里没有能让她娘满意的。

见到苏满娘,苏夫人连忙整理好表情,温声询问:「满娘你的夏裙呢?快穿出来给娘瞧瞧。」

苏满娘将六巧手中的几本书和药瓶子放在桌上,柔声笑道:「一不小心看书看晚了,给忘记了,等我哪天再去取一次就是。」

苏夫人轻拍着她的手,嗔道:「你连药和书都记得,却把自己的衣裳给忘了。也罢,最近天气这样热,和火炉似的,等下我吩咐陈婆子再跑一趟去取回来就算了。」

苏满娘连忙撒娇阻止,「娘您可别,我可是好不容易寻到出门的机会,您可别轻易给我堵上了。」

苏夫人怔了一下,但女儿难得表达想要出门的愿望,她在享受了女儿好一通撒娇卖好後就笑盈盈松口同意了。

等一家人用完午膳,各自回到卧房,六巧给苏满娘斟上井里冰好的凉茶,看她连续喝完几杯,才压低声音道:「小姐,今天这事真的不跟夫人说一声?」

苏满娘摇头,「暂且先这样,反正咱们也是路过顺手,应该不会招惹是非。等改天咱俩再拿着银子去趟陈氏布庄,给我订制一件与原先那件差不多的,这事也就罢了。」

六巧欣然点头,「小姐决定就好,反正小姐做的决定肯定不会错。」

过了会儿,趁着院内众人午休,六巧便带着两人染血的衣物去井边清洗。

苏满娘将桌上的一壶茶水全部喝完後,才感觉勉强压下心悸。

她半倚在榻上,回忆着今天混乱的点点滴滴。

她很确信黎将军是位狠角色,当时他一睁眼,眼底闪过的浓烈杀机,是斩杀过无数活人後才能拥有的黏稠血气。

至於最後解下荷包前,黎锐卿看向她那抹意味深长的眼神,苏满娘想了又想,直到困了也没有想明白其中深意。

直至六巧洗完衣服进来,为她重新换上一壶凉茶,苏满娘脑海中才突然灵光一闪,芙蓉面上蓦然染上大片绯红,整个人彷佛番茄般红彤彤的,分外惹人怜爱。

六巧疑惑,「小姐,您怎麽了?可是中暑?」

苏满娘浓密的羽睫微颤了颤,咬牙,「无事,不过是後知後觉罢了。」

「是吧,小姐,我还以为就我自己腿软,表现差劲呢,原来小姐您也害怕。」

苏满娘勉强勾起唇角,「六巧,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歇歇,晚膳前再过来伺候。」

「诶,好的,谢谢小姐。」六巧应一声,向苏满娘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苏满娘看着被六巧关上的房门,又略等了会儿,确定她不会再进来後,这才叹一声,将通红的脸埋入浅纹粉花的被褥中。

黎将军最後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莫不是在说她竟然这麽胖,所以她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才会毫无违和感?

混蛋!她只不过是胸部稍大了些,所以费点布料罢了,他怎麽可以这样想她!

他嫌弃她胖,怎麽就不会低头审视审视他的「瘦竹竿」身材?

真是气煞她了!


而已经回到府中的黎锐卿,此时正慵懒地半坐在软椅上,看着手下送来的几张讯息。

半晌,他抬手将纸张放下,轻笑,「苏满娘吗?」

胆子这样大,难怪老大年纪没订亲也不见愁。

嗤!



没过两天,苏满娘和六巧就寻了个藉口出门,去了趟陈氏布庄。

这次陈小娘子不在,苏满娘重新选好与上次相同的布料,让裁缝为自己量好尺寸後才坐到她面前与她交流。

孙裁缝对苏满娘有些印象,毕竟辛图城中像她这般圆润的小姑娘并不多见,遂奇怪道:「可是不喜欢上次那件流蝶裙?」

苏满娘连连摇头,笑盈盈开口,「喜欢,相当喜欢,孙裁缝辛苦了。只是之前拿回家後不久,就被一位姊妹拿走了,所以想过来再做一件,款式和上次那件差不多就行。」

孙裁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这单子我就接下了,姑娘下个月来取就行。」

苏满娘想着届时大弟和二弟都已考完院试,新衣衫,新气象,正好给大家换个好心情,於是痛快地点头应下,又柔声夸道:「如此就麻烦孙裁缝了,实在是你的手艺太好了,否则也不会引得家中姊妹争抢。」

对一个裁缝最好的恭维,就是夸赞她的手艺。

孙裁缝听得这话,嘴角笑意果真又真切了不少。

退出裁缝间,苏满娘又去裁了几块靛蓝色银祥云网底的布料,才与六巧一起转身离开。

归家後,苏夫人看着苏满娘带回来的布料,奇怪道:「满娘你的裙子呢?又忘记拿回来?」

苏满娘摇头,「孙裁缝说最近又想出几种新绣样,若我不急着穿,她便在罩衫上多添些东西。我想着反正最近也不怎麽需要出门,等到下月大弟、二弟放榜後,穿得鲜亮些更好,所以就没有急着往家拿。」

苏夫人想想也有道理,之後果真不再询问。

六巧站在苏满娘身後,见她三言两语便将这事给糊弄过去,敬佩得睁大眼睛。

她家小姐果然是最厉害的人。

第四章 贡院接人遇挑衅

随着院试的时间逼近,苏家的气氛逐渐凝滞起来,就连府中的下人们走路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生怕打扰两位少爷温习功课。

如此紧绷的气氛,一直维持到院试开始那天。

一大早,天色还未亮,苏家人就早早起床,陪两位考生一起用早膳。

苏牧璟见妻子虽然故作镇定,但神色间难掩紧张的痕迹,笑语安慰,「允哥儿和臧哥儿基础紮实,学识积累足够,只要不是运气太差,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苏夫人忙推了他两下,「瞎说什麽呢,大好的日子,哪里会运气太差,呸呸呸!」

苏润允和苏润臧刚刚起床,没有什麽胃口,但想想待会儿得在贡院外排挺长时间的队,愣是吃到了九分饱。

之後,两人稍微喝了些茶水就匆忙起身,准备离开。

苏润允安抚道:「娘您不用担心,我们自会给您争气。」

苏润臧提起考篮,「娘,时间还早,您和大姊姊再回去歇会儿,我们去了。」

苏夫人连连点头,想要再叮嘱几句,又怕说多了他们紧张,最後只道:「你们也注意保暖、吃食,还有身体。快去吧,迟了路上车多人挤。」

几人诶了一声,苏牧璟便带着苏润允、苏润臧出门坐上马车,由老陈头驾车前往辛图城贡院。

直到父子三人离开後,苏夫人面上才显出惴惴,嘴上念叨着,「早知道咱们就跟着去送考,也能亲眼看看,省得担心。」

苏满娘抱着苏夫人的胳膊,柔声安慰,「娘,咱们家的马车空间不大,咱俩再去就太挤了。而且就算是送,也只是送到贡院前的一段,之後他们还得下车挤过去,咱们去送的意义不大。您若是实在担忧,就在家给他们拾掇拾掇院子,种些花啊草啊的,估计两位弟弟回来看到,一定会非常惊喜。」

苏夫人叹息一声,虽说还是担忧,但最後被苏满娘哄着回到了房内,睡了个回笼觉。

醒後她果真带着人风风火火为两个儿子清扫屋子,倒腾院子,忙碌得不亦乐乎。

此次院试,由於苏牧璟尚在孝期,苏润允和苏润臧的作保人选择的是苏牧璟的另一位同窗。

他在贡院外看着两个儿子排着长队,被两重兵士仔细检查过成功放行,重重舒出一口气。

他能做的只能到这里,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了。

苏牧璟揣着满腹担忧,让两人的小厮五福和四喜轮流在此等候消息,就坐上马车回家。



秀才院试需连考三场,每场三天。

由於今年的夏季格外热,不断有人因腹泻、中暑等问题被士兵拖出贡院,苏家人这几天几乎是一路担忧过下来的,苏满娘更是每三天就亲自去贡院门口等待和接人。

所幸苏润允和苏润臧的身体一直都还不错,归家後除了略感疲乏,好吃好喝好睡上一通後,第二天就能精神满满,不让家人担忧地去参加下一场考试。

院试的最後一天,苏满娘与六巧提前来到贡院外。

由於今天贡院外来的人特别多,封禁区域外停留的轿子和牛车马车数目多不胜数,她们花了挺长时间,才在距离贡院有些远的泰和酒馆旁寻到苏家的马车。

老陈头正蹲在树荫下擦汗,见到苏满娘过来,连忙躬身行礼,道:「小姐,您今天过来得怎麽这样早?」

苏满娘让六巧给他递过去一个水囊,笑道:「我担心大弟和二弟,就提早过来了,没事,你先在这边等着,我们去贡院旁寻五福和四喜去。」

老陈头诶了一声,接过水囊,「五福和四喜就在贡院最前面那一排大柳树下,人可能有点多,小姐您到了喊他们一声就行。」

苏满娘应了,又与他打听了下最近贡院这边有没有什麽大事,就揣上汗巾、水囊等物,往贡院门口而去。

五福和四喜很好找,两人头戴一顶柳树条编的草帽,和几个书僮下人蹲在一起苦哈哈地一边抹汗,一边摇着扇子。

见到两人,六巧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大声道:「五福、四喜!」

五福和四喜擦了下流到眼睛里的汗,笑着迎上来,「小姐,六巧。」

「怎麽样,怎麽样?」

五福憨厚地挠了挠头,「天气太热,今天一天就被抬出来二十三个了,但都没咱们少爷。」

四喜也跟着点头,「两位少爷身体强健,想来问题不大。」

之前守孝时,两位少爷每隔几天就陪大小姐一起爬山,全都是一口气走到山顶,他们肯定比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身体强健。

苏满娘松了一口气,「那便好。最近这天儿实在热得紧,估计他们即便没有中暑,这连续几天下来也是遭了大罪。」

关於这一点,三人都没反驳。

他们现在躲在阴凉地都被热得身心烦躁,更遑论两位少爷坐在一个窄小的号房里,还要专心答题。

正说着,几人就看到又一位中暑晕倒的学子被抬出贡院。

那学子双目紧闭,面色赤红,两个兵士将他抬出後站在贡院门口大喊,「阳志县张会宁,谁家的?快来接走。」

周遭一片寂静。

两个兵士有些不耐烦,又大声道:「阳志县张会宁,可有认识的?」

周遭人等了又等,才有一个衣衫整洁的下仆站出来,道:「我们家少爷与这位公子相识,麻烦两位兵爷了。」

两位兵士不耐烦地念叨了两句,也不管他们要怎样处理这人,迳自抹着汗又钻回贡院。

众人见那学子虽因中暑形容狼狈,周身的布料却昂贵非常,难以想像竟会无人前来接考。

六巧将额前汗湿的发丝全部捋到脑後,用帕子搧着风,道:「也不知他家里人都忙什麽去了,不会都在家里躲凉,把这事儿给忘了吧?」

苏满娘也不理解,「估计是不上心吧。」

至於被事情绊住,能穿得起那种布料的人家,怎麽可能会缺一两个小厮。

几人略略感慨一番,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後,因为很快又有新的中暑学子被拖了出来。

时近酉时,天色将暗,随着一声响亮的锣声,贡院大门被从内打开。

一个个被热得面色涨红、身上带着浓重馊臭味的考生,拎着考篮从贡院内一步一步走出。

外面等候了许久的人群一下子喧闹叫嚷了起来。

苏满娘几人很焦急,在一群群穿得差不多的考生中寻找两个人,相当考验眼力。

还是她率先看到正一起出来的苏润允与苏润臧,她面上一喜,连忙指使着五福和四喜挤过去,「快快快,在那里,在那里!」

「大少爷!」

「二少爷!」

「大弟!二弟!」

一阵极致的喧闹後,五福和四喜终於扶着腿软的苏润允和苏润臧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苏满娘忙将两只水囊递了过去,看他俩咕咚咕咚喝下大半,又递上两张湿帕子让他们擦拭,「马车这次停得有些远,你们再坚持一会儿。」

苏润允气弱地笑道:「不过是有些脱水罢了,哪有那麽严重,姊你别担心。」

苏润臧点头,「我现在就想回去泡凉水澡,为了这个目标,多远我都能走。」

说完,几人就忍不住笑。

见两人精气神尚好,苏满娘也松了一口气,「家里娘都准备好了,洗澡水、冰镇酸梅汤,还有各种小凉菜,回去之後全都有。」

「那敢情好。」

「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家。」

「哈哈哈。」

院试已毕,苏满娘就没有再过多询问。

一行人穿过拥挤的人流,边向泰和酒馆的方向走,边说着最近的趣事,正心情轻松着,却在即将抵达时,远远见到老陈头被两个小厮推搡着。

苏家人都知晓,老陈头虽然话少憨厚,在某些事上却格外执拗。

比如现在,旁边那辆後来的马车,愣是想要挑他这个软柿子,占他这马车的地儿。

那两个小厮年轻力壮,还有一身气势汹汹的狠劲,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而老陈头虽说没怎麽还嘴,却愣是没有退缩,只梗着脖子站在那里就是不动,更不让位置。

苏家人互视一眼,连忙跑上前,「干什麽呢!干什麽呢!你敢伸手一下试试,打坏了人,我们转头就把你告到官府去。」

见到主人来了,那两个小厮忙不迭将手缩了回来,笑,「哟,这是回来了,既然回来了,那就请你们将这马车挪下位置,我们这可是阳志县县丞大人家的马车。」

阳志县县丞?苏满娘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她看向六巧,六巧忙向她低声解释,「之前总看您不顺眼,在您退婚後还过来冷嘲热讽过的蔺怡姑娘,她就嫁给了阳志县县丞大人的小儿子。」

苏满娘恍然大悟,如果不是六巧提起,她都差点忘记有这样一个人。

她幼时虽说吃过几年的苦,在女儿家该学的棋琴书画上也有几年的空白,却颇具天分与灵性,稍加学习便掌握极佳,即便是两个弟弟都被苏牧璟多次点评比不上她。

刚搬来省城那几年,她还不是很会拿捏分寸,在绘画方面压过蔺怡几次风头,再加上她与蔺怡都是丰盈体型,但她胖得匀称秀美,不似蔺怡一般只胖在肚子和脸上,如此也就让蔺怡对她更看不顺眼。

苏满娘抬头,看向两个小厮身後的那辆马车,果真看到其上晃动的车帘。

她就说她家马车占的这个位置算不上多好,为什麽还会被人给盯上,原来竟是遇到了熟人。

「麻烦让一让,没看到我们这已经接完人,准备离开了吗?你们堵在这儿,我们怎麽走?你们不是急着接人吗,再蹭一会儿,估计人都该走光了。」苏满娘道。

小厮听到这里也急,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後的马车,「那我们现在把马车退後些,你们赶紧走。」

苏满娘身後,苏润允和苏润臧也听到了六巧刚才的话,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出声道:「阳志县县丞?如果我们没有记错的话,张会宁便是你们家的公子吧。」

「确实。」

「今天下午,他因为中暑被抬出去了,你们都没有接到?」苏润臧诧异询问。

两个小厮一怔,面露惊慌,连忙问:「你们确信是阳志县张会宁?人已经被抬出去了?还中了暑?」

苏润臧点头,「确实如此。」

两人连连道谢,嘴里却有些发苦。

他俩这两日原应该一直等在贡院外,只是最近府里少爷和少夫人斗法斗得厉害,不小心殃及了他们这两条池鱼。

想想等大人和夫人知晓这事後,他们可能会面临的处罚,两人就在心里叫苦不迭。

小跑着回到马车上,两人就准备驾车离开。

马车即将驶动前,那片一直微有晃动的布帘终於被拉了开来。

一位圆脸塌鼻、身着华美繁复罗裙的妇人从里面探出头来,一脸浓艳妆容,对着苏满娘发出一声假到不行的惊呼,「哟,原来是满娘啊,几年未见,你怎麽还是一身姑娘家的装束呀?」说罢,她从旁边抱过一个两三岁的男娃,透过车窗伸出手指,指着苏满娘道:「看见那位苏姑娘了吗?她还比娘大两个月呢,快叫苏姨。」

塌鼻的小男娃往马车外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往她怀外直钻,哼唧唧哭道:「热死了,我要回家,娘,要回家。」

蔺怡忙将人松开,任由旁边的婆子递给他一盏冰碗抱着,转头看着苏满娘,故作不好意思的道:「孩子太小,家中老人都甚是喜欢,有些娇惯,满娘你不要在意。」

苏满娘摆手,示意五福和四喜将苏润允和苏润臧带回马车先行歇息,然而苏润允兄弟却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愣是没动。

苏满娘神态平静,眉眼弯弯,「原来是蔺怡啊,无碍,小孩子嘛,即便没有礼貌也不会真有人去怪罪,大多只会追本溯源罢了。」

见蔺怡面现怒意,她又慢条斯理补充,「对了,刚才我兄长说的那位张会宁公子,当时被拖出贡院无人认领时我就在旁边看着呢。啧啧,早知那是你夫君,我就让人上去搭把手了,也不知他现在在医馆醒了没,你真的不赶紧去消除一下误会吗?」

蔺怡脸上像是开了花一般,青一阵红一阵,分外难看。

误会?他俩哪里有误会,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谁让他弄一堆莺莺燕燕回家恶心她,都已经在考院试了,考试间隙回家,还有兴致去安慰那一堆香的臭的。

哼出一口浊气,她抬头刚想喷回去,就看到对面泰和酒楼二楼,一位郎艳独绝的艳丽公子正寒着一双凤目,似笑非笑看着她。

那人眼底的锋锐可怖且阴森,她将要出口的讽刺给吓得一噎,瞬间,身上的燥热被这一眼给吓得退去大半,就连後背也在不知不觉间渗出一层沁凉的冷汗。

马车外小厮焦急地开口询问:「夫人,咱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蔺怡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声,直到马车走远,才从那股後怕劲儿中清醒过来。

她看着身边被热得小脸通红的小儿子,连忙将冰盆往他身边挪了挪,心中再一次後悔,她竟挑在今天给张会宁找麻烦。

等回去,婆婆还不知该怎样数落她。



酒楼二楼,黎锐卿看着蔺怡的马车渐行渐远,低头神情莫测地看向楼下不远处正被两位弟弟安慰的苏满娘。

今天的天气很是燥热,路上大部分行人都被晒得汗流浃背,双颊红润,可她站在那里温和笑着,面上白白净净的,整个人并不见多少汗珠。

思及上一次他半倚在她身上时感受的沁凉温度,应是不易出汗的夏凉体质。

「姊,你别为那女人的话生气,未来的日子谁能过得好还不一定呢。」

「就是,那女人一看就是个毒妇,大热天的带着个小娃娃出门,相公被抬出贡院也没人接,和她计较你就输了。」

苏满娘连连颔首,眼底笑盈盈的,「我晓得,你们看我哪里像是在生气的样子。」

苏润允和苏润臧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真的不在意,才笑了出来。

黎锐卿也透过窗户观察着苏满娘面上的表情,眉梢微动。

如此轻松神态,只能说明,要麽她当真心大,要麽就是对那个挑衅她的人毫不在意。若是前者,观其行事风格,并非单蠢无知;若为後者,就是绝对的理智与淡然置之。

只是一位女子,真的能够做到绝对理智吗?黎锐卿收回视线,陷入沉思。

思忖间,手下敲门进来躬身道:「将军,已经查清楚了,那三家的公子今天在贡院中坚持考到了最後一刻,并没有一个被抬出来,提前退场。」

黎锐卿眯起眼睛,「如此就好。」他垂首饮下桌上的凉茶,「等到最後这几个人上榜後,咱们就将证据递交给皇上,拔掉五皇子平王在辛图城的这只小钳子。」

这辛图城既然已由他下场,那当然是无论哪位的爪子钳子都不能留。

手下颔首应诺,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一事,刚刚收到京中传来消息,说前几日九公主又去求见陛下,说想要将您召为驸马,被皇帝拒绝了。」

黎锐卿眯起眼睛,嘴角微撇,发出一声讥讽的嗤声。

手下躬着身子,不敢动弹,嘴上却在尽责补充,「京中的意思是,即便这次被皇帝拒绝了,但是九公主的态度很是坚决,希望将军您能提前避免。」

黎锐卿垂下眼,怎麽避免?当然是赶快定下亲事,娶一个女人归家,占了他妻子的位置。

虽然心知这是截断九公主念想的绝佳途径,只是他实在对娶妻毫无兴趣。

他兴致缺缺地望向窗外,只见苏满娘已经用水囊重新冲洗了两张汗巾,递给苏润允和苏润臧两兄弟擦拭。

她的笑容清冽,似一抹微风,独有一丝清甜韵味。

在这炎热的天气中,坐在这窗边,看着她的笑容,听着她的声音,这感觉比方才连喝的那几杯凉茶还要更加舒爽。

黎锐卿摩挲了两下茶盏,想着京中那位越发烦人的公主,眯起眼睛。

是啊,总该要提前解决的,万一那老皇帝突然脑子一抽给他赐婚就不好了。

兴致缺缺地将视线从苏满娘身上收回,黎锐卿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又放下。

反正楼下那姑娘他肯定不会考虑,只说她的父母尚在孝期,两年内家中不能大办喜事,就无法为他挡下这桩麻烦。

若他选择她,即便已经交换庚帖订亲,只要不成亲,那位九公主就不会轻易死心,弄到最後,他还是得在京中布置动作,麻烦!

至於具体该选择一位什麽样的妻子,黎锐卿敲敲桌面,眼底闪过一抹烦躁的暗色。



苏润允和苏润臧回到苏家,终於松了一口气。

两人狠狠睡到次日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狼吞虎咽用过午膳就被苏牧璟拎到书房。

苏夫人看着眼带好奇的苏润兴,打趣道:「你别着急,再过几年就要轮到你了。」

苏润兴今年七岁,想当初苏润允是在十三岁那年考上童生的,苏润臧则更早一些,是在十二。

算算时间,只要苏润兴不是太笨,也过不了几年了。

提起这个,苏润兴便大拍胸脯,「娘您放心好了,我考取童生的速度,争取向二哥看齐。」

苏满娘对他的程度有些了解,笑着打趣,「你确定?」

苏润兴想了想,「如果实在不行,再向大哥看齐。」

苏夫人与苏满娘一起看着他,笑而不语。

苏润兴有些无奈,「再不行,我就独创一个记录呗,咱苏家三兄弟,总要有三个标准,才是好兄弟。」

苏夫人被他那摊手的模样逗乐,伸出手指一戳他的额头,「你便没出息吧你。」

苏满娘也笑,「现在不过是父亲担心大弟和二弟,等他腾出功夫来,你可有苦头吃。」

说起苦头,苏润兴就苦着张小脸,他将双手背在身後,学着苏牧璟的模样来回踱步,反覆叹息,惹得苏夫人和苏满娘又是一阵好笑。

晚膳时,苏牧璟带着两位儿子出来,神态轻松,「应该没有什麽大问题,现在只看这一届考生的资质和考官喜好罢了。」

苏夫人大喜,心口的大石头往下落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等最终的榜单出炉。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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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19 19:27:10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好看~本來對簡介還好,看了試閱部分會讓人想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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