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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დ资讯] 云期《猎户家的小娇娘》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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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8 22:43: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云期《猎户家的小娇娘》全2册

{出版日期}2021/02/08

{内容简介}

十年之前,他只是给她糖吃的医馆哥哥;
十年之後,沦为猎户的他,竟在山村找回他的珍宝……

蓝海E101101 《猎户家的小娇娘》上
自从祝问荆花十两银子娶她回家,阿橘就决定跟他好好过日子,
村人都说嫁给有拖油瓶的他会很苦,
但哪有被她舅妈折磨八年、险被卖去当人小妾苦,这份恩情她得回报!
问题是成亲後家里大小事他全都一手包,
不仅顿顿有肉、补药补汤不停喂养她,
还买笔墨纸砚教她写字、去集市买银镯子送她,
即便他打猎技术好还有一手好医术,钱也不能这麽花!
可他一点也不心疼,甚至乖乖奉上家产让她管,
就在她以为彼此日久生情、两情相悦时,
他却向她坦承关於两人的秘密……

蓝海E101102 《猎户家的小娇娘》下
都说年纪大的夫君会疼人,阿橘觉得这话一点都没错,
不过要达到祝问荆这样完美的程度可是很不容易的,
无耻舅妈三天两头欺上门,要钱撒泼样样来,让她烦不胜烦,
好在凭藉他那结实的体魄跟强大的气势,随便往那一站就能「驱邪」;
他曾瞒着她偷偷写东西,她一度以为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想到他竟送了她一间新房子,一切摆设还都按照她的喜好,
可就在她畅想着往後要怎麽维持他们的小家时,
城里爆发瘟病,身为医者的他前去救人,却再也没消息……



第一章 狠心舅妈逼做妾

阿橘觉得自己要死了,热,热,热,毒辣的太阳拚命发热,没个尽头。

她看看肩上快把自己压垮了的扁担,两桶水晃晃悠悠的,随时都要洒出去。

没办法,阿橘决定歇歇脚,刚巧前面有棵大树勉强能遮住大太阳。她坐在石头上,用手搧来一股热风,更热了,她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望着四周,强迫自己不去想这恼人的日头。

刚好前面转角走出一个人,手里提着的不知道是野兔还是野鸡,还在抽搐。宽阔的背上背着一个竹篓,满满当当的,看起来收获颇丰。

阿橘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认出来了,他是去年才搬到灵溪村的祝问荆。

灵溪村世世代代都是这些人,除了嫁过来的小媳妇和像她这样过来投奔亲戚的,就没有外人了。可是祝问荆不同,他从来没来过灵溪村。

村长本来不想多事,不知根知底的,谁敢让他在这里安家?

可是他会治病,有一手好医术。

村长蹲在地上想了半天,瞅瞅周围眼巴巴的父老乡亲,一个个体弱多病的,还是决定让他留下来。灵溪村太偏僻,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跑到老远的镇子上,有个会医术的人在,总比一群人抓瞎好。

祝问荆二十又二,长得高大俊秀,按理说应该娶妻生子的,可是村子里的人都舍不得把闺女嫁给他,因为他带着一个女儿。但凡是个疼闺女的,谁愿意让闺女一嫁过去就做继母?

村里的人爱嚼舌,一传十十传百,都说祝问荆把自己的媳妇儿克死了,在自己村里找不到媳妇儿了才来灵溪村。

这是阿橘去找她小姊妹容兰玩的时候听到的,她没吭声,对此她是不信的,哪就有人能克死人呢?可是她又不知道和谁说,只能在心里嘀咕几句。

直愣愣的想着,前面的人影顿了一下,回过头,似乎察觉到了阿橘的目光。

阿橘猛地回神,也没避开,大方的朝他笑了笑。

祝问荆似乎看清了她的神情,怔愣了片刻才拐了个弯,不见了。

阿橘慢慢把笑容收回去,有点同情他,带着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女儿过活,真是不容易。

不过再看一眼手边的两桶水,她甩甩手腕,把扁担放在肩上,钩起两桶水,还是先同情同情自己吧。

舅舅家在村子中间,离得不算太远了,阿橘一鼓作气抬回了家,刚放下木桶,还没伸直腰,就听见舅妈在堂屋叫嚷——

「不顶用的死丫头!提两桶水这麽慢!」

阿橘没力气了,不想和她吵,趁舅妈还没出来,捂着肚子回了自己房里。

没过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甄氏的埋怨声,「你真是长能耐了!提水就提了一桶半!」

声音越来越大,阿橘没有反驳,今天她来癸水,平常她是可以提两桶水……但是和舅妈说这些又没什麽用,只会遭她白眼。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凉的,摸摸肚子,犹豫了一下,又抿抿有些乾裂的嘴唇,还是喝下去了。小腹里翻涌起来,她疼得想在地上打滚。

「阿橘!晌午了还不做饭,想饿死我!」甄氏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没消停一会儿,又嚷起来,「你爹娘怎麽养出你这麽一个好吃懒做的东西!我看你爹娘……」

阿橘冷了脸,站起身走出去。

甄氏吓了一跳,「你你你……」「你」了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了一点心虚,「干麽这麽看着我!」

阿橘盯了她一会儿,扯出一丝笑,「不干什麽,给舅妈做饭去。」

经过舅妈身边,阿橘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她的肚子,低低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给未出世的孩子积点德。」

好大一会儿,甄氏才拍了拍心口,她这个外甥女瞧着不声不响的,脾气可大着呢。一听见提她爹娘,立马像变了个人,死多少年了,提一句还不让了?

「不就是做顿饭吗,还瞪我,真是给她脸了。」甄氏嘀嘀咕咕半天,才想起来她要摆出长辈的谱儿,怕一个外甥女?真是笑话。

想到这儿,甄氏挺着肚子来到灶前,又觉得烟尘多,有些嫌弃的扶着门框站着,看着阿橘不说话。

阿橘狐疑的看她一眼,又整什麽么蛾子?

手上却没闲着,她把切好的小葱和野姜下到锅里爆香,又打了两三个鸡蛋,捏了点盐巴,木铲子翻了几下,很快就把鸡蛋炒好了。

甄氏看着她忙活,眼珠子转了转,转身走了,吃饭的时候再提也不迟。

舅妈平常有话就说,什麽时候这麽犹豫过?阿橘心里警钟大作,还没等她想明白,锅里就冒出了白烟。

馒头已经蒸熟了,阿橘有条不紊的拿出来,有些烫,抬手擦擦汗,又拍了个黄瓜,把菜盛出来半份,出来摆碗筷。

如今农忙,舅舅和表弟阿智在地里忙活呢,得给他们留着饭。

甄氏早就坐好等着了,饭菜上桌,她嫌弃的夹了一筷子黄瓜,又扔了回去,「就做这些?我可有着身孕呢。」

阿橘解下围裙擦擦手,坐在杌子上头也不抬,「家里就这些东西。」

「你舅舅每个月给你那麽多铜板让你买东西,别是你都私吞了吧?」甄氏越想越觉得合理,饭也不吃了,撂下筷子质问她,「把钱都藏哪儿了?」

「你吃不吃?不吃留着给阿智。」阿橘拿起一个馒头,心平气和的看了她一眼。

甄氏悻悻的拿起筷子,白养了一个小贱人,吃她家的东西不说,还天天瞪她,哪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自知之明?不过……想起一会儿要说的事情,甄氏又有些幸灾乐祸。

前不久她出去串门子,偶然听说傅二少爷要纳妾,本来和她没关系,可是转念一想,家里不是还有一个任她拿捏的外甥女?长得也不赖,又能干,傅二少爷不要她要谁?

最重要的是有二十两银子呢!二十两银子都够阿智这些年的束修和娶媳妇的钱了,让她怎麽不心动。

甄氏一边想着,一边飞快把炒鸡蛋吃得乾乾净净,清了清嗓子,把嘴角的笑压下去才开口,「我给你找了门亲事。」

阿橘一愣,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听舅妈说话。她已经十六岁了,是该嫁人了,若是找的人是个清白的好人家,她倒是没什麽意见。

「是咱们这儿附近有名的富户,」甄氏瞥她一眼,就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勉强控制住再次咧开的嘴角,「傅老爷你知道吧?就是买了咱们村很多地的那个傅老爷,他有个儿子,儿子生不出儿子,想纳妾……」

阿橘本来只是淡淡的听着,越听越不可思议,听到最後这句话终於如坠冰窖,豁的站起身,冷声质问,「你让我做妾?」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给人做妾?阿橘冷笑,就算她死了爹娘,也没到给人做妾的地步!

甄氏也不怕她了,在银子和外甥女面前,是个人都会选银子吧?除了阿智要用钱,她马上就要生孩子了,正是缺钱的时候,哪哪都要钱,让阿橘给傅二少爷做妾,不仅打发了这个拖油瓶,还能白得二十两,这买卖做的值!

「傅二少爷看中你是你的福气,你知道他们家出多少聘礼吗?整整二十两银子!」甄氏鄙夷的上下打量阿橘一眼,「我还觉得给多了呢。」

二十两银子卖了她?阿橘觉得有些可笑,她还没见过二十两长什麽样呢,现在知道了,二十两银子长她这样。

阿橘绷紧的身子骤然放松下来,她自己也没想到还能笑得出来,「那你觉得我值多少银子?十五两够不够?」

甄氏这才变了脸色,阿橘她娘死的时候给了她十五两银子,让她好好照顾自家闺女,她见钱眼开,满口答应。

可是甄氏後来做了什麽呢?

刚刚八岁的阿橘来到灵溪村,天寒地冻的,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舅妈给了她一件破棉袄,小小的人就藏在破棉袄里瑟缩了一整个冬天。

後来,洗衣做饭,挑水喂猪的活计都是她做的,就为了那一个小小的栖身之地和一口热乎的饭。

阿橘冷笑,如今看来,她所顾念的亲情,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一文不值。

她闭了闭眼,眼神坚定起来,正想说话,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人转过脸,是舅舅邵二郎和表弟阿智扛着锄头回来了,本来还在说说笑笑的两人,看见她们正僵持着,马上不动了。

阿橘连忙走过去,拽着舅舅的衣襟把他拉到舅妈面前,和她对质,「舅舅你说,舅妈让我做妾的事情你知不知情!」

邵二郎咳了一声,刻意避开阿橘祈求的目光,又看了甄氏一眼,把锄头扔给阿智,留下一句「我出去转转」就跑得没影了。

就知道是这样。阿橘心又凉了半截,自她过来,舅舅就没做过邵家的主。

阿智放下锄头跑过来,没管僵持的两人,拿阿橘刚挑的水洗了把脸。

阿橘抿唇,看着他兜头浇下半桶水,浪费得乾乾净净。

甄氏一脸慈爱的看着儿子,「阿智快来吃饭,」又瞪一眼阿橘,「愣着做什麽,盛饭去啊!」说着她又探头看了一眼水缸,「一会儿再挑两桶水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阿橘握拳,控制住自己发抖的身子,继续刚刚的话题,「就当我是你买的一个丫鬟,丫鬟倒贴你十五两银子,你还不满意,要把我逼上绝路?」

甄氏轻蔑的瞧她一眼,「你爹娘都死了,现在是你舅妈我给你找的亲事。」顿了顿,她又假装不经意的提起,「你舅舅也没反对,去傅府吃香的喝辣的你还不满意?」

「吃香的喝辣的?」阿橘像听了天大的笑话,笑着笑着就流了泪,转头看向阿智,「阿智,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你愿不愿意去?」

阿智一脸莫名的看着她们,甄氏挡在阿智身前,像护崽的老母鸡,「扯阿智做什麽,一码归一码,你不去也得去!」

「我不去!」阿橘狠狠的抹了一把泪,「你们全家都忘恩负义!当初我爹娘是怎麽接济你们的,你是都忘了!」

舅舅懦弱,舅妈强势,表弟冷漠,这就是她待了八年的家!

阿橘一直以为她也算是他们的半个家人,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个可以拿去做交易的丫鬟。

甄氏也恼了,当初她和邵二郎成亲,就是看中了他的好相貌,谁知道他是个靠姊姊靠老娘的软骨头!现在好不容易能靠阿橘赚钱了,她还不听话!

甄氏气急了,扬手就是一巴掌,「给脸不要脸!明天就把你卖了做贱妾!」

阿橘有些恍惚,脸上火辣辣的疼,肚子里也在翻江倒海。她直起身看着甄氏,第一次觉得舅妈这麽可恨,来不及多想,她用尽了力气,也给了她一巴掌。

突然一阵天翻地覆,阿橘晃晃脑袋,栽倒地上不省人事。

「姊!你这是怎麽了!」阿智吓得饭也顾不上吃了,连忙蹲下晃她。

甄氏还在不断叫嚣,「小贱人居然敢打我!」说着撸起袖子,骑在她身上就要搧巴掌。

阿智连忙拉住她,虽然阿橘不是亲姊姊,但平常还是很照顾他的。他也不想看见阿橘有事,连忙大声喊「爹」,又是一阵鸡飞狗跳,闹得鸡犬不宁。

阿橘是在自己房里醒来的,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着。是谁?

她如临大敌,吓得大叫,不会是那个傅二少爷吧!她谨慎的看了一眼四周,只有木桌上的针线筐勉强可以防身,她抖着手拿起来对着他,「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先杀你再自杀!」

那人顿了一下,转过头,抬脚想上前又後退了两步,证明他没有恶意,声音也出奇的温和,「你醒了就好。」

说着他随意瞥了一眼她脸上的红肿痕迹,眼里闪过些什麽,却没有多话。

阿橘迷糊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男人的宽肩窄腰,还有那张不同一般庄稼汉的清秀脸庞,才认出来,这是同村的祝问荆。

阿橘没有和他说过话,没想到祝问荆居然还有这麽一副温和的嗓音。

是了,做郎中的人,不温和是要把病人吓跑的。

阿橘慢慢的想了一会儿,都火烧眉毛了,她还能想这些无关的事情。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阿橘想说话,满屋子的药味却先引着她咳嗽了两声。她低下头看见手里的针线筐,慌忙放下,忽然不知道该怎麽开口,「我……」

祝问荆看她一眼,把冒着热气儿的药碗放在桌子上,制止了她的话,「记得喝药,我先走了。」

阿橘有些感激,感激他什麽都没问。

目送着高大男人的背影远去,她才发现屋门没关,家里也安静的出奇。

是去请那个傅二少爷「验货」了吗?阿橘握紧拳头,低下头凝视了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片刻,一口气喝完了。

很腥很苦还有点辣,就是不甜,就像她自己,人生四味,酸甜苦辣,她只占了酸苦辣。

阿橘咬了咬舌尖,勉强把那股奇怪的味道逼走,阿智突然回来了。

他快步来到阿橘的屋子,显得有些欢快,「姊,傅二少爷马上就要来了,我娘说让你收拾收拾!」

阿橘沉默的看着阿智一会儿,阿智快十四岁了,妻和妾的区别他已经懂了的。她却不想计较什麽了,故作轻松的说:「我知道了,你出去玩吧。」

阿智犹豫了,他很想留下来看看姊夫长什麽样,可是看看姊姊的脸色,她似乎不想让他待在这儿。不过这些嫁人的事儿哪有下河游泳和掏鸟窝有趣,所以他只犹豫了一瞬,马上就跑走了。

外面传来阿智呼朋唤友的声音,阿橘忍着小腹的坠痛,强撑着直起身,却看见一个破旧的背篓,里面放着一些草药。

是祝问荆的吗?阿橘没在意,反正他会想起来的。

准备好了一切,阿橘在院子里坐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小时候她家里也算是富裕,爹爹以前是秀才,家里穷,书院的束修交不起,所以他没有去教书,而是去做了生意。後来家里过得一年比一年好,只可惜爹爹在她六岁那年患了病,七岁那年爹爹就去世了。

娘为了照顾爹爹也落下了一身病,在她八岁那年,娘也去世了。娘临死前把她交给舅舅,舅舅保证的很好,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舅妈也说以後给她找一个好人家,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娘才笑着闭上眼睛。

舅妈是看在十五两银子的分上才同意的,阿橘一直都知道,但是她没想到舅妈会这麽狠心把她逼上绝路,更没想到的是舅舅耳根子这麽软,吹吹枕边风就能把自己的亲外甥女卖去做妾。

在邵家做脏活累活她认了,把她当成丫鬟使唤她也认了,可是唯独做妾不行,爹爹说做人要有骨气。阿橘吐出一口浊气,天边排成一排的大雁飞过去,她眼里弥漫了水雾。

「傅二少爷,瞧瞧,这不就是阿橘嘛!」甄氏殷勤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傍晚分外刺耳,附近有狗叫了两声,像是在附和她的话。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阿橘擦乾眼泪,假装乖顺的敛眉,只看见两个同样大的肚子。

「阿橘……」傅二少爷在阿橘面前站定,眯着眼上下打量她,像是在看一件集市上的货物。

她低下头,强忍着没有表现出不情愿的眼神,又朝傅二少爷的靴子看去,绣了金线的花纹,就算太阳快要落下去了也分外显眼。

甄氏看她木讷,陪笑一声,忍不住走过去撞了她一下,掐她的胳膊低声吼,「说话啊,哑巴了?」

阿橘忍住心中的怒气抬起眼,看着这个即将要把她纳入房中的傅二少爷,肥腻的脸上黏着汗渍,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着精光,不断把眼神往她身上的几处瞟。

她看见他色迷迷的眼神就想吐,别开眼不说话。

甄氏跺跺脚,连忙打圆场,「瞧瞧,咱们阿橘也是爱慕傅二少爷呢,都不敢看您!」

阿橘瞪了她一眼,那一眼被傅二少爷瞧见,倒是看出了些别的意味——梨花带雨的小美人红着眼睛在床上放狠话,那滋味得有多销魂……

甄氏陪着笑看着傅二少爷,他摸摸三层厚的下巴,摆摆手,没介意她的不知礼数。

女人嘛,就是要亲自调教出来的才有味道。想到此处,傅二少爷很满意的说:「这个倒是不错,定金我带来了,五两银子。」

说完又拿眼觑着甄氏,甄氏意会,收了银子,拽着阿橘进了屋子。

阿橘没挣扎,甄氏边走边说让她和傅二少爷培养感情。

感情?阿橘想笑,她和舅妈培养了这麽多年的感情,最後还不是要把她卖了?

「你舅妈都同意了,你从了我,我保证让你过好日子!」

屋子里没了外人,傅二少爷兴奋地搓手,他倒是没想到灵溪村还有这等姿色身段的姑娘,还够辣,做妾倒是委屈了。

他眼睛一转,拍着胸脯和她保证,「等我弄死那个臭婆娘,我扶你做正妻!」说着慢慢走近她,盯着她的俏脸,「先过来让我摸摸。」

阿橘冷眼看着他靠近,一把抽出剪子,恶狠狠道:「敢过来我捅死你!」

「有气性,我更喜欢了!」傅二少爷笑得咧开了嘴,这个小娘们儿倒是个好玩的,他今天没白来!越想越兴奋,他拖着壮硕的身子了扑了过去。

阿橘瞪大眼睛,尽量握稳剪子,傅二少爷一步步把她逼到屋门的夹角,眼看就要摸到她的手,阿橘心一横,闭上眼睛扬手刺了下去。

「当」的一声,剪子落地了。

「找死啊是不是,信不信我不给银子了!」

傅二少爷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正想关门,一个男人单手抵住了屋门,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剪子。

阿橘心跳如雷,跌坐在地上,看着那只修长的手,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还有人来救她?

傅二少爷偏头看清了来人,愣了一下,摸着下巴走到明处打量他,似乎有点眼熟。懒得细想,直接问他,「你是谁?敢挡老子的好事?」

阿橘没抬头也没起身,有些心灰意冷。傅家家大业大,不管是谁她都没救了,给傅二少爷做小妾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出来说话。」那人终於说话了,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感情。

阿橘却莫名觉得熟悉。是祝问荆?他应该是来拿背篓的,怎麽过来瞎掺和了?

太阳挣扎着露出最後一丝光亮才终於落下,被留下的阿橘瞅瞅黑漆漆的屋子,扶着墙走了出去。

外头甄氏恶狠狠的拦住她,「你干什麽去?」想死也得去了地主儿子家再死,休想挡着她的财路!

「人呢?他们俩呢?」阿橘茫然四顾,像抓住了一根浮木。

甄氏看着阿橘,她倒是没想到,阿橘还有做狐媚子的潜质,祝问荆居然说要娶她?在傅二少爷手底下抢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朝门外努努嘴,凉凉的补了一句,「去吧,再见你的小情郎最後一面。」这个时候祝问荆肯定被傅二少爷揍得鼻青脸肿了吧?

阿橘没理她,径直朝大门走去,右脚却在即将跨出去的时候顿住——

她听到了什麽?傅二少爷居然叫祝问荆大哥?

「祝大哥,你怎麽在这呢?」傅二少爷额头的汗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天热的,他伸手摸了一把,忽然又想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问得颇有些小心翼翼,「你和那个阿橘什麽关系?」

祝问荆淡淡回他,「没什麽关系。」

没什麽关系还管这麽多?傅二少爷想发火,却又猛地想起祝问荆手里捏着的把柄,他抑制住怒火,忍了下来。

祝问荆正想开口,余光瞥见木门边上的一角碎花衫裙,目光一凛,把傅二少爷拉去了更远的地方。

阿橘听不清了,她探身出来看了一眼,发现两人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

祝问荆背对着她,似乎又捕捉到了阿橘的视线,往这边偏了一下头。

阿橘抿唇,站直了身子,却没再上前。

甄氏也过来了,一脸讥笑的倚在木门上,如果傅二少爷不要她,祝问荆倒是也不错。

不想去享福,那就跟着那个没地没钱的祝问荆过一辈子吧!不过如果聘礼没有十两银子……

甄氏轻蔑的看了一眼祝问荆,作梦去吧!不把他的家底掏空,她就不姓甄!

该死的贱蹄子,打她一巴掌还想嫁得好?这个世上哪有这麽好的事?甄氏目眦尽裂。

到了吃饭的时候,各家的烟囱里都冒了烟,饭香味不断飘来,还有几个老汉端着碗出来,看见邵家这阵势,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阿橘环视一圈,他们应该都知道她要做妾了吧,她也算是灵溪村第一人了,阿橘自嘲一笑。

再次把目光投向祝问荆,阿橘有些迷惑,他来到灵溪村的这一年,他们俩从来都没有说过话,除了今日。就算他有能和傅二少爷抗衡的资本,但是他凭什麽一定要得罪傅二少爷帮她呢?

阿橘想不通,所以她没敢把希望放在祝问荆身上,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她握紧拳头,万一还有解决的办法呢,再想想再想想。

「阿橘,这是怎麽了?」

一个年轻的妇人走了过来,阿橘木木的转过脸,是容兰姊。她脸上这才带了点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问了。

容兰没出嫁前是和阿橘同村的,比阿橘大两岁,小时候她们俩是要好的小姊妹,後来阿橘来到灵溪村,她们俩就断了联系。

没想到过了几年,容兰居然嫁到了灵溪村,她们俩自然又熟络起来,说是闺中密友也不为过。

容兰挽住阿橘的手,有点心疼这个妹子,幼时爹娘去世,长大了又被黑心舅妈逼着做妾,这世上的坏事都被她碰着了。

「阿橘你别怕,」容兰凑近她咬耳朵,「有姊在呢。」

阿橘心里一暖,还没来得及回话,那两个男人就一前一後的回来了,祝问荆依然是淡淡的模样,傅二少爷看起来却有些狼狈。

「我先走了。」傅二少爷怒视着乌泱泱的人群,勉强维持住富家少爷的傲气。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闲汉和臭婆娘,明年就让灵溪村的租子翻一倍!

村里的人连忙作鸟兽散,他们可惹不起这位傅二少爷,只是可惜了阿橘哟。

不过真不知道祝问荆有什麽本事,村子里的人交头接耳,他居然能让傅二少爷这麽低三下四,想想过去几年,傅二少爷哪次来收租不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傅二少爷啊,咱们阿橘和您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您怎麽说反悔就反悔!」甄氏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紧紧攥着手里的银子,她还没焐热呢!

傅二少爷没理她,他居然这麽倒楣,好不容易瞧上一个,偏偏出来个祝问荆拦他的路。

他倒是不怕祝问荆,但是如果他把手里捏着的把柄告诉他爹,那他以後还怎麽继承家业!

想到此处,傅二少爷不得不忍气吞声,低头就要走,刚迈出一步,祝问荆却拦住了他。

他来到甄氏面前,把她攥得死紧的手轻而易举的掰开,拿出银锭子,放在傅二少爷手里,「把你的银子拿走。」

傅二少爷差点忘了这茬,把手里的银子放在袖子里,又留恋的看了阿橘一眼。可惜了,这个美人他是无福消受了。

祝问荆皱眉,挡住他赤裸的视线,阿橘嫌恶的别过脸。

甄氏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飞走,索性破罐子破摔,指着祝问荆的鼻子明码标价,「明天给我拿十两银子娶她,一个铜钱都不能少!」

村里的人原本还在庆幸阿橘不用做妾了,她心眼好,嘴也甜,见了谁都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样。若是被送去做妾,怕是一年都活不了!

但是听了甄氏说的这番话,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阿橘这是才从虎口脱险,又入狼窝?谁不知道祝问荆还有一个女儿,连块地都没有,吃了这顿没下顿,而且还要让他拿出十两银子?别说是十两,五两他可能都拿不出来!

阿橘静静的听着舅妈的骂声,觉得有些难堪,她刚想说话,就听见一个坚定的声音先她一步说了出来——

「好,我娶她。」

那语气再平淡不过,彷佛在说我晌午吃了一个馒头。

甄氏瞥了祝问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很快又趾高气昂起来,「你有银子吗?也不看看自己那穷酸样。」说着又漫不经心的瞥了阿橘一眼,高声质问她,「你们俩什麽时候勾搭上的?」

说话也忒难听了,村里人都有些愤愤不平,他们从来没见过阿橘和哪个男人走得近,一个老老实实的姑娘家,居然被亲舅妈怀疑水性杨花。

容兰再也忍不住了,跳出来骂她,「添油加醋的本事这麽厉害,你不去当厨娘真是可惜了,你还要不要脸?」她的话像连珠炮一样砸在甄氏脸上,「我看你确实没脸,都让外甥女做妾了,还要什麽脸?阿橘爹娘就算下了黄泉,今晚也要过来找你!」

甄氏被她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咬碎了银牙,鄙夷的看她一眼,才憋出一句,「不会下蛋的老母鸡在这儿嚷什麽嚷!」

容兰听了怒火中烧,撸起袖子就要打她。她嫁过来两年了,是没孩子,她男人三天两头在外面做生意,她一个人生个屁啊!

「怎麽着?想打我?看我有孩子了就眼红要打我?」甄氏挺着肚子逼近容兰,像是在炫耀自己立身的资本。

村里人没想到这麽一点事她们都能吵起来,连忙劝架,哪能因为这件小事伤了和气。

原本处在风暴中心的阿橘突然无人问津,她无措的站在原地,看着这场越来越歪的闹剧,忽然有一双手把她扯了出来。

是祝问荆。

「明日我带聘礼过来,」祝问荆的话很少,「若是你不愿,现在还来得及。」

阿橘仰头看他,心里异常平静。她忽然觉得祝问荆其实也没什麽不好,虽然他住的是茅草屋,还有个孩子,家里没有地,但是他有一身力气,还会治病,嫁给他又有什麽不好呢?

思及此,阿橘苦笑一声,旁人都避之不及的祝问荆,对她来说却是最好的归宿了。

「我愿意的。」阿橘低声说,只要不是做妾,嫁谁不是嫁。

「不拿出十两银子,你想娶阿橘,门都没有!」甄氏早就被人扯散了发髻,像个疯妇一样叫嚣着,引来几声狗吠,被村里人架着她回了院子。

祝问荆叹口气,眼神却又坚定了些,最後看了一眼阿橘,才转身走了。

「我该早些来娶你的。」

风中飘来一句话,阿橘一怔,看向祝问荆,他刚刚说话了吗?

来不及多想什麽,阿橘看着他走远,拨开乌泱泱的人群回了屋子。

「阿橘真惨啊,」门外的人还在叹息,「怎麽摊上一个这样的舅妈。」

「跟着祝问荆才是惨,啥都没有,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一嫁进去就要做後娘啊……」

「先别说这个,他有没有十两银子还说不准呐!」

外面的人渐渐散了,阿橘心里的一团乱麻却没解开。

明明她和祝问荆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可是他却答应娶她。她不明白,同情她吗?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阿橘努力理清脑子里的一团乱麻。

他有银子吗?那可是十两!村里人赚三四年才能赚出来的十两银子!

第二章 新丈夫是个好人

阿橘辗转难眠,一夜没没合眼,到了翌日清晨,祝问荆真的来了。

他提着一些兽肉并两只活鸡,又把十两银子摆在桌子上。

别说甄氏了,就是村里的人也看直了眼,他们真没想到,祝问荆居然真的能拿出钱来,十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甄氏忽然有些後悔,她昨天怎麽没多要点银子!但是看着闻风而来的村里人,她再加价肯定会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只好冷哼一声,乾笑着请祝问荆去了堂屋商量日子。

祝问荆的银子迟早都是她的,不急在这一时,甄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阿橘透过屋里的小窗子往外看也吓了一跳,不是都说祝问荆家徒四壁吗?他的银子是哪来的?就算是给人治病和打猎,一年也攒不了十两银子吧?

可是总算放下一件心事,阿橘终於感觉到了困意,外面村人的大声议论也没能让她再睁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忽然开了,阿橘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是舅舅。

邵二郎站在门口搓搓手,看着阿橘的目光里带着歉意。

「舅舅有事?」阿橘开门见山,不想多说话。

「阿橘啊,婚期定了後日,来得及吧?」没等阿橘回话,他一股脑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阿橘别怪舅舅,这都是你舅妈的主意,我又反抗不了,你看这……」

「我知道了,舅舅还有什麽事?」阿橘不耐烦和他周旋,直接问了出来。

邵二郎没想到一向温顺的阿橘居然会打断他的话,他张了张口,下一句却说不出了。

阿橘淡淡的看着他,都到这个分上了,还有什麽不好开口的?

「你舅妈说家里没钱,嫁衣就不准备了……」邵二郎有些难以启齿。

阿橘笑了,难不成祝问荆给他们的十两银子已经花完了?不过没有就没有吧,她来邵家的时候什麽都没带,走的时候自然也要乾乾净净。

「嫁衣我自己会准备,我先出去了。」阿橘说完就径直出了门,後日出嫁也不赖,这个家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身後的邵二郎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敢叫住她。不给阿橘准备嫁衣又不是他的错,这都是那个婆娘的主意,阿橘怎麽连带着他这个舅舅也不亲近了?

邵二郎很是不解,养了八年的外甥女,怎麽变成了这个样子?

阿橘慢慢走在路上,遇见村人依然笑着打招呼。

村人放下手边的事,都有些可惜,这麽好的姑娘,嫁了祝问荆不会又会被克死吧?

阿橘听着平常亲近的大婶交头接耳,抿唇低头走路,忽然撞上了一个人,她连忙道歉,抬起眼看看,是住在舅舅家隔壁的巧文。

巧文冷哼一声,抬头挺胸的离开了。

阿橘看她没计较,也没再说话,径直去了容兰家。

「容兰姊,」阿橘抓着容兰的手,一句废话都没说,「这几日你有回门的打算吗?」

「怎麽了这是?」容兰看着她眼下的两团乌青和脸上还没完全消下去的巴掌印,有些心疼。

这个妹子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比她小两岁,但是可比她稳重多了,现在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我娘的嫁衣应该还在,你能不能帮我拿过来?」阿橘有些急切的请求,她这几日都走不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太多,没空回去旧家取物。

「好,我一会儿就回去!」容兰二话不说,马上同意了。

阿橘本来只抱了一丝希望,但是傍晚的时候容兰拿着一个小包袱偷偷摸摸过来的时候,她忽然想掉泪。

小时候调皮,翻箱倒柜的时候见过这身嫁衣,娘和她说过,这身嫁衣是要留给她的,所以她赌了一把,没想到就算是最艰难的时候,娘也没把嫁衣卖了,爹娘真的很爱她。

阿橘怀念的摸着嫁衣,像看见娘亲温柔的眉眼。

没什麽工夫伤心,她马上试了一下,容兰帮着改了改尺寸,嫁衣的事情就解决了,虽然只有五成新,但好歹是一件嫁衣。

窗外传来甄氏的冷嘲热讽,阿橘没有理她,她要出嫁了,只要舅妈不主动招惹,她以後和舅妈井水不犯河水。

她这两日花了自己攒下来的碎银子买了棉絮和料子,绣了薄薄的喜被和红盖头。除此之外什麽都没有,她手里的银子也只剩了不到一两。

甄氏没想到她居然还存着私房钱,气红了眼,没帮她绣一针一线,就坐在一边看笑话。

阿橘却很高兴,她终於能离开这里了。

她年少的时候对成亲也有过期待的,娘在她小的时候就说要给她挑个人中龙凤,爹也没因为她是姑娘就不喜欢她。她是爹娘唯一的孩子,她要带着爹娘对她的爱活下去。

所以祝问荆问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什麽都没有又如何,他们两人有手有脚有力气,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只是现在……

阿橘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和她面前的小娃娃大眼瞪小眼。

她记得的,祝问荆的女儿叫妙妙,只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今日第一次见,她就成了她的继母?还真是有点奇妙。

阿橘仔细看了妙妙一眼,她快一岁了,长得白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瞧见她这个陌生人倒是没有哭,拿着一个波浪鼓自己玩着,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阿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麽好看的小娃娃,不过想想祝问荆的相貌,她能长得这麽好也不奇怪。

想到此处,阿橘试探着朝她伸出手,妙妙把波浪鼓放在她手上,「啊啊」叫着,示意让她发出声音。

没想到妙妙居然是个不怕生的,阿橘捏着波浪鼓的木柄晃动起来,欢快的鼓声忽而急促忽而平缓,妙妙笑着爬起来认真的盯着瞧。

祝问荆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和乐的景象,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阿橘眼里的笑意,才走了过来。

阿橘听到动静转头,看见穿着大红衣裳的祝问荆,显得坐着的她更娇小了。她有些无措的站起身,大红的喜烛也随着她起身的动作猛地一暗,很快又带来满室光辉。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俩第二次单独见面,难免拘谨。阿橘也捉摸不透祝问荆的想法,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叫人不敢亲近。

虽然她对他笑过,但是她对谁都笑啊,总不能因为那个笑他就娶了她吧?阿橘自认还没好看到那个地步。

「去洗脸吧。」祝问荆开口了。

阿橘连忙应是,迈着小碎步走到屋门外,看见不知什麽时候准备好的木盆和乾净的水,她把脸上黏腻的妆洗掉,脑子里还一团浆糊,有些犹豫要不要这麽快进去。

她探头看了一眼,祝问荆正在给妙妙换尿布,小小的娃娃扭着身子,不让他碰。

祝问荆捉住她的小脚丫,似乎用的力气有些大,妙妙呜咽两声,忽然哭了起来。他无措的放下,想伸手又怕弄疼她,犹豫不决。

阿橘叹口气,一个男人带着女儿,真是不容易。她没有再犹豫,跨过门槛走进去,把妙妙抱起来轻声哄。

妙妙很快止住了哭,阿橘把祝问荆手里的尿布拿过来,又让他抬起妙妙的腿,不一会儿尿布就规规整整的包在她身上。

「看清了吗?」阿橘满意的看了一眼,没想到过了这麽多年,她还会照顾孩子。

祝问荆定定的打量了她两眼,摇摇头。

他不像个很笨的人啊,阿橘狐疑的看他一眼,只好手把手教他。

祝问荆这次学得很快,阿橘又把帮妙妙穿衣服的活揽了下来,他无所事事,看着两人的动作。看着看着,他皱了眉,俊秀的脸上多了两团可疑的红,他轻咳一声,说丢下一句「我去洗把脸」就飞也似的出了屋门。

阿橘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夺门而出,低头却看见妙妙的小爪子正好按在她的胸上。

夏日本就穿得轻薄,她早就换了衣服,妙妙的手刚好放在不该放的地方,於是就有了一点凹陷,她怎麽就没发现!

阿橘脸一红,把妙妙的小魔爪拿开,想了想又握住,防止她又动起手。

妙妙眨眨眼,以为是在和她玩,欢喜的叫起来,又一口咬住了阿橘的手指。

阿橘吃痛,连忙把手抽出来,看了看她刚长出来的两个小奶牙,没想到她人虽小,咬人的力气还挺大。

她把妙妙从床上抱下来,放在她睡觉的摇车里,可是双手感受到小毯子的柔软触感时,阿橘愣了一瞬,难以置信的又摸了两下。

这个料子很好,她上次去集市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店家说这是精棉,凡是布料里带个「精」带个「细」的她都买不起,没想到祝问荆居然买了给妙妙用。

阿橘心情有点复杂,外面说祝问荆家穷的都是谣传吧,单看妙妙用的东西就够别人过几个月的了。

可是再瞅一眼屋子里的摆设,阿橘又犹豫了,堂屋和寝间总共就一张床、三张破旧的木桌、一个木箱子,再加上妙妙的摇车,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显得屋里空荡荡的。

唯一值钱的就是木桌上放着的三五本书了,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阿橘凑近看了一眼,都是医书。

祝问荆肯定是个疼女儿的,舍得给女儿花钱。

阿橘心头一暖,她想起了爹爹,生病的时候还坚持教她写字,给她讲故事,和她说读书明理。只可惜爹爹去得早,她还没来得及尽孝。

有脚步声响起,阿橘连忙打断了自己的思绪,继续和妙妙玩耍。刚刚发生的事情太尴尬,她不知道该怎麽办,而且一会儿就要睡觉了,可是她……

「吃点东西吧。」

祝问荆的声音传过来,阿橘转过头,这才看见他手里还捏着几个饼子。她确实饿了,也没推辞,坐下吃了几个,看起来像是摆宴的时候剩下的。

不过只有她吃是不是不太好?她犹豫了一瞬,笑着开口,「你要吃吗?」

「我吃过了。」祝问荆闷声说道,又铺起了床。

阿橘看着他的动作,心情复杂的放下饼子,有些吃不下了。

今晚是洞房花烛夜,难道她要和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坦诚相见?

阿橘低下头,觉得自己做不到。

「你睡里面。」祝问荆站起身走向她,指指床的方向。

阿橘抬头,才看清那里有两床被子。一个是她绣的大红喜被,另一个似乎是祝问荆以前的被子,很破旧了。

阿橘点点头,心里忽的生出了些许希望,虽然不是分床睡,但是两个被窝也很好了。

「你先睡吧,我和妙妙玩一会儿。」祝问荆把妙妙抱起来出了门,没有看她。

黑灯瞎火的能去哪里玩?阿橘看着父女俩的身影消失,忽然有些明白了,这是怕她尴尬。

祝问荆是个好人,她心里感激,快步走到床上,不过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阿橘犹豫了片刻,没敢脱,热就热吧。

侧头看了一眼祝问荆的被子,实在太破旧了,阿橘决定改日给他缝补一下,也算是感谢他的照顾。

过了好一会儿,祝问荆才抱着妙妙回来。阿橘刚有了些许睡意,很快就被妙妙的笑声吵醒,她迷迷糊糊的想着,祝问荆和他女儿的感情倒是很好。


一觉醒来,阿橘看着陌生的床榻还有些回不过神,昨日的记忆不断涌上来,她成亲了,和祝问荆。

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转过脸,看着身旁男人的侧脸,他的鼻子很挺,睡觉也很板正,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看他睡得这麽熟,阿橘不知道该怎麽起身,看看天色,以前这个时候,她已经在灶房忙活了。现在嫁了人更应该勤快一点,更何况还有一个小娃娃在,大人可以忍着不吃,妙妙可不能放着不管。

阿橘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坐起身,看了一眼祝问荆的身子到床沿的空隙。很好,她松了口气,刚好可以跨过去,而且不会踩到他。

轻手轻脚下了床,阿橘看了妙妙一眼。她已经醒了,却不哭不闹,玩自己的手指,看了阿橘好久才甜甜的笑起来,看样子已经记住她了,阿橘莫名有点开心。

看着妙妙软软糯糯的一张小脸,阿橘忍不住俯下身亲了她一口,满嘴的奶香味。妙妙笑着接受了,阿橘心头一软,又伸手捏了一下她圆乎乎的小胖脸,妙妙却抓着她的手就要塞进嘴里。

阿橘连忙拿开,不能再陪她玩了,看来她是真的饿了。匆忙去洗了把脸,阿橘扫一眼灶房里的东西,决定给妙妙做一碗米糊糊。

床上的人听到灶房里传来的动静才睁开眼睛,神色清明,哪里有一丝睡意。祝问荆早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正想下床,她也醒了,怕她尴尬,他只好又闭上眼睛。

他穿上衣裳,学着阿橘昨日教的的方法帮妙妙换了尿布,昨日他起来好几次照顾妙妙,居然都没有惊醒她,看来是真的累了。

祝问荆笑了笑,把脏尿布拿了出去。

阿橘做饭听到水声,奇怪的出去看了一眼,眼前的画面却让她大吃一惊。

祝问荆坐在小杌子上,有些伸展不开拳脚,姿势别扭的搓着尿布。

阿橘愣愣的看着,她从来没见过有男人愿意给女儿洗尿布的。不过想想也是,妙妙的生母不在这里,他不洗也没人洗了。

原来祝问荆也不像面上看起来那麽冷漠,洗尿布也没避开她。爹爹给女儿洗尿布,在他看来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阿橘觉得祝问荆没那麽可怕了。

这是把她救下来的男人。她在心里默念几遍,没再多看,快步回了灶房,添了两把柴。

两人都做好了手上的事,祝问荆让她去喂妙妙,他来炒菜。

阿橘奇怪的看他一眼,炒菜不是应该她来吗?不过也没说什麽,端着碗去找妙妙。

喂妙妙小口吃着米糊糊,阿橘吸吸鼻子,闻到外面飘来肉香味,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祝问荆也算是半个猎户,没人让他治病的时候靠打猎为生,家里肯定是不缺肉食的。

舅舅家里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顿肉菜,肯定不能和祝问荆家比的,这是怕她不会炒肉菜吗?阿橘默默的想,还真被他猜对了,她确实不太会。

喂完了妙妙,祝问荆已经在盛菜了,阿橘想去帮他,但是两个人待在一处怪尴尬的,她只好把桌子擦了一遍才去灶房。

祝问荆却说烫,不让她端,只让她去四处看看。

阿橘想起小时候她朝爹爹献殷勤,爹爹也这麽说过——「阿橘,爹爹知道你孝顺,等爹爹老了再孝顺也不晚。」

她怔了一会儿,没敢再多想,快步去了院子里。

祝问荆看着那个越走越快的背影,他怎麽觉得,刚刚看见她眼眶红了?

阿橘放下心里的思念,专心看了起来。

祝问荆家里很简单,院子里只有一个灶房和一棵大树,枝繁叶茂的,夏天乘凉再好不过了。堂屋和卧房紧挨着,还有一个放杂物的屋子,里面除了打猎和治病的东西,还有个洗澡用的大木桶,其他东西放的乱七八糟的,阿橘没有细看。

每个屋子都仔细瞧过了,她心里也有了计较,盘算着以後哪里该放什麽东西。

「阿橘。」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过来,阿橘吓得一愣,才听清是祝问荆的声音,她快步走回去,帮他摆碗筷。

「吃饭吧。」祝问荆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有泪痕才放下心。

不过他似乎没做什麽惹她伤心的事吧?祝问荆仔细想了想,没什麽头绪,他从来没哄过姑娘家,万一他问起来她再哭了怎麽办?他默了片刻,只好把这件事揭过不提。

阿橘依言坐下,看着那几块肉和两碗肉汤,再看看凉拌豆角,夹了豆角来吃。

祝问荆知道她初来乍到难免有些拘谨,主动夹了一块肉放她碗里,「多吃点肉,补身子。」

她才十六岁,还在长身体,若是吃得少了肯定长不高。

他边想着这件事边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彷佛阿橘不存在。

这倒是合了阿橘的心意,她放松了一些,小口小口的吃着肉。

祝问荆的饭量可真大啊!阿橘看得啧啧称奇,两个馒头转眼间就没了,几块肉也只剩下了骨头,肉汤也喝得乾乾净净,以後家里肯定没有剩饭了。

阿橘忽然有些挫败,她还想着要养一窝小鸡呢。

吃了饭,祝问荆就要进山了,阿橘连忙把背篓和箭筒递给他,朝他笑笑,说了一句「注意安全」,那句「早点回来」她没说。

祝问荆像一座沉默的大山,妙妙就是大山里的温泉,热呼呼的,所以阿橘觉得她还是照顾妙妙,和妙妙一起玩比较自在。

祝问荆认真的看了两眼她带笑的眼睛,才点点头独自出了门。

送走了祝问荆,阿橘抱着妙妙来到院子里玩,她打量着光秃秃的院子,决定以後去集市的时候买点种子撒在地上,应该会长得很好。

「吱呀」一声,门开了,阿橘好奇的看过去,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扒开门,眯着眼睛瞧了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瞧我,我都忘了,问荆都娶妻了!」

祝问荆家在村子最西边,周围也只有王婶家离得近,就在隔壁,阿橘也和她相熟,所以热情的叫她进了院子。

阿橘记得王婶以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裁缝,只不过前些年丧夫又丧子,眼睛也熬坏了,没再做老本行,偶尔给人浆洗衣裳,算是能养活自己。

去年祝问荆过来的时候,村长把他的家安在了这里,方便给王婶看病,也方便给她做个伴。听说他给王婶治病不收一分钱,阿橘心情有些复杂,虽然她和祝问荆不熟,但是他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婶子有事吗?」阿橘掂了掂怀里的妙妙,把她放在地上教她走路。

「我这不是看见问荆出门了吗?以前他不在都是我照顾妙妙。」王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今儿他没送过来,我不放心,就过来看了一眼,才想起来他娶了你,瞧我这记性!」

阿橘也忍俊不禁,别说王婶了,连她一早醒来看见陌生的屋子还吓了一跳呢。

两人一边逗妙妙一边说起家常来。

王婶问她,「阿橘,听说你那件嫁衣是你舅妈买的?可真好看呐!」

阿橘一愣,试探道:「都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呢,现在不时兴。」

「瞧你说的,别怪你舅妈了,纳妾那事也没成不是?」王婶笑起来,「买嫁衣补偿你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阿橘心里一阵发凉,强笑着问她,「这是我舅妈说的?」

「是啊是啊,」王婶热心,想为她们俩解开心结,「听婶子一句劝,好歹是亲舅妈,哪有隔夜仇啊!」

「我舅妈给我买嫁衣这事,有多少人知道啊?」阿橘腿都麻了,把妙妙抱起来,假装不经意的问起来。

「哎,村里当然都知道了!」王婶把妙妙抱到自己怀里随意说道。

甄氏可真是爱立牌坊……阿橘想笑,她不觉得亏心吗?还弄得村里人尽皆知,生怕砸了她这个好舅妈的招牌?拿爹爹娘亲给她留下的嫁衣往自己脸上贴金……

阿橘在心底冷笑,她今日就是要砸了甄氏的招牌。虽然王婶现在眼睛不太好,不过她做了这麽多年的裁缝,眼光毒辣,肯定能看出来嫁衣的新旧。

她马上笑道:「婶子想看看吗?」说着引王婶往屋里走,「听说婶子以前也做过嫁衣呢!」

王婶果然欣喜,「那敢情好!不过我做的嫁衣哪能和你舅妈买的相比,肯定很好看!」

阿橘笑笑,没再多说话,直接把嫁衣拿出来放在床上,

王婶眯着眼睛,特意凑近了看,越看越不对劲。这花纹,这绣工,怎麽越看越像是她做的呢?

「阿橘啊……」王婶迟疑片刻才问出来,「这嫁衣真是你舅妈买的?」

「舅妈说是她买的,那肯定是她买的,」阿橘满脸真诚,「我已经很感激了。」

阿橘真善良啊!王婶心想,甄氏都做到这分上了她还护着,我得帮着阿橘讨回公道!世上所有的便宜都被甄氏占了,哪有这样的好事?

「我看不一定,」王婶越想越气,语气里多了一丝怒意,「这嫁衣至少有十个年头了,你不用替她隐瞒!」

阿橘听了一喜,王婶眼光果然毒辣!

她把王婶扶到床上坐下,终於说了出来,「婶子说的不错,其实这是我娘的嫁衣。」阿橘幽幽一叹,「舅妈要做好人,我一个小辈又不能驳了她。」

说着说着就要掉泪,把王婶气得不轻,她颇为愤慨的说道:「我还以为那甄氏转性了呢!没想到她居然死性不改!你娘都已经……」

她不忍心再说下去,看阿橘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怜爱,「其实我和你娘也算是有几分渊源,这嫁衣是我绣的。」

阿橘猛地抬头,这也太巧了吧!她本来只想让王婶看出来嫁衣的新旧,没想到还能牵扯到这段故事。

「这件事以後再和你说,」王婶脸上带着怒意,「拿我十几年前做的嫁衣给她自己卖好,她脸怎麽这麽大!」说着把妙妙往阿橘怀里一放,「我今天不吃饭也得去和她讨个说法!」

「婶子,我也去吧。」阿橘下定决心,她要去给甄氏补几刀,省得她天天生事。

「不用了,」王婶边走边说:「你现在见娘家人不吉利,下午婶子过来找你!」

第三章 被旧嫁衣狠打脸

阿橘看着王婶风风火火的出了门,没再勉强,她把妙妙放在摇车里陪她玩了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该做什麽,现在还不到午时,做饭有点早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看看,只是放妙妙一个人在家实在不放心,只能抱着她一起去。

没想到刚出门,迎面就撞上了祝问荆。这下可巧了,阿橘顾不得被他撞得生疼的鼻子,把妙妙递给他,丢下一句「我一会儿就回来」就快步走了。

这是怎麽了?祝问荆想叫住她,可是她似乎有急事,所以他什麽都没问,看清了她去的方向,才抱着妙妙回了屋子。

阿橘来到舅舅家,已经聚了许多人,刚进门就听见舅妈的叫嚷——

「都说了是我买的,你也忒没脸没皮了!」

可真是理直气壮。阿橘叹口气,捏了捏依然生疼的鼻子,她凭什麽觉得她的谎言不会被拆穿?

「那你说说,嫁衣上绣了什麽花纹?用的什麽布料?」王婶一步步逼近她。

「这……」甄氏犹豫了,她就看了一眼,哪能记住这麽多细节?这个王氏瞎凑什麽热闹?想到这里她又嚣张起来,「我只管买了给阿橘穿,好看不就行了,你怎麽多管闲事?」

村里人纷纷附和甄氏,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王氏也不避讳避讳,天天出来招摇过市。

「我多管闲事?」王婶气极,也不给她留面子了,反问她,「阿橘的身量尺寸你总得知道吧?不然嫁衣怎麽这麽合身?」

甄氏要被气死了,她哪管得着阿橘的身量尺寸!没花她的银子又让她捞了一个好名声,本来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怎麽突然蹦出来一个寡妇凑热闹?

她只好含糊的说了个尺寸,反正阿橘又不在这儿,随她怎麽说。

阿橘笑了,拨开人群走上前,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舅妈,要不你再好好瞧瞧?」

村里人见阿橘红着眼眶过来,再瞧她身量,哪里能和甄氏说的对上号?都不由得鄙夷起甄氏来。

「阿橘都哭了,你这个舅妈忒狠心!」村里人为阿橘抱不平,「折磨小辈算算什麽本事?」

哭了?阿橘摸摸鼻子,没想到被祝问荆撞了一下倒是让她扳回一城。

「不瞒大伙儿,嫁衣是我十几年前绣的,」王婶见众人激愤忍不住说出了真相,她指着甄氏高声说道,「你就是个黑心舅妈,让外甥女做妾,还靠着大姑子的嫁衣挣名声,得亏我认出来了!不然村里人都被你骗得团团转!」

灵溪村的人大多善良淳朴,如今见甄氏脸涨成了猪肝色,哪还有不明白的,看她的目光越发鄙夷。

他们原本还以为甄氏让外甥女做妾是有难言之隐,没想到阿橘不用做妾了,祝问荆还给了那麽多银子,她居然连件嫁衣都舍不得买,纷纷谴责起甄氏来。

甄氏不甘心被王氏揭穿,恨得牙痒痒,忽然计上心来,「你怎麽证明嫁衣是你绣的!我还说这是我亲手给阿橘绣的呢!」

阿橘诧异的看着她,甄氏这人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过要证明这件嫁衣出自王婶之手,还真是有些艰难。

王婶却胸有成竹,「我记得清楚,嫁衣上绣的是丁香花纹,背部的丁香花蕊上有一道被油灯燎到的痕迹,你不信可以去瞧瞧。」

甄氏心里咯噔一下,哪里想到王氏还有这一手,乾笑起来,再也不敢张牙舞爪,只好说道:「阿橘昨日才出嫁呢,现在看嫁衣多不好,瞧你急的。」

嫁衣穿过之後都是要压箱底的,代表新嫁娘的底气和福气,万一把阿橘的福气赶跑了……村人大多迷信,听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我已经带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外面传过来,阿橘转过头,是祝问荆。

祝问荆居然跟着她过来了……

「你不要怕。」祝问荆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阿橘用力点头,她不怕,什麽劳什子的福气她不要也罢,她只想远离邵家。

王婶很快就找到了那道被燎出来的痕迹,村人一拥而上,争相去看。

「舅妈。」阿橘朝甄氏走去,声音很轻,许多人却都听见了,朝她看去,「我再叫你最後一声舅妈,别搞这些小把戏了。理亏的是你,我永远问心无愧。」

说完她没再看众人神情,径直出了邵家的门,没有回头。

甄氏脸色灰败,动了动嘴,却什麽都说不出口,哪还有一点骄傲自满的模样。

祝问荆把嫁衣的褶皱仔细抚平,蹲下身平视甄氏,一字一顿的说道:「舅妈好好养胎。阿橘的福气,我会给她挣回来。」

村里人一片唏嘘,看看人家祝问荆和阿橘,还能好声好气的让她养胎。反观甄氏,挺着大肚子还整这麽多么蛾子,真是高下立见啊!

甄氏却恐惧的捂住肚子,只有她看出祝问荆眼里的警告与威胁。就这麽护着阿橘!他们俩才成亲一天而已!她气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阿橘率先回到家,从杂物房抱着柴火出来,平静的生火做饭。

祝问荆慢她一步回来,没急着去看妙妙,而是先来到了灶房。

他新娶的小娘子正在切番茄,心思却没有在番茄上,看得他心惊肉跳,他想过去提醒她,又怕她被吓到切到手。

阿橘却已经发现了他,见他过来,连忙说道:「你先出去等一等,饭一会儿就好。」说着加紧了手上的动作,然而越急越出错,差点切到手指。

祝问荆皱眉看着,上前把菜刀从她手上拿了过来,「我来吧。」

阿橘知道自己现在没心思做饭,没再勉强,把馒头放在蒸笼里就无所事事了。顿了顿,她觉得两人之间有些太过安静,又不想再提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就和他说起家常来。

「今日王婶过来玩了,」阿橘坐在小杌子上烧火,「王婶很喜欢妙妙呢。」

祝问荆「嗯」了一声,看起来淡淡的模样,嘴角却翘了起来。

阿橘分神偷偷瞧他一眼,原来这个男人也是喜欢听别人夸他女儿的,所以她的语气也欢快起来,「妙妙好乖,我照顾了她半日,她不哭不闹,以後肯定乖巧聪慧。」

虽然是刻意奉承的话,但是阿橘确实是这样想的,她从来没见过这麽乖的小娃娃。

舅妈以前还有过两次身孕的,可惜都没活过两岁。那两个娃娃天天哭闹,她都快以为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了,没想到妙妙居然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她确实很听话。」祝问荆的语气里染上了几分骄傲的意味。

阿橘偷笑,他就不会自谦一下吗?不过她的心情确实变好了,舅妈那样的人,不值得她挂念一分一毫。

吃完了饭,祝问荆拿了些肉送去给王婶,感谢她的照顾,然後又回来歇晌。

阿橘看着里面给她留出来的位置有些难为情,晚上就算了,都看不见对方,可现在是白天,她更不好意思和一个男人躺在一处了。

祝问荆奇怪的看着她,「你不困吗?」

她是有点困,但是和与他睡在一处相比,她更愿意睁着眼睛不睡觉,所以阿橘连忙摇摇头,坐在小杌子上开始缝衣裳。

祝问荆也没强求,看了她一眼就和衣躺下了。

阿橘看着熟睡的父女俩,心想他们的作息还挺同步,妙妙这个孩子太好照顾了。

想着想着,她也有点困了,耷拉着眼皮,认针都有点困难。

外面还是大太阳,不睡干什麽呢?阿橘有些後悔,呆呆的看着床榻的方向。

没想到祝问荆忽然睁开了眼睛,和她对视片刻,沉声说道:「过来睡吧。」说着他起身给她腾出地方。

阿橘抿唇,她矫情什麽呢,都成亲了,迟早都要睡在一处的,她觉得自己有毛病。

所以她这次没再拒绝,脱了鞋就去了里面,她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没想到太困了,闭上眼睛马上坠入梦乡。

祝问荆倒是没想到她这麽快就能睡着,怔了一会儿,侧头看她,把她脸上的几根头发撩到耳後,才慢慢闭上眼睛。

还是个不知事的小姑娘呢,祝问荆暗笑。

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阿橘醒来的时候祝问荆已经不见了,她下了床,看了一眼自顾自玩耍的妙妙。

妙妙也盯着她看,两人大眼瞪小眼,妙妙率先咧开嘴笑了起来。

「醒了?过来搭把手。」

外面传来祝问荆的声音,阿橘把睡得凌乱的发丝整理好,连忙过去了。

祝问荆正在抬木板,不知道要做什麽用,阿橘也没多问,帮他抬起来放在大树下。

终於抬完了,祝问荆擦擦额头的汗,和她解释,「我准备做个木桌和几张木椅,以後你和妙妙好乘凉。」

阿橘点点头,看着这棵已经有数十年树龄的大树,欢喜道:「妙妙很喜欢在这儿玩呢,有了椅子她肯定更开心。」

祝问荆见她高兴,眼里也带了笑,只是面容依然有些严肃。

原来笑容也是会传染的,阿橘瞥见他嘴角一丝极淡的笑意,不由自主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也应该多笑笑。」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她连忙又说道:「这样妙妙以後才会变成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

不然和祝问荆一样长大变成一个闷葫芦,以後可怎麽办呢?阿橘觉得自己想得很周到,话说得也挑不出错,祝问荆做不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这样吗?祝问荆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他也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那你笑一个?」阿橘眨眨眼,见他点头,不由得更大胆起来。

这样是不是在调戏他啊?她说完了才有些後悔,他们俩还不太熟呢。

祝问荆听到她的话真的笑起来,眉宇舒畅,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明明只是一个浅笑,阿橘却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只是随便说说,祝问荆怎麽就这麽听话呢,听话就算了,还笑得这麽好看。

没来由的,她想起小时候爹爹教她的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是祝问荆也没到「公子世无双」的地步吧?阿橘摇摇头,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暗骂自己没出息。

两人在大树下站着,都没说话,一阵热风吹来,飞来了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子,阿橘连忙把恼人的小飞虫当做藉口,转身回了屋里。

她摸摸自己怦怦跳的胸口,祝问荆只是笑了一下而已,她怎麽像是被勾了魂一样?

还站在树下的祝问荆收起笑容,有些不明白她怎麽忽然就走了,他若有所思的想,是因为他笑得不好看?

两人各怀心思的吃了晚饭,马上就要再次同床共枕,阿橘觉得自己快适应了。

趁祝问荆还在外面忙活,她决定先替他把妙妙哄睡。

妙妙白天安静,晚上最闹腾,她抱着妙妙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来走去,轻声哼着歌。

这是娘亲以前给她唱过的,阿橘眼神一黯,声音更轻了。

祝问荆把手里的木板放下,进了屋子,阿橘把妙妙递给她,出门洗脸。明明才相识一两日,却默契得像生活了许久的夫妻。

阿橘出了屋门,不敢多看黑漆漆的院子,洗完脸也忘了擦乾净,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屋子,心跳还在加快。

祝问荆似乎看了出来,他盯着她脸上未乾的水渍若有所思,「怕黑?」

阿橘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她原本是不怕黑的,但是自从爹娘去世,在舅舅家黑漆漆的小屋子里待过後她就特别怕黑,虽然後来有了一个小窗子,但还是留下了一些阴影。

祝问荆看她一眼,拨了拨油灯,把原本昏暗的油灯燃得更亮了些。

阿橘静静的看着那抹温暖的橘色,心底一暖,祝问荆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话不多,看起来也冷漠,但是他做事总是细心又体贴。

她低头勾唇一笑,忽然有些期待未来的日子。

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浅浅淡淡的阴影,祝问荆看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被睫毛笼住,忽然想知道她哭起来会不会像书上说的那样,泪盈於睫。

妙妙坐在摇车里翻来覆去,弄出声响。可是两个大人却都不理她。她委屈极了,酝酿了一会儿,扁扁嘴哭了起来。

阿橘回过神,连忙抱住妙妙哄她,一阵兵荒马乱,三人相安无事的睡下了。


次日吃了早饭,阿橘看着祝问荆走远,觉得身上不大自在,她想洗个澡,看了看木桶里的水,省一省可以用到明日。

只是妙妙还不困,阿橘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陪她玩了一会儿,妙妙却越玩越有精神,阿橘无奈,只好牵着她软绵绵的小手教她走路。

没想到一来一回,妙妙居然可以站直走两步了,虽然膝盖有些弯,但是已经比同龄的孩子好很多。

阿橘很惊喜,但是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没想让她一天就学会。又抱着她玩了一会儿,妙妙终於有些困了,阿橘这才把她抱到摇车里哄她睡觉。

轻手轻脚的离开,阿橘看了一眼熟睡的妙妙,笑着转身去烧热水。

只是烧好了水,祝问荆似乎也快回来了,阿橘抿唇,心一横,水都烧好了,她不洗岂不是浪费?没有犹豫,她飞快的关上杂物间的门,倒了两桶水进去。

享受的泡了一会儿,阿橘知道时间不多了,连忙就要擦洗身体,可是她打开放澡豆的盒子,忽然沉默了。再看看放皂角的盒子,依然空无一物。

祝问荆洗澡的时候难道什麽都不用吗?阿橘有些後悔出嫁的时候什麽都没带过来。

就算将就洗洗,没有澡豆也关系,可是头发已经打湿了,没有用皂角洗过多难受。

阿橘把长发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没有皂角,头发肯定会又毛躁又硬的。

再等下去祝问荆就要回来了,她不敢再犹豫,刚刚起身,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祝问荆的声音。

「阿橘,在家吗?」

阿橘连忙缩在木桶里应了一声,有些难为情,「我在洗澡……你先别进来。」

祝问荆的脚步声停了片刻,才又远去,阿橘知道自己必须起来了。

祝问荆听见水声,高声喊她,「水还热吗?」

她连忙又缩了回去,小声的说了一句「很热」。问这个做什麽呢?阿橘觉得他有些奇怪。

「那你先等等,」祝问荆沉吟片刻,「我帮你做些皂角。」

阿橘应了一声,呆了片刻才想起来,皂角不是要煮很久吗?等他煮好水肯定早就凉了!

外面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打声,阿橘的心忽然乱起来,没敢仔细听,也没管祝问荆在做什麽,她担心的是,一会儿做好了该怎麽拿过来啊!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祝问荆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阿橘觉得难为情,情急之下直接躲到了水里,头发更湿了。她懊恼的想,这下不想用也得用了。

祝问荆敲敲门问她,「我进去还是你出来?」

阿橘从水里抬起头,杂物间有窗户,可是没有帘子,她刚刚没有趁机穿衣裳就是怕祝问荆不小心看过来,那她岂不是没脸见人了?

她心一横,飞快的浮上去喊了一句「你过来」,又沉了下去。

祝问荆身形一滞,有些难以置信,他原本只是客气两句,她怎麽……

阿橘嫁过来的这两天都是乖巧伶俐的模样,也有点像惊弓之鸟,稍有动静就会吓坏她。他可从来都不知道阿橘还有这麽乾脆的时候,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男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她就不怕他做出些什麽毁了她?

顿了片刻,祝问荆才了然,她必定是知道他不会那样做,才这麽大胆吧。

他心情有些复杂的推开门,低垂着头把敲碎的皂角放在小桌子上,他可以控制自己什麽都不做,但是他控制不住眼角的余光。

祝问荆的脸热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关上了门,有些恼恨自己刚刚的失态。平复了复杂的心情,他靠着墙,听见里面传来的哗哗水声,想起自己刚刚看见的一幕——

木桶里水雾缭绕,後背若隐若现,几绺墨发黏在她的背上,衬得她的背如白玉一般……

他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听下去,离开的脚步声有些凌乱。

阿橘听到他的脚步声远了,才从水里探出头,祝问荆在外面待得太久,她差点憋死在里面。

她趴在桶沿上喘气,又伸出右手把敲碎的皂角拿过来好奇的看了几眼,原来皂角还能这样用,果然还是看书的人懂得多。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阿橘从木桶里出来,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的脸肯定红透了。

她拍拍脸,尽量让热气散去,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才出去,离开的时候她看着窗子心想,明天就找块破布把窗子堵严了!

祝问荆在灶房里忙活,阿橘没敢靠近,而是先把他的箭筒和背篓放在杂物间。想了片刻,她去寝间看了一眼还没睡醒的妙妙,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她叫醒。

没有妙妙这个开心果在,她总觉得和祝问荆在一起有些尴尬,更何况他们俩刚刚还那麽别扭,阿橘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

自从嫁了人,她怎麽想的越来越多了?阿橘抿唇,有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该面对还是要面对,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反正祝问荆绝对不会提起这件事,她不怕!

一步三挪去了灶房,祝问荆已经做完了饭。

阿橘没敢多看他,迅速把饭端出来,两人一前一後的走着,阿橘的背挺得笔直,总觉得祝问荆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的飘向她。

一定是她想多了,阿橘抿唇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对上祝问荆深沉的眼眸,她忽然心慌,快步走过去把碗放在木桌上。

祝问荆没说话,心里却已经把她想像成了一只凶猛的小兽,但是只要他盯着她看,马上就会变得温顺起来。

「後日想去集市吗?」吃着饭,祝问荆主动问她。

阿橘还在想刚刚祝问荆的神情,冷不丁听见他主动说话,愣了片刻才欢喜的应了一声,她当然想去!

祝问荆点点头,仔细瞧了两眼她的笑容,又移开目光。

不过欢喜过後阿橘突然想起来,明天就要回门了,去还是不去,她有点犹豫。

她和舅舅舅妈早在他们决定把她卖去做妾时,就没有一点儿情分可言了,昨日又出了那档子事,就算回门也是去听舅妈的冷嘲热讽。

吃完饭,想着这些事情的阿橘烦躁的加重了洗碗的力度,决定把选择权交给祝问荆,只要他不提,那她就不去了。

没想到一直到了晚上,祝问荆真的没有提起这件事,像是忘了一样,和平常一样让她睡觉。

阿橘放心的闭上眼睛,明日肯定不会回门了。

半夜,她被一阵哭声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祝问荆正抱着妙妙哄,小小的娃娃哭成了泪人,也不知道作了什麽噩梦。

「我要下去吗?」阿橘努力清醒了一些,倒是没有生气,孩子哭是常事。昨晚她也被吵醒了,想去哄妙妙,祝问荆却拒绝了,只让她好好睡觉,没想到今晚又哭了。

「不必了,」祝问荆神色中多了一丝歉意,「又吵醒你了?」

阿橘没有应声,妙妙这次哭的声音太大了,她听了也难受,若是哭哑了嗓子怎麽办?

想着她也没管祝问荆的回答,坐起身直接下去,把妙妙从他怀里抱过来。

祝问荆见她坚决,也没有拒绝,若是能早点把妙妙哄睡,他们三人都能休息。

不过他还有些歉意,对着那双盛满温柔的眸子轻声说道:「委屈你了。」

委屈?阿橘笑笑,她没有觉得委屈,祝问荆还没有把她当成一家人吧,不过她才嫁过来两日,客气一些也是应该的。

她拍拍妙妙的身子,站起来走动,轻轻摇晃,又看了祝问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声哼歌。

还是那首娘亲给她唱过的童谣,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虽然她已经忘了名字,只记得和缓的曲调,但是给小孩子听最合适不过了。

祝问荆坐在一旁,心念一动,阿橘声音小,他听得不清楚,但是对这首歌还是有印象的。他闭上眼,在她断断续续的轻柔哼唱里找到了那段和药材作伴的时光。

唱了两三遍,怀里的妙妙慢慢止住了哭泣,只剩下了小声抽噎。

阿橘松了口气,一直把她哄睡才停了哼唱,小心翼翼的把妙妙放下,做了个吹灯的手势,先他一步上了床榻。

祝问荆看着她盖好被子,才吹了灯摸黑上去。

屋里陷入一片黑暗,窗外却繁星满天,阿橘直直的盯着那颗最亮的星星瞧,那会是爹爹和娘亲在看着她吗?她有些难受,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终於坠入了梦乡。

祝问荆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才侧过身子,抚平她紧蹙的眉头,「阿橘,你还记得我吗?」

大概是忘了,她那时候才几岁,不会记事的。祝问荆笑笑,没再多想,看着她娇美的侧脸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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