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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雨晴《别说再见之烟火》(〈情关〉系列小别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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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7-13 20:52: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最近,家里非常热闹。

  从梓容怀孕回家安胎,到最后预产期将近,家里上上下下为了迎接新生命而忙进忙出。

  小时候,梓容最崇拜的人就是她这个品学兼优又好聪明的三哥,兄妹俩感情一直最好、最亲,曾几何时,记忆中那个还流着两管鼻水、绑丫头辫子成天跟前跟后、口齿不清喊三哥的小妹,一转眼都要为人母了,看着她透出母性光辉的温柔笑容,关梓修当下觉得,世上再也没有一种笑容比这更美了,他一点都不怀疑,她是真的打心底感到幸福。

  这段期间,看着小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看着梁问忻温存相陪,有时候摸摸她的肚子,倾身聆听孩子的生命律动,那画面温暖得几乎教人心房疼痛。他永远,不会有机会做这举动了。

  他曾经担心,娃娃是否会触景伤情,但是看她始终挂着浅笑,陪着母亲添购育婴用品,忙得那么乐在其中,丝毫不见感伤,他悄悄松了口气。

  为了不让娃娃承受压力,他没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今生难以再有自己的小孩,有时梓容挺着肚子,笑笑地问他们:“什么时候也生一个?”时,他总无法回答,只能浅笑虚应。“再看看,两个人在一起快乐就好了,孩子不一定要有。”

  他是真的这么觉得,只是不晓得,娃娃是不是也能这么想。

  她似乎察觉到了,生活中开始做些小改变。

  那天他在医院值班,天将亮时回到家,她仍在睡梦中,他看见压在梳妆台上的小纸条:

  梓修:

  今天帮蔚蔚换尿布被暗算了,听说童子尿样养颜美容,不知道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好吧,那我不计较了。

  我有帮他洗澡喔,但是小娃娃软不溜丢的,几次差点滑进澡盆里,梁问忻看见不来帮忙,还没良心在旁边大笑,我不知道刚出生的小娃娃那么软耶,好好玩喔。

  娃娃

  她开始会把每天发生的琐事、她的心情,写在字条上与他分享。他知道,她在让他放心,用那些举动告诉他,她很好,不用担心她。

  当她开心时,那就是真的开心,当她沮丧难过时,也不会企图隐藏,悲欢笑泪都会让他知晓,不教他猜测忧虑。

  他轻巧地躺卧在为他预留的半边床位,支肘凝视她良久、良久。

  这名女子,他给了这辈子能给的所有爱情,几乎用了生命中所有的时间在爱她,一路走来再痛、再苦,也舍不得放下——

  轻轻叹息,倾身吻上她的唇。

  深眠中的夏咏絮被扰醒,迷迷糊糊中意识到他在解她睡衣的纽扣。

  “对不起,吵醒你。”但是他非得拥抱她不可,渴望感受她的体温,感受这具承载他一生情爱的软馥身躯。

  “天……快亮了……”几乎窒息的浓炽深吻中,她娇喘着吐出话,试图唤回他一点理智。

  乡下地方,公婆很早起,被听到多不好意思。

  “我爱你。”爱得一颗心惶然疼痛,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如此深爱。

  短短三个字,软化了她所有的顾忌,悄悄叹息,温驯地张臂搂住他,全心全意回应,感受他的炽烈、他强悍的入侵,以及毋庸置疑的爱恋。

  梓修几乎不说爱的,但是每一次开口,带给她的震撼悸动,永远一如最初。

  欢爱后,与她相拥着一同入眠。

  再次醒来,是被婴儿的哭声扰醒。

  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快中午了,他披衣下床,拉开房门,妻子正努力在哄爱哭的小娃娃。

  “蔚蔚,你乖喔,别吵舅舅睡觉,晚点带你去找把拔。”塞了奶嘴堵他,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听到要去找把拔,抽抽噎噎地停了下来,开始吸他的奶嘴。

  这娃儿超黏他爹的,常常谁哄都没用,梁问忻一抱过手,就亲亲密密地依偎过去,啥儿委屈泪水都不见了。这就是血缘天性吧,谁也取代不了,那独一无二的情感认定。

  小小娃儿哭累了,她看着怀中酣睡可爱睡容,几乎无声地叹息。

  说不遗憾是骗人的,如果可以,谁不想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梓修都三十二岁了,可是她现在的状况,还能再为他生儿育女吗?好难。

  为了她,他牺牲多少、让步多少?对他,她真的无法不感到亏欠……

  身后,关梓修静默无声,悄悄退回房内。

  好吧,我承认心里是有一点点惆怅,谁教蔚蔚太可爱了,他让我想起子奕。

  夜里,关梓修无法入睡,想着她最新留给他的纸条内容。

  翻了个身,静静凝视枕边人的睡容。

  “子奕……”

  她或许不晓得,最近这几天夜里,她总是在睡梦中,喊着已逝的儿子。

  以为她会哭泣,醒来后的她,却神情平静地凝视天花板。

  “想什么?”长指拨开她的发,指腹怜惜地轻抚她面颊。干干净净的眼角,一滴泪水都没有,唇角甚至带着浅浅笑意。

  “梓修,我梦见小奕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

  “他喊我妈妈。”顿了顿,怕他不相信,加强语气补充。“是真的!已经连续一个礼拜了,他说要再回来当我们的儿子。”

  关梓修沈默了下,没反驳她。“嗯,睡吧。”

  她再次睡去,他却再也睡不着。

  是蔚蔚,挑起她母性的渴求,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我觉得,小奕好像回到我身边了。

  我没有办法解释那种感觉,但是梓修,你相信我,那是一种母亲的本能,没有办法用语言解释的,我也知道那不可能,可是……梓修,你相信我吗?

  收起纸条,他沈默凝思,认真考虑去做结扎手术,直接断了所有的可能,别让她怀抱希望,再被那几乎不可能成真的奢求折磨,反覆希望与失望。

  “也好,那就一起去吧!你应该有员工价吧?说不定还有两人同行一人免费的优惠。”唯一知情的梁问忻懒懒地搭上他的肩,一副哥俩好地装熟。

  他也快被他家小子烦死了!一点都没有意愿再制造一个来断自己生路。 "

  关梓修冷冷瞪他一眼。

  虽然这人是他名副其实的妹夫,他依然无法不觉得,梁问忻是神经病!

  当这是买披萨吗?还两人同行一人免费!

  反覆思考了几天,他向医院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带她四处散散心,也许暂时离开,她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看烟火?”

  “对。”

  难得他有这兴致,夏咏絮也不可能会扫他的兴,自是奉陪到底。

  于是,为了看传说中最后一年的101大楼的跨年烟火,他们抛家弃子,一路开车北上。

  虽然早预料到会人挤人,现场人潮依然教人傻眼,一不留神就会被人潮冲散。

  “牵着我。”关梓修握牢她的手。

  她仰眸,给他柔柔的一记笑,回握住。“嗯。”她会牵得牢牢的,这辈子,永远不放。

  她曾经错放过、迷失过,如今好不容易能再握住这双手,谁都不能再教她松开。

  “冷吗?”留意到她指尖泛凉,他买了杯热

  咖啡让她暖手。

  这期间,小星打了通电话来,母子俩讲了几句悄悄话,就将电话递给他。“小星要跟你说。”

  他接手手机。“干吗,小鬼?”

  他这辈子,只喊过两个人小鬼,一是他家笨蛋勤,一个就是小星,不够亲不够爱的,还没资格让他喊小鬼。

  “那个……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想我了?”偏不让他跟,怎样?

  “才不是!”刚上小学,没能跟到的小鬼很赌气,目前不爽中。

  很奇怪,一直以来,千盼万盼关梓修能成为他的父亲,明明心里就很爱,可是当那两个人真的结婚了,反而扭扭捏捏放不开。

  今年九月正式小学时,关梓修亲自送他去,班导师说他们父子长得好像,他其实好高兴,可是——就是叫不出口嘛!

  “那个……”顿了顿。“你要把妈妈顾好!”

  “要你说!”几时轮得到小来教训他了。

  “还有……”小星别别扭扭,挣扎了片刻,才轻轻吐出一句:“爸爸。”

  关梓修静默了下。

  小鬼址了半天,就是要说这个?

  当面喊不出口,只好透过电话。他甚至可以确定,此刻电话另一端的小星铁定红透了耳根,犹豫好久才打出这通电话。

  这心里建设一建建两年也太久了点吧?是不是男子汉啊他。

  关梓修会意轻笑。“真是笨儿子。”这种事,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挂了电话,回身要去握妻子的手,发现身边的人并不是她,汹涌人潮将他们冲散了。

  真是糟糕,她手机还在他这里!

  找不到他,此刻她必然很慌。他急忙回头去找,一一梭巡他们待过的每一处——

  街灯下,她静静宁立,等着他来,伸出手,牢牢将手重新牵起。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等待期间,她唇畔仍挂着笑。

  她摇头。“我知道你会来。”

  两人复合时,他曾经这么对她说过——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小心松开彼此的手,不要慌,只要你还在原地等待,我一定会找到你的,重新牵起这双手。”

  她记着,牢牢地。

  “看,烟火开始了。”她仰首,扬笑。“好美。”

  “是啊,好美。”他低喃附和。

  她看着烟火,满脸惊喜;他凝视他,深瞳温存。

  收紧双臂,将她密密护在怀中,低问:“如果可以许愿,你想要什么?”

  许愿吗?

  如果这满天灿烂如画的烟火真的可以许愿——

  她闭上眼,认认真真地告诉自己——她希望,能够让梓修当一次父亲,一次就好,真的。

  这辈子,他从来不曾体会过为人父的快乐,看着梁问忻、看着蔚蔚,她知道,他心里,不会没有惆怅。

  如果真的可以索求一个愿望,那么——

  她想要,丈夫的快乐。


2、

  跨完年,回到工作岗位的一个礼拜之后,他巡房完正要回去,在走道上遇到护士,领着小星迎面而来。

  “爸爸——”小星快步奔向他。

  关梓修蹲身,张臂迎接他。“小鬼,你怎么会来?妈妈呢?”

  “妈妈身体不舒服,在检查,叫我先来找你。”小家伙很贴心地递出抱在怀中的玻璃罐。

  妻子巧手慧心,知道他不爱吃甜食,总是费心钻研各式不甜不腻的爽口点心,竭尽巧思变化花样,让他值夜班时不会饿着。

  关梓修没接过装着点心的密封罐,而是张手抱起他。

  这一大一小亲密依偎的温馨互动,分明就是一幕天伦图嘛!一旁的护士看傻了眼。“关、关医师,原来你真的结婚了?”

  孩子还这么大了!以前听他说,他十八岁初恋,对象就是他妻子,大家还都不相信呢,听起来唬烂的成分一整个就很大,他条件超优、超有本钱玩的啊,全医院暗恋他的女人是成打、成打地在算,怎么可能从一而终,打一开始就吊死在一棵树上?

  原本以为他戴在左手的婚戒只是要挡那群女病患的盲目迷恋,没想到他真的结婚了,怎会那么想不开,年纪轻轻就死会了?真没天理。

  “从一开始就没假过。所以,转告那些护士、医师、药剂师,真的不要再来约我了,我家庭幸福,也很满意目前的生活。”低头亲亲儿子嫩嫩的脸蛋。“我们去找妈妈。”

  小星舒舒服服枕在他肩上,思考了一下。“外面有很多女生喜欢你吗?”那妈妈不是很危险?不行,他要替妈妈看好爸爸!

  关梓修捏了下他鼻子。“小鬼,别在你妈面前乱说。”

  话题中的女主角远远走来,迎向那对父子。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之前开刀——”

  “不是,我没怎样,小问题而已,改天再告诉你。”

  关梓修皱眉,望住她。“娃娃!”

  “真的。我说过,真的有事我不会瞒你。”这是她答应他的,不会再将心事往心底藏,任何事都会说出来彼此商量,他老是不放心。

  关梓修神色微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太过在乎,无法不挂心。

  那天之后,约莫过了一个礼拜,他下了班从医院回来时,已将近十点。

  稍早时,接到娃娃传来的简讯,确认他今天的班表,说再晚都会等他回来。

  他凝思着,推开房门,一室昏暗先是令他蹙了下眉,才留意到摇曳的烛光。

  “回来啦!”妻子带着柔润入水的笑容迎向他,先给他一记温存细吻。

  “今天什么日子吗?”承应妻子的热情,一面思考。结婚纪念日?刚过去两个月。交往周年?早忘记是哪天了,他们没在记那个的。情人节?中西都不是,那究竟是……

  “是你三十三岁的生日,梓修。”她微笑公布答案。

  他微讶。

  自己都忘记这件事了,他不过生日的,不过陪在他身边的她,老是很介意有没有陪他过这个日子,然后送的礼依然没一年送对。

  “今年,梓修,你想要什么礼物?”

  “都好。”她送,他便收,一直以来,他要的都不是礼物,而是这当中,她一记心满意足的笑容。

  收住双臂,啄吻她细致脸容。

  “今年的,你一定会喜欢。”

  “嗯?”这么有自信?

  她带着浅浅的神秘笑意,递出一张纸。摊开看清张纸上的内容,他唇畔笑意僵凝住。

  “怎、怎么会?”她——怀孕了?!

  “是那天去医院检查出来的。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了,不只是身体上的变化,还有一种母子连心的预感,我能感觉他已经存在我身体里。”

  他脑袋当机,依然吐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可能?早做好这样的准备,一辈子割舍那样的冀求,她却出乎意料德给了他这样一道惊吓。

  “我也很意外。那次开刀,已经切除了一边的卵巢,再加上生育机能受创,即使后来调养得再好,基本上受孕机率也低到几乎不可能了,但,它偏偏就是发生了,我想,是子奕真的很舍不得我们,说什么都要回来,对不对?”

  关梓修不应声,默默将她搂进怀中。

  待她入睡后,他悄悄起身,拿起手机到房外,拨至妇产科向她的主治医生询问详细情况。

  他一路静默地听,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流露一丝情绪。

  末了,加上几句:“关医师,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尊夫人目前的状况,要把小孩顺利生下来的机率很低。”

  “我只想确定,她的渗身体真的足以承受怀孕的沈重负担?真的没关系吗?”子宫壁太薄,习惯性流产的机率高达百分之七十,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安好。

  “这个大致上还没问题,只是尊夫人得多些心理建设,我看得出来她很期待这个孩子,如果没有心理准备,失望的打击会很大。”

  这,也是他担心的。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曾流露出一丝欣喜,因为今天的喜悦多一分,都会让她日后的悲伤与负疚更深一分。

  结束通话,他回到房里,蹲坐在床边轻抚她肚腹。

  对不起,孩子,爸爸不是不高兴、也不是不欢迎你,我也想让你感受到我的开心,但是我不能说出来,不能表现出太多的期待,那会让妈妈自责内疚,你懂的,对不对?

  “梓修。”她睁开眼,轻唤。

  他微愕,抽回手。“你还没睡?”

  “其实,你不用这样。医生都跟我分析过情况了,我自己心里很清楚会面对什么,我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你不用担心我的情绪。”

  关梓修凝视她,静默不语。

  “梓修,我已经不是小女生了,这些年,我不敢说自己变得多坚强,但至少已经不是那个无法承担挫折,一遇到委屈就躲到你怀里哭的十七岁女孩。就算最后我们还是保不住孩子,至少他来过、我们也努力过,如果他真的跟我们无缘,我也不会有遗憾。”

  她,是这样想的吗?

  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可以承担了,用最坚强的步伐,陪着他走人生路。

  她变得,好不一样。

  关梓修松了口气,倾下身将脸埋在她软馥胸前,叹息低哝:“对我而言,你才是生命中最重要、不可或缺的角色,你明白了吧?”

  “嗯,对我而言,你也是啊,所以我努力想丰富你的人生,就算不成功都还有最重要的你在身边,所以我可以勇敢。让我试试看,好吗?”软嫩掌心轻抚他的发,柔声说。

  “唔。”他闷哼一声,模糊低哝了一句,抬首吻住她。

  ——谢谢,我喜欢今年的生日礼物。

  深吻中,耳边回绕的,是他这句轻不可闻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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