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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დ资讯] 寒露《十两买个药膳妻》(全六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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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25 15:01: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寒露《十两买个药膳妻》(全六册)

{出版日期}2022/07/27

{内容简介}

她横冲直撞地走在药膳食代的小道上,
顺便捕捉到野生的忠犬夫君一只!

谁家没有几个极品亲戚呢,只是她家的特别闹心而已!
在被用十两银子卖给叶修远做妻子後,立夏就彻底看透了那些人,
虽然上有瘫痪公爹,下有年幼小叔子,丈夫还是个克亲不祥的,
村人都畏惧他高大的身材和凶恶的面貌,她却知道那只是只嘴笨的大狗勾,
听话又有好身手,无论是捕捉野味还是担任保镖都是她的最佳帮手,
所以在他身边她一点都不害怕,只觉得安全感满满,
还觉得嫁到叶家特别省心自在,总算摆脱自私的娘家人,
反正凭着她上辈子学到的一身好手艺,做美食跟药膳都能赚大钱,
可她才卖了方子攒钱让公爹去看病,日子正越来越有盼头,
突然就来了徵兵令,她家夫君要上战场啦……

镇北军战败,叶修远阵亡的消息透过可靠管道传来,
为了不让公公得知叶修远的死讯,导致病情再次恶化,
立夏决定先躲到镇上去,不想她才进镇,就听到戎人屠村的消息,
直觉县城也不再安全,她找上唐家人一起逃去元安府,
因缘际会下,她盘下码头处的两间铺子,
尚未开业的她就用一盘凉面赢得大儒欣赏,小叔子因此得了书院荐书,
之後更是为大儒烹制精致素斋,招待他清谈论道的好友们,
手艺不仅获得认可,更和大儒一家的小姑娘成了闺蜜,
只是她的运气实在不够好,和闺蜜们约好去逛庙会,
因为看见有人拐小孩想帮忙呼救,却连自己也被人贩子敲昏带走……

立夏带着帮手们与小叔子,随着商大少爷到京城,
两个少年郎已经顺利拿到举人功名,如今准备春闱,
至於她嘛,万万没想到当老板的机会来得这麽突然──
她意外救下气喘发作的武国公爱女,
又因为一顿烤鸭和火锅得到三皇子和诚郡王的赏识,
他们投资她开酒楼,只要求她赢过二皇子妃娘家的珍馐阁,
对於这目标,她有十足的信心可以达成,
果然在新酒楼开幕当天,客人络绎不绝,
珍馐阁老板之女找碴,她也轻轻松松化解,
唯有一件事她没料到,就是她疑似看见了叶修远的背影……

凭着好厨艺,立夏不但打响新开酒楼的名声,
连武国公也请她过府置办女儿的订婚宴,
不料准女婿竟是她多年前就战死沙场的夫君叶修远?
既然错过了,以後各自幸福也挺好的,可他却不愿放手——
她的酒楼被找麻烦,他私下托旧时下属相护才没事,
他执行公务受重伤,却闯进她闺房给她照顾,
还没解决和他的纠葛,她的好手艺引来一堆媒人上门说亲,
她本想趁着进宫操办宫宴暂时逃避这些麻烦,
怎料皇后莫名其妙相中她,要她进後宫侍候皇帝……

立夏觉得自己好冤啊,好端端忙着宫宴突然被御林军抓走,
为首的副统领连审问也没就喊打喊杀,很明显是要置她於死地,
要不是叶修远及时赶到她屁股都开花了,却因此连累他丢了官,
甚至他还为了帮她拿药擅闯宵禁,生生受了五十军棍,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后和长公主联手,诬陷她在食物里下毒……
眼看得罪的贵人太多,她决定远离京城到偏远的锦南县打拚,
谁知避开了阴谋算计,却在路上碰到一群熊瞎子对他们发动攻击,
就在她绝望地以为小命休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锦南县百废待兴,正是积极推动各项基础建设的时候,
根据立夏的建议,不只要广招人手,还要同步推行经济发展,
为了能时刻陪在她身边,叶修远把总的职务说辞就辞,
全心全意护着她去州城寻找生意合作夥伴,
原本挺顺利的,她分享菜谱,挽救对方的酒楼生意,
对方也相当豪气乾脆,给她的分红比例没在小气,
怎料在邀请当地富豪、争取更多资金挹注的晚宴上,
竟然有人在她的酒里下药要将她拐走……


第一章 身价十两银

石头村村头一个农家小院里,佟夏在外屋时断时续的说话声中睁开了双眼,低矮漆黑的茅草屋顶有丝丝光亮透进来,这便是她现在所住房间唯一的光源。

外屋,这具身体的爹娘佟大忠和郭氏正小声地争论着。

「春他娘,要不还是把银子还给叶家吧。立夏好几天不吃不喝的,难不成你真能看着她去死?」三十七岁的佟大忠佝偻着腰,皱纹布满了脸,看上去四十七都不止。

郭氏抹了一把泪,「谁还能看着自己亲生骨肉去死不成!立夏这妮子是被惯坏了啊,一点都不为这个家着想。她不同意……她不同意,立春怎麽成亲!」

「可立夏才十三岁,是不是也早了点?」

「早什麽早,我不是十三岁就嫁到你家来的。她不嫁,老大的婚事怎麽办?她嫁出去,也好把屋子腾出来给老三、老四住,老大那间屋收拾收拾就能做新房,这不是好事吗!」

後面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麽佟夏也不想去听了,刚穿越接收原身的记忆,她现在从头到脚都跟针扎了似的疼。

她咬牙忍了一会儿,就见郭氏端着一个黑陶碗掀开竹帘子走了进来。

「立夏妮子,你和我们倔就算了,别和身体过不去。来,你闻闻,娘给你冲的鸡蛋花,多香啊!」

随着郭氏靠近,叫佟夏的灵魂嗅着鸡蛋花的味道一点胃口都没有,甚至还能提出两三点冲鸡蛋花时应该改进的地方;然而,这叫立夏的身子却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身体的自然反应根本就不是灵魂能够控制的。

听着床上立夏肚子咕咕的响声和吞咽口水的声音,郭氏轻笑了一声,坐在了床边,将冒着热气的碗凑到女儿嘴边,「你瞧瞧你,饿肚子的滋味儿不好受吧?我告诉你,那个叶家能拿出十两银子的聘礼来,家里条件难道还能差了!你过去就当家,还不是每天要吃什麽有什麽,留在这家里,哪年开春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立夏怂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了,老天爷如此偏爱她,生病死了还给她一个穿越的机会,穷点就穷点,活着才能有无限的机会。

心理建设这麽一做,在郭氏作势要把鸡蛋花撤下去的时候她用尽全力坐了起来,「给我。」

冲鸡蛋花营养丰富又有镇静安神、健胃消食、保护肝脏、预防心血管疾病等功效,只是郭氏这鸡蛋花没冲好,没有事先温过碗,没有搅拌均匀,冲鸡蛋花的开水也不够烫,更没有加一点油盐或是白糖蜂蜜之类。

饶是如此,立夏也是「吨吨吨」几口就将一碗鸡蛋花给喝得乾乾净净,就差没舔一舔碗底了。

郭氏看她这样子,好歹是自己疼了这麽多年的闺女,叹了一口气正要说几句软话,就见她手一抬,黑陶碗杵在了眼前。

「娘,再给我冲一碗,加糖,再加两滴香油。」

郭氏一口气闷在喉咙里,差点没厥过去,「还加糖、加香油!你怎不上天呢。」

原来的立夏是个十来岁小姑娘看不明白,新生的立夏上辈子看多了人情冷暖有什麽不明白的,这家里所谓的疼爱不过是因为利益冲突还没爆发前对唯一女儿的纵容,像如今有了利益冲突,可不就原形毕露了吗。

郭氏的喝骂引来了佟大忠,对女儿愧疚的他皱巴着脸,「立夏要吃,你就再给她弄一碗,饿了三天,真是吃了大苦了。」

「吃苦!她这叫吃苦?好吃好喝养了十三年,一个事情不如她的意就要死要活,眼看要去别家了,再这个脾气不得被人赶回来……」

郭氏骂骂咧咧地出门,不一会儿又给立夏端了一碗鸡蛋花,依然没糖没油。

喝了两碗冲鸡蛋花的立夏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头顶透进来的光变得昏暗,屋外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

立夏起身摸索着出了她那逼仄的小隔间,外屋是佟大忠夫妻卧室,卧室有道门通向堂屋,谈话声和笑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还没走近呢,立夏就听到了最小的弟弟佟冬生不停地追问,「真的?我真的可以继续去私塾念书?」

「真的、真的,不但你可以继续念,你大哥和三哥也都能去考试了。」郭氏把饭菜放桌上,擦了擦手,摸摸小儿子的头,「去问你二姊要不要出来吃饭。」

佟冬生皱了皱鼻子,「我才不去。」

八仙桌旁边,一袭洗得发白淡蓝书生袍的郭平站了起来,「姑母,小侄去劝一劝表妹吧,总不能让您两位为难。」

「别去,不吃就算了,不吃你们多吃点。」郭氏看到玉树临风的亲侄子,想起自个儿那讨债丫头的一片痴心,气得肝疼。

立夏却是拉开破旧的木头门径直走了出来,坐到了桌边,「吃,我为什麽不吃。」说完,伸出黑乎乎的手摸向了簸箩里的三合面馒头。

还没等摸到馒头,手背就被狠狠敲了一下,郭氏盛饭的勺子收回去,顺手拿了另一个簸箩里的黑面馍馍塞她手里。

「三合面馒头是给你表哥他们吃的,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吃。」郭氏双手飞快,将三合面馒头分给了侄儿郭平、大儿子佟立春、老三佟秋生和小儿子佟冬生,「你们念书费脑,多吃点,吃好点。」

立夏捏着加了粗糠的黑面馍馍,倒腾了脑海里原身不多的记忆,眨了眨眼睛,「娘,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以前家里好吃的都有她一份。

「你也说是以前,你也不看看你干了什麽事!人刘家那边说了,你表哥成亲前他们是不会往家里送粮食和银钱了。」

郭氏这麽一说,立夏顿时有些心虚,继而又腰杆一挺,直接把黑面馍馍放回了簸箩里,自己动手盛了一碗黍米粥,就着发黑发霉的咸菜疙瘩呼噜噜喝了起来。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果然,桌上所有人一阵静默。

静默之後,坐在左侧的表哥郭平默默将手中三合面馒头递到了立夏面前,「表……表妹,你吃!」

立夏侧脸,原身记忆中清隽俊秀的脸清晰又立体地出现在眼前,她愣了愣,下意识伸出手。

冷不防地,旁边就探出一双筷子,又狠狠敲在了她手背上。

「嘶……」立夏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怒目看向始作俑者,「大哥,你干麽!」

佟立春和郭平坐在一起,脸盘倒是清秀,就是总耷拉着眼皮显得有些阴沉,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让立夏怀疑自己的眼睛。

「立夏,你这三日是还没受到教训吗?长兄如父!以前是我忽略了你们的教养,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放任你给咱们佟家丢脸。」

按照原身的脾气,肯定是又哭又闹,搞不好还要坐地上打滚,可换了芯子的立夏做不出那种无赖行径,摸着手背疼痛地方讪讪坐了下来,「你早干麽去了……」

换了芯子的立夏知道,这个大哥才是个芝麻汤圆肚里忒黑的人物,不过呢,原身这小姑娘在一家人或是娇惯或是不闻不问的管教下,不但又懒又馋,而且作天作地,也是很有问题。

这事情还得从原身的舅舅,郭平的父亲郭秀才说起。

郭秀才一家在离边关最近的县城租房住,一边教书一边继续科考,日子过得也挺紧巴。但秀才娘子生郭平的时候伤了身子不能再生,等郭平大一点之後她就把小姑子家唯一的女儿立夏接到身边养着。

秀才夫妻俩日子再紧巴,那也比乡下强,家里还有个老妈子和小丫鬟侍候呢。

立夏两岁开始就被秀才娘子娇养着,还被灌输了一堆嫁人就要嫁秀才的观念意识,要是日子继续这麽下去,其实也不难实现,毕竟在舅舅支持下,大哥佟立春和她双胞胎弟弟佟秋生也都进了学堂,大哥还十四岁就考了童生。

然而,变故在两年前突如其来!

边关小县城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被关外铁蹄给踏破了,郭秀才夫妻俩运气不好,租住的小院被烧毁,秀才娘子当场身死,郭秀才身中数刀。

那时候郭平正和佟立春备考院试,立夏也跟着表哥和大哥回了自家,侥幸躲过一劫。

郭秀才撑着等到了儿子考中秀才的消息,把儿子交代给妹妹和妹夫,一口气接不上就去了。

郭平无家可归,便住到了佟家,佟家住在土地贫瘠的石头村里,也就只有早些年分家出来时郭秀才资助才建起来的三间泥瓦房。

立夏也回到了家里,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立夏的好吃食、好衣服、好首饰没了,侍候她的小丫鬟没了,就连住处都只能是父母房间里的小隔间,那种落差显而易见,一个月不到,她就变得愤世嫉俗、作天作地。

刚开始佟大忠和郭氏还要劝一劝、依从一下她,後来家中捉襟见肘,幸好有郭平未婚妻刘家时不时接济一把,表兄弟几个才将将能继续进学。

立夏又懒又馋,但她会胡思乱想啊!随着这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郭平渐渐长大,她的心思浮动,竟然生出了非君不嫁的念头来。

今年年初,郭平出了孝,他肯定是要继续往上考的。

一直资助郭平却便宜了佟家兄弟俩的刘家不愿意了,便提出让他和刘小莲先成亲,成亲後在县城给小夫妻租一间房子。

这事情本来也就挺简单的,关键是郭平觉得自己才十七,不打算太早成亲,便让郭氏出面帮忙周旋一下。

这话被立夏听得个真真切切,对表哥情根深种的她二话不说就冲去了刘家,把相貌普通的刘小莲讽刺了一顿,也惹恼了刘家。

刘家放下话来,以後只直接给郭平交束修,银钱和粮食佟家别想再沾手!

也是巧了,就在郭氏焦头烂额之际,佟大忠的大嫂回娘家後带来个消息,隔壁铁牛村有个叶家要给大儿聘个媳妇,彩礼十两银子,唯一的要求就是早点成亲。

这年头,二三两银子娶个媳妇很寻常,谁家花个五六两银子,保证整个村子的人都要艳羡地夸一句「大户人家」,十两银子的彩礼,顿时就让郭氏丧失了思考。

侄子进学补贴一两,老大、老三赶考五两,老么入私塾二两;而且等立夏出了门子,这剩下的银子还能把现在兄弟三个住的厢房修一修,把老三和老么搬出来,老大不就能把媳妇娶进门了吗!

儿女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郭氏也没问立夏意见,便让大嫂王氏居中促成了此事。

这消息对立夏来说宛如晴天霹雳,任性惯了的人可不就开始绝食抗议了吗。

再然後,就玩脱了,换了现在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重新活了过来。

立夏一碗黍米粥喝得心里千回百转,家里人看她也是心思各异,总觉得这样的二姊(二妹)心里指不定憋着什麽坏。

「姊,你没事了吧?」佟秋生和立夏是双胞胎姊弟,比起大哥和小弟,还是有那麽点怒其不争的心意在。

「我能有什麽事。」之前的立夏是任性,现在的立夏是理性,她试着给家里人分析,「我就是觉得大伯母不会那麽好心,那叶家也有问题,我能不能不嫁?」

之前立夏闹的中心点都是她想要嫁给表哥郭平,冷不丁地讲道理倒是让一家人都很是意外。

佟大忠这人就是耳根子软,听谁说话都有道理,想了想家里和大房的关系,赞同地点了点头,看向郭氏,「春他娘,立夏说的有道理。」

「有道理,什麽道理!」郭氏脸上闪过一丝心虚,继而又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都打听过了,叶家是铁牛村一等一的富户,就是家里女人死得早,父子三个也没人照顾,就想着早点给老大定个亲事,你过去就能当家做主,多好的事儿啊。」

「那为什麽不是那当爹的二婚?」立夏发出灵魂一问,她记忆里可是有官府鼓励鳏夫再娶、寡妇再嫁的。

郭氏一时卡住,其实她是知道真正原因的,但不能说给自家这又懒又馋的女儿知道啊,要不然还不再得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那个……叶猎户心疼两个儿子,不想给两个儿子找後娘。」郭氏想了个理由。

「条件这麽好,娶个什麽样的不行,能看上我?我癸水都还没来呢。」

作为现代人,她说话自然没那麽多顾忌,倒是桌上的人一个两个的面红耳赤。

佟立春「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彩礼家里已经收了,你要是不愿嫁就继续饿着!」

最小的弟弟佟冬生也指着立夏「哇」地哭出声来,「你要是不嫁人,我就上不了私塾了……」

佟秋生嗫嚅着说了句,「那家人……那家人条件不错,崭新的青砖瓦房,你去了日子比在家里好过。」

郭平也犹犹豫豫、猛地闭着眼睛来了句,「表妹,我有未婚妻,无论如何不会娶你为妻的,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立夏看了一圈所谓的家人,突然就意兴阑珊,不想继续分析了,「好吧,我嫁!」

这话说出口,这个家又变得母慈子孝、兄弟和睦,她在这儿比郭平还像个「外人」。

整个梧桐镇都是前朝流放犯人做苦役的地方,石头村在一个砂石山坳里,种不出粮食也基本没水,所以晚上洗漱的水都是轮着用。

以前的立夏是懒,现在则是觉得不卫生,加上心里头憋屈,乾脆衣服一卷,直接躺上了床。

今晚没有星光,立夏盯着头顶的茅草,脑袋里念头飞转。

原身跟着秀才娘子生活十来年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识字也大体知道国情状况。

这儿是自己熟悉历史里没有的炎朝,现在是崇文四十七年,如今身处的地方是炎朝与北齐交界的青州。

因为凌北县两年前被北齐偷袭过,对於人员流动管理极其严苛,没有户籍册和村长、里长层层开的条子想离开梧桐镇基本没门。

立夏打算明天找理由去铁牛村看看,如果叶家那边比佟家环境还不堪,没门的墙上她也要想法子钻个窗出来。

立夏一松口,家里的气氛都好了许多。

早晨她起床的时候,家里念书的全都出了门,到镇上牛车要小半个时辰,再换马车到县城又要半个时辰,所以天不亮就要起床出门,倒也真是辛苦。

「你看这都什麽时候了,怎麽才起!」郭氏收拾了屋子,塞给立夏两个白煮蛋,「你爹去地里开荒,你收拾下你的东西,我去找你大伯娘问问这成亲是个什麽章程。」

「我和你一起去。」就屋里那点东西,立夏觉得根本没收拾的必要,倒是大伯娘王氏那边她比较有兴趣。

郭氏犹豫了下,指了指立夏都打结了的头发,「你要不先在家洗洗头,换身衣服?」

立夏虽然爱乾净,但现在都还不知道那叶家是个什麽模样,便没打算把自己收拾得乾乾净净。

她坚决地摇头,「打水不容易,我过几天再洗。」

那样子像是跟定了郭氏,不得已,郭氏只能咬咬牙,回房从藏钱的地方数出来十个铜板,「你去东山村买两斤豆腐回来晚上吃。」

两个豆腐只要三文钱,剩下的足够买点饴糖了,往日的立夏若是看到这些钱肯定是一蹦三尺高,立马就飞奔去了。

如今的立夏捏着十文钱也挺高兴的,走出村口後脚步一转,没去隔壁的东山村,而是绕道去了隔了一座山的铁牛村。

铁牛村这边的山比石头村那边的高多了,而且山高林密,还有小溪从山上蜿蜒淌过村中。

青砖大瓦房有好几家,而且别家都是两顿饭的时候,这铁牛村大中午的竟然有好几户炊烟袅袅。

「你是谁?来我们铁牛村干什麽?」

立夏正在观察,几个在村口玩耍的小孩子围了上来。

「大宝哥,别和她说话,她看起来好像叫花子,会把我们这些可爱的孩子抓去卖掉!」

「不,我觉得她像流民,一定是又开始打仗了。」

「快去告诉村长爷爷……」

好吧,立夏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一群孩子就七嘴八舌帮她定了身分。

下一刻,冲回去想要喊村长做主的孩子「哇」地一声惊叫着坐在了地上。

立夏顺着声音看过去,村里小路上正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一步一步走来,起码一米九的身高比旁边两户人家的院墙都高出一截来,初春天气就穿着一件薄衫,挽起来的袖子露出古铜色肌肉虯结的小臂,目测起码比自己大腿还粗。

他长着一张阳刚硬朗的脸,颧骨上还有一道骇人的伤疤,满脸青色胡碴根本看不出年纪,最重要的是他扛着一头血淋淋的小鹿,那血迹从他肩上往下蔓延,顺着小腿打湿了草鞋,落在了地上,当真是一步一个血脚印,谁见了都害怕。

「娘啊—— 」

又有小孩被吓哭了,四散着奔逃而去,独留那个被吓得跌坐在地的孩子眼看着壮汉越走越近,紧张得连哭都忘了,只一边颤抖一边打嗝。

伸出手了!他伸出手了!

壮汉叶修远努力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向地上的孩子伸手。

然而那孩子看到眼前蒲扇般的大手,上面甚至还有未乾的血迹,吓得双眼一翻,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叶修远脸上浮现了一丝懊恼,连忙往後退了一步,从肩上褡裢里拿出一团树叶包裹的东西,摊开来里面是红红的刺莓。

「给你吃,别哭。」叶修远笨拙地劝慰着,高壮的身躯透着无助。

看到这情景,立夏不知道为什麽就想笑,因为这个人出现带来的那种压迫感减轻了很多。

「嗝儿……给我的。」地上的孩子八、九岁的样子,叶修远往後退他就没那麽怕了,再看到山脚下很少见到的刺莓,眼睛亮了亮。

「嗯,给你。」叶修远知道别人都怕他,又往後退了一步,差点退到了路边谁家的自留地里,他慌乱地稳住身形,把装着刺莓的树叶放在了地上。

如今光是听国号「崇文」就知道上行下效後人们的审美观是什麽样子的了,在全民崇文、喜欢羸弱书生的年代,再加上青州这边男人身高平均一米七不到,叶修远这样的壮汉向来被人嫌弃和惧怕。

立夏在上辈子两公尺的壮汉都见过,倒也不觉得叶修远可怕,等叶修远目不斜视从她身边经过时,她突然就是灵机一动。

「大叔,我能问你个事吗?」

大叔?叶修远左右看了看,除了地上已经爬去拿刺莓的小男孩,村口就他和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所以……这声「大叔」是叫他?

叶修远看着立夏,没继续走,也没说话,但那等下文的意思很明显。

立夏松了一口气,问:「这铁牛村除了大叔还有别的猎户吗?」

叶修远摇了摇头。

立夏傻了,「啊?真的?铁牛村没有姓叶的猎户吗?」

按照郭氏所说,叶猎户年逾四十,和她订亲的大儿还不到十七岁,小儿子十二岁,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猎户明显和叶家父子三个的外形不符合!

她就知道有诈,连身分都是假的,还有什麽是真的?

叶修远一怔,「我就姓叶啊!你……」

立夏搞清楚眼前这个壮汉就是她的成亲对象,整个人都是懵的!古人十六岁就能发育得这麽……这麽高壮了吗?

「你是?你是石头村的佟—— 」叶修远打量着立夏,心中惊疑不定。

立夏面向村子,瞧着有人在孩子的陪伴下往村口走来,思及之前孩子们的童言童语就心虚,点了点头,一拽叶修远的袖子,「我是立夏,你要去镇上卖猎物吗,我们边走边说。」

叶修远就跟触电似的往前蹿了好几步,古铜色的脸发黑,「男……男女授受……授受不亲,你怎麽……这麽不知羞,你……你离我远点。」

「……」立夏讪讪地收回手,虽然这样很没面子,但是出奇的有点安心。

两人保持着两丈距离快速离开了村口,徒留闻讯而来的村长等人,从吃刺莓的孩子口中得知,「流民」跟着叶家那虎娃子离开了村子,村长不由龇了龇牙。

「别胡说,哪有流民到得了我们这几个村子哟!」



「你……你别跟着我,赶紧回去。」叶修远大步走在前头。

他走的不是村里人常走的山脚大道,而是穿树林翻山的小路,以他的脚程很快就能到镇上,只是後面跟了个人,刚才还好,现在上山了听小姑娘声音累得够呛,本想一走了之的,又想起两人的关系,怕丢下她一个人不安全。

立夏今天绷着一股劲翻山来了铁牛村,两个白煮蛋早已经消耗得一乾二净,再跟在身高腿长的叶修远後头走了这麽一程,真是累得快虚脱了。

叶修远一开口,她直接坐在了地上,「叶大哥,我和你商量个事。」

半个多小时,足够她对叶修远这个人有了一点点了解—— 长得人高马大看着可怕,性子却是老实憨厚有点傻。

叶修远乖乖站住了,肩上起码六七十斤的小鹿也不知道放下来休息一下。

「叶大哥家,为什麽要拿那麽多银子……做彩礼?」叶修远的衣服和裤子看起来很陈旧,破洞也没补,就是身强体壮不怕冷,满是豁口的脚上也不至於穿一双露脚的草鞋吧。

叶修远藏了藏脚趾,发现无济於事,低着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是我爹,他快不行了,就想趁着他还没闭眼的时候找人照顾我和修齐。我长得难看,家里现在境况不好,村里没人愿意嫁,我爹就托人……找了你。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让你爹娘把银子退给我,我好给我爹买药。」

这银子要是能退,立夏也不至於走这麽一趟。

听叶修远这麽说,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你们家只是想找个能照顾你和你弟弟的人吗?」

叶修远偷偷看了眼豆芽菜似的小姑娘,耳根子发热,「也是……也是给我找个媳妇。」

立夏一摊手,「叶大哥你也看见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要真正做你媳妇是不可能的,那银子我家里也没法退给你。你看这样行吗?我们按原计画成亲,我会做饭、洗衣、收拾家务,还会照顾病人,一定会把你们家人照顾得好好的。过两年,过两年我长大点,你要是没意见,我们……我们再圆房做夫妻,成吗?」

叶修远因为长相原因,除了父亲和弟弟,从来没人会主动和他说话,而且还说这麽多,听着小姑娘清脆爽利的声音,他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再等她说出「圆房」两个字的时候,真是羞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恨不得转身就走。

「你……你说了就算。」叶修远一点都没磨蹭,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身高只到他心口的立夏。

这麽乾脆?立夏还以为要劝很久,谁知道才开了个头叶修远就这麽「听话」。

立夏观察了下叶修远那表情,确定他是真心诚意接受了她的意见,顿时心情大好,露出个穿越後最真诚的笑颜。

「那就这麽说定了!我还得去东山村买豆腐,就不耽搁叶大哥时间了。」立夏挥了挥手,起身就出了小路。

她想想叶修远肩上的那头鹿,心情就更好了,鹿茸、鹿血、鹿皮……这些应该能卖不少钱吧?难怪家里能拿出十两银子买她一个营养不良的人回去做媳妇。

後来立夏才知道,想像太美好,与事实相差甚远。

叶修远也在看她,刚才她绽放的笑容太灿烂,眼中彷佛有光在闪动,那一瞬间,他感觉心跳都停了下来。

他在原处看到她转向去往东山村的路,再过去就是几个村的大路,并不会有什麽危险,这才牵了牵嘴角,转身大步钻进了密林,身上的劲儿彷佛都大了几分。

第二章 美食惊艳全家人

东山村有一条能容两辆马车并排通过的泥土路连通镇上,也有四通八达的小路通向十里八村,村子虽然不大,却好似邻近几个村子的中转站,不但有热闹的杂货铺,还有木器店、石器店和一个歇脚喝茶的小店,十里八村五天一小集就定在这儿。

立夏在杂货铺旁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两块豆腐,正打算走呢,就听得旁边木器店里有个女人在骂孩子。

「你看看你这身泥,老娘洗衣裳不累吗!还有你,把这泥钻子抓来干麽,不能吃不能喝的还占地方……」

女的特别泼辣,骂起熊孩子来滔滔不绝,时不时还伸手掐上一把,被她拖着的孩子是真的熊,从头到脚都是泥,糊得几乎看不清眉眼。

那孩子被掐得哇哇哭,手上拎的小桶「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浑浊的泥水倒了一地,一指多长的深灰色泥钻子在泥地上非常精神地蹦来蹦去。

泥鳅!立夏听说什麽「泥钻子」还不知道是什麽东西,可看到东西眼中就迸出一丝惊喜。

在她记忆中,这儿的人连鱼都不怎麽吃,更别说满是土腥味儿又没多少肉的泥鳅了!

眼见着母子俩的争斗升级,离了水的泥鳅就要渴死当场,立夏脑海里闪现了泥鳅炖豆腐等菜在食疗上的诸般功效,什麽补脾益气、兴阳除湿、暖宫养胃、延年益寿……就是抛开食疗功效,那味道也相当不错。

「还愣着干什麽!还不赶紧进去让你爹烧水给你洗洗。」木器店老板娘拎着儿子耳朵,直接就把人提溜着往里面拽,丝毫没理会地上的小木桶和目测起码十多条的泥鳅。

「那个……」立夏往前走了两步,「木桶和泥钻子你们不要了吗?」

老板娘回头看了眼,自家男人就是木匠,那小木桶是用边角料拼给孩子玩的,泥钻子这玩意儿更是不值钱,之前的立夏有点钱就会来东山村买吃的,倒是混了个眼熟,老板娘挥了挥手,「你要带回去喂鸡就自己捡,下次把桶给我带来就是。」

在众人嫌弃的眼神中,立夏手脚麻利地将泥鳅全都捡回了小木桶,又要了点水装着,将将赶在郭氏做晚餐之前到了家。

「怎麽去了这麽久?」郭氏接了豆腐去了旁边被柴火围起来的厨房。

立夏拎着小木桶跟了过去,没说话。

郭氏看清了木桶里的东西,满是嫌弃,「你都多大了还去抓泥钻子!拿进来干什麽,扔鸡圈里去。」

以前立夏根本没进过这间简陋到围墙都是柴火堆起来的厨房,现在倒是一边找了盆子把泥鳅泡起来吐泥,一边出於前世职业习惯将这里给打量个清楚。

石头和泥巴垒起来的灶台上坑坑洼洼,左右各镶嵌着一只陶罐,没有烟囱,一烧火那烟就从灶台的孔往外冒。

角落有三个露天的水缸,平时盖着,下雨的时候揭开,再加上从靠近东山村的小河边挑回来的水,就是家里的用水来源。

郭氏进来就奔着「橱柜」和「案板」去了,然而在立夏看来,那就是石头垒起来的台子上放了个没门的木柜子和稍微平整点的木板。

菜板没问题,圆的木墩子,就是菜刀有点寒酸,竟然是磨得薄薄的石头用木板卡住。

「这顿饭我来做吧。」眼见着郭氏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块腊肉和一把蕨菜就打算一起放陶罐里炖,想想昨天的鸡蛋花和晚上的咸菜疙瘩,立夏心里头突突直跳,忍不住上前一步。

「你?」郭氏满心疑惑,又看到立夏用一盆水来泡泥鳅,额头上青筋都跳了起来,「你别浪费我的东西。」

女儿她是知道的,在郭家那些年都是有丫鬟婆子侍候,从来就没进过灶房,回来後一直都怨天怨地,本来想教她下厨的,谁知道才进来看一眼就哭着要找舅母。

立夏当然知道原身什麽都不会,可要让她继续吃郭氏堪称黑暗料理的饭菜,她是真的咽不下呀!

她端着盆子躲开郭氏,直接放在了屋後一个石板上头,一副反正都这样了就别折腾的无赖模样。

「人家花那麽多钱买个媳妇回去就是要照顾他们家人的,我不学做饭被人赶回来了怎麽办?你有银子退给人家吗!」

郭氏当然没有银子退给人家,听到这话动作就是一顿,虽然心疼那一盆水,还是用欣慰的眼神看了自家女儿一眼,「你要是早这麽懂事多好。哎,不是!你怎麽说得这麽难听,人家是正正经经的下聘礼娶妻。」

好与不好怕也是要有今天这个结果的,立夏也不想和她多说,上前将已经泡在大瓦罐里的腊肉和蕨菜捞起来,木着一张脸道:「哦,那你和大伯娘商量好什麽时候把我嫁出去了吗?」

「商量好了……」郭氏顺口回了一句,末了又大发雷霆,「哪家闺女像你这麽大剌剌说自己亲事的,真是不知羞。」

立夏不太用得惯石刀,切个腊肉都切得稀碎,郭氏不小心看了一眼,又心疼得直叫唤。

因为去县城和镇上念书的表兄弟四个回来得晚些,所以佟家的晚餐要比寻常人家晚上个把时辰。

这让一天就吃了两个白煮蛋垫肚子的立夏终於知道为什麽原身那麽馋了,她现在嗅着灶台上大小两个罐子里飘出来的香味儿也恨不得先不管不顾钻进去填饱肚子再说。

然而她不敢,提前进入更年期的郭氏脾气还真是阴晴不定。

看她熟练处理食材做饭的样子郭氏欣慰得连连夸赞,看她为了尝味道咸淡吃了一小片腊肉和一勺泥鳅炖豆腐的汤汁,又立马化身白雪公主的後母,随手一根木柴就抽了过来,要不是躲得快,自己手背上搞不好又添了一道红痕。

天色渐暗,门口响起了牛车的铃铛声。

郭平和佟立春谈论着这次院试最後一场可能出的策论题,佟秋生则和小弟传授新生该注意的事项,佟大忠赶着牛车去了旁边木棚,卸下车架,给辛苦了一天的老黄牛抱了一把乾草。

「娘,今晚上吃什麽呀?好香!」佟冬生年纪小,才刚去上学不久,哪怕学里会有一顿午饭,这时候也是饥肠辘辘。

院子里飘着一股混杂着麦香、腊肉香和香得有些不寻常的豆腐味儿。

别说佟冬生,就是佟秋生几个也都停下了交谈,抽了抽鼻子,「娘,我饿了。」

「饿了就吃饭。」郭氏对上成才的亲侄子和儿子们,脸上笑容都多了几分,回头招呼立夏,「你愣着干什麽,赶紧摆饭!」

晚娘脸在看向儿子们的时候又光速转为慈祥和蔼,「今天的饭食是我盯着立夏做的,要是不合口味先将就着吃吃。」

正往堂屋端菜的立夏暗暗翻了个白眼,郭氏要是去练变脸一定事半功倍!

泥鳅炖豆腐、腊肉炒蕨菜、腊肉炒咸菜、清焖竹笋,主食是三合面馒头,每一样经过她的手之後,就算放在土陶粗碗里头,那颜色、香气,也足以让人精神一振。

郭平以前在家的时候很讲究,现在也依然,打水净手之後还回房换了一件袖子比较窄的长衫,佟立春和佟秋生也照着做了一遍。

正房三间屋子,郭平一人住了一间,唯一一间厢房里住着佟家兄弟三个,等他们兄弟几人出来,时间又过去了十来分钟。

立夏热泪盈眶,终於可以吃饭了!

谁知道她才刚刚坐下,就听到有个女声越来越近—— 

「佟二婶在家吗?我哥今天在山上捕到了一只野兔,让我给你送一半过来。」

立夏看见,不但郭氏眼睛亮了,佟立春更是「刷」地一下站了起来,白净的面皮泛红,伸长了脑袋往外看,恨不得抢先冲出去。

郭氏笑咪咪地看了儿子一眼,稳稳当当坐着,「我腿脚不好,立春你出去迎迎。」然後顺道瞪了立夏一眼,「你手在干什麽!别偷吃,没见着来客了,有没有礼貌?」

立夏现在已经很习惯郭氏的两张面孔,反正已经要嫁到叶家去过新生活了,就这样吧。

上辈子就有不少人说她身上没棱没角,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其实是经历了太多,磨平了所有棱角不再张扬;被伤害得多了,便对恶意无感,如此而已。

这赶在晚饭前进门的叫丁招娣,佟立春的未婚妻,十六的姑娘面皮白净、身材玲珑有致、一双杏眼顾盼生姿,出门前应该是搽了胭脂和口脂,昏暗夜色中明媚可人。

然而立夏却是在记忆中翻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可以这麽说,促成立夏现在这又懒又馋,然後又被高价定给叶家的罪魁祸首就有这丁招娣的手笔在。

丁招娣被未婚夫迎着,两人四目相对,她娇羞一笑,引得佟立春心中一荡,伸手就去接装野兔的篮子,藉此机会,两人温热的手掌相触,都是心头激荡。

「春哥,你要去青州城考试了,我……我给你做了个荷包。」丁招娣趁着没到堂屋,飞快塞了个东西到佟立春掌心。

佟立春捏着荷包里微微的凸起,知道未婚妻又在里面放了碎银子,一颗心火热火热的,恨不得把丁招娣给搂入怀中,眼中光芒大闪,「招娣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厚望。我考了秀才回来,我们就成亲!」

「那房子……」丁招娣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堂屋里稳稳当当坐着的立夏。

佟立春捏了捏拳头,阴郁又回到了面上,「立夏她同意嫁人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丁招娣便悄悄挠了挠佟立春掌心,快走两步踏了进去,在郭氏招呼下亲亲热热坐到了立夏身边,「立夏,你这几天怎麽都没找我玩呀?」

立夏就不信,以丁招娣这麽关注佟家的人,她会不知道原身因为亲事又哭又闹又绝食的事情。

本来被耽搁了吃饭就心里不爽,丁招娣还来说些莲言莲语,立夏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地回道:「我要成亲了,我娘说不能随意出门。」

丁招娣心中一梗,她可是时不时就要来佟家串个门宣布主权的,也不知道立夏这是意有所指呢还是真的没脑子。

「怎麽说话的!」心中正火热的佟立春也听出了立夏话里的言外之意。

只是现在这时候了,大家都有点累,郭平扯了他一把,面露担忧道:「立春,先吃饭吧。」

郭氏也赶紧给立夏塞了一个馒头,「你不是挺喜欢你招娣姊的吗,这两天多去亲香亲香,顺便好好学学针线,嫁人之後可是要给婆家人做针线的。」

饭桌上,佟冬生已经忍不住先动了筷子,首先是腊肉蕨菜。原本放置了一冬的腊肉都咸得无法入口,今天却好似换了别家的腊肉,微微的咸不会太浓,又恰好地和脆嫩的蕨菜结合,咬一口咸淡适宜,越嚼越香,勾得人想赶紧吃第二口。

还有咸菜炒腊肉,咸味儿和咸味儿相结合本来让人毫无胃口,但不管是腊肉还是咸菜,立夏顶着郭氏冒火的双眸清洗并焯水好几次,再加上点韭菜末中和,配上比以前蓬松的馒头,佟冬生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欢呼出声,「太好吃啦!」

他的样子不像是佯装,立夏的心情总算是好了点,顺手就把手里刚盛起来的泥鳅豆腐汤放到他跟前,「喝口汤。」

「好,」佟冬生还没感受过自家二姊的善意呢,愣愣地啜了一口汤之後,立刻就被那浑厚香浓的滋味儿征服,可等看清里面炖烂的泥鳅後又忍不住瞪圆了眼,「这是什麽东西?」

立夏也在喝汤,但她却觉得味道只能算及格。

这古代工具和调料有限,泥鳅都没煎好,去泥腥味儿的料酒也没有,虽说她擅长的是药膳,极少使用胡椒和味精之类的调味品,没有也就算了,可盐巴又黑又粗、糖也只有饴糖,这就有点为难她这个「巧妇」了。

听到佟冬生问,顺口就回答他,「那是泥钻子。」

「你怎麽用泥钻子做菜,呸呸呸……」

立夏慢条斯理咽下她碗里泥鳅身上的嫩肉,这才斜睨了他一眼,「觉得不好吃就别吃。」

郭氏瞪了她一眼,直接给佟冬生挑了好几段肥厚的泥鳅肉。「冬生多吃点,你二姊费了半缸水和那麽大坨肥肉做出来的,乾净得很。」

「汤汁浓郁、肉质鲜美、爽口暖身,令人胃口大开,表妹厨艺了得。」郭平从县城回来,闻到香气後又回房折腾了一会儿,早已是饥肠辘辘。

从小在家的礼仪都是先喝汤再吃菜,而且到了昏暗的地方他眼神不太好,只知道那泥鳅炖豆腐里有汤,盛了後喝了汤又吃了点肉,眼前就是一亮,顿时都忘了得知立夏喜欢他那时的不适,发自真心地赞了一句。

郭平虽然是寄宿在佟家,但他在佟家的地位绝对是超然存在的,他开了口,佟立春就算再心中忿忿也只能压下来,狠狠地咬了一口三合面馒头。

这一咬,他有些怔愣。馒头比平时的大一圈,面香浓郁、口感蓬松暄软,吃起来香喷喷的,绝不是自家娘的手艺。

别人也相继发现了馒头的奥秘,郭氏难得地没有瞪立夏,而是夸赞道:「没想到就是加了两个鸡蛋和一点荤油,这馒头被你做得都和平时不一样了。」

立夏没有把郭氏的夸赞放在心上,醒面、揉面有很大的关系,这三合面馒头不过是比郭氏做的要好一些而已,离她理想中的馒头差得远呢。

倒是这竹笋是立夏从东山村回来时候在路边看见顺手掰的,还是石头村外面好,看着就朝气蓬勃,像石头村这样的山坳里除了一些抗旱的灌木丛,别的可什麽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麽不搬出去。

竹笋焯了水,只用少许的油在瓦罐里煨出来,不如铁锅爆炒的好吃,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别人的筷子都从这道菜上掠过,立夏却是一口接一口吃得特别欢。

「娘,後天休沐,我学里有个同窗要来家里玩,到时候也做这些菜好不好?」佟冬生吃着吃着,眼睛一亮,提了个要求。

郭氏先是惊讶,「哎呀,我们冬生都和同窗关系这麽好啦!」

随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你二姊大後天成亲,後天正好在家帮着做一桌吃的。招娣丫头带了半只兔子算一道菜,明天再让她去东山村抓点泥钻子,顺便再割上一斤肉。中午招待你同窗,晚上请你大伯一家过来吃一顿,权当给你二姊送嫁,我看成!」

得!结婚的日子就这麽草率定下来了,结婚前还得给家里兄弟做牛做马。

本来对这个家没什麽归属感的立夏心态更平和了,扯了扯嘴角,都懒得抬头去看众人表情了。

倒是丁招娣惊呼了一声,「怎麽这麽仓促?」

如果是她脸上欣喜别那麽刺眼的话,立夏都要相信她是在担心自己了。

比起小时候就没在身边的女儿,时不时从家里拿点东西过来,并且嘴甜的丁招娣更得郭氏欢心,看都没看女儿一眼,就笑呵呵对丁招娣说:「早点把立夏送出门,就能早点把你和立春的婚事办了。」

去了一趟铁牛村,又和叶修远见了一面,再听到婚期定得这麽近,立夏心中已是毫无波澜,只是顿了顿,就继续和美味的焖竹笋奋战。

也难怪原身会对表哥郭平情根深种,比起桌上佟秋生和佟冬生为了最後一根泥鳅争来抢去,郭平的姿势依然斯文文雅。

腊肉被立春不着痕迹地移到了丁招娣跟前,郭平便伸了筷子来夹竹笋,吃到口中後简直被那鲜嫩脆爽的口感给震惊到了。

郭平震惊到忘记了咀嚼,「这……这是何物?」

「这是竹笋。」立夏平静地回了句。

严格来说,这位表哥其实很无辜,他对原身真的是个守礼又温和的兄长而已,一切都是原身不切实际的妄想罢了。

「可是那路边竹林生的笋?」郭平惊艳了,因为那路边的笋在荒年的时候也不是没人弄来吃过,但那苦涩难以下咽的口感,真的是尝过了一次就不会再尝第二次。

立夏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

郭平又多看了她一眼,这个表妹倒真像是大彻大悟了,人虽然还是一副邋遢埋汰的模样,但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透着一丝和以往不同的味道,整个人沉静柔和下来,比几年前的娇俏和这两年的蛮横顺眼多了。

除了丁招娣心中有些疑惑,佟家别的人也都是松了一口气,这两年他们是真的被立夏给折腾怕了。

桌上话题又转到了佟冬生招待同窗这一出,佟秋生去年才从蒙学出来,脑海里把蒙学里的孩子想了一遍,好奇地问:「你哪个同窗?怎麽会想起到我们石头村来做客?」

「就商瑾昱,他长那麽大还没来过石头村呢!」

佟冬生的话音未落,佟立春和佟秋生就齐齐惊讶道:「商胖子!」

郭平没在镇上的书院念过书,见佟冬生点头,不由疑惑地问:「你们都认识?」

佟立春看了一眼同样好奇的丁招娣,抢在佟秋生面前回答,「怎麽不认识,说起来他还是和我一起入学的呢,这都多少年了,和秋生一起念蒙学不说,现在还和小弟做了同窗。不过他家境丰厚,为人也大方,要是到家里来定然不会空着手,到时候家里好好接待就是。」

佟秋生慢了一步,也跟着点了点头,「这商瑾昱有点傻,长得很胖,所以大家都叫他商胖子。」

才入学不久的佟冬生惊讶得都忘了吃饭,「他……他就不生气吗?他身边不是还带着下人,都不会打你们吗?」

佟秋生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好像是他们家大人说了,他那麽傻,有人和他玩就行了,那些人只负责大少爷的安全。」

接着,兄弟三个又说了一些这位大少爷在书院里的轶事,要不是商家每年给书院一大笔钱,这位大少爷搞不好连书都没法念。

立夏本来只当是桌上闲聊听了就作罢,却没想到她还会比家里人更早见着这位被称为「傻胖子」的商大少爷。





佟家兄弟几个休沐这天都是要洗头沐浴的,往日都是佟大忠送了兄弟几个去书院後用牛车从河边拉水回来,今日要用的水实在太多,立夏就被郭氏撵到河边专门盛水到桶里,也免得耽搁佟大忠时间。

就在河边,她看到了一个球……哦,不,那是一个人!

「河里真的有鱼吗?」商瑾昱从马车上跳下来,伸长了脖子往水里看。

从东山村到石头村是一条碎石子和泥铺就的小路,很多年前这里挖矿取石的时候每天都有车马来往,道路还算宽敞平坦。

可许多年过去,这里不再是朝廷流放犯人做苦役的矿场,石头村当年的罪民成为村民,也就只有佟大忠一家因为大舅子的帮扶买了牛车,这条路渐渐荒废,杂草丛生。

进村的地方原本有一座条石建造的桥梁,石头村唯一的水源便从山上下来穿过这条石桥流向下方润泽为数不多的泥地。

桥梁上方有个不大的石板水潭,是村里人取水的地方,桥梁下方也有个水潭,却是村里人为了蓄水浇地一次又一次淘深的,三四公尺的不规则方圆,最深处都不知道多深。

据说曾经有个跳水自杀的女人三天後才浮起来,所以村里人都不再去底下取水,久而久之那边上的道路也都被杂草给挡得没了踪影。

马车到石桥的时候,立夏正趴在上方水潭边的灌木丛里找她今早打水时候不经意瞥见的一点青红,那是折耳根,一种清热解毒的草药,嫩芽凉拌後除了药用功能外还是一道美味下饭菜。

立夏听到动静後回头,就见着了那个球……哦不是,是那个人实在太胖了,胖得就像是一个球。

商瑾昱从马车上下来就直奔石桥边缘,他胖得都没了脖子,就伸长了脑袋往桥下深潭去看,一边看,一边不住地问:「鱼在哪里呢?」

立夏正想出声提醒他小心点,就见着马车里又下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实婆子,她指着深潭说—— 

「就在那边,刚才我看到好大一条鱼跳出水面,有这麽……这麽大呢。」婆子比了个双手张开的姿势,超过四尺。

不但商瑾昱惊讶地睁大了他的眯眯眼,上方挖折耳根的立夏也是目瞪口呆。

先别说这深潭里有没有鱼,就是有鱼,之前在马车上也看不见的吧,这婆子是在骗傻子呢!

好吧,好像的确是在骗傻子。

商瑾昱闻言嘴巴张得大大的,拍着手表示,「我要抓住这条大鱼,送给爹爹,爹爹一定很高兴。」

「嗯,老爷一定会称赞少爷。」那婆子附和着,和赶车的男人交换了个眼神。

然後立夏便看到那男人下了车,站在了胖少爷的身後,随着胖少爷身体前倾,他伸出了手—— 

「啊—— 」立夏惊叫着站了起来,却看到一个人影飞快越过了马车。

「啊—— 」商瑾昱也惊叫了一声,因为他正被人拎着後衣领提了起来,双脚悬空,四肢在空中不停挥舞。

「小心点!」

说话的人立夏也认识,不就是前天才见过一面的叶修远。

叶修远一手拎着商瑾昱,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不小的麻袋,他轻轻转身,把商瑾昱放在了离石桥边四五尺的距离,盯着刚才那伸手的车夫,狠狠皱起了眉头,「你刚才是想把人推下去?」

车夫在寻常人眼中长得壮实,在叶修远面前可就不够看了,被叶修远的眼神一瞪,双腿不住地颤抖,「我……我……」

「怎麽会呢!」还是钱婆子反应快,鼓起勇气挡在了自己儿子身前,也不敢看叶修远比寻常人刚硬的脸,求救似的看向了旁边被吓得失魂落魄的商瑾昱。

「少……少爷,你……你快和这位壮士解释下,我们……我们可都是你忠心的仆人啊!刚才……刚才钱贵只是想拽着你点,对!刚才钱贵是想拽着少爷来着,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冲出来,看把我家少爷吓得!」

钱婆子越说越理直气壮,腰肢都挺直了不少。她胸前颇为壮阔,本来就是强行卡入叶修远和钱贵中间,这下彷佛离叶修远更近了。

叶修远被她给逼得连退三步,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搁,「我看到……我看到……」

「你看到什麽了?这麽大一辆马车在这挡着,你能看到什麽?我告诉你,你看错了!这可是我们家大少爷,我和钱贵是我们家老爷特地挑出来侍候大少爷的,要是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俩哪还能有命在!我们护着大少爷都来不及,怎麽可能害大少爷!」

钱婆子人老成精,发现叶修远并没有面相表现得那麽可怕,胆子顿时就大了几分,说到这儿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知道了!你铁定是看到我们家少爷有钱,也想在少爷身边谋个差事,所以要陷害我们家钱贵,等我们家钱贵没了差事,你好顶上来!告诉你,休想!我们家才不用外来人—— 」

至此,叶修远已经完全败下阵来,局促地一退再退,连连摆手,「我没有,我不是……」

「不是什麽!你不要狡辩了,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真的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钱婆子眼神中满满的嫌弃和鄙视,好像刚才出手救了她家少爷的恩人是什麽低级臭虫似的。

这样的眼神立夏上辈子面对过不少,心里涌上一股愤怒,几个大步下了石梯。

「刚才那情形,我在上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立夏话音一落,就见着钱婆子和钱贵变了脸色,但她没有把心中所想给说出来,而是换了一种说法。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心甘情愿做人奴才吗!你们家少爷再出去一点点就落到底下深潭去了,人家好心好意伸手救了你家少爷一命,你不感激就算了还倒打一耙,要是被你们主人家知道,还不知道处罚谁呢!」

钱婆子着了慌,她不知道立夏都看到了多少,要是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一遍,怕是夫人都保不住自己。

她只能寄望於商瑾昱,「大少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做什麽主?钱嬷嬷你快告诉我,刚才你看到的大鱼在哪呢,让阿贵给我抓来好不好!」商瑾昱一脸懵懂茫然的模样,彷佛根本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麽。

立夏同情地看了这胖子一眼,身量倒是比十七的佟立春都高上一点,将将到了叶修远耳根处,可那身材就惨不忍睹了,圆圆的包子脸挤得都看不见五官,没有脖子,肚子像水坛,四肢肥壮,想必是肉太多了脑子也不太灵光。

「我就是石头村的人,这深水潭里没大鱼,你要是不信可以从那边小路下去看看。」

立夏给商瑾昱指了路,接着转身问自从她下来後就杵在一旁当柱子的叶修远,「叶大哥,你来石头村有什麽事吗?」

叶修远手里拎着一个麻袋,听到立夏问他,下意识把麻袋往前一递,「这个,给你的。」

「什麽呀?」立夏伸手去接,却不料人家拿着像是根羽毛的袋子到了她手里就是泰山,压得她差点都跟着栽倒在地了。

幸好叶修远反应快,一把重新抓住了袋口,也顺带抓住了她的手。

这就是女子的手吗?那麽小、那麽软……

「痛痛痛!」立夏只感觉手背上好似多了一把铁钳,还在夹核桃的那种,手指都快给她夹断了。

叶修远一愣,连忙松手,又看立夏没办法把袋子拎起来,顿时伸手也不是,缩手也不是,只能局促地在原地兜圈子,「你……你……」

手上都还隐隐作痛,立夏看他样子就想笑,「叶大哥,我没事。这里面装的什麽呀,这麽沉。」

「野……野物。」叶修远很少听到有人这麽软软地和他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了。

麻袋口紧紧系着,立夏也不可能马上打开来看里面是什麽,只能招呼他,「叶大哥难得来一趟,随我去家里坐坐,吃了午饭再回去吧。」

叶修远连连摆手,「不不不……不合规矩。我爹说石头村什麽都没有,怕你们没东西做席面,所以让我……让我给你们送点东西。我……我先回去了,明天来接你。」

这一大段话好像耗尽了叶修远所有的勇气,说完後竟然扭头就走,大步迈开,一会儿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第三章 冲喜的真相

立夏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对未来的生活生出了点期望,穿越而来的担忧和害怕也去了大半。

「他是你情郎吗?」

冷不防的,身後突然响起了商瑾昱那略尖的嗓音。

立夏这才发现石桥上不知道什麽时候就她和商瑾昱在,钱婆子和她儿子钱贵正艰难地拨开灌木丛和杂草往桥下深潭走去。

「他们在干什麽?」立夏问。

商瑾昱偏着头打量立夏,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个模糊的笑容来,「你长这麽难看,难怪你情郎那麽丑!」

这熊孩子!立夏语塞,顿时不知道该说他审美有问题还是说话方式有问题。

「钱嬷嬷说看到大鱼了,我要大鱼,钱贵抓不到,我就告诉我爹。」商瑾昱又说。

立夏明白了他这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看了一眼一边艰难下坡一边骂骂咧咧的钱婆子母子俩,叹了一口气,飞快告诉商瑾昱,「你回去後要给你爹娘说清楚,是你身边那婆子说我们这乡下深水潭里有超级大的鱼,还让你自己去水潭捉。记着,要悄悄和你爹娘说,不能那两个人听到。」

商瑾昱震惊地看着她,「为什麽?」

立夏也觉得自己脑壳坏掉了,这孩子是个傻的,说了有什麽用呢,也许还会给自己惹来一身骚。

她摆了摆手,「算了,当我没说。」

说完,立夏就弯腰去拖麻袋,几乎用尽全力才把麻袋给拖动,下一刻,手一轻,麻袋另一头被商瑾昱给攥在了手里。

只不过,看他白胖的脸蛋瞬间胀成青紫,气也喘不过来的样子,立夏都为他着急,「你别抬,小心闪了腰。」

「我……我行的!」商瑾昱咬紧牙关,双手用力,「刚才……刚才你情郎都能提起来,我也能!」

立夏不由被商瑾昱这胖孩子给逗笑了。

这是什麽该死的胜负慾!叶修远能单手把你个两百来斤大胖子拎起来,这五六十斤算什麽?你一个走一步喘一口气的吹气大胖子好意思跟人比力气?

立夏不得已,放过了自己也放过商瑾昱这胖孩子。

她把麻袋重新放在地上,「算了,等我爹赶车过来拉。」

「对啊,我有马车。」商瑾昱也恍然大悟,放下麻袋,站到了石桥边上,冲着那艰难往下面水潭行进的母子俩喊,「钱嬷嬷、阿贵!你们快点上来,我不要鱼了,我要快点去佟冬冬家玩儿。」

「不是佟冬生吗?」立夏想了想,确定石头村里就自家和大伯家姓「佟」,但这「佟冬冬」是什麽鬼?

商瑾昱偏着头,「佟冬冬是叫佟冬生,但是你不觉得叫他『咚咚咚』特别好玩吗?」

「你乐意就好。」立夏弯腰解开了麻袋上的麻绳,被里面团在一起的毛茸茸动物给吓了一大跳。

「野猪,这是野猪吗?」身边伸来一只胖手,径直地摸在了动物脑袋上。

「小心。」立夏怕他遇到危险,下意识想阻拦他。

却见商瑾昱拎着野猪耳朵甩了甩,傻傻笑起来,「死掉的野猪。」

立夏松了一口气,麻袋里装着一只未成年的小野猪,应该不到一百斤,身上没明显外伤,倒是脑袋看起来扁扁的,像是被谁揍了一拳……

揍了一拳?

立夏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将麻袋从商瑾昱手中夺回来,并迅速拴好袋口。想想叶修远那扎实的手掌,这拳头要是落在自己身上……

大意了大意了,这婚事会不会太大意了?

不过,立夏脑海里不由自主钻出来的黄豆炖猪蹄、辣卤猪头、九转大肠、红烧肉、糖醋排骨等菜品的时候,又觉得这婚事还是挺不错的。

再等上了商瑾昱的车,看到大米、面粉和一包粗糖之後,心情就更好了,她笑咪咪地告诉商瑾昱她就是佟冬冬的姊姊佟立夏,他们可以一起回家去。

路上,他们碰到了赶着牛车去拉水的佟大忠。

商瑾昱这城里孩子看什麽都新鲜,得知了石头村用水居然需要从村口小溪里运之後,在抵达佟家院子的时候直接大手一挥,吩咐道:「钱嬷嬷和阿贵去帮佟家伯父运水吧!」

这下,立夏便毫不吝啬地烧水褪猪毛,指挥着佟大忠给小野猪开肠剖肚。

商瑾昱见着立夏没把猪下水扔掉,反而加了他带来的精贵面粉和院子後面的一种野草不断揉搓,一时好奇,用袖子捂了鼻子,一步一步蹭到了她身边。

「你这是在干什麽呀?」

立夏回头便见着商瑾昱胖胖的脸上是满满的求知慾,这麽近看,他的眼睛线条还挺长的,就是被肥肉给挤成了一条线,眸子的光芒也都显不出来。

立夏也用布巾蒙着口鼻呢,瓮声瓮气回答他,「我在洗猪下水,这里脏,你别过来,快去找冬生他们玩吧。」

商瑾昱摇了摇头,「他们在看书,我不喜欢,他们就说我笨,我不想和他们玩。」

其实在院子里劳作的立夏早已经隐隐听到了郭平房里的动静。

郭平的房间也被隔成了内外两间,内屋是住处,外屋是书房,也是表兄弟几个最喜欢待的地方。

商瑾昱除了给佟家带米、面、糖,还给佟家带了四套笔墨纸砚。

他带的可不是家里几个平常用的劣质品,至少从立夏的角度看,那纸张白白净净的,虽然不如她以前见过的宣纸细腻,但肯定比家里那些纸贵多了。

然而,就是给表兄弟几个都送了厚礼的人却被生生地嫌弃了。

立夏在外面都依稀听见,商瑾昱自告奋勇去磨墨,结果用力过度打翻了砚台,幸好还没磨出墨汁来,要不然桌上的东西就得遭殃。

於是,佟立春便大发雷霆,让佟冬生带着商瑾昱出来。

佟冬生正是对学习热情高涨的时候,秀才表哥要写诗作画,他哪里舍得离开,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商瑾昱支了出来。

钱婆子和钱贵还在赶着马车给佟家运水呢,商瑾昱出来後就只有往立夏身边凑。

立夏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便不再赶他,叹了一口气,从下水里淘出来猪尿泡清洗乾净,反手递给他,「这个给你玩。」

「这是什麽?」商瑾昱一点嫌弃的样子都没有,兴致勃勃接了过去翻看。

得!本来想轻松点的,结果还是给自己找了事。

立夏解下自己简陋的「口罩」,给他示范了一次猪尿泡气球的充气过程,再用旁边细麻绳给系上。

一个拳头大、乳白色、皮厚弹性好的气球就出现了。

「哇!好神奇,你好厉害。」商瑾昱的眯眯眼都在放光,接过「气球」翻来覆去查看,发现不漏气还能在石板上弹来弹去,顿时开心地笑个不停。

安顿好了熊孩子,立夏手上的速度就快了许多,不一会儿便把猪下水也收拾好了,佟大忠那边也按照她的意思把猪肉给分成了几个部分。

野猪不大,调料有限,时间也有限,立夏便也没做那许多花样,到了大概下午三四点时候,一顿令院内所有人垂涎欲滴的大餐就全都出锅了。

「这是野猪肉吗?」白白净净的黄豆炖猪蹄让向来挑剔的佟立春忍不住发出质问。

「我看着立夏做的,浪费了好几车水,能不乾乾净净嘛。」郭氏又习惯性地埋怨,并推了佟冬生一把,「去叫你爷、奶和大伯一家来吃饭,请他们带着桌椅和碗筷。」

商瑾昱手里拿着立夏给他在灶下木炭上烤的五花肉,嘴上全是油脂,说话都模模糊糊,但一点不妨碍他命令钱婆子和钱贵跟着佟冬生一起去帮忙。

「这怎麽好意思呢。」郭氏看似推辞,实际上脸上喜色怎麽都掩不住。

这麽一来,谁还不高看佟家一眼!

饿着肚子运了一天水,刚刚坐下来想休息的钱家母子俩只能起身认命地跟在佟冬生後头出了院子。

看着两人蹒跚而去的背影,立夏总觉得哪里不对,转头见商瑾昱舔着手指头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就这只知道吃的傻孩子怎麽可能扮猪吃老虎?

凉拌折耳根、凉拌猪耳朵、竹笋烧肉、炖猪蹄、泥鳅炖豆腐、糖醋排骨、咸菜扣肉,再加上调料不全类似卤味的酱香猪下水拼盘,拼盘里还有之前丁招娣贡献的半只野兔,立夏弄成了烟熏味儿一盘放了一点,三张八仙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这是那野猪肉?」郭平从书房出来,鼻子抽了抽,一脸惊艳之色。

郭氏已经知道这野猪是叶修远送来的,笑得满脸开花,「可不是,我都没想到野猪做出来能这麽香。」

可不是!不仅是野猪,几乎所有生活在山上的野物肉都不好吃,全都透着一股骚腥味儿,除了一些人想尝鲜以外,普通人要是有钱绝对不会选择吃野味儿。

石头村的人即便穷成这个样子,也有些嫌弃那个味道,再加上山上的野物可不是那麽容易就抓到的,还真不知道野猪做出来竟然这麽香。

郭平早年跟着父亲算是吃过好东西的,嗅着空气中的香味儿,再一次惊讶地打量这个绝食之後像是换了一个人的表妹,「表妹,我竟然不知你有如此手艺。」

立夏笑了笑,并没有多说,径直到了最边上那桌菜品分量少些的桌边坐下。

上辈子为了生活给厨子打小工,後来又做药膳,不偷点师傅的绝技又怎麽会成一代大师。

如今石头村虽然材料短缺,做不了什麽高档的药膳,普通的美食却是没什麽问题。劳累的一天,她现在前胸贴後背都快饿死了,白米饭不香吗?白面馒头不香吗?

她可是把商瑾昱送来的米面做了一半,不吃怎麽对得起自己,哪有闲心去回答别人的问题。

而且,郭平明知道自己表妹的心思还不避嫌,立夏有点看不起他。

商瑾昱这傻胖子盯着桌上的菜看了一眼,直接伸手就抓了排骨往口中送,「好吃、好吃……」

他边吃边用油乎乎的手抓佟冬生的肩膀,「佟冬冬,快吃呀,你家的饭菜好香,我今天不回去了。」

「少爷!」钱婆子惊得叫了起来。

佟冬生却是觉得自家今天能吃这麽好,多亏了这有钱同窗的到来,连连点头,「好呀好呀,明日我们就可以坐你家马车去书院,肯定比我家的牛车快。」

商瑾昱别看长得胖、行动迟钝,可吃起东西来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换了三个碗盘里的东西吃了,一双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眯眯眼里光芒绽放,亮得惊人。

商瑾昱的吃相实在是太下饭了,同桌的人咽了咽口水,哪里还忍得住,一个个的纷纷拿起筷子,本来还想客气客气的也顾不上了,只听见筷子撞击叮当响,桌上满满当当的食材一点一点的在减少。

郭氏心里头那个痛啊,偏偏脸上还得带着笑,眼神从主桌到佟家老太太领头的第二桌,又回到自己这一桌,肉痛地发现大嫂竟然把竹笋烧肉里的肉都挑到了侄女佟翠的碗里,顿时一个哆嗦,赶紧把扣肉拖到了自己跟前,狠狠地瞪了立夏一眼。

立夏对於郭氏的眼神已经完全无感,就是对上了也不带发怵的。

这头猪带回来,郭氏竟然还不打算弄来吃。

先不说二三月的天气开始回暖,这肉放不住;就是今天这顿饭大大小小差不多三十人,光是靠郭氏抠抠索索买的那点东西,搞不好只能吃个半饱。

立夏明天就不在这家里生活了,当然不能把这些肉放家里便宜了无情无义的一家子。

再说了,这身子应该是馋了不知道多久,脑海里一想像猪肉的做法和味道,身体就馋得不行,馋虫都快从嗓子眼里爬出来了,这麽一来,立夏就乾脆免了中午那顿,直接拿了大半的猪肉操持了这麽丰盛的一顿。

其实刚开始郭氏都不心疼来着,毕竟这野味儿她做过,又臭又难吃,谁知道这死妮子做出来能香成这个样子。

立夏埋头吃得正香,冷不防就听见佟翠小声地嗤了声,「饿死鬼投胎!」

立夏还没说什麽呢,王氏就给了女儿一下子,「说什麽呢,这可是你妹,还不给立夏道歉。」

谢谢,不用。立夏在心里说道,咬了一口糖醋排骨,那味道虽然带了点苦,但也足以让人感到美食带来的力量,她不和一来就斜眼看人的傻子计较。

「你以为你嫁得多好!那个人长得像是地狱里的恶鬼,从小就在山上跟着老虎长大,要吃人肉、喝人血的,你嫁过去活不过几天的。」佟翠不见立夏生气反而吃得更香,心下不舒服,说话也恶毒起来。

就这?立夏恍惚记了起来,原身好像就是听佟翠说了这番话之後才下定决心绝食的。可现在的她见过叶修远,哪里有佟翠说得这麽夸张,相反,她还觉着叶修远长得男人阳刚味十足,倒是性子挺保守羞涩的。

「娘,翠姊说叶修远要喝人血、吃人肉,我不嫁了。」立夏没打算和佟翠去掰扯,乾脆把难题抛出来。

郭氏本来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心疼得滴血,这些可都是女婿送来的迎亲礼啊,就这麽没了。立夏突来的一句话吓得她嘴里的猪蹄都掉到了桌上。

王氏更是惊慌失措地拽了自己女儿一把,扬着菊花一般的笑脸对立夏说:「你别听你翠姊胡说八道,人家叶家後生好着呢,一把子力气,别人都不敢上山打猎,就他敢去,立夏要是嫁过去,天天都能这麽吃肉,可真是有福气。」

「有福气,那怎麽不把翠姊嫁过去啊?」立夏偏着头,打量了穿着细布衣裳,戴着根银簪子的佟翠。

佟家基因不错,佟立春兄弟三个和大房两兄弟都长得眉清目秀,只是大房的人没念书,看起来壮实憨厚一些。

而佟家大房两个女儿,大的嫁在铁牛村舅家,小的佟翠鹅蛋脸、柳叶眉,就是皮肤黑了点,但也称得上小美人一个,十五岁的年纪,正是这年代最普遍的嫁人好时候。

佟翠的脸一下就黑红黑红的,是被立夏给气的,「我才不嫁给那克父克母的活判官、丑八怪,只有你们家贪别人银两才把你卖给人冲喜!」

「冲喜?」立夏咀嚼着这两个字。「冲喜是怎麽回事?」

立夏早就觉得自己娘和大伯娘神神秘秘地有问题,但见过叶修远之後发现他那个人挺不错的,那麽问题肯定在「冲喜」上头。

王氏和郭氏面面相觑,真是恨不得拿针线把佟翠的嘴给缝上。

因为立夏从小跟着秀才娘子在县城生活,每次回村都让佟翠又羡慕又嫉妒,姊妹俩关系就没好过。

立夏放下了筷子,「今天这事情你们不给我说清楚,明儿的亲事或许就变丧事,你们要麽赔别人钱,要麽……就把翠姊嫁过去!」

她就不信,以记忆中大伯娘锱铢必较的性子怎麽可能不在中间图好处。

立夏这段话的声音有点大,主桌上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佟立春本来因为美食变好的脸色「唰」地一下沉了下来,站起身就要骂人。

商瑾昱也站了起来,在佟立春骂人之前拍着手兴高采烈地问:「哪里有丧事?是不是可以打丧火啊?」

立夏那话本来是为激怒佟翠说的,被商瑾昱这麽一打断,肃然的气氛荡然无存。

佟翠被她娘死死捂着嘴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特别难看。

那边,商瑾昱筷子都不拿了,凑到立夏这桌来,「我听钱嬷嬷说,有丧事就可以打丧火,就能吃顿好的,有今天这桌的东西好吃吗?」

「少爷,没有丧事,也没有丧火。再说了,哪里的丧火有今天这桌饭菜的味道哦!」钱婆子还端着佟家的饭碗呢,闻言赶紧试图制止她家时不时犯傻的大少爷。

再说了,以钱婆子在商家做下人这麽多年的经验看来,今天这「乡下人」做的一桌子饭菜是真的颠覆了她的想像,卖相或许不如县城大酒楼里精致,但她可以发誓,能把别人都去不了异味的野物做成这样好吃,并且这麽多花样的绝对是史无前例、绝无仅有。

商瑾昱咂咂嘴,回味了一下今天肉菜的味道,思维十分跳跃地突发奇想,指着立夏道:「你到我家做饭吧,我给你发月钱!一个月……一个月五两银子够不够?唉不对,我爹买根腰带都不止五两银子,那就十两……十两银子一个月!」

立夏心头一动,如果是这样,预支一个月的月钱不就能偿还给叶家了吗?但也仅仅是小小动了动,光是看钱婆子的脸色就知道这事情不太可能,而且到了大户人家府里做下人,哪里还有什麽自由。

「多谢商少爷,但我明日便要出嫁,怕是要辜负商少爷厚爱了。」

立夏的拒绝让商少爷脸色都暗淡了几分,比划了自个儿胸口又比划自己肩头,「你看起来才这麽点大,怎麽就要成亲了?人家都是长这麽高了才成亲的。」

立夏有感觉被冒犯到,但面对脑袋有问题的大少爷她能说什麽,只能尴尬地笑笑,「成亲不是依身高,是依年纪的。」

「这样啊?」商瑾昱想了想,「你情郎年纪大,又那麽高,难怪你们要成亲。」

钱婆子看自家少爷逮着立夏说个不停,生怕他当真对这乡下丫头起了心思,要真带回去在老爷面前说漏了嘴,他们母子俩死多少遍也不够的。

她连忙招呼儿子一起死死把商瑾昱往主桌上带,「大少爷,咱们府里签了卖身契的大厨也才一两银子月钱呢,要是老爷知道你胡乱花钱,又要说你是败家子,以後就不给你继承家业了。」

「这样啊,那……那我给饭钱总成了吧。」商瑾昱在钱婆子母子掣肘下用力地回头,在怀里掏啊掏。

商瑾昱掏出了个素色荷包,径直抛在了立夏面前,「咚」一声将桌子打出了个缺口。

荷包的袋口系着,只能隐隐见着里面有两点小小突起,应该是两粒碎银子。

郭氏眼前一亮,这碎银子数量看着也有几钱银子,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她伸手就要去抓。

立夏却是抢先一步将荷包抓过来捏着,「商少爷说了,这是他的饭钱。」

「对啊,饭钱不是该给我吗?」郭氏伸手想抢。

「娘先别忙,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翠姊说的冲喜是怎麽回事?」立夏本来打算把荷包还给商瑾昱的,但一看商瑾昱那边也情况不妙。

他那两个下人围着他问哪来的银子,看那样子还打算搜身,立夏叹了一口气,把荷包塞进了怀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和敌人,需要自己去面对。

不过,被商瑾昱这麽一打岔,她燃起来的热血又渐渐冷了下来。算了,事已至此,还有什麽比待在这吸血的家里更难呢!

郭氏一心虚,也不敢继续去抢荷包了,和大嫂交换了个眼神,也豁出去了。

「反正明天你去那边也能知道,我就不瞒你了。那叶家老爹半年前进深山打猎,被熊瞎子拍了两掌,命是保住了,却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这不,他怕死了之後一双儿子没人照顾,所以托人给大儿子说亲……」

这些话都是王氏跟郭氏说的,而且王氏还说了,叶家家底丰厚,立夏嫁过去除了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公公和丈夫、小叔要辛苦点之外,肯定是比家里要吃得好、住得好。

这一点郭氏已经从今天的猪肉宴上深有体会,至於另外的,哪个女子嫁人不是侍候公婆、照顾丈夫、抚养小叔小姑呢。

「大伯娘,是这样的吗?」立夏问王氏。

王氏目光闪躲,「当然,大伯娘难道会害你吗?」

立夏想说「会」,但看这满院子三桌人的样子,大概就一个商瑾昱懵懵懂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她便没了继续寻根究底的念头。



商瑾昱最终还是没能在石头村过夜,吃了饭就被一双下人哄着上了马车,消失在石头村的尽头。

立夏帮着洗了碗筷,回房脱衣服听到「匡当」一声才想起那个荷包还没还给商瑾昱。

今晚的月光很亮,透过房顶漏风的空隙洒在低矮的房里。

立夏摸索着捡起了荷包,却发现袋口不知道什麽时候松了一点,月光下金色光华一闪而没。

金色?立夏顿了顿,将荷包放到月光下打开。

她没看错,是金色!三颗金豆子和一块碎银子静静地躺在荷包底部,总和加起来是不到一两,但以一两金十两银的兑换率算下来,这儿起码得有八九两银子了吧。

立夏手一抖,赶紧将荷包的袋口系好。

她不知道商瑾昱是故意还是无意的,也不知道商瑾昱自己明不明白他扔出来的荷包里装着什麽,这荷包顿时就像是烫手山芋般存在。

十两银子是叶家给佟家的聘礼,如果她不愿意嫁,她自己可以找叶家说清楚,分两次把彩礼退还。

但退还之後呢?她又能去哪里,做些什麽?

立夏握着荷包,翻来覆去,一整晚都没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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