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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დ资讯] 江早《大人一手宠妻计》(全两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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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27 14:27: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江早《大人一手宠妻计》(全两册)

{出版日期}2023/03/29

{内容简介}

疯批锦衣卫指挥使VS.满嘴情话小宫女
楚悖:这脑袋瓜真可爱,真想砍下来看看里面装什麽?
萧宝绥:装的都是你,有什麽好看的。

意外撞见锦衣卫「裘言」大人办案(杀人实况),
身为罪臣之後在皇宫处处被打压的萧宝绥发现──她走大运了!
虽然他总想砍她头、挖她眼珠子,
为了保住小命,她努力讨好他,久了,甚至知道往哪边顺毛他最开心,
不过也不是没好处的,他一句想换房间吗?
隔天她从四人房搬到单独小院,还顺带升了职;
她被污蔑和男子私相授受,挨了四十鞭,
他得知後不仅赠药,还让那两个污蔑她的人葬身兽口,
虽说他时常阴晴不定,但有他做靠山,日子的确好过很多,
可她总觉得他的行径和传闻中的锦衣卫指挥使楚悖很像……

第一章 撞见杀人现场

景平三年初春,日头虽照着,但仍刮着料峭寒风,因着昨日夜里下了场大雪,天儿较前些日子更冷了些。

七八个小宫女拿着扫把,正在尚服局殿前扫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你听说了吗?锦衣卫指挥使楚三爷楚大人又琢磨出一个折磨人的点子。」

「快别提他了,我听见那位大人的名字都忍不住全身发抖!」

「瞧你那点子出息!我听说啊,楚大人命人做了匹巨大的铜马,空心的!若是有犯人不招供,便把人扔到马肚子里,底下烧上炭火……」

「天啊!那不是活活将人烤死了?」

萧宝绥默默看了一眼,听着也觉得有些胆寒,那位楚大人果真如传言中一般,能止小儿夜啼怕都是客气的说法了。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她抱着比自己手腕还粗的扫把,往手心里呵了一口热气,轻轻搓了搓露在外头一大截的手腕,待手上暖和了些,才又握着冷冰冰的扫把低头扫起雪来。

寒风刺骨,萧宝绥低着头,恨不能把整张脸都埋进衣裳领子里。

等会儿就能进屋烤烤火了……她正想着,前头忽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妇人声音——

「干着活还说起闲话来了!若是被贵人瞧见,还道是咱们尚服局惫懒不懂规矩!今儿若是扫不完,便都别吃饭了。」

是陈典饰,尚服局中最严厉刻薄的人便是她。

萧宝绥跟着一众战战兢兢的宫女答了声「喏」,就缩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继续扫雪,死死低着头,生怕被陈典饰瞧见。

像她这样罚没而来的罪臣之女,在宫里头人人都能踩上一脚,更何况萧家是得罪了太后才落得个近乎满门抄斩的下场,宫里上下为了取悦太后,都变着花样地搓磨她。

尤其是陈典饰,原本升位分是无望的,就是靠着时常欺负、折磨她得了太后欢心,这才升了典饰。

站在上头的陈典饰俯视着下头的几个小宫女,目光缓缓落在执着扫把、一脸融融笑意,正乐呵呵地扫着雪的萧宝绥身上。

她肌肤莹润似雪,个子刚刚抽条,整个人纤细得像是婀娜柳枝,粗大的扫把由她那水葱似的手握着,显得更笨重了些。

陈典饰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底浮起一丝不悦,入宫几年来,无论受了什麽委屈,还从未见萧宝绥示弱求饶,便是连哭一声都没有。

想到这,她轻哼一声,看了眼其他宫女手里头湿漉漉、冻得发硬的抹布,心念一转,想着这玉笋似的指头浸在冷水里,冷成萝卜应当也是好看的,她倒是要看看,萧宝绥身上那股高门嫡女的清高骨气还能维持多久!

陈典饰唇一弯,忽而扬了声音,「萧宝绥,你去跟安如换换,你这纤纤手腕像玉似的,怕是扫不动,就擦擦这廊阶上的灰吧。」说着,她语气微重,「擦乾净些。」说罢,转身便抱着汤婆子进了偏殿。

陈典饰一进殿,小宫女便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

萧宝绥缩了缩冻得有些僵硬的指尖,也没犹豫,拖着粗笨的扫把走了过去,声音婉转软糯,面上仍是笑着的,「麻烦如姊姊了。」

霍安如挑了下眉毛,低眸看了一眼萧宝绥冻得红肿的手,道:「这抹布凉得很,你确定要换?」

刚下了雪,廊阶上哪有灰尘,不过是女官们磋磨宫女的伎俩而已。

「没关系的,那廊阶也不是很长。」萧宝绥将扫把递给霍安如,拿过她手中的抹布径直走到廊下,挽了袖子蹲下身,咬牙把手伸进飘着冰碴的水里刷洗抹布。

萧宝绥低头看着木盆里漾起的水花,不禁想起幼时在家中,祖父抱着她喂池子里的锦鲤,澄澈清波卷着红鱼,夕阳余晖洒上一层薄金,水面影绰起伏,漂亮极了。

想到这,她不禁笑了笑,精致的眉眼盛着笑意,脸颊漾出两个甜甜的酒窝,细眉温温柔柔地扬着,甜,又带了丝贵气娇矜。

她拧乾了布,扯了扯短了的袖子,抬头望了望飘着薄云的天空,眼睛盈着亮光,心道:祖父,不负您众望,瑟瑟今日也好好活着,您看,瑟瑟又长高了些!

「如姊姊你瞧,就你好心,人家根本也没当回事。」

「人家是首辅家的嫡孙女,万般宠爱於一身,哪里看得上咱们这些小恩小惠?」

「那是前首辅啦!」一个生着凤眼的宫女刻意扬高了声音,「如今的首辅是孙仁善孙大人,孙府可没什麽嫡孙女,唯一一个孙辈女孩是个庶出。」

语落,四下响起一阵娇声燕啼。

萧宝绥皱眉,樱桃似的唇瓣抿了一下旋即松开,一个正眼也未瞧她们,蹲下身子就开始擦栏杆。

祖父从前常说,莫与小人争个长短高低,若你真的去争,你便是个输家。

这些道理,她都记得。

「如姊姊您瞧她!充什麽小姐的款儿?也不看看现在自己是什麽身分。」

霍安如睨了她一眼,「那你又是什麽身分?张口闭口就议论起首辅家小姐的嫡庶来。」

那宫女顿时语塞,慌得立时闭了嘴。



萧宝绥闷头擦完廊阶末尾最後一块砖,合拢双手往里哈了口气并搓了搓,刚要把抹布放在水盆里,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像是指甲划在漆面桌子上,激得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哟!这是萧家姑娘吧?」

萧宝绥抱着胳膊抬头看过去,只觉得一股寒气像没头蛇一般从心底钻了出来。

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太监谭英,她曾远远地见过一次,颇有些体面。

萧宝绥紧攥着手里又冻硬了的抹布,冰得手心生疼了都没有松开,这太后宫里的人,惯是会想法子搓磨她的。

「瞧这模样,是萧姑娘没错了。」谭英带着笑,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萧宝绥抿了抿唇,自知自己躲不过,只得低头走过去,双膝一弯行了一礼,「见过谭公公。」

「哟!」谭英伸手扶了她一把,轻轻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滑腻如膏脂的触感,让他不禁咽了咽口水,「这身好皮子可比太后娘娘的胭脂膏子都滑。」

「宝绥手中污秽,恐脏了公公的手……」萧宝绥咬着唇,忍着胃里的翻滚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谭英若无其事地收手,眼角的纹夹着两分阴鸷,「说起来我跟你也颇有缘分,当年你出生时,宫里的赏赐还是我送过去的呢,一晃眼姑娘就长大了,快抬头让我瞧瞧。」

萧宝绥顶着头上那道炙热的目光,心里惴惴不安却也没办法,她心一横,索性大大方方地抬了头。

谭英微眯了眼睛要细瞧,可不知从哪蹿出个人影儿来,把萧宝绥推搡到一边,骂道:「惫懒东西,到这献殷勤来了!廊阶上那麽多活,还不滚过去?摆什麽小姐架子。」

「是、是……」萧宝绥知道霍安如是在帮自己,忙低下头,一溜烟跑到廊上,拿起抹布又擦起雕花栏杆。

她透过镂空缝隙,看着站在谭英面前的霍安如,忽觉眼眶一酸,当年她的长姊萧宝宁也是像这样挡在她身前,处处护着她。

早就听说前首辅家的嫡女出落得跟仙女儿似的,谭英心痒难耐,正想一睹美人风采,突然被蹿出来的程咬金给搅了,火气「蹭」地就窜了起来。

「谭公公,麻烦您回去的时候替我跟太后姑姑请安。」霍安如笑得和和气气,礼数上让人挑不出错处。

霍安如是扬州总督霍家的长女,因着想离蛮横刻薄的继母远些才进了宫,家世显赫,又跟太后沾亲带故,虽早已出了五服,但太后对她还算不错,在宫里,人人都给她几分面子。

谭英一梗,一口气直接咽了回去,却还不得不赔着笑脸,「娘娘念叨着霍姑娘呢,您空了可得去永寿宫陪陪娘娘。」

「是,麻烦公公了。」霍安如笑着问:「公公是来找白尚服的吧?我带您过去。」

「那可麻烦霍姑娘了。」谭英笑着,若有若无地瞥了眼廊阶上的窈窕身影,眸子缓缓一眯,心道:清高个什麽劲儿?早晚我得叫你求我碰你!

萧宝绥看着谭英一行人走远,终於松了口气。

「呸!什麽东西?就是萧宝绥那丫头去倒夜香桶,他也不配碰一根手指头……」

听到这话,萧宝绥颇为意外地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江毓纯,她倒是没想到,江毓纯竟也会替她不平。





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小宫女们三三两两结伴去吃饭。

萧宝绥看了一眼,转身回了住处,这个时间倒不如看看香乘,入宫虽然是被迫,可制香她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的。

迈过西边的长廊,径直入了尚服局後面的园子,她沿着东侧的墙根,迎着冷风走得飞快。

现下正是宫人们用早饭的时辰,萧宝绥走了这麽久,路上只有她自己,更觉得自在轻松了些,她抬头打量着园子,树和灌丛仅仅抽出嫩芽,枝杈还光着,看起来有些萧条冷清,这让她不禁想起原先家中的花房来。

母亲有一双侍弄花草的妙手,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冬,花房里开着的花从未断过。

萧宝绥摸了摸贴身带着的玉坠子,浅浅地弯了弯唇。

「呃啊……」

一声痛苦的闷哼声突然传来,萧宝绥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人颤颤巍巍地倒在雪地中,背後插了把精致的绣春刀,刀刃混着血,淬着森森冷光,晃得人心直接凉了半截。

她嘴角的笑僵了僵,脑袋猛地嗡嗡作响,吓得腿有些发软。

寒风正烈,一名穿着曳撒的年轻男子从墙上飞跃而下,黑衣猎猎,衣摆裹着灿烂金光甩开一个凛冽弧度,像是只掠夺猎物的黑鹰,孤傲张扬。

「啧,太不听话。」男人嗤笑,冷白修长的手握住刀柄,毫不拖泥带水地拔出,伤口处的鲜血肆意喷溅而出,皑皑雪地被泼了层浓烈殷红。

萧宝绥惊得愣住,下意识看向那个身形修长挺拔的黑衣男人。

清晨的光正亮,几束灿烂拢在男人的脸上,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隐约瞧见男人弧度诡异的唇角,以及那把染了残酷血色、精致华丽的绣春刀。

萧宝绥心肝俱颤,一时间竟忘了躲。

「没看够?」

稍哑的清冷声音响起,萧宝绥回过神来又惊又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心肝俱颤,「大、大人饶命,我什麽都没看见。」

「什麽都没看见,那你是在跟谁说话?」楚悖抬了抬眉毛,看着小宫女毛茸茸的脑袋瓜顶,罩着阳光金灿灿的有点可爱。

他狭长眼眸缓缓眯了一下,想起了另一个脑瓜圆圆的东西,心中「唔」了一声……这脑袋生得漂亮,好像比刺头可爱,要是能割下来好好处理一番,应当是个挺好看的摆件。

莫名的,萧宝绥头顶飘来阵阵凉意,她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完蛋。

锦衣卫名声赫赫且都是沾了血的,从上到下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尤其是那位能止小儿夜啼的锦衣卫指挥使楚三爷楚悖,生平最大的爱好除了折磨人就是杀人,传闻北镇抚司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一百二十七道刑罚有大半都是他琢磨出来的。

有这种人当头,锦衣卫还会有正常人吗?

萧宝绥鼻子一酸,一颗心如坠冰窟,这次大概真的完了……

她正想着,忽然就觉得脖子上一凉,还没意识到是怎麽回事的时候,头顶传来森冷的男声——

「叫什麽名字?我这把刀不杀没有姓名的。」

「萧宝绥。」萧宝绥心里一坠,忍着要破出喉咙的哭声,心里虽然怕,可答的却落落大方。

祖父说,大丈夫当不惧生死。

可如今真的到了生死关头,说不怕有些不大可能,不过撑着不哭应当就是对得起祖父的教导了,况且又不是真的大丈夫。

楚悖正高高兴兴地琢磨着从哪个角度下手切割出来的截面会比较整齐漂亮,突然听见她说她叫萧宝绥,兴奋的表情缓缓一顿,眉头轻皱了一下。

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楚悖略微沉吟,脸上的喜色突地变得有些古怪,「前首辅萧家的那个?」

「是!」萧宝绥声音清脆且响亮,生为萧家子孙,荣幸之至。

萧宝绥……这便是祖父从前给我定的娃娃亲?

楚悖微微眯了眯眸子,看着那颗圆圆可爱的脑袋忽然轻轻「啧」了一声,觉得惋惜极了,脑袋摆件怕是做不成了,总要给祖父留个面子……

他收了收刀,随口一问:「你可知地上那人是谁?」

只一息的功夫,萧宝绥心思就已转了千百个弯,她定了定心神,大着胆子轻声道:「大人说笑了,地上哪里有人?」

「反应倒快。」楚悖摩挲着刀柄,冷白的指尖儿没有半点血色。

「唰」的一声,她只觉得银光闪过,下一瞬就听见刀入了鞘的声音。

萧宝绥心里松了松,知晓自己或许是捡回一条命了。

然而还没言谢,就听见他又开了口,「你若是将今日所见漏出去半个字,我就把你抓到北镇抚司,一百二十七种刑罚任你挑。」

萧宝绥闻言浑身一麻,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慌忙摇头,半点都不含糊,「大人放心,我绝不会告诉旁人。」

眼前的阴影渐渐後移,萧宝绥身子一晃,瘫坐在地上一身的冷汗。

她瞥了一眼那个挺直的身影,见他拖着人往北边去了,看样子是打算穿过园子从後门出尚服局。

好似有些绕远了……

同他卖个好,也算是感谢他手下留情。

萧宝绥抿了抿唇,颤着声音唤了一声,「大人,西北角有个小门,今日没锁……」

远处的身影一定,萧宝绥见他有了动作就要转过头来,登时低下头,紧闭着嘴。

楚悖看了看缩成了鹌鹑的萧宝绥,漆黑暗眸闪过一丝玩味,小帮凶。

他低头,拖着死人转了方向,向着西北方去了。

萧宝绥独自在雪地里坐了许久,直至听不到一丁点声音才勉力站起身子来,她抬头四处扫了一眼,见确实没有人影了,这才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

好险……瞧着衣裳制式应当是个锦衣卫校尉,幸亏遇上的不是那位心黑手狠的楚三爷,否则我的屍体怕是都凉了。

萧宝绥挪着僵硬的腿,突地想起来了什麽,她猛地抬头看了一眼时辰,心神俱震。

糟了,怕是要误了赵掌饰的课!





天朗气清,日头撒着浅薄金光,万物蒙上粲然光彩,处处皆是明亮鲜活,唯有都尉司阴森晦暗,如地处崖底地狱般,上头笼着层层叠叠的浓雾瘴气,任凭光芒万丈也映不上分毫,周边树木抽出的些许嫩芽本应生机勃勃,可在这都尉司旁都显得无精打采。

冷阳下,楚悖拖着死人脚步悠闲,腰间的那柄绣春刀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森冷的声响。

裘言在门外望见楚悖的身影,忙迎上前去躬身拱手道:「禀告大人,逃窜的刺客皆已伏法。」

楚悖懒洋洋地将死人丢在一旁,立时有人将屍体俐落地收拾乾净。

他直勾勾地瞧着八尺有余的屍身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半点痕迹,不禁嗤笑着活动了下手腕,骨节被他捏得「哢哒」作响,透着一股子愉悦。

楚悖抬手点了点善後的二人,摸摸鼻尖笑得十分和善,整个人宛若光风霁月的名门公子,丝毫不见方才的狠厉肃杀。

「这活干得漂亮,便升为力士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面上皆是一喜,忙不迭地谢恩。

楚悖心情极好,懒散地抬步迈了进去,裘言旋即跟上,一边道——

「严坤那王八羔子活像成了精的老狐狸,出逃路上还安排了刺客意图刺杀您,幸亏大人您神机妙算,换了校尉的衣裳藏在队伍里,将一名死囚易容成您的模样走在前面,否则那个被射成筛子的就是您了……」

楚悖闻声想起方才的有趣景象,忍不住微微斜挑了下唇,饶有兴致地侧眸瞥了裘言一眼,「觉不觉得他当时像只刺蝟?嘶……倒也有点可爱。」

裘言仔细回忆了一番那血肉模糊的场景,面容微僵,可爱?

楚悖目光幽幽,末了淡淡吐出一句话来,「若是箭羽颜色再多上些,更是赏心悦目。」

裘言显然早已对他千奇百怪的想法习以为常,继续禀告道:「严坤现下正在北镇抚司的大牢里,大人何时去审讯?」

楚悖慢悠悠地行至都尉司後院,抽出血渍还未乾的刀左右打量了两眼,半晌後,颇为嫌弃地将刀上的血迹擦拭乾净,缓缓坐在小杌子上一下一下地磨刀。

裘言立在一旁,静静望着自家大人慢条斯理地磨着那柄利得能将人头颅劈成两半的绣春刀。

许久,楚悖举起刀迎光瞧了几眼,觉得颇为满意,「兄弟们无趣许久,该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找找乐子才是,我晚些时候再去瞧瞧。」

裘言应声,临走时忍不住提醒道:「大人在宫中也当小心些,那刺客能逃进宫内,想必背後来头大着呢。」

楚悖将刀收好,半掀眼皮,似笑非笑地道:「他们背後的大佛你我都心知肚明。」

裘言走後,他双手抱在胸前,抬眸仰望着天边飘着的几朵白云,忽地想起那颗毛茸茸可爱的脑袋瓜儿,祖父,您眼光当真是好……孙儿甚是喜欢她的脑袋瓜。

第二章 又见大人

缭香院内,小宫女三三两两站在一处等着赵掌饰。

萧宝绥来得最晚,悄悄趴在门边看赵掌饰还没到,悬着的心终於放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赵掌饰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十几名小宫女瞬间歇了话,规规矩矩地站成了两排。

「我今儿身子不大爽利,只出三题,答对的便回去歇着,答不上来的就留下把《香乘》里所有的制香方子抄一遍,抄不完不许用晚饭。」赵掌饰赵阑瑛坐了下来,声音沙哑,没什麽精神。

小宫女们当即笑开了花,纷纷兴高采烈地答着「喏」。

赵阑瑛笑了一声,「你们倒是高兴得挺早的,受罚的时候可别哭鼻子。这第一题,就同我说一说千金月令熏衣香是如何制的。」

「这个我知道!」江毓纯反应极快,抢先往前迈了一步,脆生生地道:「沉香、丁香皮、郁金香各二两;苏合油、詹糖香各一两,调和後制成饼状;小甲香……」

都对了!萧宝绥笑看着江毓纯,她虽然欺负过自己,可见她背得好也是真心为她高兴。

江毓纯说得极其顺畅流利,赵阑瑛脸上的笑意也盛了一分,「背得不错。」

「谢赵掌饰!」江毓纯得意地笑了笑,偏头看了一眼萧宝绥,本想炫耀一番,却见她脸上一副灿烂笑意,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子慈祥和蔼。

她睁大眼睛愣了一瞬,浑身开始不自在起来,这丫头怕是傻了吧……

「可知道女香树吗?」赵阑瑛摩挲着案上的双耳香炉,悠悠开口。

女香树?

屋内小宫女们听了面面相觑,都犯了难,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女香树是什麽东西?」

「从没听说过呀!名字奇奇怪怪的……」

「难不成还有男香树?」

萧宝绥安安静静地站着,心中有些诧异,这女香树出自《华夷花木鸟兽珍玩考》,此书真伪杂糅,很多地方都不可考,其他女官们皆是当闲书看的,怎的赵掌饰会拿这个做题?

「我知道我知道!」站在第二排中间的余清清上前一步,骄傲地环视了一周,昂着下巴,清了清嗓子道:「据传,汉代未央宫内有一棵树,女子将其枝叶随身携带,香气淡雅且经久不散,男子携带则无香气,因此名为女香树。」

「说得很好。」赵阑瑛赞赏地点了点头。

余清清暗自欣喜,可还未来得及高兴上多久,就听赵阑瑛又张嘴道:「不过我考的不是这个。」

「啊?」余清清笑脸顿时一垮。

「你同我说说这女香树的出处,说出来便可得了这小半日的假。」

「我……我只在家中偶然听见旁人提起,可出自哪里,确实不知。」余清清耷拉着脑袋退了回去,嘴噘得老高,只恨自己当时没问个明白。

赵阑瑛掩唇咳了一声,声音更哑了,「你心细,记性好已是难得,却不肯钻研,凡事有了两分成就便洋洋自得,可记住教训了?」

「清清记得了。」余清清行了一礼,丧气地低着头。

萧宝绥看着赵阑瑛,眉眼带了丝笑意,因材施教的好先生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其他人有知道的吗?」

小宫女们闻言,纷纷低下了头。

「出自《华夷花木鸟兽珍玩考》。」

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萧宝绥循声看了过去,只见霍安如在原地行了一礼,自信大方。

「不错。」赵阑瑛笑赞一声。

萧宝绥双眼微弯,正替她高兴,周遭其他人却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颇有些不满。

「这是闲书,其他女官们都不叫看的。」

「就是呀,平日里都不曾看过,别的女官嬷嬷们也没让学,怎的就考起这个来了……」

「这书记的东西真假难辨,看了记住些没有用的可怎麽办?」

赵阑瑛拿起手下的竹条敲了两下桌子,缓缓抬眼,「一筐好坏参半的贡梨放在你跟前,你就要全扔了不成?自己不会挑挑?」

萧宝绥静静听着,心中对赵阑瑛更加敬佩,不能因为烂了的那一半,就将好的另一半一起扔了,学东西如此,大概做人也是如此吧……

就像江毓纯一样,虽处处找碴难为自己,可也帮她说了话,总不能因为她欺负过自己,就将她别的好处都抹杀了。

「可若是分不清真伪该如何?」一个宫女细声细气地问出口,旋即低下头不敢看赵阑瑛。

「那便多看些书,书看得多了,自然就知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编造的。」赵阑瑛话说得多了,喉咙越发难受,便想快些结束,「好了,第三题就是说出这香炉中的香是什麽。」

说着,她轻抬手臂,命人点了香。

不多时,一缕薄烟袅袅飘出,屋内瞬间荡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沉稳醇厚,还带着一股乳香,隐隐约约又有丝果仁味。

典型的沉香味道,可沉香种类颇多,还有生沉香与死沉香之分,生沉香与死沉香又各有区别,想答对实在是不容易。

萧宝绥闭上眼睛仔细嗅了嗅,突然眼眶一热,这是奇楠……

奇楠珍贵,母亲曾有幸得了一些,如珠如宝地供着舍不得用,谁都不让碰,若不是父亲趁着母亲去上香,偷偷拿了一小撮点上,她也不知奇楠究竟是什麽味道。

赵阑瑛微微眯着眼睛,扫视着下头站着的宫女们,目光突地停在萧宝绥身上,只见其他人要麽茫然,要麽在努力思索,只她若有所思,好似是这香引起了心底旧事,她定是知道这是什麽香。

「萧宝绥,你说吧。」赵阑瑛头脑愈加昏沉,便点了她的名字打算速战速决。

「啊?」萧宝绥回过神来,见别人都看着自己,连忙行了一礼,「回掌饰,宝绥不知。」

赵阑瑛见她推托,忍着头痛道:「我知道你定是知晓答案,若是再磨蹭,往後就别再来上我的课。」

萧宝绥闻言瞳孔一缩,也不敢再藏,「是奇楠。」她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倒架。」说完,旋即低下头。

「果然,制香这门功夫,见识底蕴丰厚的人学就是要强上一些。」

见她答对了,其他人齐刷刷地瞪着她,目光皆是带着敌意。

萧宝绥如芒在背,各路目光刺得她身子发凉。

赵阑瑛起身,揉了揉眉心,「萧宝绥,你虽答对了,但开始时却欺瞒我,就与其他人留下一起抄香方吧。」

此话一出,刚刚还怒视着萧宝绥的宫女们纷纷收回目光,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喏。」萧宝绥端着的肩膀一松,心想一起受罚,总也好过冒尖被人记恨……





北镇抚司,外头看起来肃穆森严,可只一进门就会感受到一股子血腥味,阴森森的,就连毫不起眼的殿阶上都撒着一片殷红,好似还冒着热气,缓缓吞噬着那片残雪。

整座囚牢内都封死了,没有一丝阳光,里头充斥着浓烈的血腥腐臭味道。

不知哪来的阴风穿堂而过,烛火颤抖摇曳,正如绑在柱子上的人一般,颤颤巍巍,将熄将灭。

「楚悖,你他娘的就是条疯狗!」柱子上绑着的人身子猛烈地颤抖着,充血的双眼紧紧盯着那个优哉游哉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红如烈火的大红色飞鱼服,张扬又放肆。

楚悖听了满脸不在乎,甚至还咧开嘴笑了笑。他随兴恣意地支起右腿,胳膊随意搭在膝盖上,悠闲地往口中送了粒葡萄,眸子里隐隐闪烁着欣喜,「多谢夸奖。」

「疯子……疯子!」严坤抖得牙齿咯咯作响,头上的汗混着血水蜿蜒而下,像是条小蛇,阴冷冷地钻进他的衣领,悄悄地吐着信子。

「该第几道刑了?」楚悖神情有些兴奋,他微微前倾了身子,漆黑眼眸映着跳动的烛火,像是两个燃着热焰的无底窟窿,苍白面孔笼着阴影,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鬼魅。

「回大人,该第八道了。」

「啧,才第八道。」楚悖嫌弃地抬了抬眼睛看向裘言,「还不快给严大人松松筋骨?」

「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了你?」严坤啐了一口,挣痛脖子上的伤,猛烈地咳嗽了一阵。

「唔……你怕不怕我无所谓,别死了就成。」楚悖嗤嗤一笑,「刺头可不吃死物。」

「刺、刺头?」严坤下意识一抖,像是想起什麽可怕的事情,眼睛都瞪突了。

传言楚三爷养了只雄狮,名为刺头,专以活人饲之。

「刺头都不知道?那是我们大人养的狮子,可爱聪明着呢!」裘言笑了一声,很自豪的样子。

听见裘言夸刺头聪明,楚悖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跟人闲聊起来,「刺头这聪明的脑袋瓜也不知道怎麽长的,也没人教牠就知道鲜活的最好吃,从来不把猎物一口咬死,吃到最後,那些个猎物还睁着眼睛喘气呢。」

「你、你……」严坤关在这受酷刑拷打这麽多天,还是第一次说话发抖,「你敢!」

楚悖正跟裘言说得高兴,严坤出声打断,惹得他有些不快,他抬眼扫向严坤,那表情就好像是在说「我夸我自家孩子,你插什麽嘴」。

「放刺头。」楚悖摆了摆手。

「好哩!」裘言笑咪咪地应下,转身就走了出去。

严坤傻了眼,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他咬紧牙关强自撑着,倔强地偏头不看,却隐隐听见了一阵低吼,那声音越来越近,似乎还带着兴奋。

「啪嗒」一声,严坤身子一抖,就听见外面响起裘言的声音——

「刺头别急,还自己挠上门了,我给你开!」

野兽低低呜咽吼声越来越激动,爪子拍得门「啪啪」直响。

「嗷呜!」一团巨大的毛茸茸影子窜了进来。

严坤身子抖动不止,心里的惊惧瞬间攀升到崩溃顶点,「我说、我说!贪来的那半军饷被我藏在城南的观音庙!」

「呜……」想吃!

腿上一沉,楚悖低头看去,只见刺头一脸迫不及待,都把胖乎乎的爪子搭了上来,不安分地伸着舌头,湿漉漉的圆眼盛满了期待。

楚悖抬手摸了摸牠的脑袋,把爪子扒拉了下去,说道:「等找到银子再撕了他。」

「嗷。」刺头把脑袋往楚悖手里拱了拱,委屈巴巴地撒着娇。

「你、你……你说话不算数,算什麽男子汉大丈夫!」严坤惊得双目血红。

「我答应你什麽了?」楚悖冷笑一声,瓷白的脸阴森如修罗。

「你……」

楚悖起身看向裘言,「吩咐人去观音庙查看。」

「是!」

楚悖摸着刺头毛茸茸的脑袋,忽地想起今日早晨,那颗阳光笼罩下圆圆可爱的小脑袋瓜儿,他叹了口气,开始觉得後悔,那麽漂亮的脑袋可不多见……

这时屋内蜡烛「劈啪」爆了个火星,楚悖盯着刺头棕色的眼睛,忽而将嘴唇提起了一个阴恻恻的弧度,道:「刺头,你说面子这种东西,是不是给一次就行?」

「嗷呜!」刺头急急地看向浑身鲜血的严坤,响亮地吼了一声。

楚悖好像是受到某种鼓励,漆黑的眼睛瞬间亮起两簇亮盈盈的小火苗,「那好,这回她若是哭了,我就把摆件带回来!」

他抬头叫住裘言,「等等,把今日早晨我穿的那套锦衣卫校尉的衣服拿来。」





「你也算是好性子。」

萧宝绥抄完最後一个方子时,屋内只剩下她和一个一直端坐在上首看着她们抄书的老嬷嬷。

她浅浅一笑,揉了揉酸疼的手腕,起身给嬷嬷行了一礼,「宝绥抄得慢,让嬷嬷劳累了。」

那老嬷嬷微微眯了眼睛,脸上的褶子都有几分严肃,「得了吧,若不是因为你代她们抄了几份,也不至於抄到这个时辰。」

「抄得多了,我也是受益的。」萧宝绥低头收拾笔墨纸砚,理好刚抄好的一叠香方送到嬷嬷面前。

老嬷嬷点头,拿着厚厚一叠的抄写,颤巍巍地起身。

萧宝绥见了忙上前去扶,「嬷嬷住哪里,我送您回去吧?」

「也好,我就住在浣衣局後院西南角。」老嬷嬷没有推辞,扶着萧宝绥的手边走边道:「今日这十几人里头,你倒是头一个问我劳累的。」

「是宝绥的本分。」萧宝绥轻声道。

「你家人将你教得很好。」老嬷嬷眯着一双有些混浊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黑如墨的夜空,声音轻轻的,好似喃喃自语。

萧宝绥没听清嬷嬷的话,只当她是在自言自语便也没问。

一路上静悄悄的,只有呼啸着的风声。

「都这时辰了,我就不请你进来喝茶了,快些回去吧。」老嬷嬷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步履蹒跚地进了屋。

萧宝绥见她关上了门,才放心地回了尚服局。

折腾了这一阵子,天已经黑透了,夜空彷佛是浸满了墨的纸,漆黑的好像有墨汁要滴落下来似的。

浣衣局有些偏僻,白日里就人烟寥寥,夜里更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萧宝绥只拿了一盏小灯,被风吹得左歪右倒,眼看着就要灭。

她小心翼翼地护着灯,恍惚间眼角余光好像瞥见什麽黑影快速动了一下,她吓得下意识捏紧灯柄,看了一眼四周光秃枝杈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风吹的、是风吹的……」她小声安慰着自己,可从前听来那些关於宫中鬼怪的传说,却在脑海里涌了出来。

她脚下步子急匆匆的,可心中越怕就越忍不住去看,她微微偏了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张牙舞爪的枝杈,连动的迹象都没有。

见状,她略略松了口气,心想定是抄书抄多了眼花……

可还没等她全然放下心,一道黑影飞快掠过,萧宝绥恰巧看得一清二楚。

「啪」的一声,那盏小小的宫灯摔在地上,昏黄的烛火一下灭了。

萧宝绥僵硬地移动着眼珠,循着那黑影的轨迹缓缓地落在那道红墙之上,她藉着清冷的月光,看着那个坐在墙头上的影子,轮廓俊美,面孔惨白,一双黑眸深的像两个黑窟窿,像极了画本子上的恶鬼修罗。

四目相对的时候,萧宝绥猛地打了个哆嗦,想动却动不了,脑中更想着,原来宫里有鬼是真的!

四周光影全无,寒浸浸的风从领子灌进去,萧宝绥浑身发凉,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细密长睫娇弱地打着颤,就连眼角的一丝红血丝都透着惊恐惧怕。

「你怎麽不哭?」那影子忽然开了口,语气似是有些失望。

本想着她将我哭烦了,就把脑袋敲掉带回去当摆件来着……

萧宝绥一愣,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只见那抹「影子」轻飘飘从墙上跃下,像鬼魅般倏地一下飘到萧宝绥跟前,伸手捏起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他盯着那双琉璃似的眼珠,眸子燃起一簇兴奋的小火苗,瞬间就忘了自己来时的初衷,将其抛在脑後。

「这眼睛漂亮的,能挖出来当首饰……」

钳着下巴的那只手冷冰冰的,没有半点生气,定是吃人的鬼魂。

萧宝绥心肝「啪」的碎了一地,颤巍巍问了一句,「那我哭,您是不是就能饶了我?」

楚悖直勾勾地看着一脸认真的萧宝绥,好像只要他点头,她立马就能哭出来。

他扬了扬眉毛,难得觉得一个人有意思,不禁啧啧称奇,「早晨也没见你哭,你有什麽怕的吗?」他顿了顿,唇角扬起一个残虐的弧度,「我去给你找来。」

萧宝绥下巴被捏得酸痛,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捏在手里的兔子,连蹬腿都不敢,正想着要不要念句「阿弥陀佛」吓吓这厉鬼,忽觉他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劲。

早晨?难不成这「鬼魂」是她早晨遇到的那个锦衣卫?

「大、大人?」萧宝绥试探地唤了一声,见他没有否认,立刻喜出望外地长长松了口气,娇糯糯地笑弯了眼睛。

「你见到我还挺高兴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展开笑颜,楚悖摸了摸下巴,心想着眼睛还是留着比较好,完整的脑袋瓜才好看。

「自是高兴!」萧宝绥答得斩钉截铁,好歹是个活生生的人,起码比见鬼强!

她打从心里高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娇媚可爱。

看她笑得真,以至於楚悖不禁乐了,往常别人见了他,吓得屁滚尿流都是轻的,突然有个糯叽叽的小姑娘说见了他高兴,倒觉得有些新鲜。

忽然间,他也不想要她脑袋了,毕竟活的好像更有意思些。

「我要挖你眼睛也觉得高兴?」楚悖盯着她,慢悠悠地道。

闻言,萧宝绥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恍惚想起站在面前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自己还撞见了他杀人,何况此时夜黑风高,多麽完美的杀人灭口之夜啊……

她嘴唇张合半晌,忍着後脊的凉意,面上笑得无比真诚,「大人,两个眼球光秃秃的又不好看,暂放在我这儿行吗?您瞧着活的也高兴不是?」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着,无辜的像是小鹿,纯良无害。

没等到想像中的瑟缩大哭,楚悖一愣,松开了手,许久後低笑一声,喃喃道:「果然,一见我就高兴的不是什麽正常人。」

萧宝绥悄悄努了努嘴,心中腹诽:你才不正常……

她偷偷瞄了一眼楚悖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不禁有些惋惜,这样好看的人,怎麽就是个疯疯癫癫的?

楚悖见她面上表情细微地变化了一下,方才还含着一丝笑意的目光忽地沉了下去,「不是说见我就高兴?」

翻脸比翻书还快……萧宝绥又腹诽一句,可为了一条小命也得哄着他。

她想着,脸上笑得愈加灿烂,笑着笑着却叹了口气,表情切换得自然真诚,毫无破绽,「可是以後不能常常见到大人呀!」

话一出,萧宝绥立刻有些後悔,万一这个疯子一时兴起当了真,以後日日来怎麽办?

果然,下一刻她就见男人认真地凝眸考虑了一下,乐不可支地点点头,「也是,往後我日日都来,保证让你每天都能看见我。」

其实也不用这麽麻烦……萧宝绥想了想,却没敢说。

皎洁月光照在他脸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你高兴了,这对眼珠肯定会养得更好。」

萧宝绥:「……」还是惦记我的眼睛。

「住哪儿?」楚悖心情颇好,开口问了一句。

「不用麻烦大人……」瞥见他狭长眼眸微眯,她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立刻改了口,「尚服局後院东面罩房,麻烦大人了。」

「宝儿真乖。」楚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唔……手感比刺头好一些。

「宝儿?」萧宝绥一愣。

「给你起的小名。」楚悖微低头俯视着她,一副给自己的东西起名时的慈祥。

「我有小名的,叫瑟瑟。」萧宝绥首次抗议,却也不敢把不满表露得更明显,就跟小猫儿似的,轻轻抓挠了一下,不痛不痒的。

楚悖听了,嫌弃地皱了皱眉,「还是宝儿好听,宝儿,你说对不对?」

萧宝绥:「……您说得都对。」

「抓紧了,别掉下去摔坏了我的眼睛。」

萧宝绥无语凝噎,明明是我的眼睛……

楚悖不听,伸手揪住了她的腰带,接着便飞身一跃,萧宝绥便眼睁睁地看着月亮放大好几倍,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被这个疯子拎到了半空中。

两人之间仅悬了根腰带,萧宝绥隐隐感觉身子有下坠的趋势,惊慌之间,手忙脚乱地死死环住了楚悖的腰。

她贴着他的胸膛,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她本能地屏住呼吸,脑子里不禁出现了早晨那具屍体的惨状,胃里瞬间一阵翻腾。

他大概需要一个香囊盖盖身上的血腥气……

楚悖低头看了看那双紧抱着自己的小手,愉悦地扬了扬眉毛,「宝儿就这麽喜欢与我待在一起?」

萧宝绥抿着唇,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看了一眼底下变得小小的树木宫墙,她有理由相信,只要自己敢摇头,这疯子绝对会把她丢下去。

权衡利弊後,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本以为他会消停个一时半刻,却忽然觉得冰凉呼吸掠在头上,像毒蛇吐着蛇信。

他道:「你犹豫了。」

萧宝绥被折腾得欲哭无泪,无奈地睁大眼睛,迎着冷风,吹得眼睛发酸,等觉出眼眶有一丝湿润,才缓缓仰了头,「太冷了,反应有些迟钝……」

楚悖看着那双蕴着红晕的眼,只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哪儿被烫了一下。他抿了抿唇,面色有些古怪,伸手把披风胡乱地裹在她身上,顺手把她脑袋也给蒙得严严实实。

楚悖偏头一瞥,看不见那双烫人的眼睛,终是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啧,别冻坏了我的眼睛……」

萧宝绥:「……」

第三章 突然晋升当女史

等萧宝绥落在地上的时候,低头看着自己与他被裹得像个连体婴,有些哭笑不得。

楚悖收回披风,指了指跟前的四间房,问:「你住哪里?」

「最右边的。」

大晋朝以左为尊,宫人住处也是如此,左边的房间最好,最右侧的房间则最次。

「宝儿想不想住最好的?」楚悖缓缓眯了眸子,伸手指了指最左边的屋子,「悄悄把她们都弄死,让你住进去好不好?你是我的眼睛罐子,得放在个好地方。」

「别!」萧宝绥一听便打了个哆嗦,大着胆子按住楚悖蠢蠢欲动的手,「那可都是官家小姐,你、我……我不能让你冒险。」

楚悖垂眸,看着按在自己手臂上那双白生生的小手,缓缓停了动作,若有所思地看着萧宝绥,「你说不冒险就不冒险吧,反正还有其他法子……」

他声音渐低,更像是自言自语,萧宝绥只听见了前半句,没听清後半句。

看着屋内已经熄了灯,她匆匆行了一礼,「我得进去了,再晚她们就不叫我进了。」

说罢,见他也没反对,转身就往屋里走,她压着步子里的喜悦,顶着那道如炬目光进了屋。

「怎的才回来?抄得慢死了,下次再这麽晚就不给你留门了!」

「你手脚轻些,好不容易才睡着。」

「怎麽跟这麽个麻烦住在一起,烦死了……」

屋内其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全然忘记白日要萧宝绥帮她们代抄时说的「同屋情谊」。

「对不起……」萧宝绥刚从虎口脱险心情不错,况且跟那人一比,同屋这几个看起来可爱和顺多了,起码不会动不动就说要挖她眼睛。

楚悖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脸色越来越阴,他的眼睛罐子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他沉着一张脸在门外站了许久,脑子里的一个念头愈加清晰——给宝儿弄个单间,最好的!





天刚蒙蒙放了亮,萧宝绥揉了揉眼睛,披着被子坐了起来,盯着掉了漆的窗户微微发愣。

昨夜几乎整晚没睡,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脑子里立刻出现自己被挖了眼睛的惨状。

两个眼眶变成血淋淋的窟窿,吓得她不敢再闭上眼睛。

她直勾勾地看着窗子,角上的枝桠阴影缓慢地动了两下,莫名地,她忽然就有一种那个男人会执着绣春刀劈窗而入的恐慌错觉。

他不会真的日日来吧?

「你发什麽愣?去打些洗脸水来。」

萧宝绥正害怕着,同屋的薛颂突然开口,吓得她打了个颤。

死寂的屋子骤然有了声响,好像忽然活了起来似的,充满了生气。

萧宝绥偏头看着伸懒腰的薛颂,生平第一次觉得和别人同住一个屋子也不是什麽难以习惯的事情,就比如现在,她心里害怕,可到底有活生生的三个人陪着,能安心不少。

「快去啊,磨蹭什麽?」薛颂见她半晌不动弹,声音拔高了几分。

「大早上的叫嚷什麽?」外头传来一个声音,下一瞬,门就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李嬷嬷。」萧宝绥和薛颂看清来人连忙下了床,伸手把另两个睡着的也叫了起来。

李嬷嬷踱着步子,看了眼整整齐齐站在自己跟前的四个姑娘,最终停在萧宝绥面前,「收拾东西吧,从今儿起,你就是女史了。」

薛颂三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萧宝绥,表情从错愕逐渐过渡到不甘。

「女史?」萧宝绥惊讶地看着李嬷嬷,眼睛瞪得溜圆。

升位分这种事,怎麽可能轮得到她?

「赵掌饰身边的女史生了恶疾,已经搬出宫了,现下有个缺,就由你补上了。」李嬷嬷声音淡淡,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

这萧宝绥原是最不受待见的,怎的突然就升了位分?

「行了,快些吧,掌饰那边还等着呢。」李嬷嬷想不出所以然,仍是没把萧宝绥放在眼里,见她磨蹭不禁催促了两句。

「喏。」萧宝绥应声,转身麻利地收拾起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行李。



萧宝绥跟着李嬷嬷走出了尚服局,拐了两道弯到了尚服局後头不远处的一片小花园,再往里走,花园略偏的角落赫然出现一个小院子。

「这就是你的新住处了。」李嬷嬷带着萧宝绥进了院门,指了指那棵槐树旁的屋子道:「你隔壁住着的是霍姑娘,那条石头路正对着的便是赵掌饰的屋子。」

萧宝绥默默打量着这个简单乾净的小院,心里有些欢喜。

这院子不大,除去她们几人的住处,还有一小间厨房,空地三三两两地种着树木花草,整洁漂亮,在皇宫里能有这样一个小院子,简直能跟神仙比肩了!

萧宝绥提着包袱跟着李嬷嬷推门走了进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桌子上剩下的半碗茶水,再抬头扫一眼,只见屋内还有不少零碎的小物件,诸如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之类的。

即便是生了恶疾搬出宫也该让人收拾细软,这麽一瞧,倒像是突然出了什麽事没来得及收拾……

萧宝绥抿了抿唇,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念头,先头那位女史怕不是被他偷偷给杀了吧?

她想着,又猛地摇了摇头,心想道:他不过是名锦衣卫校尉,哪能左右宫里女官们的升迁调度?即便是杀了女史,空缺也不一定会落到我头上,应当只是巧合罢了……

「既然已经把你送到,我就先回了。」李嬷嬷扭头就走,暗自抱怨大清早辛苦走了一趟却连点好处都没捞着,心里愈加厌烦起萧宝绥来。

首辅家出来的嫡小姐,即使全家抄斩也不至於连点傍身的东西都没有,不过是不肯给而已。想着,李嬷嬷冷哼一声,连打点的银子都舍不得,难怪没人待见她。

「李嬷嬷!」萧宝绥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宝蓝色绣着祥云的香囊,急走两步追上,「这大冷的天儿麻烦嬷嬷了,这是宝绥绣的香囊,虽不是什麽好东西,但这里头用的香料都是按照古方配的,香气清幽且不易散,能凝神静气、缓解头风之症。」

她低着眼睛,心里有些忐忑。这麽个小玩意儿确实是拿不出手,可她手里的确是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了。

「这绣工倒是不错。」李嬷嬷翻了个白眼,勉强接了过来。

尚服局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尤其是这些个香料,都是金山银山买回来供给贵人们用的,就算只得了些边角余料,那也是赚到了。

李嬷嬷轻轻嗅了嗅香囊,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人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萧宝绥见她面露笑意,顿松一口气。

送走李嬷嬷,萧宝绥站在门口看了看那棵粗壮的老槐树,心中盘算着,等开了花,就能做槐花饼了。

「宝绥?」

隔壁房间的门「吱呀」响了一声,萧宝绥听见声音回头,看见霍安如一脸诧异。

「你就是新顶上来的女史吧?」

萧宝绥点点头,「是,也不知怎麽就轮到我了……」

霍安如见她点头,弯了弯眉眼,「这样也好,跟着赵掌饰能学到不少东西。」

「能跟着赵掌饰,是我的福分。」萧宝绥扯了扯袖子,对霍安如行了一礼,「如姊姊,我先去收拾收拾东西。」

霍安如颔首,还没移开眼睛就看见她依旧穿着那身不合身的宫装,她皱眉,抬脚跟了上去,问:「你怎麽还穿着这身衣裳?昨日我不是给你送了套过去?」

「啊?」萧宝绥抖搂开包袱,一脸茫然地转头看着身後的霍安如,「送了套?」

见她这副模样,霍安如便知晓那身衣裳定是被她同屋扣下了,一张小脸气得发青,「呸,一起子糟烂货,我的东西都敢扣!」说罢,她愤愤转身冲了出去。

「如姊姊!」萧宝绥见此,赶忙扔了手里的东西去追。

可还没追出院子,她就听见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过来。」

萧宝绥转头,见是赵阑瑛,忙走过去行礼道:「萧宝绥见过赵掌饰。」

赵阑瑛缓缓点头,摩挲着手上的汤婆子笑了笑,「你倒是个有骨气的,入宫这麽多年,好似从未听你自称过一声奴婢。」

萧宝绥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揪住袖口,樱粉的唇抿得失了血色。

赵阑瑛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张有些发白的小脸,不冷不热地道:「我这靠本事吃饭,你只管干好分内事,你那些前尘往事我可没功夫管。」说罢,转身踏上那条石头路,「去给我端杯热茶来。我身子不适,你留下伺候,若有人找你擦灰扫地,直接推了就是。」

这便是没有怪罪了!

萧宝绥开开心心地应下,笑咪咪地进了小厨房。

赵阑瑛是个好伺候的,一整天除了让她端端茶水、取了两次饭,再没让她做过什麽。

整个小院只有她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

霍安如中途倒是回来了一趟,黑着脸,把一个灰缎子的包袱扔到她怀里,嘱咐她往後要看好自己的东西後又走了。

来去皆是风风火火,萧宝绥甚至连个道谢的机会都没有。





一晃到了晚上,萧宝绥坐在院子里,手上慢悠悠地绣着香囊,打算给霍安如当做谢礼。

凉风清新,吹得她不禁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入宫以来头一次感觉到了悠闲。

换了新住处,想必那锦衣卫校尉也不会再来了,这皇宫里宫女多得是,想找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以後应当是也见不到他了!

今日不光升了位分、搬了新居,还摆脱一个血气森森的疯子,几桩好事叠在一起,萧宝绥高兴地笑得眸子弯弯,心情更加愉悦。

她抬头望着月亮,衣领上的一圈绒毛托着那张玉似的脸,衬得她更娇嫩、惹人怜爱。

「祖父、父亲母亲,是你们在保佑瑟瑟吗?」

「你确定不是我在保佑你?」

阴冷的声音幽幽传来,萧宝绥下意识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影从暗处缓缓而出,一双狭长眼眸含着意味不明的森冷笑意。

是那个锦衣卫……

萧宝绥心里「咯噔」一下,身子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锦衣卫找人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楚悖从暗处走了出来,带着一身的寒气,清冷月光洒在身上,显得人更冷。

他走近萧宝绥,俯身看着那张白嫩的小脸,缓缓眯了眯眸子,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宝儿见到我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萧宝绥眨了眨眼睛,旋即扯出一抹笑来,像是等到盼了许久的人,眉眼满是欢喜。

「大人您终於来了!」

楚悖表情一顿,看着那双水光潋灩的眸子,眼前好像被晃了一下,他笑了笑道:「宝儿在等我?」

萧宝绥刚要点头应声,就见男人挑了下眉毛,声音发冷,「可我瞧着宝儿看见我的时候分明在发抖。」

见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萧宝绥心里乱了一下,心脏「扑通扑通」猛跳起来,她故作镇定地抿了抿唇,放下绣了一半的香囊,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气,声音轻轻的似是在抱怨,「等了这麽久,如何能不冷得发抖?」

长睫纤纤,眸子透亮的似是小鹿。鼻尖儿红红,更是能让人怜进心坎儿里,看着那双眼睛,楚悖被勾得有些蠢蠢欲动。

这样好看的东西没落他手里,可惜了……

在宫里谨小慎微地生活了几年,萧宝绥本能地捕捉到一丝危险,她下意识拿起手边的香囊,邀功似的递到楚悖面前转移他的注意力。

「大人您看,宝儿给您绣的香囊好不好看?」

楚悖回神,按下情不自禁的手看了一眼面前的香囊,眸光一深,「鹅黄料子,绣养颜用的火棘果,你确定是给我的?」

萧宝绥不禁一梗,火棘果养颜是浸淫养肤之道多年的女子才知晓的古方,他一男子竟也晓得?

「我手上能用的料子不多,这是最好的一块了。」萧宝绥瞄了一眼自己绣的一小堆圆圆饱满的火棘果,咬了咬牙道:「况且,我绣的不是火棘果,是、是红豆……」

她的女红是母亲教的,不说手艺如何高超,但也绣什麽像什麽,比京里的绣娘都是不输的,如今要说自己绣的东西四不像,心里不免有些愧对母亲的悉心教导,想着想着,愧疚地叹了口气。

楚悖看着眼前女子低着眼睛、扁着嘴,似是因绣得不像红豆有些羞愧难过。

他坐了下来,淡声道:「接着绣。」

萧宝绥见他眼神平和了不少,松了口气,刚把别在绣绷上的绣花针取下来,楚悖却突然靠近她,轻笑了一声——

「你绣的最好真的是红豆。」

冰冷的鼻息喷在耳侧,萧宝绥心里一紧,指尖微抖,便不小心被针刺了一下,殷红的血珠滚在鹅黄色的绸缎上慢慢渗了下去,虽刺眼,却又跟那堆「红豆」格外和谐。

「呀!」萧宝绥轻呼出声,心疼地皱眉,「我绣了一下午呢!」

楚悖看着那滴红血喉结微滚,一把捉住还渗着血的指尖缓缓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

丝丝凉气扑在指尖上,萧宝绥蓦地瞪大眼睛,她缩了下手想挣开,他却握得更紧。

楚悖挑起一丝笑,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眼前扑腾着的小姑娘,觉得她像极了自己以前养的一条狗儿,逗弄急了便张着小嘴咬他袖子,气得奶声奶气的直哼唧,可爱得紧。

一人缩,另一人扯,慌乱挣扎之时,萧宝绥一个不小心直接把食指按在他的下唇上。

男人唇色极红,白得跟玉笋似的指尖点在上头,两相衬托,竟生了一分旖旎。

萧宝绥脸涨得通红,趁他也愣神时忙收回手。

皎皎月光下,男人下唇上染着的血珠子俏生生地闪着微光。

玉面噬血修罗,大抵就是这个模样。

「我……」萧宝绥紧张地抓着手指,水杏儿似的眸子怯怯地看着他,良久才颤颤地抬起小手,拇指在他唇上一划,小心翼翼地擦乾净那滴血,然後飞快地缩回手,像个犯错的小孩子,心虚地小声嘟囔一句,「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楚悖目光下移,看着那双水葱似的小手,唇上有些热,他舔了舔唇,好似还能隐约尝到那丝带着甜味的血气。

「宝儿的血……有点甜。」

「啊?」萧宝绥愣了一瞬,这是在说我没给擦乾净?

她抿了抿唇,犹犹豫豫想伸手再补一下。

谁料楚悖突地起身,「明日再来看你。」

养了什麽,自然要悉心照料,像是刺头,一日见不着他都会闹得天翻地覆。

萧宝绥见他跃上墙头,起身追了两步,「我还不知道大人的名字。」

楚悖迟疑了一瞬,随口扔了个名字,「裘言。」说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裘言……」萧宝绥喃喃念了一句,收拾起石桌上的东西打算回房间再接着绣。

「嘟哝什麽呢!」霍安如推门走了进来,心情似是不错。

「还不是念叨着如姊姊?」萧宝绥笑了笑,在这小院里轻松自在了不少,没有旁人盯着,她也愿意亲近霍安如。

「这身衣裳你穿正合适。」霍安如前後将萧宝绥看了一圈,心中满意,「快回屋吧,虽然已经打春了,但夜里还是冷的。」

「好!」萧宝绥扫了一眼霍安如戴着的嫩绿色香囊,默默打算找块嫩绿色的布料再给她绣一个。

至於原先那个鹅黄色的,就给裘言吧。

铁血冷面的锦衣卫配上嫩生生的鹅黄香囊,就像是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拿着根绣花针一样滑稽……萧宝绥想像了一下,唇角弧度更可爱了些。

「对了。」萧宝绥忽然想起了什麽,快走两步追上霍安如,「如姊姊,有件事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有些不安。」

「你说。」

「原先那位女史真的是生了急病?」

霍安如皱眉,环顾四周一圈後小声道:「表面恶疾,实则是犯错,可晓得了?」

「是这样……」萧宝绥闻言,彻底放下心来。

既是犯了错被赶出去,那今日这些便只是巧合,至於为何突然晋了她的位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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