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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დ资讯] 尹南枝《娘子万灵药》(全两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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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27 14:31: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尹南枝《娘子万灵药》(全两册)

{出版日期}2023/03/29

{内容简介}

她明明是被送给摄政王解毒的侯府庶女,
可尊贵俊美的王爷竟成了她唯一的解药……
摄政王:爷的心病只有最爱的娘子这药能医!

摄政王卫君樾身中剧毒,不知还能苟活多久,
他只想用有限的生命教导幼帝当个好君王,
为大胤朝披甲上阵解决周边虎视眈眈的外患,
不料朝臣送来的药人庶女乔茉成了他生命中的意外,
侯府出身却大字不识,还因遭灌药哑了嗓子,
看似娇柔可欺,实则大胆无比,入府没几天就想翻墙逃走,
甚至不怕死的挑衅他,待在她身边永远不无聊,
他从未讨好过女人更从未退让,如今全为她破了例,
首饰绸缎堆满屋不说,甚至亲自教她习字为她簪发,
本以为能与她携手白头,见她吐血他才得知──
一旦成为替他解毒的药人,不出一年她将气血枯竭而死……

乔茉以为烧楼假死就能脱离卫君樾的掌控,
哪晓得等她偷偷摸摸到了北方,才发现肚里揣了他的娃儿,
而且关於他的「事蹟」不断颠覆她的认知——
北方因为有他坐镇对抗外敌,才能逐步收复城池,
她的亲兄长因为他才能保住性命,从北狄王庭探听到消息回来;
她以为当初他故意逼害她的前未婚夫,拆散两人,
殊不知他早已知晓对方身分不单纯,背後势力也不单纯,
他甚至为了救她的命,反过来成为她的药人,
还在得知她「身死」之後,娶她的牌位当摄政王妃……
然而直到叛军引燃火药、他屍骨无存的消息传回来时,
她才终於明白自己其实爱着他,但是一切都晚了……


第一章 破碎的幸福

胤朝,昭靖二年,禹京,秋。

灰色的云团笨重地游走在天际,沉沉的墨色彷佛下一刻会坠落下界,湿冷的风刮过树枝带起阵阵落叶,不一会地面上就落下了豆大的雨滴。

街头人群来回奔走,一抹娇小的灰绿身影躬身穿梭其中,忽然啪的一声,那身影被撞翻在地。

路人趔趄後退,满目烦躁,「哎,你这人怎麽走路不长眼!」

乔茉被撞得头晕眼花,怀中药材散了一地,头发被大雨打湿贴在脸上很是狼狈。

那路人嗤了声晦气,赶忙跑去躲雨。

乔茉手掌蹭破了皮,看着被满地雨水顷刻冲湿的药材心疼不已,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来回捡起还能用的药包,跑到了最近的屋檐下。

「今年当真时节不好,这般大雨已然断断续续下了半月,山路泥泞,商路难走啊!」

与此同时,两名男子也挤进了屋檐下,他们怨声载道,听口音并不像禹京中人。

「可不是吗!自从新帝即位,这徵税当真是严格至极,要是从前……」

「嘘——你不要命了?敢当街议论朝廷?」另一男子面色大变,手肘拐了拐外侧,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声音压低了许多。「看到那边了吗?是刑台!今儿个刚处死了个校尉,据说就是忤逆了上面那位,啧啧啧,那血啊……都快流成河了!」

「我听说新帝才十几岁……」

「兄台不在禹京有所不知,如今真正执政之人是先帝第九子,当朝摄政王……」

大雨模糊了视线,乔茉缩在不远处的阴影中,双手抱臂搓着取暖,她本无意听他们对话,但也分毫不差地入了耳。

「姑娘……」

忽然身後传来一道沧桑的声音,乔茉闻声侧眸,只见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妪佝偻着被大雨淋湿的身体,乾枯的手拿着破了一半的碗抖个不停。

「姑娘行行好……」

掩盖在面纱下的红唇抿了起来,乔茉抱紧了怀中的药包,纠结了会,最终单手取下了耳朵上的吊坠,可不等她递过去,老妪便被砰的一声踹翻在地。

乔茉大骇後退,抬头正瞧见脸上横陈着刀疤的男子猥琐的笑容。

「大人大量,家中小儿数日没进食了,求大人大量……」

老妪见到熟悉的阵仗哀求着泪流满面,刀疤男的跟班又踹了一脚,嫌弃地掂量手头的碎银,「嘁,讨这麽点银子,没用的东西!」

紧接着便是一阵哄笑声,方才还在那边谈论的两名男子见状,顾不得大雨便惊惧地跑了出去。

这厢没了旁人,刀疤男将目光投到老妪身後呆滞的乔茉身上,眼底惊艳一闪而过。

此时的乔茉衣衫被雨水浸润,隐约能看出身姿窈窕,纵然以纱遮面,可那双眼睛潋灩成波,像是要滴出水来。

「啧,小娘子细皮嫩肉的,这身上的装扮倒不怎麽好啊!」刀疤男边调笑边走上前夺过她手中不怎麽值钱的耳坠,身後的人立马附和着吹起了口哨。

「不如回去做爷的小妾,保准不让你这明珠蒙尘哈哈哈!」

乔茉咬紧下唇往後退着,直到後背抵上墙壁才惊觉自己已然无处可走,「你……别过来……」

女子因害怕微微颤抖的声线如同羽毛抚扫过他的心尖,刀疤男顿感小腹发紧,伸手就要来抓她。

「啊——」

预想的触碰没有出现,乔茉蓦地睁眼,只见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刀疤男正捂着手腕,脸色苍白。

「谁?是谁敢打老子?」

「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戚允珩。」

来人眉目冷冽,放下长剑,单手执起兵马司令牌,只是短短一句话便让那刀疤男骇然失色。

「你,你……」

「挑衅滋事,调戏良家妇女,带走!」戚允珩抿唇,收回令牌朝後挥手,紧接着便上来一众侍卫押下了刀疤男以及跟班。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找事之人被官兵带离,原地只剩下他们两人。

戚允珩没了方才的冷然,他大步上前,在同乔茉两步的距离站定,上下打量,神色担忧,「七七。」

乔茉颤动瞳仁,下意识藏住自己受伤的手掌,「允珩哥……」

「没事了。」戚允珩攥紧了拳,想要上前搂她,却又碍於礼数,只是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披到了她肩上,「今日又是你一个人出府买药吗?」

乔茉垂下脑袋,任由他为自己系上系带,脸颊发热,点了点头。

她虽是宁安侯之女,却因妾室所生,人微言轻,甚至连该有的月钱都被克扣不少,而姨娘常年卧病在榻,乔茉只能靠卖画换银子买药。

忽然想到戚允珩大抵不喜她抛头露面,乔茉急急又道:「允珩哥……我也没想到今日会遇上这般事,只是姨娘的病实在是……」

「七七。」见她这模样戚允珩只觉心疼,他从怀中掏出钱袋,「这些银子你先拿着。」

「允珩哥,我不能要!」乔茉赶忙推过去,却不想碰到了他的手,两人如同灼烧般一触及离,乔茉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你俸禄也不高,不必这般予我……」她顿了顿,仰头朝他展开笑颜,「允珩哥也莫要小瞧七七,七七一幅画能卖的银子不少呢!」

戚允珩垂眸直视少女明媚的眉眼,心口柔软一片,「是,七七最棒了。」边说着,边浅笑着撑起伞,「我送你回去。」

乔茉脸又热了热,轻嗯了声,迈着小步子走到了他的伞下。

她身形娇小,本是在油纸伞能遮住的范围,奈何两人碍於男女之防隔得稍远,她还是被淋湿了一半衣裳,但此情此景於乔茉而言,除了身边的戚允珩,旁的都算不上什麽。

「允珩哥。」

「嗯?」

乔茉咬紧下唇,紧张到抱着药包的手臂更收拢了几分,「我……前几日主母房里的嬷嬷来我们别院……取了我的生辰八字还裁量了身段……」

且不说她们这房微不足道,换季裁办新衣从未有过自己的分,就单说这取生辰八字,必然是与嫁人有关,她去年就已经及笄了。

戚允珩抓住伞柄的手下意识握紧。

「允珩哥?」许久没得到回应,乔茉鼓起勇气唤了声。

面对女子娇憨的容颜,戚允珩从怔忪中回神,深吸了口气,「七七……我如今官职不高,前去提亲恐惹侯爷不快……你再等等我,倘若顺利,来年开春便能晋升,届时一定来娶你。」

「允珩哥……」乔茉声音低微,脸红到耳根,纤长的睫毛扑簌不止,「其实我不在乎的,你不要太辛苦……」

听到他的承诺,後半路一直到侯府後门乔茉的脑袋都是嗡嗡的。

外头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们道了别,刚想离开,乔茉又折了回来。

「这是我闲来无事铸的铁坠……你且收下。」

一枚镌刻茉莉花的吊坠被快速塞到了戚允珩掌心,他再抬眸人已经小跑着入了雨中,浅绿色的身影逐渐模糊在他的视野中,戚允珩收敛了笑意,他摩挲着吊坠的花纹,父亲的警告响在耳畔——

「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生得这麽美,是福是祸,我劝你好生掂量!」

他吐了口浊气,缓缓闭上眼。

另一边,乔茉疾步从破败的後门缝钻了进去,後背紧贴着门板,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中蹦出来。其实她更想写他的名字,奈何自幼无人教导,自己并不识字,好在画功尚可。

想到这里,乔茉慢慢松开揪住胸口的手,手掌心用小炉炼铁时留下的水泡因刚刚摔倒磨得满是血痕,可她心中却满是甜蜜。

与此同时,另一枚同样镌刻茉莉的吊坠从她脖颈上露了出来,这是两朵并蒂茉莉。

所有的烦恼在见了戚允珩一面後烟消云散,纵然大雨依旧,接下来的几日乔茉心情都十分晴朗。

此处为宁安侯府最偏的一处小院,也是宁安侯第八房小妾孟姨娘孟槿的住所,她们母女俩被遗忘在边缘,没什麽下人倒也清静。

这一日,乔茉一如既往地在破败的小院里生火为姨娘熬药,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她听着外面雨声,心中幻想着日後和戚允珩琴瑟和鸣的模样,晨起朝露,她为他更衣烹茶,然後生儿育……

「不准想了!」乔茉一把捂住通红的脸,可唇角的笑意怎麽都抑制不住。

乔七七啊乔七七,还没出阁呢就想着为人这般那般,简直……不知羞!

砰!突然一声巨响从外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熙熙攘攘的争吵,乔茉吓得一颤,脑中旖旎顿散,顾不着炉子里还熬着的汤药,她赶忙起身朝外走。

「妾身求您不要这样对七七……」

小院中,孟槿满脸泪痕,通身上下就着了件单薄的中衣,头发散乱地跪地拉扯宁安侯乔天朗的衣摆。

「姨娘!」

乔茉大惊,刚想跑去却在下一瞬被两个嬷嬷架起了胳膊,一只染了大红蔻丹的手指捻起了她的下颚。

宁安侯夫人俯视她绝美的脸,眼底闪过压不住的阴戾,和她那狐媚子娘如出一辙。

「侯爷,七姑娘这容貌实属上乘,要妾身看,殿下若是见了定移不开眼!」

跟过来看热闹的乔瑜听到自家母亲这般夸耀乔茉,脸立马皱了起来,「娘……」

宁安侯夫人横了她一眼,继而又扬起笑颜,「侯爷,您觉得呢?」

「侯爷!」孟槿瞳孔放大,「侯爷,侯爷……即便是做妾也要挑选良辰,再者七七如何攀得上殿下那般高贵的人物啊——」

宁安侯夫人闻言脸上笑开了花,赶忙招呼婆子,「还不快带七姑娘下去梳妆打扮。」

「放开我!」乔茉被死死掣肘,眼眶发红。

做妾,殿下。这几个词连在一起,饶是她再不明白,也知晓了自己之後处境为何。

「七七!」

摄政王卫君樾是什麽人?手段狠辣,身患恶疾,传闻发起病来能食人肉饮人血,上月张家送去的女儿甚至没能入得了府便身首异处。

孟槿目眦尽裂,爬着上前手掌磨破带出长长的血迹,她不断地磕着头,「侯爷、夫人,求求你们不要……」

「你们别碰我唔——」

两腮被粗暴捏起,嘴巴被迫捏到最大,汤药灼烧过喉管入腹,乔茉双眼猛地瞪大开始疯狂挣扎。

「不知好歹的蠢妇!」乔天朗不耐地踹开孟槿,视线转向乔茉,吐出的字眼冰冷窒息,「能为乔家侍奉王爷是你的福气。」



乌云漫天,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哗哗而下,将整个禹京笼罩在阴影之中。与此同时,一顶轿子在狂风骤雨飘摇里晃荡不止,从宁安侯府到摄政王府,车帘几欲翻飞。

王府的侧门被打开,那小小轿子颤颤巍巍地被抬了进去。

「快些快些,莫要误了吉时。」

秋嬷嬷满目焦急,一手撑着伞,另一手不断催促,往室内望去的眼神中还带着惧怕。

轿子摇摇晃晃,在这催促声中更显战栗,内里的女子一袭粉缎嫁袍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姿,那双潋灩明眸饱含春水,小巧的贝齿紧咬下唇,白皙的面庞此刻却染上了不正常的红霞。

乔茉浑浑噩噩,吐出的气息无比灼热,额间冷汗淋漓,像是从沸水中捞出来一般。

「不……」喉咙嘶哑的嗓音彷佛被烈火灼烧,乔茉眼眶通红,拚命扭动四肢,可那手腕脚踝束缚的绳索却让她的一切挣扎皆为徒劳。

半掩的车帘被蓦地掀开,两个婆子快速地扯动她四肢的绳索,将她架起往外拖。

「可万万不要伤了她的脸!」秋嬷嬷瞪大眼指挥着,乔茉头上的珠钗被扭拽地劈啪作响。

「别碰……我……」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几个字,可换来的却是更加大力的拉扯。

几个婆子一前一後固定住她的身体朝内走,外面大雨依旧,饶是几把纸伞遮着也让她的衣摆浸湿了水。

砰!乔茉被她们扔到铺着红锦被的床榻上,剧痛刹那间从脊梁传入头顶。她本就因被下药的缘故四肢无力,经这一摔竟是坐都坐不起来了。

丫鬟婆子摆弄着浑身绵软彷佛玩偶的乔茉,为她重新添了妆,一身粉色嫁衣被梳理整齐。

乔茉斜倚着床柱,思绪紊乱,身体中翻涌的热浪快要将她吞噬。她双手撑着床沿,紧咬贝齿大口喘息,控制不住地去扯自己的衣襟。

秋嬷嬷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乔茉的手腕,「动作快点!」

婢女们低垂着头如履薄冰,朝四周握住床柱,紧接着乔茉便感觉身体一阵腾空。

「七姑娘,老身劝您安顺些,乖乖承恩,倘若惹恼了摄政王殿下,让宁安侯府因此受到牵连,姑娘您的姨娘可就不好说了。」

秋嬷嬷跟在後面睥视着想要反抗的乔茉,眼神轻蔑。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揪紧锦被的乔茉浑身一愣,呼吸乱了又乱,她张合着颤抖的红唇,却发不出半丝声音。

悬挂着红色床幔的软榻被摇摇晃晃地抬到了前殿,婢女们战战兢兢,踩着碎步放下床柱往外移,就连方才趾高气扬的秋嬷嬷此时此刻也不敢抬眸半分。

吱呀一声大门被阖上,未燃蜡烛的殿中漆黑幽森,冷风从窗户缝隙中钻入,带起纱幔摆动,诡异骇人。

轰隆——

惊雷在天际炸裂,刹那间白光透过窗户,将地面的新鲜血迹和躺倒在血泊中的屍体照得分明,身处大殿中心的乔茉蓦地瑟缩,惊骇的尖叫哑在了喉间。

她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後背泛起的森寒和体内涌动的燥热疯狂交织,一面冰冷一面炙热,她快要无法呼吸。

「殿下,宁安侯府送人来了。」常煊单膝跪地,对於身边的屍体与血迹习以为常。

而正是这一声让乔茉蓦地发现身旁竟还有旁人。

「哦?」

低沉的男声自高台上传来,他指腹轻轻摩挲过滴血的匕首,拉长的尾音缠杂不清。

常煊垂头命人拖走了屍体,悄无声息地告退,大门开合,殿内再无他人,外界的大雨声像是被隔绝,室内蔓延起诡异的沉寂。

或许是怕的,也或许是药物的作用,乔茉惶恐不安,紧攥地十指泛白,体内的热浪越演越烈,濒临崩溃的她将自己缩成一团,大口喘着粗气。

「宁安侯。」忽然那人又开了口,细细品味这三个字,黑暗中他好像是笑了。

卫君樾缓慢起身,一步一步踏下台阶,忽明忽暗的光影流转在流畅锋利的下颚。

「想活着吗?」

男人嗓音沙哑,落入耳中像是来自地狱的魑魅,陷入极端恐惧的乔茉发怵不止,哆哆嗦嗦地点了头。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卫君樾唇边疯狂的笑意更甚,他向前微微倾身,凛冽如冰的气压笼罩而下,他打量过小姑娘眼底的无边惊惧,晦暗的眼底情绪不明。

轰隆隆——

下颚被男人捏起,与此同时,比方才还要剧烈的惊雷迸裂天际,炸裂的白光映照出男人此刻病态猩红的眼眸,以及他唇角诡谲嗜血的弧度。

只此一眼,乔茉倏然看清了他的神情,她涣散的瞳孔放大,恐惧导致胸腔跳动如雷轰鸣,她想尖叫,想呐喊,想逃离,想疯狂挣扎!

卫君樾舌尖抵上後槽牙,笑得嗜血,「那麽,取悦本王。」

取悦?

男人掌心冰冷的触感从下颚到脖颈,他指尖的凉意在此烈火焚烧之际就像是乾涸沙漠中的一汪清泉,乔茉混沌的思绪有了片刻清明,她呼吸一滞,即便是再不明白,也猜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处境。

不可以,不可以……她还要和允珩哥……她不能就这样……

思及此,她不断後缩,猛地摇头,忽然肩头一痛,被犬齿刺穿的肌肤冒出殷红的痕迹。

「求你……」喉咙的撕裂感蚀骨钻心,可她的哀求却换不来半分怜悯。

「呵。」

男人的沙哑低哼从那瘦小的脊梁蔓延往上,乔茉整个人被无法挣脱的力度桎梏,她被迫仰头,无力地嗫嚅唇瓣,惊惧的泪顺着眼尾滑下又猛地弓起腰背。

在某一瞬的疼痛中,她骤然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内殿中隐约的痛泣即便是暴雨雷鸣也依旧无法掩盖,殿外巡视与守门的下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看着常煊拖出来几具血肉模糊的屍体,他们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

当朝摄政王卫君樾,自幼身患恶疾,无数名医皆无从医治,每每发病之际理智全无。更有传闻有人亲眼所见,在某年某日,摄政王殿下双目赤红,满手鲜血生剥了人皮。

且他从不近女色,据说之前被大臣送入王府的歌姬皆死无全屍,如今这乔七姑娘被这般送到发病的摄政王殿下面前……

「啊……」跟来的银翘年纪最小,见这场面双腿不断打颤,跪倒在地面,不停发抖。

秋嬷嬷大骇,赶忙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发觉无人迁怒後快步上前揪住那婢女的头发连拖带拽到了远处,狠狠地搧了几巴掌。

秋嬷嬷身形壮硕力气也大,几下便让银翘脸肿了起来,剩下的一群婢女互相对视一眼,头埋得越发低了。

这场大雨直到寅时才逐渐平息,乌云渐散,拂晓的天际泛起鱼肚白,一片狼藉的室内钻入了缕熹微晨光,勾勒出大殿中央男人缓缓直起的挺拔腰背。

光晕掠过他的脊梁,斑驳的划痕细碎地横布其中,他微动手臂,指腹擦拭过唇边被咬破的血迹,带起背後肌肉起伏。

「殿下。」常煊隔着门板低唤,得到准许方伸手推开了大门。

男人迈动修长的双腿下了床榻,大殿中央的红色床幔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室内的空气中似乎还浮动着昨夜的迷乱与荒唐。

卫君樾拢好衣袍,眼睑抬起,深邃如夜的黑眸此时此刻已然褪去了猩红,眼角眉梢是餍足的慵懒。

常煊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这次殿下的病这麽快便压了下去,要知道以往没个三五日是恢复不了的。又见他侧颈的红痕,常煊移开了眼,「卯时已到,殿下该准备早朝了。」

「替本王更衣。」

「是。」

话落,专门侍奉的内侍手捧黑金蟒袍垂头而入。

「今日宁安侯世子随军还朝,昨夜属下得到消息,太后已经遣人去禹京十里外迎接,殿下,可要属下等——」

「让她去。」

卫君樾扯动唇角,似笑非笑,「莫让旁人道本王不近人情。」

常煊垂目,「是。」顿了顿,他欲言又止,「那这乔七姑娘……」

以殿下的性子,这女人昨夜进王府之时便该没了性命,却不知是何种原因留到了今日,还真近了殿下的身。只是後半夜都没再听到什麽女子的声音,也不晓人是否还活着。

可,总归是宁安侯府以「为殿下治病」之名送来的。

卫君樾朝後瞥了眼,恰逢那红帐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内里女子凌乱的发尾。不知想到什麽,他敛下狭长的桃花眼,嗤了声,「姑且如他们所愿。」

常煊微怔,不待他思忖明白,人已经踏过门槛离去。

待到摄政王府的人走了完全,秋嬷嬷才敢带人踏进大殿,空旷的殿中央只有一架红鸾帐在浮动的光影下轻轻飘动。

她们慢步上前撩开床幔,入目所见的场景令那些未经人事的婢女们皆倒吸了口凉气。

乔茉本就生得极美,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即便是平素在侯府被夫人克扣惯了,衣着朴陋也难掩其姿色。

可现在浑身上下满是痕迹,粉缎嫁衣碎裂成块,勉强遮了胸口,就像朵摧残破败的花朵,不难猜出不久前是何等纵慾。

「……嬷嬷,七姑娘她……还活着吗?」

她斜侧着头呼吸微弱,眼尾的泪痕早已乾涸,镌刻茉莉的吊坠可怜地贴紧脖颈,唇边还沾着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如此情景,简直同传闻的生剥人皮一样骇人。

秋嬷嬷倒是镇定许多,上前探了鼻息,松了口气,「命大着呢!」

她眼睛一瞪,方才问话的婢女便再也不敢出声。

不过是个贱妾的女儿,能被乔家送来做摄政王的药人,就算昨夜死了也是高攀。


乔茉发起了高热,浑身滚烫,双目紧闭,呼吸时而平缓时而急促。

「银环姊姊,七姑娘神志不清的,可怎麽是好?」银翘焦急地来回更换着她额头浸了冷水的帕子,可伸手摸去却是越来越烫。

「喊什麽喊?」银环瞧着银翘这不争气的模样朝天翻了个白眼,转头面对秋嬷嬷时又立马换了脸色。「嬷嬷,这七姑娘好不容易活过了昨夜,倘若今日折在这儿,夫人的用心良苦岂不是……」

「说什麽丧气话!」

被秋嬷嬷噎了句,银环讪讪收回笑意,回头又瞪了眼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银翘。

「你,就是你,给我站住!」秋嬷嬷高声呵斥住路过的小厮,「我们姑娘发了高热,还不赶紧请大夫来?再有,这院子是人住的吗,如此破败要是损了姑娘身子,还怎麽伺候得了殿下?」

摄政王府就这样将她们草草打发到这处偏僻别院,连句话也没留下,简直岂有此理!

她如在乔府斥责下人般趾高气扬地来回踱步,一副理所当然地训斥叨念,却没有得到半分回应,「说你呢!愣着做什麽?」

小厮低垂着头,面对她的急怒语调平缓,「王府事宜奴才做不了主,需等殿下下令,嬷嬷稍安勿躁。」

「你——」

若真能等得到卫君樾的回应,她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小厮体面告退,看似礼数周全,可举手投足皆是没有将她们放在眼里,常年跟在宁安侯夫人身边备受吹捧的秋嬷嬷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待遇?

她还欲上前,却被银翘颤抖着手扯住,「嬷嬷……现下莫要得罪了王府的人,七姑娘假如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就糟啊——」

啪的一声,银翘被搧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没眼力的东西!」秋嬷嬷正在气头上,这一巴掌下去倒是卸了不少气,她将目光投到床榻间气若游丝的女子身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确实,乔茉既然能在昨夜活下来,就不能在今日有事。

秋嬷嬷大步上前,粗暴地扯开了她的衣领,「去打桶冰水来!」

第二章 抢先送女儿

皇宫。

明政殿外,诸臣排列等待,见宁安侯乔天朗前来,便有人上前谄媚,「侯爷昨夜嫁女,恭喜恭喜……」

乔天朗刚逾不惑之年,却因常年享乐而身形微胖,他身着盘绣白泽的绯色绫罗公服,双手背後,不可置否。

先帝於宣武十八年崩逝,彼时太子卫君霖年仅十岁,卫君樾以摄政王之名把持朝政,改国号昭靖。他手段铁血狠辣,上位之初便独揽大权,弑杀重臣,无所顾忌,凡逆他者均死无葬身之地。

胤朝上下乌云密布,世家权贵如履薄冰,可正所谓福祸相依,纵然卫君樾暴戾可怖,但倘若能同他攀上关系,便是在这禹京一条极大的生路。

从古至今,最好的拉拢方式莫过於结亲,就算暂时无法攀得摄政王妃之位,任一妾室通房便已足矣。诸家伺机而动,却不料这宁安侯府竟然趁卫君樾旧疾复发时,以如此直白的方式将人塞入摄政王府。

要知道即便是纳妾,也该有递送文书,挑选良辰等规矩,乔天朗此行简直称得上荒诞。

可就是如此荒诞,且众人都等着瞧笑话之事,成了。

这乔七姑娘非但没有当场毙命,反而受了殿下的宠幸。

没有得到回应,方才询问的官员自讨了个没趣,笑意僵在脸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明眼人都能瞧见乔天朗眉眼中的不屑。

好事者围观而来,那官员脸面挂不住,又硬着头皮问了句,「听闻侯爷府中姑娘个个生得美如天仙,只是四姑娘五姑娘似乎都还待字闺中,怎得偏生是七姑娘送去了王府?」

「小女能得殿下垂爱自是她的造化,本侯爷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边说着,乔天朗睨了眼那人,头顶的乌纱帽因此话而微微颤动。

乔瑜与乔珍皆是嫡出之女,自然是要许给稳妥的高门贵子以巩固乔家地位,此番不过是送去摄政王府赌个人情,若能入摄政王的眼便是赚到。即便入不了他的眼,落得个死无全屍的下场,他们也可以乔茉鬼迷心窍勾引殿下不成而摘得乾乾净净。

总之,贱妾之女去做这样的事百利而无一害,只不过倒没想到乔茉真能活着过上一夜。

周围的官员世爵个个人精似的,如何不懂这其中关窍?

若能得摄政王青睐,即便是无祖宗规制的行径又有何妨?他们只怨自己优柔寡断,未曾孤注一掷,倒让宁安侯轻易得了便宜。

饶是有百般愤恨,当下诸人却也只能表面恭贺——

「这情之一字最是无从言说,谁能料到殿下那般致力政务之人会瞧上乔家庶女呢哈哈哈……」

「殿下如今正值血气方刚又尚无妻妾,身边是该有些体己人,仅乔七姑娘一人……这身娇体弱的,恐是伺候不周全……」

这便是想要拉拢的意思了,毕竟乔家送了人去,日後旁的世家想要效仿,和乔家弄好关系总归无错。

沉默许久的建安侯方昊却在此时冷笑了一声,「乔侯爷雷厉风行的速度,方某人可真是叹为观止,只是不知幽於深宫的太后可知此事?」

乔太后乃先帝皇后,却并非新帝生母,新帝尊其为太后,可终究也只是称为太后。

乔天朗脸色骤变,又在下一瞬恢复镇定,「方侯爷有空在意此事,还不如想想半月前的晋丰之战如何输的,这许是要给陛下一个答覆吧?」

方昊气极,「你!」

「陛下到——」

「摄政王殿下到——」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太监尖锐的传唤自高台上传来,听到「摄政王」三个字众人脸色骤变,转身撩起公袍齐齐叩拜。

「臣等参见陛下、摄政王殿下。」

刚刚过十一岁的卫君霖一身明黄龙袍,头顶高大的冕旒轻轻晃动,与他较为矮小的身子并不相符,他看了眼身侧的卫君樾,眼神中带有敬畏。

卫君樾端坐龙椅右侧,鎏金黑袍上金丝勾勒的巨蟒图腾泛着淡淡的光晕。他嘴角噙着没有温度的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椅柄,抬眼对上卫君霖的视线,未语。

方才大臣们的话,他显然是听到了。

卫君霖抿唇,随即挥了挥手臂,「众爱卿免礼。」

诸臣惶恐,直到高台上少年稚嫩的声线响起,他们才颤颤巍巍地直起了身。

卫君樾淡漠地扫视诸人,即便是缄默无言,可那层无形的压力却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

历朝历代,虽也有过设立摄政王的先例,可从未有哪一任如卫君樾这般直接凌驾於高台之上。可就是这样虚妄之事,无一人敢出声质疑。

「半月前我朝北宁军晋丰失守,损晋丰以北二十余里,幸得宁安侯世子带兵及时援救这才止损,陛下,宁安侯世子还未抵京,臣斗胆为宁安侯世子请求封赏!」

左相手持象牙笏撩开衣袍跪地。

闻言,卫君霖搭在椅柄的手掌收紧,他挺直腰背,下意识望向卫君樾,可他却好整以暇地支着头,显然是不准备开口的意思。

卫君霖收回视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如今朝堂皇权、左相与乔家三局鼎立,虽然自乔太后被软禁後乔家一落千丈,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左相光明正大地拉拢,皇兄怎麽……

乔天朗没想到左相会这般帮他们邀功,如此明显的施压让他背後覆了层冷汗,他颤巍巍地抬头,刚好对上卫君樾玩味的目光。

「臣……臣惶恐!」乔天朗扑通一声跪下,拿着象牙笏的双手抖个不停。

倘若是一年前的乔家或许还能博一把,可那事之後……

乔天朗比谁都明白,如今乔家要想活只有依靠摄政王,倘若因此让殿下误解,昨日乔茉就是白送去了。

「乔家为国征战乃职责所在,小儿不才,担不起这封赏!」

左相低垂的眼底闪过阴戾,简直愚蠢至极。

「宁安侯过谦,如今我胤朝外敌压境又缺乏武将,正是需要如世子一样骁勇之人,陛下,臣以为,如今该大肆奖赏有军功的将领,如此便可策励更多勇武之人为大胤效力!」

「臣附议。」

「臣附议。」

下方乌泱泱地跪了一片,卫君霖咬紧了後槽牙,「朕……」

「左相言之有理。」

场面焦灼之际,身侧人终於开了口,卫君霖紧绷的头皮骤然松懈,转过头只见他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宁安侯世子军功在身,倘若未得封赏,着实寒了边关诸将士的心。」卫君樾狭长的眼尾轻挑,虽语调慵懒却毋庸置疑,「陛下你觉得呢?」

「诸卿所言甚是。」卫君霖与他对视,松了口气,「传朕旨意,宁安侯世子抵御外敌功不可没,特封明威将军,赐白银万两——」

「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


日隅过半,早朝事毕,待到皇帝离座诸位大臣才逐渐退离。

卫君霖身上明黄的朝服没来得及换,等在後殿却依旧没见上卫君樾一面。

「陛下请回吧。」

「皇兄今日也不来吗?」卫君霖拢在袖中的手掌攥成拳,小脸皱紧。

他虽年幼,并非什麽都不懂,昨夜的事他知道了,却无法帮助皇兄,今天朝堂上还……

一定是又让他失望了。

「陛下该去听大学士讲学了。」王公公提醒道:「殿下说过几日会亲自查核。」

听言卫君霖眼前一亮,松开了拳头,「回宫。」


昨夜以送药之名将乔茉送到摄政王府,乔天朗内心本有忐忑,可今日朝上卫君樾竟然向着乔家,看来她被送去得十分有成效,思及此,那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乔天朗被小厮扶着欲登马车,忽然视线瞥见了摄政王的车,头脑一热立马退了下来。

「殿下。」他赶忙上前弯腰作揖。

马车停顿,人却没有下来。

乔天朗继续道:「下官替小儿谢殿下执言。」

「侯爷该谢左相。」隔了层车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殿下说笑……」

内里之人分明小他一辈,可乔天朗额角却冒出了冷汗。他忽然想到乔茉,急言,「先前殿下旧疾复发,下官听闻心中急切,便想供药以缓殿下之急,却不知这药需以人为鼎,这才自作主张将小女送入王府……不知殿下旧疾可有缓解?」

以人为鼎?卫君樾轻点的指尖顿住。

在外战战兢兢的乔天朗看不见他的神情,惶惶不安,「小女名唤乔茉,家中排七,年十六,殿下如有需要可尽情宣召小女,小女定无怨言!」

沉默良久,就在乔天朗再次擦拭额角汗珠时,男人修长的食指挑起车帘,卫君樾慵懒地斜倚车壁,单手支着头,轻挑眉尾,「侯爷有心。」



摄政王府。

乔茉浑浑噩噩着作了个很长的梦,她梦见戚允珩一袭大红喜袍高高立於马背,自己则顶着大红盖头,被丫鬟婆子搀扶着一步一步从院中向他走去。

十里红妆绕了禹京一圈,他踢了轿门,柔若无骨的手腕被稳稳牵住,迈过门槛与火盆,在双亲的注视下拜了天地。

众人喧闹祝贺着将他们送入洞房,他去了前院会宴宾客,龙凤烛在房内窜动,又在墙上留下缕缕暧昧的光晕。

她心中紧张又忐忑,期待着今夜良宵,亦对即将发生的事羞怯不已,不久後她听到门板被打开,男子的脚步声逐渐离近。

泛光的玉如意挑起盖头边缘,她红着脸抬头,可见到的却不是戚允珩温润的脸,她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眸,身後大红喜气的墙壁在顷刻间碎裂,那人蓦地伸出大手攫住了她。

被摆弄,被撕碎,她疯狂挣扎,血腥与赤红沾染了她的眼睫,乔茉感觉自己身处在阿鼻地狱,浑身上下冷热交织,周遭充斥着魑魅魍魉。

她想要嘶喊和尖叫,却被窒息在喉中,视线逐渐朦胧,她在深水中没顶,绝望地勾起指尖,逐渐下沉。

允珩哥……戚允珩……

耳畔呼喊不断,她在梦中沉底。


「七姑娘,七姑娘您醒醒啊……」

双眼猛地睁开,乔茉空洞着眼眸大口喘气,没有关严的窗户透来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寒颤。

银翘正拿着浸泡冷水的湿帕为她擦拭四肢,见状眼前一亮,「七姑娘您醒了!」

乔茉的瞳仁呆滞地移动,缓慢扫视过眼前人陌生的脸,以及这间比侯府偏院好上数倍的房屋,记忆逐渐回笼。

一如往常的昨日,她与姨娘相依为命的偏院闯入了好多好多人,侯爷夫人幸灾乐祸的脸和爹爹冰冷的眼睛在乔茉眼前错乱交织,苦涩的汤药顺着喉管入腹,男人不可撼动的铁臂如同枷锁将她囚住,她一次次被按下腰身……

「呕……」乔茉脸色惨白,蓦地弯腰,手掌撑着床沿乾呕不止,身下的不适因这番动静牵扯更甚,额角冷汗淋漓。

忽然,乔茉瞳孔骤然放大。

「七姑娘您怎麽了?」银翘焦急不已,看看乔茉又瞧瞧门外,秋嬷嬷和银环等人听着这呼喊立马跑了进来。

乔茉眼中周遭所有的动静全然虚化,她双手覆上自己的脖子,嘴唇大大张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呃……」手掌收紧到满脸通红,浓烈的窒息感冲顶,她依旧疯狂揉捏着脖颈。

赶来的秋嬷嬷大骇,大跨一步,伸手去拽她的手腕,「还不来帮忙!」

被吓呆的银环银翘听言慌乱地上前,一左一右掰扯着乔茉的手。

砰!到底拗不过三人的拉扯,乔茉一个失力猛地向後仰倒,头撞上了床沿,殷红的血迹顺着额角蜿蜒流下。

「你若自戕明日孟姨娘便要去地府找你!」

乔茉脑袋被撞得昏昏沉沉,听到孟姨娘三字时眼睫闪了闪,忽然,她红唇动了动。

离她最近的银翘凑上前,「姑娘您在说什麽?」

乔茉只是呆滞地扯着唇瓣,彷佛被抽去了生机,银翘终於发现了不对。

「嬷嬷……」银翘僵硬地转过身,「七姑娘她……好像不能说话了。」

闻言秋嬷嬷眼睛一眯,上前打量後直起腰。

看来是昨日夫人的药下猛了,不过不碍事。

「哑了好,免得胡言乱语惹恼了殿下。」

乔茉低垂着头,眼底红成一片,听着秋嬷嬷的冷嘲热讽撑住床榻的手指绷紧到鼓起青筋。

她……被自己的父亲当作玩物送到了摄政王府。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一队小厮由外鱼贯而入,为首之人穿着与旁人不同,应该是王府管家。

秋嬷嬷见状登时收敛了方才的趾高气扬,换了张笑脸迎了上去,「大人,可是殿下传召?」

苏管家停步未言,朝後招了招手,紧接着小厮便弯腰捧上药碗。

「乔姑娘安好,还请饮下这碗避子汤。」

嘴上说着恭敬的话,可行动上却是不由抵抗的强硬。

乔茉发丝凌乱,缓缓抬起沉重的头颅,她眼底无光,听到这话甚至毫无波动,她伸出手刚想接过,可秋嬷嬷比她更快。

「我们姑娘虽说不是正妻,却是殿下实打实临幸过的妾室,为殿下开枝散叶实乃本分,这位大人是什麽意思?」

乔茉被送来一是为了治卫君樾的病,倘若命大能留下来,更重要的则是诞下一儿半女。

苏管家也不恼,笑得谦和,「是殿下的意思。」

「大人……」秋嬷嬷急了眼,後背倏然一重,竟是乔茉站起身推搡了她。

女子单薄的身子从榻上滑到了地下,光着脚踉跄几步,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咳咳……」

药碗被重重掷下,汤药急急入喉,呛得乔茉脸色通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苏管家依旧笑意温润,「乔姑娘乃识时务之人。」

语毕,他礼貌颔首,如同来时般俐落离去。

「你这是做什麽!」

秋嬷嬷眼睛瞪圆,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壮硕的手腕力度大到几乎要将那细得只剩骨头的胳膊捏断。

乔茉吃痛,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啪!

「啊!」

秋嬷嬷脸上登时出现了一个巴掌印。

「小贱蹄子还敢打我!」秋嬷嬷大怒,维持不住表面的尊称,龇牙咧嘴就要搧回来,银翘赶忙挡过去,背上被狠狠击中。

乔茉名义上是侯府的七姑娘,实际上从小到大皆是下人待遇,若非此番要将她送入王府,都没人记得起这位不起眼的庶女。

秋嬷嬷常年跟着宁安侯夫人,就算是家中嫡女都要待她有几分敬重,谁料今日竟被乔茉这样搧了一巴掌。

银环早就被这混乱场景怔住,忽然想到她们前来的目的,便帮着一道拦下了秋嬷嬷。

那厢推搡成一团,乔茉向来温顺的眼眸中含着愤懑与泪光,忽然她推开银翘,直直朝大门走去。

「七姑娘,您要做什麽……」银翘愣愣地看着她步伐蹒跚,好几次趔趄却没有阻拦她分毫。

「快拦住她!」

她越走越快,及腰的长发随着蹒跚的步伐晃动,轻薄的纱衣像是要飞起来。

吱呀——

秋嬷嬷挥开挡着她的银环,跟着乔茉跑去,奈何肥硕的身子实在笨重,那方女子已然推开了大门跳出了门槛。

身体不可言说之处在这阵阵迈步中扯得生疼,可乔茉却像是察觉不到一样,只顾着往前跑。

什麽乔家,什麽摄政王府,她通通不想听!

此时此刻,乔茉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不属於她的地方,离开这,离开这里……

只要离开这里,昨日的变故便不会存在,她还是那个宁安侯府最不受宠的庶女,没有人会记得她,也没有人会在意她。

她只需要等她的允珩哥官升一阶,只需要再等几个月……

到了明年春天……明年春天……

这方的动静早已引起了王府中下人的注意,苏管家等人还未走远,便见着女子一袭素色中衣疾跑而来。

「大人,需要我们……」

「不需要。」

殿下没有指令,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除了保证王府安全,其他时候只需要闭目塞耳,不过一个女人而已,翻不出什麽风浪。

苏管家收回淡然的视线继续离开。

而这方的放任更引得其他下人肆无忌惮地打量乔茉,甚至有不少人开始看戏般嗤笑着这费尽心机爬上卫君樾床的女人。

砰!乔茉被倏然绊倒,地上的石子划破了她光嫩的脚背,掌心被磨得血肉模糊,她痛得小腿发颤,眼角噙着的泪珠将落未落。她忍着疼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突然视线余光瞥见身後追来的秋嬷嬷,一个咬牙终於直起了身。

秋嬷嬷疾步奔走,身上的肥肉因大步而不断抖动,可她身子太过笨重,不过跑了一会就开始气喘吁吁。

乔茉不仅承载着乔家与摄政王的连接,亦是她们这些人能在摄政王府安身立命的本钱,倒是没看出这从来都默默无闻的庶女竟还有这样刚烈的一面,但这情景绝对不能让摄政王看到,否则她们这些人都要给她陪葬。

思及此,秋嬷嬷咬牙切齿,捡起地上的石子朝她扔过去,想要阻止她的脚步,「小贱人!」

石子划过乔茉衣裳,她提着裙摆不敢回头,刚好到了转角之处。

砰!鼻梁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乔茉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凌空而起又重重跌落在地,撞击带来的晕眩感模糊了她的视线,乔茉耳鸣不止,隐隐听到周围哗啦啦跪了一片。

她匍匐在地,缓了许久才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与此同时,一双鎏金黑色朝靴立在了她身前。

空气中蔓延起诡异的沉寂,方才还在看戏的小厮们惊骇低头,个个屏气凝神,眼观鼻鼻观心。

乔茉口中晕开淡淡的血腥味,大抵是刚刚那一撞磕破了唇角,她眼睫颤动,周围人的跪拜声以及视线中的黑靴让她浑身一震。

殿下?

乔茉蜷缩起身子,瞳仁僵硬移动,缓慢对上了男人睥睨而下的墨瞳。霎时间她头皮一紧,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脑中蓦地想到了昨夜电闪雷鸣间的纷纷杂乱。

如铁的臂膀、被禁锢到完全无法挣动的身躯,以及那刻骨的痛……

「奴……奴婢见过殿下。」秋嬷嬷喘着粗气终於跑到了乔茉身边,见到来人猛地跪下,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身後的银环银翘更是大气不敢出。

「七姑娘,快拜见殿下!」

见乔茉毫不避讳地愣神,秋嬷嬷一把扯过她的胳膊,暗自愤恨这小妮子全然不懂礼数,又见卫君樾晦暗不明的态度心中打鼓。

一日夫妻百日恩,秋嬷嬷跟在宁安侯夫人身边什麽人没见过?

摄政王殿下即便是性情残暴且不近女色,但终究是男人,昨夜既然选择要了乔茉,便是看上了她,该对她不同才是,可如今这模样……绝对算不上和善。

乔茉撑着的手掌在地上磨出了血痕,她咬紧牙关,与他对视的那双荡漾水光的美眸里映满了害怕。

可卫君樾却在这对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怨恨,他俯视眼前缩成一团的小姑娘,薄唇微不可见地扯起,笑了。

第三章 药该待之处

这一幕落入旁人眼中只觉得骇人至极,乔茉浑身一颤,紧接着她看到男人弯下了高大的身躯,修长的食指挑起了自己的下颚。

卫君樾逼迫她的头扬起令她勉强的弧度,目光徐徐扫视过她额角磕破的血迹,又慢慢往下,半遮半掩的脖颈上布满了暧昧红痕。

乔茉强压着心中的惧意,可那眼眶中打转的泪却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晶莹的水珠顺着眼角滴上男人骨节清晰的指间,被捏紧的下颚开始泛红。

秋嬷嬷惶恐不已,当下连连磕头,「殿下旧疾侯爷与夫人很是忧心,甚至彻夜难眠,四姑娘更是在闺房哭红了眼,好在寻到一药方可缓解殿下痛楚……这才将七姑娘送来为殿下治疾……」说着,还不忘给未出嫁的乔瑜铺路。

卫君樾指腹上移,将乔茉僵硬不已的脸颊捏住,似笑非笑,「乔家人,也不过如此。」

他指尖冰凉,一如昨夜摩挲过她全身的温度,乔茉抖得更厉害了。

忽然那手指下移,她瞳孔猛然放大,下意识伸手去推,可她哪拗得过男人的力气,熟悉的无力与惊慌如同噩梦彻底刺激了她的头脑。

乔茉心中思绪混乱,与此同时,杏眸眼底那层害怕下的恨意已然收敛不住。

是他,就是他毁了自己!

腰身扭转成不可思议的弧度,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她红着眼挣脱了男人的桎梏,然後双手拽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嘶——」

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空气凝固了。

卫君樾眼眸微眯,手掌翻转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敢咬本王?」

乔茉双手下意识死死地掰扯他的指节,张大口艰难地呼吸,她不知道他只用了一分力气,只感觉喉咙收紧,唇瓣无力张合,窒息感让她双眼开始发昏。

卫君樾舌尖抵住後槽牙,手中的触感柔若无骨,彷佛只需要他稍稍一个用力就能捏碎。

「不说话?」他恶趣味般将她拉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小姑娘微微张开的唇瓣,泪珠顺着通红的眼尾簌簌而落。

刹那间,卫君樾血液里翻涌起美好之物被弄碎的兴奋,眼神暗了几度。

他记得,昨夜她难捱的低吟很是动人。

「殿……殿下,七姑娘她以身入药只为解救殿下於水火……却不想损了嗓子,怕是无法开口说话……」

秋嬷嬷吓得几欲魂飞魄散,冷汗遍身,万万没想到乔茉竟然敢做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但现下秋嬷嬷更怕他一个不顺心连坐所有人,当下什麽好听说什麽。

「但……殿下放心……侯爷待殿下忠心日月可鉴,姑娘既已是殿下的人,心便也是殿下的,只不过许是这药损了姑娘的脑子,这才神志不清地冲撞了殿下,侯爷曾吩咐过奴婢等,若殿下不喜大可随意惩罚,不必顾……」

「聒噪。」

他随手将快要晕过去的乔茉扔下,大口的空气争先恐後地灌入肺中,乔茉脸都咳得通红。

卫君樾瞳仁浅动,从刚刚到来至此,他终於将视线从乔茉身上移开,他扫视四周,最终落到秋嬷嬷肥硕的身影上。

上位者横来的淡淡一眼让还在奋力推托责任的秋嬷嬷顿感寒意从脚心直逼头顶,不等她意识到危险逼近,忽然上来两名小厮架住了她的手臂,紧接着苏管家站定到秋嬷嬷身前,手指捏住她的脸,长指灵活地伸入她口中。

秋嬷嬷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一条猩红带血的舌头便被扯了出来,而她本人两眼一翻疼晕了过去。

苏管家从容不迫地接过後方小厮递来的帕子,面色平静地擦拭手指,然後弯腰躬身,「污了殿下眼睛,奴才该死。」

卫君樾淡然收回视线,满地血色倒影在他毫无波动的瞳孔中,「自己去领罚。」

苏管家垂头,「是。」

秋嬷嬷的身躯如同破布般坠落,大张的口中血流如注,不一会便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

迸溅的鲜血喷洒到匍匐在地的乔茉呆滞的眼睛上,她脊梁麻木,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味让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是黏腻作呕的。

「殿下,此人如何处置?」常煊问。

卫君樾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道:「本王记得前几日回京时,城东的野狗甚多,好似无人喂食?」

常煊了然,「属下明白。」

「呕……」乔茉胃部再次翻涌起惊涛骇浪,她大睁着乾涸无泪的眼睛,乾呕许久却什麽也吐不出来,极致的恐惧让她几乎支配不起自己的四肢,可也让她寻到了一丝冷静。

秋嬷嬷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这人甚至都没有多下令一句,那管家竟然就直接拔了舌头,还这样轻描淡写地决定了对方的命运。

而自己刚刚……纵然她对秋嬷嬷很是厌恶,但此情此景已经超乎了她所有的认知。

乔茉僵硬地移动瞳仁,男人微蜷的手掌上赫然横陈一排牙印,而那里正冒出点点血丝。

感受到她的目光,卫君樾抬起眼,两人的视线於半空中碰撞。

乔茉猛然一抖,慌乱地敛下脑袋,撑在身後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发丝搭在乾涸了血迹的额间,狼狈不堪。

秋嬷嬷多说几句就被拔舌拉去喂狗,她……还能留个全屍吗?

不行……她不能死,她还想回去,姨娘一定急坏了,还有允珩哥也一定——

允珩哥……可是她已经……

思及此,乔茉鼻尖遽然酸涩,枯涸的眼眶又开始湿润,巨大的恐慌和梦境的破碎彻底击垮了她的心防,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串串掉落。

卫君樾眼神一凛,眉峰皱起,顿住了想上前的步伐。

眼前小姑娘哭得越来越厉害,消瘦的肩膀抖动不止,她咬着手掌隐忍地啜泣,就好像,那夜黑暗中在身下承欢的模样。

只是此时她眼底的惊恐冲散了方才的倔强恨意,和方才炸毛咬他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怕极了他。

卫君樾饶有兴致地扯动唇角,衣摆微动,朝她近了几分。

倏忽间,乔茉哭得哽住,慌手忙脚地往後爬,可她才爬了几寸便感觉到极大的阻力遏制了她的动作,缓缓回眸,只见一只黑靴踩住了她的衣摆。

到她了,到她了吧……

「药人——」

卫君樾打量着她,尾音拖长,状似疑惑。

「那麽究竟是药,还是人?」

乔茉本就没什麽血色的唇瓣在此时更苍白了几分,她不懂他是什麽意思,更无法给他回答。

「殿……殿下……」

银翘抱着被吓晕过去的银环,身子抖得像筛糠,看着眼前一幕唯恐下一瞬乔茉又要做什麽离经叛道之事。

顾不上忌惮方才秋嬷嬷多嘴的下场,她哆嗦着为乔茉开脱,「……我们姑娘待殿下之心日月可鉴,是殿下的人,也是殿下的药……」

「是吗?」

近在咫尺的男人低音戏谑,可听在乔茉耳中却宛如催命音符,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承认这违心的说辞。

想到这里,乔茉撇开头缓缓闭上了眼,心如死灰,反正,总归是要死的。

可预料中的宣判没有出现,衣衫的拉扯感骤离,然後她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

「既然是药的话,」卫君樾松开了踩住她裙摆的脚,虽然在笑,可眼里却没有温度,「那便去药该待的地方吧。」

乔茉愕然抬头,不等她理解他是什麽意思,男人已经转身离开。

苏管家站定在她身前,双手交叠,唇角一如往常噙着浅浅的弧度,仔细看来,这抹笑又吓人得紧。

「姑娘,请吧。」


她们被扔到了王府杂院,这里堆积了许多常年不用的杂物,包括一些寻常药材。

乔茉这才懂了什麽叫「那便去药该待的地方」。

「咳咳……姑娘,您要不住这里,我和银环姊姊住外面就好了。」

满室灰尘,银翘艰难地将晕得不省人事的银环放平到一旁,又忙着过来为乔茉收拾内室。

昨日宁安侯府送人来时来了不少小厮婢女还有婆子,怕的便是在路上遇上什麽差错,然而真正作为陪嫁留在摄政王府的其实只有秋嬷嬷、银环以及银翘。

秋嬷嬷方才得罪了殿下已然身首异处,银环又昏迷不醒,现下便只有银翘来回奔波。

乔茉自从被苏管家带到这处杂院後便一直窝在角落再没动静,银翘叫了好几声没得到回应终於走上了前去,当她看到双目紧闭,双颊通红的乔茉时吓了一跳。

「七姑娘!」她赶忙伸手探上她的额头,果然滚烫一片。

银翘心下大惊,也顾不得内室满是灰尘,连拖带拽地将人拉上了床榻,房中的灰尘在这番动静下簌簌落了几层,黏上了她的发丝。

乔茉先前高热时因着浸了冰水才强行退烧,本身底子就还病着,後来更是穿着单衣跑出去受冻,再加上受惊过度,这下倒是比先前病得更重了。

此处要比先前暂住了一晚的院子还要破败,甚至大门始终紧闭,除了日常送来餐食,根本无人问津。

银翘看着床上昏躺了数日的乔茉急得都快哭了,可她无论怎麽哀求,那些送饭的小厮好像都是聋哑一般,没有多留给她一个眼神。

乔茉又开始作起了那些荒唐的梦,她浑浑噩噩地高烧着,梦境里从姨娘到允珩哥又到许多许多过往的场景,她身处梦魇的迷潭,直到过了三日才稍稍好转。

「以前只听闻摄政王殿下手段残忍,却不料是个这样俊美的男子。」

外面女声尖锐,霎时间刺醒了她混沌的脑海,躺在床榻上的乔茉缓慢地睁开眼。

「银环姊姊慎言,私下议论王爷要是被人听了去……」

「这儿鸟不拉屎的,谁会听见?」银环满不在乎,浑然忘了那日被吓晕过去的人是谁。

忽然,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真的,你就没有想过殿下?」

银翘猛地摇头,脸红得要滴血,她今年不过才十四岁,而银环已经十九了。

侯府中向来有小厮丫鬟成婚的惯例,银环从前的好姊妹不少都嫁了人,她自是懂得要比银翘多。那夜她也守在门外,自然听到了殿中的动静,也难为七姑娘那样瘦弱的身子被折腾了一晚上,光这样想着银环就觉得双腿发软。

「谅你这胆子也不敢想,殿下位高权重,日後指不定会是什麽样,即便是能做个通房,也是飞上枝头了!」

「银环姊姊!」银翘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大胆,生怕旁人听见了这大逆不道之言,「我们……」

「你可知侯府与摄政王殿下其实是不和的?」银环把玩着指甲,幻想着日後能将上面染上蔻丹,小声道:「我曾听说,侯爷在早些年得罪过殿下,现在是在挽救呢。如今殿下对侯府倒算客气,可万一哪天旧事再提,你我作为侯府婢女当如何?」

「当……当先把七姑娘照顾好……」

「蠢货!」银环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戳她的眉心,「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什麽机会出去吗?」

银翘为难,「银环姊姊,七姑娘要是出什麽事我们俩都会没命的……」

银环语塞,感觉和这个笨丫头无话可说,索性再次仰躺到摇椅上,懒得再言。

银翘也不说话了,端着昨日送来的稀粥往室内走,可银环在此时又拦住了她。

「主子的福气是主子的,我们做奴婢的若将命都放在主子身上,那到时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银环姊姊……是什麽意思?」

「既然出不去,便需要个大动静才能引得王府的人注意。」

说着银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倘若这边死了人,即便再无人愿意管,至少也是宁安侯送来的人,届时她们便可趁机哭诉一把,不仅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还得了在摄政王府继续留下来的机会,又怎麽愁再见殿下一面?更何况当初她本就是因相貌不错才被夫人选中陪嫁过来,银环对自己很是自信。

银翘愣愣地看着她瞪大了双眼,半晌才吞吞吐吐开口,「不可以!」

银环撇撇嘴,「也不知为什麽你这样的人也会被夫人选中送入王府,要容貌没容貌,还如此愚钝!」

银翘到底年纪小,被说得脸一阵青白交织,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银环姊姊,夫人只说若七姑娘能在王府安身立命,我们便要好生侍奉……」

摄政王妃之位一直空虚,禹京所有世家都在筹谋着如何将自己女儿送到卫君樾眼前得他多看一眼。而乔茉除了稳住王府和乔家的关系,也是乔家为了乔瑜或者乔珍铺路的垫脚石。

侯府嫡出的女儿,无论是哪一个,论身分地位,都是能担得起摄政王妃的。

银环朝那扇紧闭的房门翻了个白眼,语气十分嫌弃,「你看看里面那位,像是能活得久的吗?再有,即便是四姑娘或者五姑娘能嫁入王府,你真觉得我们能跟着喝上一口汤?」

嫡女出嫁身边自然跟着一道长大的家生子,哪像乔茉这种不受宠的庶女,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银翘抿唇不语,但也不敢忤逆她,默默地再次端起旁边的稀粥往里面走。

啪嗒!银环倏地起身,一把掀飞了她的碗,「我说银翘,你是当菩萨当上瘾了?」

隔了扇门板的吵闹动静极大,乔茉却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目失神地盯着破败的房梁,她将手背搭在额头上蹭了蹭,温度低了点却也没有完全退烧,只不过喉咙的灼烧感倒褪了许多。

她尝试发声,可即便憋到脖颈粗红,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呼……」

乔茉沉沉地闭上眼,吐出肺腔中的浊气,哭了太多次的眼眶因着眼皮的张合酸涩。

她终究是……说不了话了吗?

乔茉哽咽,阖眼躺了会又睁开,然後慢慢撑着手臂下榻,及腰长发未着一丝佩饰安顺地垂在身後。

腿间的痛感较之先前缓解不少,可那隐隐的痛却像是已然根植到了心里,一步一步皆滞涩发疼,羸瘦的细指徐徐碰上门板,吱呀一声,乔茉看到了室外的光亮。

正在不断斥责的银环兀然停顿,转头恰好对上女子平淡的目光。

「姑娘您醒啦!」哭唧唧的银翘眼前一亮。

与银翘的欢天喜地不同,银环十分僵硬。

乔茉就这样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一双杏眸中没有了往日的光亮,像是覆了层死气。

明明眼前的女子瘦弱到好像被风一吹就要倒,可她心底还是忍不住发怵,忽然想起乔茉现在还是说不了话,银环底气又多了几分。

「看什麽看?」她故作镇定地冷哼了声,转身疾步离开。



接下来的数日银翘忙前忙後地为乔茉取来刚送的饭食,乔茉从始至终都没什麽表情,只是麻木地进食,吃不到两口便推开了去。

「姑娘,您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银翘咬着唇,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她自是得不到乔茉的回答,於是在嘟嘟囔囔了一会儿後,又唉声叹气地开始收拾。

忽然,乔茉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翻过掌心,上面赫然出现一道结了层痂的伤痕,那是前几日银翘和银环争执时被推到地上划伤的。

乔茉抿唇,盯着那道伤疤,心里说不清是什麽滋味,除去刚被送到王府时的失控,现在的她已经慢慢寻回了理智。

乔茉後怕於自己最初的胆大妄为,也庆幸自己在咬了卫君樾後还能在此苟延残喘。

她当然明白他不杀她并不是真的看上了自己,那个男人的眼底只有凉薄,她看得分明。

银翘被抓得猝不及防,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松开了她。

乔茉先前卖画见过不少人,其中买她画最多的便是一位聋哑老者,於是她右手叠上左手,比划了两下——

「去涂点药。」

银翘眨巴眨巴眼,「您要吃饼吗?」

「……」

「要吃汤圆?」

「……」

「可是奴婢不知道去哪里弄汤圆,会做倒是会做……就是没有食材……要不明日送饭的侍卫来了,奴婢去问问?」

瞧着小小的姑娘十分苦恼地挠头,乔茉抿了抿唇,有些忍俊不禁。

银翘瞥见她的笑,突然愣住了。眼前女子本就生得极美,即便未施粉黛,衣着朴素,也依旧有着别样的淡雅风情,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只是浅浅的笑意点缀便足够动人心魄。

银翘痴痴地笑,「姑娘,您真该多笑笑的……」

乔茉迷惑。

「真的……太好看了……」

「……」

「……殿下把您放在这里简直暴殄天物!」

自己不会写字,写了她大概也不认识,算了。

乔茉暂时放弃了和银翘的沟通。



摄政王府书房。

「殿下此番旧疾复发应当是回京的那支剑成了诱因。」

这麽多年药物压制,卫君樾复发的频率已经越来越低,这一次若非乔茉被送来,恐怕後果更严重。

「乔七姑娘体内所入药物渗入血液,殿下若时常与之阴阳调和……实有治疾之效。」张太医说着额角冒出冷汗,卫君樾有多麽不喜女色人人皆知,只是这次乔七姑娘尚存一命,说不定便是变数。

眼前的男人指尖点着案桌,静谧周围只剩这轻轻的敲击声。

卫君樾捏了捏眉骨,「什麽药?」

张太医一愣,头垂得更低了,「下官无能……尚且无法查验……」

此药入腹融血,实在难以琢磨。

室内一阵沉寂,张太医心跳越来越快,忽然门外传来声响。

「退下吧。」

张太医如获大释,赶忙告退,紧接着常煊踏门而入。

「属下参见殿下。」

「嗯。」

常煊起身垂眸,「宁安侯世子回京後在福来楼大摆宴席,宴请京中官员,还……还用了殿下的名义。」顿了顿,没听到他的回答,常煊垂头继续,「说……殿下算得上是他的……妹夫。」

缄默良久。

「呵。」卫君樾弯唇,掀起眼睑,语调听不出情绪,「不错。」

常煊抿唇,「……但乔侯爷似乎对世子行径很是不满,大肆斥责了一顿,并遣人送来了道歉信件,殿下,需要属下回应吗?」

「不必。」

常煊道:「除此之外如今边关相对平稳,京中人也不敢动手,只不过昨日戚家次子去了侯府闹了很大一通。」

卫君樾绕过案桌,倚上椅背,慵懒挑眉,「因何?」

常煊犹豫了一下,抬头,「戚二公子……似乎是乔七姑娘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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