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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资讯] 粉妆楼《佛系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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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18 20:34: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粉妆楼《佛系贵女》
{内容简介}
整个後宫都在替皇帝打工,皇后是经理,妃子是员工,
太后是指手画脚的股东,她就是一个混水摸鱼的……总裁夫人?!

身为一个经常加班过劳的搬砖社畜,
燕娇曾经不止一次产生过死了算了的想法,
在上班的尖峰时刻被人群挤成纸片的时候,
被嚣张甲方刁难的时候,被上司指着鼻子骂的时候,她都会想死,
幸运地,她真死了;不幸地,她又活了,成了大昭王朝的燕摇春。

还以为得到系统是上天给她的金手指,殊不知这不是补偿,是报应!
她就说怎麽从穿越成大家闺秀到入宫选秀,这都从宅斗升级到宫斗了,
除了皇帝楚彧莫名的关注之外,她没得到任何系统的帮助,
原来那个人工智障八么八绑错宿主,现在正绑定在楚彧的脑子里了!

它满嘴谄媚之言却一天到晚搞些骚操作,偏偏奖励又特别诱人,
逼得两人不得不携手合作──对,一定得牵手她才能跟八么八沟通!
面对极品男人美色冲击的考验,那些大小任务似乎都不算什麽了,
只是明明说好的可以躺平当咸鱼,为什麽又要努力狂刷好感度?
如果这就是她上辈子救人的福报,还是让她死了吧……

第一章 不如死了吧

身为一个经常加班过劳的搬砖社畜,燕娇曾经不止一次产生过死了算了的想法,在上班的尖峰时刻被人群挤成纸片的时候,被嚣张的甲方刁难的时候,被上司指着鼻子骂的时候,甚至舔优酪乳盖结果把优酪乳洒了的时候,燕娇都会想死。

读书那会儿总说要打败困难,长大後才发现,一切困难都可以把她打败。

当她把那个小孩从车前推开的时候,燕娇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她还有心思琢磨了一下:哇哦,会上社会新闻头条吗?

很快她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死了以後她的房贷怎麽办?

那可是捷运共构宅,两室一厅建筑面积二十八坪的房子,她才刚刚把三百五十万的头期款付完,之後还要再还上二十五年房贷。

一想到这里,燕娇突然就释怀了,要不然还是死了算了吧,这辈子短点儿也没什麽不好的,万一砍号重来,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呢!

被撞飞的那一刻,燕娇甚至开始祈祷,千万别把她救回来,到时候缺胳膊少腿全身瘫痪,还要负担二十五年房贷,想想都令人绝望。

好消息是,燕娇死了;坏消息是,还没全死。

因为临死之前,燕娇忽然听见了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充满悲悯地告诉她,她心地善良,命不该绝,所以要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燕娇沉默片刻,说:「下辈子我可以不还房贷吗?」

那个声音也沉默了一下,答道:「可以。」

燕娇得寸进尺,「我能不能每天光躺着,什麽也不干,不用加班,不用拚命工作,也能活得好好的?」

「当然可以,我会送你一个系统,帮助你走上人生巅峰。」

燕娇十分高兴,「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然後她就重生了。

燕娇穿越到古代,重生成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名叫燕摇春,爹是朝廷命官,虽然职位不高,好歹也是公家饭碗,娘是侯府贵女,可惜红颜薄命,人早早就没了。

燕娇:「……」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退一步想想,至少不用再累死累活地还房贷了吧?还是官家小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很奈斯!

燕娇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发冷,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山似的,死沉死沉的,她吃力地睁开眼,入目是水青色的帐幔,再一转头就看见一座古香古色的屏风,屋里空无一人。

「有人吗……」甫一开口,燕娇就被自己的破锣嗓子给惊住了,喉咙乾渴得要命,彷佛下一刻就要冒火似的。

不远处的桌上放着茶壶,她吃力地爬起来,头重脚轻,差点没栽倒在地,好不容易才喝上水,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老妇人进了门,一看见燕娇,连忙道:「哎哟,大姑娘啊,您怎麽自个儿起来了?快快躺下休息,您的病还没好呢。」

她不由分说把燕娇扶到床边,让她躺下来,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嘴里一边念叨,「那个天杀的贼妇人,竟如此苛刻,您都病成这样了也不肯叫大夫来看看,她这是想要杀人啊!您放心,老婆子已经去同侯爷夫人禀报过了,她很快就派人来接您去养病。」

燕娇脑子晕乎乎的,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渐渐的,她脑子里开始重播起原主的种种过往,燕娇愿意称之为:孤苦小可怜悲惨且短暂的一生,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她那个亲爹燕守仁。

十几年前,燕守仁来京城参加春闱,高中榜眼,被文信侯榜下捉婿,把嫡次女嫁给他,也就是燕摇春的娘江氏,一开始两人确实恩爱了一段时间,然而好景不长,燕守仁得罪了人,惨遭贬官,吃了不少苦头,他心里怨怪侯府不肯帮他,连带的也对江氏不顺眼起来,觉得她虽然出身高门却对自己毫无帮助。

那时江氏正怀有身孕,燕守仁堂而皇之地把外室接回府里,外室也在养胎,月份甚至比江氏还早,江氏大受刺激,没多久便早产生下一个女儿,便是燕摇春。

燕摇春自小体弱多病,原因正在於此。

江氏生的是女儿,那外室刘氏却生了一对龙凤胎,燕守仁大喜过望,有意抬刘氏做平妻,哪怕江氏性子再软也是侯门之女,岂肯受此屈辱?当即以死相逼。

侯府也出面干涉,最终燕守仁勉强打消了念头,但是对江氏越发厌弃了,他甚至不肯给江氏生的女儿起名,以至於直到三年後江氏亲自为她取了摇春二字,燕摇春才真正有了名字。

江氏是个温柔得近乎软弱的女人,她看透燕守仁此人的薄情,在有了燕摇春後便一心教养女儿,精心替她调理身子,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嫁妆,以至於府里的开支捉襟见肘,常常惹来燕守仁的责备和怨怼。

随着燕摇春一日日长大,江氏的身子却逐渐衰弱下去,但是压倒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是燕守仁找上门来的原配。

原来当初燕守仁在赴京赶考之前便已娶了妻子,原配王氏在老家还育有一双儿女,王氏是乡下妇人,性格泼辣强势,也不要什麽脸面,直接拖儿带女坐在燕府大门口骂,骂燕守仁薄情寡义,骂江氏狐媚无耻勾引人夫,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燕守仁连公事都没办完就急匆匆赶了回来,要把王氏带走。

王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当着众人的面撒泼,骂燕守仁不守信义,当初明明说好两年之内就会把侯府小姐休了,立刻接她进京,谁知拖了四五年也没个准信……

江氏听完这些话才知道自己落入了何种境地,当即吐血昏倒,侯府闻风前来,燕守仁却拿出一纸和离书,说他与王氏早已和离了,算盘打得如此精细,哪怕侯府想要质问也无济於事。

江氏到底没熬过去,撒手人寰,侯府等女儿的身後事办妥便派人把燕摇春接过去照顾。

只是过了几年,眼看燕摇春即将及笄,该说人家了,燕守仁又厚着脸皮把人带了回来,此时王氏已经成了燕府的当家主母,刘氏又正当受宠,两人平起平坐,各自育有一双儿女,一天天争来斗去,跟乌眼鸡似的,谁也不服谁,於是无依无靠的燕摇春就成了那个出气筒。

燕摇春肖似其母,性格怯生生的,有些软弱,被欺负了也不吭声,更何况府中也无人替她撑腰,好在还有一个嬷嬷帮衬,是跟随江氏陪嫁过来的侯府老人,否则她早就被那两个女人生吃了。

但即便如此燕摇春还是出了事,某一日她忽然发现王氏的女儿燕芳菲头上戴着一枚金簪子,燕摇春认出那是她亡母的遗物,向其索要不得,反遭燕芳菲羞辱。

兔子急了还咬人,懦弱的燕摇春头一次跟燕芳菲生了争执,最後两人大打出手,虽然燕摇春力气不敌对方,却生了一口好牙,她把燕芳菲给咬了。

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王氏闻讯赶来,二话不说抬手先搧了燕摇春几巴掌,又命人拿竹条抽了她一顿,罚她跪在院子里,哪怕天上下起大雨也不让她回屋,直到燕守仁下值回来方才放人。

燕摇春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被王氏这麽一折腾,她不出意外地病倒了,当夜便发起高热,钱嬷嬷心急火燎地去请大夫,王氏却不让,说小病而已请什麽大夫,不要浪费钱。

钱嬷嬷恨得直咬牙,无奈之下只好去侯府搬救兵,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燕摇春并没有等到她回来便已经去世了。

燕娇不禁唏嘘,她原本以为自己每天加班,负债二十五年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更惨的人,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等等——

燕娇忽然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更惨的人,好像变成了她?

钱嬷嬷察觉到床上的女孩儿忽然变得两眼无神,直瞪瞪地看着床帐上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她不禁紧张起来,问道:「大姑娘,您怎麽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燕娇气若游丝,喃喃道:「要不我还是死了算了吧……」

钱嬷嬷见她如此灰心,像是失去了求生意识,眼神也渐渐黯淡下去,彷佛体内的生机正在一寸一寸抽离,她登时大惊失色,连忙叫道:「姑娘,大姑娘!您别这样,二小姐知道了得有多伤心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您是有福气的人,往後总有苦尽甘来的那一日……」

钱嬷嬷一边苦劝一边用手去狠掐燕娇的人中,燕娇疼得皱起眉,忽然想起来她还有一个系统,说要让她这辈子走上人生巅峰。

苦尽甘来指日可待,不如再熬一熬吧,好歹她现在没有房贷要还,也不用加班……这麽一想,燕娇终於缓过气来,眼里渐渐有了神采。

钱嬷嬷也大松一口气,不住给她抚心口,劝道:「可千万别钻牛角尖啊,您要是有个什麽不好,岂不是叫那两个贼妇人得意死了?换作老婆子,恐怕埋在土里都要气得爬起来!」

燕娇给她逗笑了,一下岔了气,吭哧吭哧地咳嗽起来,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嬷嬷在不在?钱嬷嬷?」

钱嬷嬷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不多时回来,满脸是笑地道:「好姑娘,是侯府派人接您来了。」

燕娇,不,现在是燕摇春了,她坐起身来,慢吞吞地想,换个地方养病也好,继续在这地方待下去,她真怕自己会想不开寻短见。


「这话是真的?」王氏从黄杨木圈椅上腾地弹起来,惊讶万分,连连追问道:「宫里要选秀,你是听谁说的?」

和她说话的人正是大女儿燕芳菲,她道:「是小菊告诉我的,昨晚爹爹宿在那贱人的院子里,她就在旁边服侍,听得真真儿的。」

王氏一听,登时火冒三丈,横眉倒竖,破口大骂道:「这天杀的杂种羔子,黑了心的傻王八,当初合该一刀剁了他,叫他这心眼子偏到南天门去了,我才是当家主母,他但凡有什麽好事都先想着那贱人,倒瞒起我来了!」

王氏娘家原是杀猪的,生了一身横肉,力气颇大,粗鲁不堪,如今到了京师也穿起绫罗绸缎来,学着些官家娘子的拿腔捏调,但是一到着急时候就露了原形。

燕芳菲心里厌烦母亲这泼妇样儿,岔开话头,「行了行了,现在不是算帐的时候。娘,宫里说了,这次选秀只要是官家小姐,年满十六都能参选,您和爹爹说一声,让我入宫去。」说到这里,她又道:「我以後要是成了妃子娘娘,给您撑腰,您哪还用得着担心东苑那个小贱人?」

王氏眼睛一亮,连声道:「好!好女儿,这倒是个好出路,等你那王八爹回来,娘就跟他说,一定叫你入宫。」


文信侯乃是在大昭建国之初,江家先祖追随太祖皇帝征战平乱,後被追授的军功虚衔,位从三品,列九等侯,并无封地实权,世袭至如今,侯府已大不如从前,尤其是老侯爷在世之时,曾因脾性差得罪过许多人,在燕摇春的印象中,文信侯府已算是没落了。

不过没落归没落,江老夫人还是惦记着这个外孙女的,特意派了车马来把燕摇春接回去养病。

马车是从侧门走的,钱嬷嬷气道:「哪有这样的规矩?正经嫡出的大家小姐,出门却要走侧门,天底下都没有这样的荒唐道理!」

赶马车的小厮隔着帘子道:「这不是没法子嘛,夫人特意叮嘱过,别叫那恶妇知道了,免得又撒泼,闹起来没个消停,叫人看笑话,她是个不要脸的,咱们侯府还要脸哩。」

「真是红皮萝卜紫皮蒜,仰脸老婆低头汉,」钱嬷嬷呸了一声,「一家子什麽东西!可怜我家大姑娘,平白叫他们折磨……」

老妇人说着眼眶泛红,是真心实意地为燕摇春难过,哪怕燕府里还有两位姑娘,年纪都比燕摇春大,但是在钱嬷嬷眼里,她家大姑娘才是真正的小姐,不是那些个土鸡瓦狗能比的。

燕摇春正靠在软枕上休息,她最是见不得老人伤感,便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轻声细语地哄道:「好嬷嬷,你之前不是说我是有福之人,往後苦尽甘来了,我给你买个大宅子住着,再请二十几个丫头伺候你,每天吃香喝辣,光躺着什麽都不用做。」

钱嬷嬷果然被她这些话逗乐了,嗔怪道:「大姑娘尽拿这些俏皮话来哄老婆子,每天光躺着不动,人不是废了吗?」

燕摇春想,那简直是她梦中的生活啊,至於废不废的,当个废物有什麽不好?世界上厉害的人物那麽多,总是需要废物来衬托一下的,为什麽不能是她呢?

马车行驶了大概两刻钟才终於抵达文信侯府,钱嬷嬷扶着燕摇春进了门,有一行人迎面而来,打头是一个身着葡萄紫缎绣交领长衫的妇人,容貌生得端丽清秀,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温雅气息,正是燕摇春的舅母张氏,如今的文信侯夫人。

她见到燕摇春便怔了一下,面上露出愕然和心疼,快步过来一把将她抱住,上下打量。

「姣姣,怎麽一阵子不见就病成了这副模样?」侯爷夫人又斥责钱嬷嬷,「你是怎麽照顾姑娘的?」

钱嬷嬷惭愧垂首,也不敢辩解。

燕摇春便拉了拉侯爷夫人的衣袖,道:「嬷嬷很好,是我自己没出息,让舅母伤心了。」

侯爷夫人已红了眼眶,摸着她憔悴苍白的小脸,心疼道:「那时就不该让你回去,这叫我如何向母亲交代啊。」

燕摇春幼时被接到侯府,便是舅母亲自教养的,吃穿住行,一概与侯府的小姐公子无异,如今见她落得这般情形,侯爷夫人心中疼惜万分,抱着燕摇春哭了一场,又道:「我已请了大夫,等你半晌了,快先看一看吧。」

一行人簇拥着燕摇春去了花厅,让一位老大夫给她诊脉看病。

望闻问切过後,老大夫又开了方子,叮嘱道:「小姐先天不足,本就体弱,好在从前精心将养过,底子尚可,这次算是侥幸拣回了一条命,以後更是要万分小心,不能随意动怒,也不能急跑急跳,平和静气,方得长久。」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不祥,侯爷夫人听得白了脸色,连忙让他开一些调养身体的方子,等大夫走了她又抱着燕摇春哭了一回。

燕摇春脑子晕乎乎的,有些不好受,也没什麽精力安慰对方,无奈之下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舅母,我是不是该去给外祖母请个安?」

侯爷夫人一边拭泪一边道:「你外祖母一早就去寺里还愿了,还不知道你要来,想是眼下也快回府了。」

她见燕摇春精神不好,便让人带她下去休息,说等老夫人回来就派人来叫她。

燕摇春晕得厉害,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形同昏迷,中间被推醒,喝了一碗药,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钱嬷嬷正好推门进来,见她睁着眼,忙道:「大姑娘身子好点了没有?老夫人已经回府了。」

燕摇春虽然醒了,却一根指头都不想动,恨不得在床上躺到地老天荒,跟床板长在一起,但这肯定不现实,她是来人家府里养病的,不好太失礼。

燕摇春内心充满了痛苦,还是认命地爬起来,忽然就有一种上辈子早起上班的既视感。

她跟着钱嬷嬷去见了江老夫人,祖孙俩又是一通抱头痛哭。

江老夫人如今五十有四,鬓发斑斑,精神矍铄,拉着燕摇春的手不住地抚摸,两眼湿润,道:「真是造孽,我早说了那燕守仁不是什麽良配,你外祖父非不听,把你娘嫁过去,倒生生害了她,她向来最是温柔乖顺,可就是太乖顺了,有什麽苦处只肯自己咽下,从来不向我们吐露半个字,好孩子,你往後可不要学她……」

燕摇春又安慰了她一阵。

祖孙俩坐在一处说话,江老夫人让她好生养病,什麽都不要想,只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侯爷夫人笑道:「可巧你表哥前两天还问起你,要是知道你来了,不知有多高兴。」

江老夫人问她,「怀瑾还没下学?」

侯爷夫人道:「应是快了。」

正闲谈间,忽闻外间响起丫鬟的声音,「小少爷回来了。」

「我娘呢?」

随着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竹帘子被打起,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踏进了门,那人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袭青色云鹤暗纹圆领文士袍,五官与侯爷夫人有几分相似,显得俊朗斯文,带着几分书生气质,正是侯府的小少爷江怀瑾。

侯爷夫人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今日下学倒是早,怕不是有人去给你报信儿了?」

「报什麽信?」江怀瑾正纳闷,紧接着就看见了燕摇春,双目微微一亮,笑道:「原是姣姣来了,早知道你来,我今儿就跷课了。」

「说什麽浑话,」侯爷夫人嗔道:「叫你爹听到了训你。」

江怀瑾几步过来,在旁边的圈椅上坐下,他生了一双柳叶眼,不笑也带着三分温柔,侧头打量燕摇春几眼,道:「怎麽好像瘦了些?还是长高了?」

说起这个侯爷夫人就来气,道:「还不是她那个继母,实在刻薄得很,也不怕遭报应。」

江怀瑾微微拢起眉心,「怎麽回事?」

侯爷夫人便把燕摇春生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江怀瑾的表情有些愤怒,生气道:「他们实在欺人太甚了,往後就让姣姣还住我们府里吧,不要再回去了。」

侯爷夫人苦笑,「你当是娘和祖母不想吗?哪是这麽容易的事情呢,姣姣毕竟姓燕,她亲爹还在,血浓於水,就是闹到皇上面前去我们也是没理的。」

江怀瑾显然是被气着了,沉着俊脸不说话,侯爷夫人见状便岔开了话题,和老夫人说起旁事来。

燕摇春开始放空脑子发呆,等回过神时才发现两人都齐齐看着她,她怔了一下,道:「怎麽了?」

江老夫人道:「算算时间,姣姣也该十六了吧?」

燕摇春还没反应过来,侯爷夫人笑着道:「三月份就满十六了,姣姣只比怀瑾小两岁呢。」

燕摇春不知话题怎麽就绕到自己年龄上了,便听江老夫人来了一句——

「是该准备说人家了。」

燕摇春当即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像是一种应激反应,就和工作时听到要加班一样。

燕摇春实在没想到,上辈子她被催婚,重活一辈子,竟然还要再经历一次这种痛苦,况且在古代,女子十六七岁就要嫁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燕摇春的脸色有些发白,那两人却并未察觉。

江老夫人忧心忡忡道:「姣姣那个继母王氏,一个乡下妇道人家,性情泼辣,没什麽见识,这就罢了,她还待孩子如此苛刻,怎麽会肯替她找个好人家?她不把姣姣卖了就不错了。」

侯爷夫人叹了一口气,「姣姣的婚事是握在她爹和继母手里的,咱们说一千做一万,他们若是不点头,到时候依然讨不了好,还要落人口实。」

江老夫人想了想,坚决道:「不行,我还是要想个办法,不能叫他们害了姣姣一辈子。」

接下来他们还说了什麽,燕摇春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婚事婚事……

好在江怀瑾发现不对,问道:「姣姣是不是不舒服?」

侯爷夫人听了连忙对燕摇春道:「你病还未好,先去休息吧,都是自家人,不要拘礼。」

丫鬟领了命,扶着燕摇春出去了。

离开屋子後燕摇春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对小丫鬟道:「我想随便走走,你去忙吧。」

小丫鬟见她确实没事,这才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第二章 坏後母逼婚

廊下有一汪花池,此时正是初夏时节,荷花含苞欲放,荷叶田田,晚风习习吹来,水面上泛起微澜,夕阳像是洒落了一把碎金子,熠熠生辉,水面上有浮萍点点,青翠可爱,一条锦鲤游过来,嘴巴一张一阖,专心地吃那浮萍。

燕摇春看了半天,灰心地想,做人果然很累,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没了房贷还有催婚……

她越想越後悔,之前就不该答应那个声音,什麽重活一辈子,还说给她什麽系统,现在也没个影儿,估计是当机了吧,好烦,早知道当初就不做人了。

「姣姣。」

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燕摇春转头看去,只见江怀瑾顺着长廊走过来,道:「怎麽没去休息?」

他俊朗的面孔上露出几分关切,燕摇春忽然想起,原主似乎对这个表哥很有几分好感,然而她此时毫无交谈的慾望,也懒得探究什麽,只道:「还不困。」

江怀瑾见她兴致缺缺,犹豫了一下,试探道:「你是在为母亲和祖母说的事情担心吗?」

燕摇春微怔,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遂含糊道:「是吧……」

江怀瑾欲言又止,却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只好静静地陪着她看了很久的鱼,最後,他像是下定了什麽决心,道:「不要怕,姣姣,表哥会帮你。」

燕摇春的表情有些茫然,「帮我?」


「你说什麽?」

上好的青白釉莲花纹茶盏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侯爷夫人霍然起身,满面震惊道:「你再说一遍?」

江怀瑾低着头,咬牙道:「娘,我、我想娶姣姣为妻。」

「你在说什麽糊涂话?」侯爷夫人脱口而出,看着自己的儿子,蹙起眉头,道:「你是有婚约的人了,怎麽能娶姣姣?」

江怀瑾微微抿唇,抬起头直视她,道:「那只是小时候大人的一句戏言而已,岂能当真?何况儿子不喜欢宝乐郡主,郡主也没瞧上儿子,这算什麽婚约?」

侯爷夫人反问道:「那听你这意思,你是瞧上姣姣了?」

江怀瑾的耳根微红,没有说话。

侯爷夫人恍然顿悟,蓦地退了一步,坐在圈椅里,自言自语道:「难怪了,你从前就喜欢跟姣姣一处玩,後来姣姣被接回燕府你还闹了好一阵子脾气,连学堂都不肯去,我那时只道你是舍不得妹妹,每次姣姣来府里你都特别高兴,读书也不认真了……」

她这麽一说,江怀瑾的脸就越发红了。

侯爷夫人看着他,沉默片刻,摇首道:「此事恐怕不行。」

「您是担心燕府不同意?」江怀瑾解释道:「咱们文信侯府世代勳贵——」

侯爷夫人加重了语气,「娘的意思是,此事不可行。」

江怀瑾当即愣住,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他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母亲会反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为什麽?娘,您不是也一直喜欢姣姣,拿她当亲女儿吗?倘若我娶她为妻,岂不是亲上加亲?如此一来,您和祖母就再也不必担心燕府对她不好了。」

侯爷夫人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是真心喜欢姣姣,也是真心拿她当亲女儿看待,可是……我从没想过要让她做儿媳妇呀!」

江怀瑾紧紧皱起眉,万分不解,「为什麽?」

侯爷夫人只好道:「我是看着姣姣长大的,人品模样性格,样样都好,只是……她并不是你的良配。」她站起身来,「这件事往後就不必再提了。」

江怀瑾不肯甘休,杵在那里,脚下如同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看着侯爷夫人的眼神有些冷,负气道:「您不给个理由,我就去和祖母说,祖母比您心疼姣姣,她一定会同意的。」

听了这话,侯爷夫人既生气又心寒,不敢置信道:「难道在你眼里,娘是这麽一个口是心非的虚伪小人吗?」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好,好,」侯爷夫人深吸一口气,道:「你要理由,娘就一桩桩说给你听。

「一来,姣姣是燕守仁的女儿,此人是什麽品行你不知道?欺上瞒下,卑劣无耻,又贪慕权势,还有他那个原配夫人,乡下屠户出身,撒泼耍横是出了名的,他们燕府在京城里早就成了一桩笑话,这样一家子人,雁过都要掠下一把毛来,侯府和他们做亲家,往後还不知要生出什麽事端!

「再说其二,」侯爷夫人顿了顿,道:「当初明王妃怀着身孕,我与她闲谈,王妃曾笑言,若她生的是个女儿,两家便结为姻亲,纵然当时只是一句戏言,但只要宝乐郡主一日未曾订亲,这戏言便一日作数。」

江怀瑾表情微变,道:「可以解除婚约——」

「天真!」侯爷夫人打断了他,素来温和端丽的面孔上没了笑意,堪称严厉,「明王是何等地位?那是先皇的嫡长子,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就连当今天子都要对他礼遇三分,倘若你开罪了他,往後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看着儿子满面苍白,手足无措,侯爷夫人叹了一口气,但是依旧没有心软,硬声道:「此事我不会答应的,你以後不要再提了,至於姣姣,我和你祖母会想办法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定不叫人欺负了她去。」

说到这里,她又狠了狠心,道:「从明日起,你就搬去马行街的宅子住,那边清静,你好生读你的圣贤书,准备明年的春闱,不要叫旁事分了心去。」

看着儿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侯爷夫人心里也很不好受,重重叹气,发愁地揉了揉眉心,她思量着这件事,枯坐了半宿。


不知不觉间,燕摇春在侯府已住了好几天,日日喝药,顿顿食补,她都快吃吐了,好在身子渐渐有了起色,只是看着仍旧瘦弱。

之前大夫叮嘱过叫她静心休养,燕摇春就真的很静心,她一天到晚不是躺在床上就是窝在躺椅里,总之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上了真正的神仙日子。

燕摇春眯着眼睛,看廊下蛱蝶翩飞,心想,其实活着还是挺好的嘛。

至於即将要被催婚的事情,她也想开了,在目前看来,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既然无解,那就明天再想好了,运气好的话,明天死了就不用解决了。

安慰完自己,燕摇春心满意足地继续会周公,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钱嬷嬷把她叫醒,轻声道——

「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呢。」

燕摇春只好慢吞吞地起来,她来侯府之後就住在江老夫人的偏院里,只需走过一道月亮门,再过一道长廊便是主院了。

燕摇春入了小厅,江老夫人正坐在榻边,笑着向她招手,「姣姣来,我让人给你裁了新衣,快来看看合不合适。」

那是一件雪青色的对襟衫裙,做工精细,用料上乘,摸起来柔滑轻软,正适合夏天穿,尤其是上面的刺绣,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江老夫人替燕摇春理了理襟口,慈和笑道:「这匹料子是宫里赐下来的,颜色正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

少女五官清秀漂亮,皮肤白生生的,被那衣裳衬着,越发眉目如画,江老夫人打量着她,目光中露出几分怀念,道:「真像啊,咱们姣姣和娘亲长得一模一样,当年她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呢。」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

燕摇春最是见不得老人难过,心里也有些发酸,便着意说一些好听的话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江老夫人果然被逗笑了,祖孙二人其乐融融。

正在这时,外间有丫鬟来禀,说侯爷夫人来了。

竹帘子被打起,侯爷夫人进了小厅,表情有些凝重。

江老夫人见了便问道:「这是怎麽了?」

侯爷夫人看了燕摇春一眼,低声道:「母亲,燕府派人来了,要接姣姣回去。」

江老夫人的脸上登时没了笑意,冷道:「姣姣来了这许多时日了,现在想起来接人了?告诉他们,姣姣的病还没好全,暂时不能回去。」

侯爷夫人微一犹豫,江老夫人立即察觉了,道:「你有话就说,扭捏什麽?」

侯爷夫人苦笑道:「岂会等到母亲开口?我当时就回绝过了,只是燕府的人着实……」她说着,面露无奈,道:「着实有些厉害,他们说了,要是姣姣这次不跟着回去,他们就在外面嚷嚷,说她不事父母,不敬长辈,母亲,这是要坏姣姣的名声啊!」

「岂有此理!」江老夫人气得摔了茶盏,声音都哆嗦了,「那恶妇……她、她岂敢……」

燕摇春见她如此激动,连忙替她抚背顺气。

侯爷夫人也吓了一跳,立即起身扶了一把,连声道:「母亲您别急,不如我先暂且去将那些人打发了,他们就是叫花子打架,穷横,再没别的手段可使了。」

江老夫人愠怒道:「那就让他们白白毁了姣姣名声?」

侯爷夫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文信侯府是勳贵世家,来往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没遇到过这种市井无赖,简直如滚刀肉一般。

正在这时,一旁的燕摇春忽然开口道:「外祖母,我的病养得差不多了,现在回去也好。」

江老夫人自然是一万个舍不得。

燕摇春握着她的手摇了摇,笑着哄道:「等再过一阵子我就回来看您和舅母,到时候您可不要嫌弃我烦,把我赶出去才好。」

江老夫人忍俊不禁,道:「乖孩子,谁舍得赶你?外祖母第一个不饶他!」

临走时,侯爷夫人把燕摇春叫到一旁,道:「难得来一回,原是该给你送一些用得上的东西,只是你那位继母实在是精明,以往送的那些缎子、吃食还有药材,你一样都没拿着,全落在她们手里了。」

她说着将一个荷包放在燕摇春手中,叮嘱道:「如此倒不如折成现银,你自己留着傍身,可千万别叫她瞧见了。」

燕摇春推辞不过,便收了下来,又向侯爷夫人道谢。

侯爷夫人疼惜地看着她,伸手替她捋好鬓发,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姣姣,你别怪舅母啊,舅母也没有办法。」

燕摇春不知她这话是什麽意思,愣了一下才笑道:「舅母待我这麽好,怎麽会怪您呢。」

她捏了捏那荷包,分量很实在,她这位舅母人还怪好的呢。


燕摇春回到燕府已经是晌午时分了,一个下人见了她,道:「五姑娘,夫人叫您去一趟花厅。」

燕摇春直觉没有好事情,那个继母不知又要闹什麽么蛾子了,她一向擅长知难而退,问道:「我能不去吗?」

那下人愣住了,「不、不行的吧,夫人会生气的。」

燕摇春盘算了一下,如果不去的代价仅仅是王氏会生气,那也没什麽大不了的,於是特意绕开花厅,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王氏在花厅坐了半天,茶都喝了两壶也不见燕摇春来。

一旁的燕芳菲狐疑道:「娘,她不会是听到风声了吧?」

王氏不耐烦地竖起眉,道:「能有什麽风声?这死丫头出去那麽久,谁会给她通风报信?再说了,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儿,我一个後娘做到这个分上,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换作在咱们村里,她得跪下来给我磕两个响头。」

「话虽如此,」燕芳菲嘀咕道:「我怎麽觉得她不会乐意呢?那姓张的长得忒丑,肥头大脸,还是个对眼儿,燕摇春不肯嫁怎麽办?」

「不嫁也得嫁,由不得她,」王氏语气蛮横,拍了拍手里的礼单,喜气洋洋道:「想不到这死丫头还有点用处,这麽多聘礼呢,能置办好多地了,到时候再买两个铺子,咱们家就发达了。」

燕芳菲连忙道:「娘,您说好了要给我打一副头面的,还要置办新衣裳,我进宫要穿呢。」

王氏轻瞪了她一眼,把礼单藏进袖子里,道:「看你那小气样儿,行了行了,肯定少不了你的。」


「嬷嬷,钱嬷嬷!」一个丫鬟站在院子门口,探着身子往里呼唤。

不多时,屋里出来了一个老妇人,正是钱嬷嬷,她见了那丫鬟,讶道:「珠儿,什麽事?」

名叫珠儿的丫鬟急急对她招手,等钱嬷嬷近前,方才小声道:「夫人给五姑娘说亲了。」

钱嬷嬷大吃了一惊,「什麽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珠儿道:「有人请了媒婆上门说亲,夫人和老爷已经答应了,礼单都送过来了。」

钱嬷嬷不可置信道:「怎麽如此草率?我们姑娘都不知道这事呢,那人姓甚名谁,什麽家世?」

珠儿压低声音答道:「我听主院的红梅姊姊说,是一位姓张的人家,住在城东豆腐坊,家里好像是商户,送礼单的时候那人也上门了,红梅姊姊说,远看像冬瓜,近看像蛤蟆,总之不是个好模样儿。」

「商户?」钱嬷嬷差点气晕过去,拍着大腿骂道:「他们也做得出来!好好的官家小姐,怎麽能嫁给一介商户,这不是糟践人吗?」

珠儿道:「想是聘礼给的多,老爷和夫人心动了。」

钱嬷嬷唾了一口,「我呸!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真是掉钱眼里了!不行,我得赶紧去知会姑娘一声。」

燕摇春正在睡觉,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弱的缘故,她总觉得睡不够。

钱嬷嬷顾不得许多,忙将她推醒,把事情告诉她。

燕摇春睡到脑子放空,神智模糊,起初压根没听清她在说什麽,满面茫然,「啊?」

钱嬷嬷急得要上墙,「哎哟我的姑娘!出大事了!快醒醒神,那贼妇人要给你说亲事了!」

燕摇春用力晃了晃头,强行打起精神来,这才终於知道发生了什麽事,王氏要把她嫁给一个蛤蟆了。

钱嬷嬷忧心忡忡,道:「这可怎麽得了?她这是要把您往火坑里推啊!」

说着又把燕守仁夫妇痛骂一顿,但见燕摇春正抱着被子,垂首不语,以为她心里难过,正想安慰几句,却发现她竟是闭着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打起瞌睡来了。

钱嬷嬷哭笑不得,道:「您怎麽半点都不着急啊?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燕摇春睡眼惺忪,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道:「这大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着急又有什麽用呢?反正又不是明天就嫁,明天再说吧。」

万一明天就死了呢?

燕摇春往後一倒,躺在软枕上,很快又有了睡意。

钱嬷嬷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家姑娘真是心窝子里能跑马,这都睡得着。

燕摇春这一觉睡得很不顺利,因为没多久又有人来打扰她了,隔着门窗,一个尖利的妇人声音隐约传来——

「……反了天了!敢把老娘的话当成耳边风?老娘白等了她好半晌,她倒好,猫在屋里头不出来,去,把她给我拖出来!」

紧接着门就被人粗鲁地踹开了,伴随着钱嬷嬷的阻止——

「使不得,我家姑娘的病还没好,正在休息,夫人有什麽话等她醒了再说也不迟。」

「老东西,放你娘的狗屁!」王氏骂道:「她害的什麽病?懒骨头病吗?老娘今天就给她治一治,把这一身懒筋都抽了!」

燕摇春终於彻底被吵醒了,感觉到有人来掀她的被子,下意识伸手扯住,睁眼一看,对方是一个面貌凶恶的婆子。

那婆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五姑娘,夫人叫您起来说话。」

燕摇春心里的火就上来了,这种在熟睡时被吵醒的感觉,就好像棺材板被人掀了一样,让她很想给对方一拳。

那婆子见她没反应,只用一双幽黑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看,直勾勾的,让人心里瘮得慌,她又大着胆子去拽燕摇春的被子,还没等使劲儿,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好似响鼓敲重锣,叮铃匡啷,面皮登时火辣辣地烧起来。

那婆子痛呼出声,有几人立即呼啦啦冲进来,打头一个就是王氏,还没等她开口,燕摇春就率先发难——

「你是不是有病?」

王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气得横眉倒竖,「你骂谁?」

燕摇春面无表情地道:「谁不让我睡觉,我就骂谁。」

「好啊你!」王氏当即怒不可遏,指着燕摇春骂道:「你个小贱人,出去一趟,回来可了不得了,有人给你撑腰了?敢这样同老娘说话?我今天不揭下你一层皮,你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说着便捋起袖子要亲自动手。

她是乡下出身,做惯了农活的,力气颇大,燕摇春当然不可能是她的对手,钱嬷嬷连忙要去阻拦,却被几个丫鬟婆子拖住,她急得叫道:「大姑娘,快跑,快跑啊!」

谁知燕摇春非但不跑,反而从枕头边上拣起一支银簪子,抵在喉咙上,无所畏惧地道:「你打啊,你敢打我,我现在就去死,明天你就得把聘礼退了。」

霎时间,空气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燕摇春,这还是那个安静软弱的五姑娘吗?

就连王氏都被她唬住了,动作僵在那里,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小贱人,还敢威胁我,你以为老娘怕你不成?」

话虽如此,那举起的巴掌到底没敢落下。

燕芳菲忙冲过来将她拉住,「娘!您冷静点!可千万别让她死了。」

燕摇春死了,聘礼就得退回去,那她的头面和新衣裳怎麽办?

燕芳菲一边着急一边向几个丫鬟婆子使眼色,众人心领神会,连忙一拥而上,拖的拖抱的抱,都是劝王氏不要和燕摇春计较,王氏有了台阶下,这才佯作不情愿地收手,嘴里还不乾不净地骂了一通,悻悻地带着人走了。

等人都离开了,院子里又清静下来,钱嬷嬷连忙上前查看燕摇春的情况,心有余悸地道:「好姑娘,您刚刚怎麽敢的?可吓死老婆子了,她要是真动手怎麽办?」

燕摇春懒懒道:「大不了就去死,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呸呸呸!」钱嬷嬷又气又好笑,嗔怪道:「童言无忌大风刮去,这个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燕摇春拉起被子,再次躺下,慢吞吞道:「说了又怎麽样,反正也死不了。」

死了是好事,死不了也是好事,事已至此,不然还是先睡觉吧。

钱嬷嬷满心发愁,道:「您的亲事可怎麽办呢?」

燕摇春已经闭上眼睛了,嗯了一声,含糊道:「我想想,看有没有……办法……」

话没说完,人已经睡着了,钱嬷嬷哭笑不得,又转念一想,不行,她还是得去告诉侯府一声,可万万不能让那对贼夫妇得了逞。

第三章 八么八上线

侯府那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江老夫人当即就被气晕了,侯爷夫人吓得一面给她掐人中一面让人赶紧去请大夫,阖府上下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好在江老夫人不多时就醒过来了,刚一睁眼就大哭起来,「我那命苦的外孙女儿啊,怎麽就摊上这麽一对狼心狗肺的爹娘,她下半辈子可怎麽活啊?」

侯爷夫人也红着眼圈,替她抚背顺气,安慰道:「母亲别着急,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等侯爷回来,咱们再一起想想法子。」

江老夫人哭了一下午,想起这事儿就直掉眼泪,侯爷夫人寸步不敢离。

等到文信侯回府,江老夫人拉着儿子的手,一个劲道:「姣姣是你妹妹唯一的血脉了,可不能让那一家子人这麽作践啊!实在不行,舍下这张老脸不要,我也要去燕府把她带回来!」

文信侯连忙安抚她几句,又沉思片刻,道:「说起来,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江老夫人拭泪,急急追问道:「什麽办法?」

文信侯便道:「宫里很快就要大选了,咱们把姣姣的名字报上去,让她入宫参选,如此一来,燕府自然不敢让她嫁人了。」

江老夫人和侯爷夫人都是一怔,面面相觑。

片刻後,侯爷夫人迟疑道:「这……倒是一个法子。」

江老夫人却摇首,语气苦涩道:「可那皇宫里……又岂是寻常人待得了的。」

眼看她又要落泪,文信侯便道:「母亲想岔了,姣姣只是入宫参选,又不一定会被选中,到时候想个计策让姣姣落选,儿子再趁机和皇上求一个恩典,给她指个婚,往後燕府就再也妨碍不着她了。」

江老夫人听罢,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


不知是不是上一次被燕摇春的话唬住了,王氏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了一点,不过好的程度十分有限,只是不像从前那般随意苛责打骂了而已,她觉得自己已经很给燕摇春面子了。

燕摇春则是无所谓,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对自己的亲事半点都不上心。

她没吵没闹,王氏觉得非常满意,想着那丰厚的聘礼,简直每天都要乐醒,便把心思都放在了燕芳菲入宫选秀的事情上。

这一日晌午,雨後初晴,天气颇好,燕摇春难得起了兴致出去遛弯儿,路过花园时听见前面传来争吵声,她抬眼看去,是两个女孩儿,正是她的二姊和四姊。

燕守仁一共有五个孩子,除了燕摇春以外,王氏育有一子一女,长子燕博文,如今二十有二,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一天到晚吃喝嫖赌,女儿是燕芳菲,另外还有小妾刘氏所出的一对龙凤胎,一个叫燕博武,一个叫燕惜蝶,只比燕摇春大两个月。

原配和小妾是天生不对盘,王氏痛恨刘氏狐媚下贱,夺走了丈夫的宠爱,刘氏则看不起王氏是个屠户女,乡下泥腿子,两人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这麽年了都不见消停,她们的儿女自然也一样。

燕芳菲今日穿了一袭杏色对襟衫裙,脸若银盘,柳眉吊梢眼,五官看起来有些凶,不是很漂亮,只勉强算得上清秀。

相对而言燕惜蝶就好看了许多,容貌清丽可人,细眉细眼,她认为自己的侧脸最好看,故而平日里总是微斜着看人,无端端就透着几分刻薄和傲慢,很容易惹起别人的反感。

两人吵了有一阵子了,燕摇春兴致勃勃地在旁边吃瓜,过了一会儿才大致听明白了她们在吵什麽,似乎是府里请了一位画师来绘像,两个都想着争先画。

燕芳菲肖似其母,脾气凶蛮,言词粗鲁,骂道:「我娘才是正室夫人,我是嫡出的小姐,你一个小妾生养的狗屎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也敢和我争?赶明儿叫我娘把你们通通发卖了。」

燕惜蝶也不是省油的灯,冷笑着啐了一口,「乡下来的泥腿子,官话都说不明白,还知道什麽嫡出庶出呢,我是小妾生的,你又是什麽东西?真要说起出身,你比得上西苑里的那一个吗?人家才是正室大夫人生的,你一个杀猪匠也敢自称嫡出,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燕摇春:「……」

乡下出身本就是燕芳菲的痛脚,如今被燕惜蝶抓住机会狠踩,险些气歪了鼻子,正想破口大骂,一抬眼就看见了燕摇春,当即命令道:「你过来!」

眼看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燕摇春这会儿想走也不成了,只好慢吞吞地挪过去。

燕芳菲揪着她的衣袖,满面怒意道:「你来说说,我是不是嫡女?」

燕摇春开始说废话,「如果大姊姊是嫡出的话,那就肯定是嫡女嘛。」

燕芳菲转怒为喜,洋洋得意地看着燕惜蝶,「听见了没?」

燕惜蝶脸色难看,骂了一声,「没用的软骨头。」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骂燕摇春的,谁知燕摇春却跟没听出来似的,面露惊讶之意,指责燕惜蝶道:「你怎麽能这麽骂大姊姊呢?太没有教养了。」

燕芳菲一下就抓住了没教养这三个字,立即出击,「果然是庶出贱婢,平时再怎麽装知书达礼也没用,底子就是下贱粗俗。」

燕惜蝶气死了,翻了个白眼骂她蠢货,两人当即又对掐起来,燕摇春站在旁边看热闹,时不时煽个风点个火,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旁边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那个……两位小姐,你们这画像今日到底还画不画了?老朽还要赶去别家呢。」

那画师是个半百老人,受邀前来为燕府的两位姑娘作画,画好的像到时候会送入宫中,以作选秀之用。

画肯定是要画的,最後还是燕摇春出了一个主意,燕芳菲和燕惜蝶才终於消停了,那就是两个人同时画。

初夏的日头开始有些晒人,尤其是到了晌午更是炎热,燕摇春坐在廊下乘凉,手里捧着一牙新鲜西瓜,翠绿的皮儿红红的瓤,一口咬下去鲜甜多汁,她一边吃一边指挥,「二姊姊,你往左再靠一点儿,哎,对对,这样更显瘦,更漂亮。四姊姊,你要再挺一挺背,不能驼着,这样看起来更有仪态,端庄大方。」

外头的太阳白花花的,晒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花池里开着几丛芙蕖,粉嫩喜人,燕惜蝶探着身子低头嗅花,做出沉醉之状,而另一边燕芳菲则是半躺在贵妃榻上,一手举着玉壶,拗出一个饮酒的高难度动作。

两人面上还要保持着微微的笑意,整个人都快抽筋了,不多一会儿就开始汗流浃背,几个丫鬟都快把扇子摇出残影了也没有凉快多少。

燕芳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太累了,我就不能换个姿势吗?」

燕摇春啃了一口清甜的西瓜,腮帮子鼓鼓,大摇其头,「二姊姊,你听说过贵妃醉酒吗?当初杨贵妃就是以这样的姿势让皇帝对她神魂颠倒,什麽後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燕芳菲本就没读过什麽书,听了这话眼睛不禁一亮,已经开始憧憬起日後的盛宠了,如果她的画像能迷住当今天子的话,那当上皇后岂不是指日可待?

旁边传来一声冷哼,燕惜蝶霍然站起身来,面露不悦。

燕摇春立刻把水端平,「四姊姊这姿势也好看,我听说古有闭月羞花的典故,以四姊姊的姿色,不比什麽貂蝉西施差,王昭君也要自愧不如。」

燕惜蝶可没有燕芳菲那麽好糊弄,燕摇春从旁边的托盘里拣起一块西瓜,递给老画师,笑咪咪地道:「老先生,您说对吧?」

老画师吃着西瓜,乐呵乐呵地点头,「是,是,老朽画了一辈子的画,就没见过这麽好看的人儿,配上那朵芙蕖花,哎哟,真个绝了。」

燕惜蝶果然缓了表情,喝了一盏茶後又坐了回去,继续拗那累死人的造型。

等两幅图画完,她们已经被太阳晒得险些中暑,更惨的是皮肤都晒黑了一个度。

燕摇春啃完最後一块西瓜,打了一个饱嗝,她惬意地眯起眼,看了看天色,唔……是时候回去午睡了,夏日炎炎正好眠啊。


过了两日,文信侯带着一卷画轴亲自去了一趟礼部。

礼部尚书与他颇有交情,讶异道:「未曾听说过贵府有适龄女子啊。」

文信侯笑了笑,道:「是本侯的外甥女儿。」

礼部尚书恍然,并没有多加追问,只是笑道:「既是侯爷家的小姐,定然能入皇上的眼,一举中选。」

文信侯心中暗道,可千万别中选,否则真不知该如何向老母亲交代,他面上却是笑着与对方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礼部尚书把卷轴交给书吏,所有参加选秀的女子都要经过礼部和户部核实背景家世,待确认无误之後再送至慈宁宫,等太后筛选一遍最後送到天子面前。


两个小内侍展开画轴,上面绘着一位妙龄少女,手持罗扇,容貌清秀温婉,笑容娇羞。

身着朱衣的大太监躬着身子,恭敬念道:「宋知琴,年十七,户部员外郎宋浏之女,善诗书作画……」

念完一遍,没听到回应,大太监偷眼往上看去,身着常服的年轻天子坐在御案後,正在看摺子,一手拿着朱笔,长眉微微皱起,彷佛正在思索着什麽。

大太监见状便轻轻抬手,两个小内侍立即会意,把画轴卷起来,放在一边。

「苏红玉,年十六,光禄寺少卿苏闵之女,善琴棋。」

「燕摇春,年十六,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燕守仁之女……」

景光帝楚彧倏地抬起头,一双瑞凤眼锐利地扫过四周,冷冽如刀锋。

大太监吓了一跳,立即噤声,惶惶道:「皇上?」

楚彧道:「你们方才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了吗?」

几个宫人面面相觑,纷纷摇首,「奴才什麽也没听见。」

正当楚彧以为是自己听错的时候,那个古怪的声音再次响起,非男非女,像是在掐着嗓子说话——

「系统编号八么八将竭诚为您服务!我们的宗旨是贴心无痛,快速安全地帮助宿主走上人生巅峰。」

楚彧:「……」什麽东西?

楚彧确信那个声音是在自己的脑子里响起来的,因为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听见,这未免太诡异了,是神仙?还是鬼怪?

年轻的天子不动声色,拿起一本摺子翻看,就像完全没听见似的。

很快,那个声音继续道:「半个月後,宿主您即将入宫参加选秀,为了增加竞争优势,八么八为您挑选了以下培训课程:弹琴,练舞,读书,请问您今天学习哪一项呢?」

参加选秀?

楚彧的目光微凝,心中的疑惑越甚,这个叫八么八的东西,好像是认错人,误以为他是某个秀女了。

因为楚彧一直没有回答,於是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弹琴,练舞,读书,请宿主至少选择一项。」

楚彧道:「不——」

「该任务为新手任务,在完成之後,系统将会为您发放以下奖励:玻璃制作法。」

楚彧蓦地顿住,若有所思,抬起手轻轻一摆,示意宫人退下,这才试探问道:「玻璃是何物?」

然而那个声音并没有回答,对方似乎无意与他沟通,而是执着地又重复一遍,楚彧只好道:「选择读书。」

「好的,宿主选择了读书,为时四个时辰,请立即开始吧。」

楚彧看着满案的奏摺,心想:批摺子算不算读书?

最後,他还是拿了一本《通典》放在奏摺旁,一边批摺子一边看书,一心二用,效率倒也很不错。

待摺子批完已是下午,楚彧又叫了几个大臣入内议事,依然是手不离书,耳听八方,如此直到夜深时分,楚彧心中略一估算,应该有四个时辰了。

然而下一刻,那个自称八么八的声音忽然响起,「宿主今天偷懒了,任务失败,奖励不予发放,请明天再接再厉,早日走上人生巅峰。」

楚彧沉默片刻,问:「你的宿主叫什麽名字?」


次日清早,卯时二刻,天还未亮,疏星闪烁着,风里带着夏日早晨特有的清爽,吹过数丈高的宫墙,鼓楼上的宫灯轻轻摇晃着,投下明灭不定的剪影。

慈宁宫此时已亮起了灯火,宫人们忙碌起来,皇帝前来给太后请安,母子二人相对而坐,寒暄闲谈,宫女捧上新沏的茶,然後悄无声息地退下。

太后如今已过天命之年,保养得宜,瞧着只有四十多的模样,唯有眼角带着些细纹,露出几分老态来,她拈着青瓷茶盏,问道:「昨日派人送去的秀女画像,皇帝可有看中的?」

楚彧答道:「母后的眼光一向极佳,都由您决定就好。」

太后笑了一笑,道:「毕竟是给你纳妃,还是要你喜欢才行。」她说着将茶盏慢慢放下,道:「知道你不喜这些琐事,但你登基也这麽些年了,後宫里只有那几个人,还都是些不中用的,上一回右相几位大臣求到哀家面前来,一把年纪了哭得老泪纵横,说皇帝膝下无子,皇嗣艰难,哀家心中实在惭愧,这才提议选秀,充纳後宫。」

楚彧听了,道:「让母后操心了,是儿子不孝。」

太后轻叹一口气,「哀家也不愿意讨你的嫌,可皇后如今身体抱恙,这偌大的後宫,哀家不管,谁还能管呢?」

「是,儿子明白母后的心意,」楚彧略一沉吟,道:「儿子喜欢精通诗书之人,有书香气,性格也温婉些。」

太后面上露出几分笑意,道:「这次参加选秀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多多少少也是读过书的。」

「读过书和精通诗书还是有差距的,」楚彧淡淡道:「儿子想着,既然离复选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就让那些秀女再多读一读书,陶冶性情,也是大有益处。」

太后欣然道:「皇上有心了,自当如此。」

楚彧又坐了坐便去上朝了,外头立即有宫人进来轻手轻脚地收拾茶盏等物,太后一伸手便有贴身的宫女搀起她。

入了内间,宫女笑道:「皇上从小就喜欢看书,就连选妃也要选知书达礼的。」

太后却不以为意,「他到底还是年轻,这後宫里的女子,多读了几本书便自诩聪明,无风也要搅起三尺浪来,折腾得很。」


很快宫里便下了圣旨,大意是当今天子青睐有学识的女子,命所有参选的秀女都必须读书,每日至少要读够四个时辰。

这道旨意传到燕府里的时候把王氏和燕芳菲给急坏了,燕芳菲自幼在乡下长大,压根没上过学堂,大字不识一个,会读什麽书?

而燕惜蝶就不一样了,她娘刘氏虽然只是一个小妾,但家道中落前也算得上书香门第,吟诗作赋、识文断字不成问题,否则当初也没法勾搭燕守仁了。

燕惜蝶胜了燕芳菲一筹,心里可算是痛快极了,走路都是抬着下巴的,时不时还要冷嘲热讽一通。

燕芳菲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两人掐得天翻地覆,甚至还动了手。

燕摇春听说这事的时候,光是想想都能知道现场有多激烈,可惜她没赶上,不由遗憾,看来做个吃瓜乐子人也是需要运气的。

然而没等她感慨完主院就来了人,说老爷和夫人叫她过去一趟,燕摇春直觉没什麽好事情。

到了花厅,一进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王氏正在高声骂人,她声音又尖又利,骂得也十分难听——

「猪头狗脸的小畜生,还敢动手打我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模样,人皮包着狗骨头——」

旁边的燕守仁坐不住了,低声斥道:「你够了。」

「够什麽够?」王氏越发来火,道:「三个鼻窟窿眼儿,多出你这口气,你就知道护着那对小贱人,你看看芳菲,看看,这脸叫那小婊子挠成什麽样了?她还怎麽进宫选秀?」

燕芳菲哭哭啼啼,一张脸被挠了好几道血口子,跟猫抓了似的,颇为凄惨,可见燕惜蝶下手的时候压根没留情面。

燕守仁沉默了一下,声音也弱了几分,道:「惜蝶不是也挨了两巴掌……」

「我呸!才两巴掌?」王氏唾了一口,发狠道:「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糟烂玩意儿,我今天非得揭她一层皮不可!」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当即撸起袖子冲到燕惜蝶面前,揪着她的头发,啪啪就是几巴掌,燕惜蝶痛得尖叫起来,王氏是屠户出身,那力气岂是一个娇弱小姑娘能比的?

刘氏连忙上前去拦,王氏毫不客气,又是啪啪两巴掌甩她脸上,刘氏也痛叫起来,扑到燕守仁怀里,涕泪连连地哀求。

满屋子闹哄哄乱作一团,燕摇春在一边看乐子看得很是起劲。

燕守仁瞥见她来了,立即提高声音喝道:「行了!别闹了!丢不丢人?」

王氏出了一口恶气,终於消停了,还不忘在燕惜蝶脸上狠掐一记,这才转身坐了回去,一口气儿灌了一盏茶,勉强平复了情绪,抬眼看见燕摇春,她才想起正事。

「叫你过来是有个事情告诉你,张家刚刚派人来了,说下个月二十八就是黄道吉日,还有一个多月,你准备准备,到时候嫁过去,至於嫁妆我会给你备好,你就不用操心了,该有的都少不了,安安心心等着嫁人就行。」态度是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与方才的撒泼凶蛮判若两人,她见燕摇春没吱声,声音略大了些,「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燕摇春慢吞吞地道:「听见了。」

那顺从的姿态给了王氏一种错觉,误以为燕摇春接受了这桩婚事,十分满意地道:「你还算听话,比那小贱人好。」

燕守仁也在打量燕摇春,因为江氏的缘故,他向来不喜欢这个女儿,好在她和她的母亲一样安静乖顺,知书识礼,让他觉得很省心,再一对比泼辣粗鲁的王氏,燕守仁又有些怀念起那个温柔的女人来,他觉得自己是喜爱江氏的,不然也不会答应与她成婚,只可惜……

燕摇春回了自己的院子,问钱嬷嬷,「之前舅母给了我一个荷包,您看见在哪了吗?」

钱嬷嬷道:「给您收在柜子里了。」

她把荷包找了出来,燕摇春打开一看,里头有两个圆滚滚的小银元宝,问过钱嬷嬷,大概只有五六两的样子,再加上从前的一些积蓄,也才不到三十两。

燕摇春叹了一口气,二十多两,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能买屋子吗。

太难了……她琢磨了半天,最後还是选择摆烂,不然明天再说吧。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既然那麽多,不如再拖拖。

於是燕摇春心安理得地睡下了,困意袭来之前,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麽事情……对了,那个声音说会给她一个系统,帮助她走上人生巅峰。

所以,系统呢?不会是当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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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台言_鲸鱼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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