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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资讯] 莳萝《梁上好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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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莳萝《梁上好婚》
出版日期:2025/01/22
内容简介
抓捕采花贼不小心成了梁上君子,害得礼部郎中之女颜华棠与他共度一宿,
身为刑部侍郎,他沐之升自是要一力承担,
提亲时,她继母却说话阴阳怪气还想攀关系,把他祖母气得不行,
但新婚夜两人的谈心,让他决定护她一世,
所以祖母在新妇敬茶时给她下马威,他立刻跳出来维护,
也会在上街时偷偷订制发簪送她,差点被惊马踩踏时救她於马蹄之下,
两人过得甜蜜,她为他做亡母才会做的栗子糕,却成为旁人眼中钉,
对方不仅大张旗鼓上门送小妾,还恶毒地命人暗中散播时疫,
本以为一切皆在掌控中,他家娘子却还是中招染疫,并且命在旦夕……


第一章 误打误撞嫁良人

「天啊!这是怎麽回事?」

「小姐快醒醒,您没事吧?」

「此等场面简直伤风败俗,佛门清净地居然做出这等事情,这成何体统?」

「哎哟,这不是刑部的沐侍郎吗?他怎会跟颜家小姐独处一室,还这般衣衫不整的?」

几声惊呼响起,其中还夹杂着自家丫鬟快急哭了的呼唤。

颜华棠悠悠醒转,看着身上略显凌乱的衣着、披散的头发以及身旁还昏迷着的男人,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里是位於京郊的菩提寺,占地极广,香火鼎盛,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会来这里参拜,有时候连皇亲国戚都会来,说是国寺也不为过。

不过此地离京城有些远,来回一趟花费的时间不好估算,早期时常发生香客无法在城门关闭前回来的情况,引起了不少的纠纷,直到有人出钱帮助菩提寺修建禅房供香客暂住,这才免除了许多麻烦。

颜华棠母亲的忌日刚过,昨天她带着丫鬟婆子来菩提寺点长明灯,顺道也替两个弟弟祈福,希望菩萨保佑他们一生健康平安,参拜结束後眼看着时辰晚了,大约来不及入城,她便派车夫骑马回去禀报一声,说她要宿在寺里,明日一早再来接她回府。

吃完斋饭之後她让贴身丫鬟自去歇息,不用跟着,还笑说「这里是佛寺,谁敢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做坏事」,说完自去大雄宝殿听诵晚课,待到晚课结束才回了自己住的禅房。

然而颜华棠一推开门便感觉到不对劲,屋内似乎有着其他人的气息,她左右瞧看一番都没发现异样,正暗嗔自己疑神疑鬼,打算脱衣就寝,谁知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就在她身後响起。

「砰」的一声,吓傻了颜华棠,也惊动了住在隔壁的丫鬟们。

「小姐,发生什麽事了?」婢女竹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然而等了好半晌也没听到自家小姐的声音,正欲推门而入,颜华棠才开口道—— 

「没事,我不小心踢倒了椅子,你回去睡吧。」

「小姐没受伤吧?需不需要奴婢进去帮您看看?」

「没事,脚踢疼了而已,过一会儿就好了,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回城呢。」

「小姐没事就好,那奴婢就回屋了,小姐有事就喊一声,奴婢会马上过来。」

「嗯,去吧。」

很快地,屋外没了声音,颜华棠却犹不敢放松,因为那人直挺挺地倒在她身上,人事不醒了!

这下该怎麽办?

她愣愣地看着昏迷前还硬是伸手往她身上某一处点了一下,哑着嗓音说了句「赶走她」才昏倒下去的男人,陷入了沉思。

她虽然不通武学,话本子却没少看,也知道男人刚刚是对她点了穴,却没想到有一天会亲眼见证,还是在她自己身上!

虽然现在不用担心他对自己做什麽,但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说,还如此亲密地抱在一起,换谁来看都会觉得事情不单纯。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站起来,可惜不管怎麽努力就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直至尝试到全身冒汗、累得不行,她才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然後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前来叫人的不是颜华棠的大丫鬟梅红和竹绿,而是一个平时不怎麽在跟前伺候的三等丫鬟,小丫头在门外叫了好久都没听到里面有动静,便小心翼翼推门查看,哪知道门一开就见到这等画面,当即吓得尖叫出声,很快地就把住在附近厢房的女客吸引了过来。

本朝对女子的规范虽然不像前朝严苛,可女子贞节依旧是不容许有半点瑕疵的,所以醒来後,看见门口站着的人群,颜华棠心里很清楚,她的名节已经没了,除非嫁给这名男子,不然未来等着她的除了去庵里长伴青灯古佛,就是一根白绫吊死的结局。

这时,沐之升动了一下,缓缓张开眼睛,一抬头就看到怀里抱着一位姑娘,神情不禁有些迷茫,头还疼得很,他揉了揉後脑莫名出现的肿包,脑中闪过些许昨晚的片段—— 

他昨天追捕犯人时不慎中招,原本躲在某一间屋子的房梁上,可不知怎麽地,头好像被人敲了一记闷棍,意识模糊前隐约看到有人靠近,他便下意识出手点了那人的穴道,接着就昏过去了,想来那时犯人朝他撒的是药性颇强的迷药……

思绪回笼,他刚想挪开身子就听见周围的吵杂声,皱着眉头望去,惊觉自己成了被注目的焦点,再结合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懊恼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颜华棠说—— 

「对不住了,姑娘。」



沐之升和颜华棠在菩提寺厢房内共处一夜的消息很快传回京城,高门贵族们对此议论纷纷,添油加醋之後什麽版本都有,甚至已经开始偏离了事实,说是沐之升半夜强闯人家姑娘的厢房,怎麽离谱怎麽来。

沐之升所任职的刑部平常没几个人想踏进这个地方,毕竟牵扯到刑部一般都没啥好事,不过今天不同,不少好奇心旺盛的官员特地绕过来,抓着人就开始问情况,问最多的当然是沐之升的「香艳事蹟」。

但他的同僚们全都有志一同的表示—— 坚决不信沐侍郎是登徒子!

在他们的认知中,沐之升就是个老古板,在路上迎面碰上一个女子他都会撇开视线,眼神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交集,更别说是闯厢房这种行为。

於是等沐之升休养两天後来到刑部,众人立刻围了上去。

「大人,究竟出什麽事了?」刑部郎中范有维忧心忡忡,他有着一对八字眉,皱起来时眉毛下垂更甚,看上去有些滑稽。

沐之升摇摇头,「大意了,不小心被贼人暗算。」

另一名刑部郎中周德光惊讶地瞪大眼,「凭大人的身手抓那杨浩该是易如反掌,怎麽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杨浩是个恶名昭彰的采花贼,每回欺辱得逞後都会在受害女子身上用刀刻下特殊标记,犯案性质非常恶劣。

按理说,区区采花贼不用刑部侍郎出马,偏偏杨浩那小子身手不错,之前在别处犯案时几次被发现都能游刃有余的逃走,衙门的捕快根本逮不住,眼看受害女子越来越多,百姓怨声载道,说衙门纵放恶人,京兆府尹扛不住了,只好向上呈报,希望作为主掌刑狱的刑部大人们给予帮助。

这案子,刑部尚书作主接了,可由於刑部主要精力还是在审讯、查找证据这一块,会武功的人并不多,最後这件差事便托付给了沐之升,谁知竟出了意外。

「他趁我不注意撒了把药在我脸上。」沐之升咬紧後槽牙,一想到那天的情形依旧是紧皱眉头。

刑部查出杨浩的落脚处,原先的计画是其余人守好门窗防止杨浩逃跑,由沐之升来制伏犯人,准备就绪後沐之升「砰」的一下,踹开门闯了进去。

屋内的杨浩被惊了一跳,看清来人,以及门窗外影影绰绰的人影,他也很快就冷静下来,想着不过又是一群酒囊饭袋罢了,不想先前的零失败让他低估了这里是卧虎藏龙的京城,只以为自己很快又能顺利逃脱甚至还有闲心调笑。

「这位大人长得不错呀,要不是我不搞断袖,你这张脸还挺对我胃口的。」杨浩挑了挑眉,那多情的桃花眼迅速眨了几下。

可沐之升并不打算多费唇舌,举着刀就刺过去。

杨浩手腕一翻,一柄匕首随即出现挡住攻击,不过短小的匕首到底没有长刀攻击范围广,加上沐之升的实力比先前那些官兵高出一大截,很快地他就感觉到吃力,知道再继续打下去讨不了好,便趁着躲避的空档突然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把红色粉末往沐之升脸上撒,随後翻出窗子与外面包围的人打斗起来,但外面的人实力不如沐之升,不过三两下便让杨浩逃脱。

屋内,沐之升因闪躲不及吸入了些许粉末,当下没发现有任何异样便又继续追捕,谁知追到菩提寺的时候他猛地觉得头晕目眩这才惊觉不对劲,最终不仅人没逮到,还跌跌撞撞误闯女子厢房……

想到这儿,沐之升抬头问道:「颜姑娘呢?她怎麽样了?」

他在家时听了自家大哥带回来的消息,听说那位姑娘是礼部郎中颜思德的千金。

「听说回去就被禁足了,虽然尚书大人亲自去颜家说明了事情经过,可外头那些人不明白啊,姑娘家的名声又那麽重要……哎。」周德光叹了口气,为颜华棠感到惋惜。

闻言,沐之升沉默了。


一整个下午,只要想到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好姑娘被他连累得後半辈子不知道该如何过下去,沐之升内心就特别难受,总觉得应该要做点什麽才行,於是等回府後,他立即来到沐老夫人梁氏的延寿院。

沐家乃是武将世家,沐老太爷多年前不幸战死,长子沐景翔接替其志镇守边关,受封镇西将军。

本以为沐之升也会跟随父亲的脚步成为一名武将,没想到他却走上科举这条路,十六岁连中三元进了翰林院当侍读,短短六年就爬到刑部侍郎的位置,在整个京城至今仍是众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少年得志本该意气风发,可沐之升身上却有股不属於他这个年纪的沉稳,所以即便他晋升飞快也没人质疑他走後门或耍特权,都相信他是凭着自己的实力打拚出来的。

「给祖母请安。」沐之升拱手作揖。

梁氏今年五十好几,身穿苍青色马面裙,裙摆处是织金如意纹样,头上是同色系的抹额,端的一派贵妇人样。

她一脸慈爱地看着二孙子,「升儿今天怎麽回来得这麽早?还以为你在家躺了两天,回去後必然要多待点时间呢。」

沐之升是个人尽皆知的工作狂,一忙起来吃饭喝水都顾不上,这可苦了他的贴身小厮思砚,三不五时就要被心疼孙子的梁氏叫去叮嘱几句,每次回来思砚就哀怨地盯着自家主子,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沐之升很快说明来意,「孙儿有事想请祖母帮忙,祖母应该也知道我那天出事的时候连累了颜家姑娘,我想请您去慰问一下,表达我的歉意。」

梁氏闻言愣了下,随即点点头,「是该这麽做,虽说你并非有意冒犯,可对她的清誉总归有损,於情於理我们的确都得去道个歉,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帮着把那些流言压下来。」

「是啊,现在市井中到处流传着那些子虚乌有的瞎话,还越说越离谱,这不是想生生逼死那姑娘吗?」沐之升蓦地脸色一沉。

想起从菩提寺回来後祖母生怕他吸入的药粉有什麽毒性还没发出来,於是他被迫在家中休养,更请了大夫在家坐镇,就想着有状况能随时处理,他说了自己好得很祖母愣是不信,非得要他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肯让他下床,哪里知道就在他被关在家里时,外头的流言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梁氏沉默了下,她好歹年岁摆在这儿,想得比孙子深远得多,如今最麻烦的还不是流言,而是颜华棠的未来。

她派人查探过了,颜家现在的当家主母陈氏乃是小妾上位,而颜华棠是去世元配苏氏所生,丧母嫡女又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可想而知颜华棠在家里的处境有多艰难,如今又出了这档事,陈氏怎麽可能不抓住机会大作文章?只怕颜华棠接下来的日子难过了。

「祖母,若有必要孙儿愿意负责。」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把梁氏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抬起头惊愕地道:「你说什麽?」

沐之升态度坚定地重复了一次,「孙儿愿意负责,娶她为妻。」

他原先以为只要官府表明他和颜姑娘确实是清白的就行了,可他错算了人心的丑恶,那些人不会有怜悯同情之心,有的只会是定要将人打入泥里的卑劣思想。

所以那怕只能减轻一点点伤害,他都愿意担负起责任,毕竟她本就是因他而名声有瑕。

他这话若是放在发生这事之前说,梁氏指不定会开心到跳起来,天晓得她为了晚辈们的婚事有多操心,她头上的白发有一半都是那几个臭小子的功劳。

大儿媳妇柳氏去世一年後她曾劝老大再娶,但老大非说他待在边关好几年才回来一次,不想祸害好人家的女子守活寡,说什麽都不愿续弦,至今後院也只有一个没有生养的姨娘。

除了大儿子,两个孙子也不让她省心,都二十有二了还不考虑成亲,搞得她天天在房里长吁短叹,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才能抱到重孙。

现在可好了,二孙子愿意娶妻了,却是因为要负责,这样的婚姻怎麽会幸福?但这件事情终究是沐家理亏……

梁氏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沉重地点了头,「我知道了,过两天我就去颜家登门拜访,看看他们是什麽态度。」

「好,多谢祖母。」沐之升起身行礼,「那孙儿就先告退了。」

梁氏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看着二孙子离去的背影,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吩咐底下人准备笔墨,她要写送给颜家的帖子。



颜家,明岚院。

颜华棠斜靠在榻上,手上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完全看不出前两天在经历过一场足以毁掉她一生的憾事。

一旁的梅红竹绿面面相觑,两人脸上的神情充满忧虑,尤其竹绿眼眶泛红,几乎要哭出来。

那天本该是她去唤小姐的,却因为临时有事分不开身,这才把差事交给别人,要是她在肯定会第一时间关门低调处理,现在让小姐陷入这般被动的境地,她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姐,现在该怎麽办才好?」竹绿哽咽地问道。

颜华棠神情从容地翻了一页,「不怎麽办,等呗。」

梅红皱紧眉头,「抓到您这麽大的把柄,夫人那边肯定会有动作,小姐不打算防范吗?」

「我能怎麽防范,别忘了我正被禁足,什麽事儿都做不了。」颜华棠仍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我大概知道她会怎麽做,无非是藉此事败坏我的名声,再随便找个人家把我嫁了。」

竹绿更慌了,忍不住跺了跺脚,「都说女子嫁人犹如迈入第二人生,嫁得好一世荣华,嫁不好,这一辈子就算毁了,这关乎到您一辈子的幸福啊,您怎麽能这麽轻描淡写!」

颜华棠终於放下书,她招招手让两丫鬟上前,分别摸了摸她们的头,「你们两个还信不过我吗?我不会让自己落入那般境地的。」

颜华棠今年已经十八岁,别的姑娘在她这个年纪早就嫁人,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了,可三年前母亲因病过世,她依制守孝三年,才会拖到现在亲事还没着落。

母亲离开一年後父亲就把陈氏扶正,陈氏从当姨娘时就不安分,成为主母後更是想尽办法为难自己和弟弟华明,要不是还顾忌着不想落个苛待元配子女的恶名,加上她处处提防,姊弟俩早不知道去哪哭去了。

「可是……」竹绿还想说话。

颜华棠直接打断她,「别可是了,你要真有心想帮我就去探探正院的动静,我多获得一些消息也能多做一重打算。」

她这两个丫鬟各有所长,梅红行事稳重伶俐,梳头和化妆的手艺更是一绝,因此她的起居事务一律由梅红负责。

竹绿有着一张十分讨喜的圆脸,个性活泼开朗,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爱,警戒心也会直线下降,使得她在打听事情时总能无往不利,久而久之这类的活儿颜华棠便会交给她去办。

梅红也劝道:「小姐说得不错,你快去吧,这里我守着就行了。」

竹绿觉得有理,乖乖出门去打听消息了。

等房里只剩主仆二人,梅红才说出她的另一重担心,「小姐,外头谣言四起,学堂那边可能也知道了,我怕影响大少爷的心情,也怕他一时冲动跑去找夫人说些不该说的话。」

「这一点倒是不需要担心,华明他可以忍下来的。」颜华棠说着苦笑了下,若不是家里这种情况,一个十岁的孩子何必处处忍气吞声?但想到另一个人,便又笑了,「不仅他自己忍得住,华永也会帮着劝说的。」

颜华永是陈氏所出,姊弟三人的关系很好,而这有大半都要归功於才八岁的颜华永相当很有主见的关系,是非善恶也分得很清楚。

她曾无意中听见陈氏对华永说些诸如「颜华棠不是家人是坏人」、「颜华明将来会夺走你的位置」之类不着调的话,他不但没有听从反而义正词严地反驳回去,把陈氏气得不行。

从那天之後她就真心把颜华永当成亲弟弟,也在心里感叹陈氏心肠不怎麽样,倒是真的生了个好儿子。

梅红点了点头,不再担心颜华明那边,站到一旁等着竹绿打探消息回来。

竹绿来到正院时却发现陈氏不在,连休沐的颜思德都不在,但她明明记得老爷夫人今天都没有出门啊。

她拉住一个路过的小丫鬟,皱眉打听道:「老爷和夫人呢?怎麽没看见人?」

小丫鬟歪着头回答,「府里来客人,老爷夫人都去正堂接待了。」

「知道是谁吗?」竹绿继续打听,能让两位主子都出面,来头想必不小。

「就是镇西将军府的老夫人啊。」小丫鬟一脸天真,「我听其他姊姊们说,许是来商讨小姐的事儿。」

听见这话,竹绿脑中彷佛有雷鸣乍响,轰的一声让她呆愣了一瞬,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急匆匆转头就跑,在回明岚院禀报还是去正堂打听消息的念头在脑中转了一下,随即她就往正堂跑去。


正堂内,颜思德身穿墨绿色直裰坐在主位上,他相貌英俊,纵使已近不惑也不减其帅气,反而多了股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旁边坐着的陈氏样貌艳丽,一袭绯红色袄裙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珠翠满头,保养得宜的她看上去彷佛才快三十岁。

梁氏在心里摇了摇头,都说娶妻当娶贤,这陈氏妩媚有余端庄不足,一身装扮都没有点当家主母的样子,反倒更像只狐狸精。

「颜大人、颜夫人,老身今日是特地代孙儿来赔罪的,虽说不是有意,但影响了姑娘家清誉是不争的事实,於情於理我们都应该出面道歉。」

心中想归想,梁氏没忘记自己今日是来做什麽的,因此姿态摆得很低,说完使了个眼色让身後的下人把赔礼拿上来,件件价值不菲。

这些厚礼让颜思德眼睛都看直了,他是寒门出身,能考上科举全是靠身为商户的苏氏娘家资助,尽管他也在官场打滚多年,可职位太低,压根就没见过什麽好东西。

苏家是做药材生意起家,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年少相识,成亲後恩爱非常,苏老太爷的後院更是只有苏老夫人一人。

苏老夫人生下一子一女,苏氏身为家里唯一的女儿,自然备受宠爱,当年他们夫妻原是不同意苏氏和颜思德这门婚事的,原因就在於他们看穿了颜思德的秉性,奈何那时的苏氏情根深种一心要嫁,夫妻俩无奈之下只能勉强点头。

苏家祖籍并不在京城,颜思德考中科举後才将生意拓展过来,为的就是让苏氏能有个依靠,足可见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的爱女之心,直到两人过世後,家中产业便交给苏氏的弟弟苏宪达打理。

「那敢问老夫人对此事有什麽想法?」陈氏态度淡淡地问,她好歹是官家千金,见识到底多了些。

梁氏思索片刻,「外头流言如沸,老身以为应该先想办法将那些不实之语压下去,否则拖得越久对令千金越不利。」

陈氏才不管那个,她在乎的是要怎麽利用这件事把颜华棠一脚踹入泥坑,永远爬不出来。

她虽是庶女,但因为姨娘受宠,在家中的地位并不低,当初她看上了颜思德俊俏的外表,想让父亲来个榜下捉婿,谁知颜思德已经成亲了,而且苏氏符合三不去中的「与更三年丧」和「糟糠之妻不可弃」,这辈子想休妻是不可能了,但她有信心,凭藉自己的手段牢牢抓住颜思德的心,於是不顾姨娘的反对,毅然决然入了颜家当妾。

嫁进颜家这些年,她自认对颜思德的脾气也有几分了解,他自认男人就该在外打拚,而内宅是女人家的事,因此从不对内宅之事指手画脚,可往好听了说是文人风骨,往难听了说就是装清高自傲。

他因为苏家的商户身分而瞧不起苏氏,认为自己是因为缺少有权有势的岳家升官之路才会这般艰难,还因为陈氏出身书香门第就对她颇为敬重,所以陈氏没少利用这点离间苏氏和他之间的夫妻之情。

可她没想到的是,苏氏并未因为颜思德的嫌弃就哭着闹着讨说法,只是一应按照「规矩」办事,让她服侍用膳、早晚都要请安等等,虽然没有刻意为难,但桩桩件件都在提醒她认清自己的身分。

这些她都能忍,但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生下华永後,苏氏居然将孩子抱离她身边,导致她和华永只能在逢年过节时才有点时间能够独处,幸好三年前苏氏就病重去世了,她也说服了颜思德将她扶正,这才成功将华永接回来扶养。

然而她的恨意早在苏氏将她儿子夺走的那一刻冲上天际,现在有机会将苏氏的孩子打入深渊,她怎麽也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陈氏看了颜思德一眼,他轻咳一声,开口道:「沐家的诚意只有这样吗?」

梁氏微微皱眉,「不知颜大人还想要沐家做什麽?」

「您的孙子坏了我闺女的名声,难道不用负责吗?」颜思德沉声说着,伸出两根指头。「我现在给您两个选择,一是您孙子娶我女儿,二是帮我的官职往上升一升,有更高的官职我才能更好的保护我女儿的未来。」

他倒不是拿乔,对於苏氏他或许有埋怨,但对儿女他还是疼爱的,这回也是真的心疼女儿,怕她一辈子嫁不出去,陈氏看出了他的烦恼,便提出要沐家在沐之升娶颜华棠或帮他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之间做选择。

沐家虽是武将,不过梁氏乃是英亲王之妹,更是先帝亲封的清容郡主,身分尊贵。

英亲王是当今圣上的从叔,先帝驾崩前命他为辅政大臣,英亲王这些年来一直尽忠尽职,皇帝对他也颇为倚重,是真正手握实权的王爷。

除了在宗室中颇有名望,英亲王还广为人知的一件事就是十分疼爱梁氏这唯一的妹妹,但凡她所求无不答应,只要梁氏跟英亲王美言几句,颜思德的官职想要三级跳绝对不是问题。

刚开始颜思德有些犹豫,总觉得这样是在胁迫沐家,陈氏却说这叫做以退为进,升官的要求沐家当然不可能答应,相较之下娶颜华棠过门反而更容易,况且本来就是沐家有愧於颜家,颜华棠嫁过去绝不会受到怠慢,最终他被说服了。

「颜大人,你是在拿你女儿做交易吗?」梁氏脸色沉了下来,她跟哥哥都不是会滥用权力的人,更从来不插手官场上的事务。

颜思德底气稍嫌不足,他当初会犹豫就是怕被人认为他是在卖女求荣,如今被人明晃晃点出来,当下就有点心虚,「这……这件事是你们沐家有错,难道不该给点补偿吗?」

梁氏冷哼一声,「我要补偿也该是补偿你女儿,跟你有什麽关系?」

见状,陈氏假意打起圆场,「老夫人,您别这麽说,我们老爷只是担心华棠後半辈子没人照顾,不然以她现在的名声哪能嫁到什麽好人家?我们总得为她的未来做打算啊……」

不知为何,颜思德听到这话时总觉得有些怪异,但他没有多想,只是故作镇定地看着梁氏。

梁氏低垂着头思索良久,终於抬起头道:「我会让之升娶颜姑娘。」

闻言,颜思德松了口气,眼底也有了笑意,「那我就静待沐大人上门提亲了。」

陈氏也嘴角微扬,只不过她的笑容里多了些许计谋得逞的意味。


竹绿在正堂外面听完全部情形,立刻跑回明岚院,把一切经过钜细靡遗地告诉颜华棠。

颜华棠听完冷笑一声,「这陈氏是铁了心要让我不好过啊。」

竹绿不是很明白主子的意思,她搔了搔脸颊,「小姐,那可是将军府,何况沐大人是正三品刑部侍郎,您嫁进去後就得封三品淑人,比夫人的五品宜人高多了,嫁给他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梅红也不理解,她虽然知道陈氏绝对不会这麽好心,但同样想不到嫁到沐家有何坏处,这可比低嫁到那些不入流的人家好上千倍万倍。

颜华棠摇摇头,轻声分析道:「表面上看这的确是桩顶好的婚事,可是陈氏故意让父亲提出那两项要求,意在彻底让沐老夫人失了对颜家的愧疚之心,她会觉得父亲是卖女求荣,而这样贪婪之人教出来的女儿又能有多好?

「尤其陈氏清楚这话若是她自己来说只会被认为是後娘刁难,唯有让父亲说出来,沐老夫人才有可能连带着厌恶我,我还没进门就失了长辈的欢心,嫁过去日子还能好吗?」

梅红和竹绿没想到这里头有这麽多弯弯绕绕,不禁瞠目结舌。

「夫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啊!」竹绿忿忿不平地跺了跺脚,「小姐,这亲事不能结!」

「父亲都跟沐老夫人说好了,我一个晚辈能怎麽办?这婚我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颜华棠叹了口气,面上却没有多少忧虑。

梅红注意到了,低声问:「小姐,您想到好办法度过困境了吗?」

颜华棠耸耸肩,「只是有些猜测罢了,之後能不能好还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竹绿自告奋勇举起手,「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乖丫头,那你先派人去学士府找书怡,我有事请她帮忙……」颜华棠有条不紊的将事情交代下去。

她可不是被算计了还不反抗的泥人,陈氏想看她不幸福,那她势必要过得更好!



九月初一宜成婚,颜华棠於这一日出嫁了。

她的嫁妆虽不到十里红妆这麽夸张却也一点都不寒酸,沿着街道铺陈开来,映得整个京城通红一片,大家都道颜家真是大手笔,对陈氏这位继室夫人的评价也好了那麽一点。

但是得了贤名的陈氏可一点都不开心,因为那些嫁妆根本不是她准备的!

苏氏过世後,她的嫁妆和库房钥匙都交由颜华棠保管,陈氏根本插不进手,但她听说苏氏的嫁妆早拿去贴补家用了根本没剩多少,所以她本打算在每个箱笼里装一些中看不重用的物件,都说嫁妆是出嫁女在夫家的底气,她就要让颜华棠在沐家过得如履薄冰,偏偏这点盘算被苏氏破坏了。

对,没错,就是已经死了三年的苏氏。

陈氏万万没想到苏氏早就想到自己会在颜华棠的亲事上动手脚,抢先一步做好了安排,她的嫁妆不但没有变卖,反而还多添了好几样并交由娘家保管,听说颜华棠定下婚事後,苏宪达就带着最新的嫁妆单子上门了。

她不相信颜华棠完全不知情,努力想着苏氏嫁妆没了一事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可惜到最後仍旧没有头绪。

眼看那一件件华贵物品流水似的进了明岚院,陈氏都快把手上的帕子绞烂了,这些东西她完全无法经手,想留一点下来都不行,叫她怎麽能不气?

不过最让她生气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方才的迎亲场面。

根据大盛朝习俗,女子出阁时要由自家兄弟背出去,象徵着有家人为其撑腰,可惜颜华明只有十岁,那点小身板无法背人,陈氏乐得让沐家看轻颜华棠,压根没有要想办法的意思。

可就在大家以为新娘子得独自走出去时,颜华明蹲下来让颜华棠趴上去,颜华永在後头托着她的脚,两兄弟同心协力将人送上了轿子。

亲生儿子居然送情敌的女儿出阁,陈氏简直要疯了,等花轿离开後她立刻把自己关回房间里,想砸点东西泄愤又硬生生忍住,毕竟家里办喜事,她不能有一点不好的流言传出去。

陈氏的憋屈颜华棠一点都不打算管,她穿着大红嫁衣端坐在珠翠妆点、描金绘彩的花轿中,手上抱着青瓷宝瓶,手上的金玉镯子随着轿子的晃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沐之升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一身喜服衬得他英气逼人,街道两旁的百姓看了无不称赞几句。

花轿在京城内绕了一圈,在傍晚时抵达将军府,沐家众人早早便等着了,伴着响彻天地的锣鼓声和此起彼伏的道贺声,颜华棠被接下轿子,经过一连串的仪式後入了正堂。

拜堂仪式开始,司仪的唱和声响起,先朝外头和主位行礼,而後两人相对而立,颜华棠垂首,视线中除了满目朱红,便是透过盖头边缘瞧见的一双脚,那是一双绣着暗纹的锦缎白底皂靴。

真的嫁人了呢……她深吸口气,重新抬起头,从今往後她就是沐家的二少夫人了。

礼成,新人送入洞房,撒帐,唱礼,饮合卺酒,又是一连串仪式结束,颜华棠的盖头终於被掀开,她抬起头和沐之升对视,精致凤冠下的面庞施了粉黛,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长睫搧动,如同蝶翅般撩得沐之升心头一颤。

「相公,我有事想跟你说,能先把这身衣裳换下来吗?」颜华棠一脸认真,她觉得头快被压扁了。

沐之升愣了下,赶紧点头,「没问题,我帮你。」

他俯身为颜华棠卸去凤冠、解下霞帔,还帮着褪下绣鞋,整个过程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等做完这一切後他坐到床边,态度认真地道:「可以说了。」

颜华棠清了清嗓子,把准备好的腹稿一字一句说出来,「我想先澄清一件事,我并没有故意逼着你娶我,而是我家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擅自作主。」

闻言,沐之升沉吟了一下,「那你……不愿嫁我?」

「不,我愿意。」颜华棠笑了起来,右脸颊有一个梨涡,「得知老夫人当场同意我们的亲事後,我就晓得你肯定跟老夫人提起过这件事,也让我对你的人品更有把握。」

明明他也是受害者,就算真的对此事不闻不问也不会引起多大反弹,可他却愿意负责,这就证明他是个正直善良的人。

当然,颜华棠不会只凭这点就完全相信,但是她又得备嫁出不了门,只能传信给手帕交李书怡,请她查查沐之升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

李书怡是翰林院学士的独女,据颜华棠所知李学士跟沐之升在翰林院共事过一段时间,直接找他问是最快的。

结果李书怡回了一句话—— 嫁!绝对要嫁!

之所以这麽说,是因为李书怡那位挑剔又绝不轻易夸奖人的爹对沐之升那叫一个赞誉有加,说沐之升是他这麽多年来见过天赋最好的学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还说要不是打算把她多留在身边几年,说不定就要招他为婿了。

李书怡还奉上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沐之升不仅前途一片光明,他的为人也是光风霁月,是京城里所有未婚姑娘心目中的良人之选。

颜华棠听完好友的话,不禁在心里嘲笑陈氏这次走错了棋。陈氏说到底只是个後宅妇人,以为只要梁氏发话沐之升就会听,殊不知能在短短六年时间坐到三品侍郎位置的人哪里会是没有主见只一味听从长辈命令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就决定好要跟沐之升好好相处,尤其今晚就要跟他把事情全都说开,绝不能留半点误会。

在她的认知里,沟通是维系双方关系最重要的方式,没有沟通就没有信任,没有信任婚姻就会完蛋!

听到她没有不想嫁给自己,沐之升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你放心,那天之事我已经听祖母说过,你本就是因为我陷入困境,你家人的行为也不该算在你头上,我定不会因此迁怒於你,更不会让你受委屈。」

得到保证,颜华棠这才吁了口气,紧绷的身躯也放松下来。

「你放心,我会做好妻子的本分,不会让你难做的,毕竟我们以後要携手走一辈子。」

沐之升心头跳了一下,说不出是什麽感觉,但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跟她过一辈子。「我也会好好待你的。」

忙碌一整天的疲惫涌了上来,颜华棠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声音有些含糊地道:「那我们早点休息吧。」

沐之升点头,「你先去洗漱吧。」

「好,谢谢你。」颜华棠说完就扬声把梅红和竹绿唤进来,去了隔壁的浴间更衣。

进了浴间,梅红小声问道:「事情还顺利吗?」

颜华棠要跟沐之升开诚布公这事儿两个丫鬟是知道的,也都很赞成她的决定,毕竟往後颜家不晓得还会不会是靠山,打好夫妻关系便是当务之急。

「非常顺利,他二话不说就相信我了,还说会待我好。」颜华棠点点头,感叹地道:「确实如书怡所言是个不可多得的佳公子,长得俊俏又正直善良,实为良人,不得不说我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梅红和竹绿听完都松了口气,接着全心全意伺候起颜华棠。

寝房内,沐之升慢悠悠地脱下喜服,找出常服换上,日常跟在身边服侍的思砚在今天这个时间不好候在外头,那两个丫鬟光是负责颜华棠就已经分身乏术了,他不可能要她分一个过来,幸好洗漱更衣这类事情他一向习惯自己来,就算没有思砚随侍在旁也没关系。

没多久颜华棠出来了,梅红和竹绿恭敬地退下,还不忘把门带上。

新鲜出炉的小夫妻一前一後躺上床,中间的距离几乎能够再塞下一个人,而直到睡着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关於洞房花烛夜的事情,可这种泾渭分明的情况在半夜被打破了。

沐之升迷迷糊糊间感觉怀里多了个温热的物体,睁眼一看发现是颜华棠跨越楚河汉界滚了过来。

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不时在他颈窝拱啊拱的,还会咂巴咂巴小嘴,彷佛梦里有什麽好吃的食物似的,像只黏人的小奶猫般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等等,他在想什麽?

沐之升错愕甩头,却惊动到熟睡中的颜华棠,只听见她嘤咛一声,小手抚上他的胸膛,蹭了几下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沐之升再不敢乱动,浑身僵硬地任她抱着,窜入鼻间的馨香让他心猿意马,只能不断默念心经,试图让自己保持平静,不过看来成效不彰,整部心经都背完了也没有丝毫睡意。

他深深叹了口气,今天注定是个不眠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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