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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资讯დ] 梨宝《萌包子选娘亲》(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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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6 10:59: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梨宝《萌包子选娘亲》(卷一)
出版日期:2019年12月6日

内容简介

重活一世仍是奴才命,溶溶真要哀叹一声上天不公,
上辈子她是太子司寝,怀了孩子还没生就被人毒死,
当她再睁眼时已成了侯府世子身边一心想当姨娘的大丫鬟,
心里虽放不下太子,可此生她不想再去蹚高门贵胄的浑水,
所以就算她也很喜欢小皇孙元宝,仍是拒绝了去太子府做下人,
好不容易才让主子们相信她的人生新目标是赎身出府不做妾,
却似乎到哪都躲不开太子,她被世子夫人罚跪伤了脚,
太子不但派人送药,还夜探香闺亲自为她上药,
她回家过年,遇上老色鬼下媚药,也是靠他才得救,
元宵逛灯会巧遇,可爱的元宝一撒娇,她就忍不住想宠他,看他开心,
一遇上这对父子她就动摇,都快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第一章 重生仍是奴才命

  晌午下过大雨,园里的花木喝足了雨水,叶片被洗得清清亮亮的,有些娇贵的花朵儿被雨水打落,三三两两散在路边,煞是好看。

  景溶扶着肚子走得极慢,怀里似揣了个火球,饶是清爽的雨後,鼻尖仍不停冒出细细的汗。

  「小主坐下歇歇。」翡翠扶着景溶到养鹤亭坐下,拿帕子替她拭汗。

  亭外,几只仙鹤悠然踱步,气度高华,仙风道骨。

  太医嘱咐她要多走动,偏生她身子沉重,走不了多一会儿人就乏了,宫女奉上温热的桂花酸梅汤,景溶饮了一大半,才觉得爽利些。

  景溶舒了口气,两只手又不自觉地放到隆起的腹部,算算日子,还有三个月孩子就会出生了,那也是太子跟国公府嫡女陈妗如大婚的日子,陈妗如是皇后的侄女,也是太子的表妹,两人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她手指不自觉地拧紧。

  「小主哪里不舒服?」翡翠见她脸色不好,忙上前问。

  「没事。」景溶摇头。

  「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奴婢马上传太医。」

  景溶仍是摇头。

  「小主又在多虑了,」翡翠见她模样,猜着了几分,当下便说些宽慰的话,「小主肚里怀的是龙种,如今太子尚未大婚,不便给名分,且放宽心养身子,等到了时候,该有的都会有的。」

  名分?那是她可以妄想的事吗?景溶的眸光暗了几分,她想的,只不过是活命而已。

  翡翠又劝,「若是思虑太重,会伤到腹中孩儿的。」

  腹中孩儿……这孩子……他怎麽就来了呢?

  「小主,您起一下,奴婢再给您加个软垫,多歇一歇。」

  景溶闻言回过神,想起要见的人,起身往亭外去,「不歇了,别让安澜嬷嬷等久了。」

  翡翠不以为然的一笑,「您跟安澜嬷嬷的身分今时不同往日,姑且让她等一等。」

  景溶没有作声,只往前走,一路碰到太子府的宫人,皆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道一声「小主安康」。

  这一声声的「小主」,无不昭示着她如今与众不同的身分,听得她越发慌乱。

  景溶是九个月前来到太子府的。

  依照宫中规矩,诸位皇子大婚前一年都会由敬事房差遣宫女到房中指导人事,太子大婚,敬事房自然将此当做头等大事。

  敬事房的教引宫女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的通房丫头可比,名曰司寝,挑选章法有三,其一是相貌端庄身材婀娜,其二是熟知人事,而其三则必须是处子之身。

  每一条都不难办,难的是同时具备三者,因此这些司寝宫女皆非临时选拔,而是敬事房精心培养的。

  景溶十二岁入宫,在掖庭的时候一直跟着司膳学习,回回考核都是头名,本以为稳进御膳房,却被敬事房的安澜嬷嬷相中了。

  她初时无措,日子久了便觉出妙处,司膳是门手艺,司寝同样是门手艺,左右都是伺候主子。

  御膳房事务繁忙,每日从早忙到晚,一不留神就会出错,难得有功但求无过。敬事房就不一样了,素日清闲不说,後宫那些主子们碰到敬事房的人都客气极了,十次当差有九次能捞到赏赐。

  毕竟,敬事房掌管着各位主子的绿头牌,翻牌的人是皇帝,摆牌的却是他们这些下人,里边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可以做手脚的地方也太多,谁不盼着能从敬事房这边学些绝活儿好笼络圣心呢。

  景溶顺顺当当的在敬事房做到第六年,直到今年皇上为太子殿下赐婚。

  皇后娘娘对此事非常重视,让敬事房把选好的人带到跟前过目,第一次选人的时候景溶就去了,但娘娘选中了一位相貌温婉大气的宫女,送过去当晚就哭着回来,据说是遭到了太子殿下的训斥。

  敬事房这头立即重新挑选了两人过去,这次倒是没被训斥,可两人在太子府待了十几日仍是完璧之身,安澜只好把人领了回来。

  太子是今上的嫡长子,是以敬事房中备选的适龄宫女养得不多,之前送过去那三人,样貌技巧样样拔尖,她们三人铩羽而归,这差事最终就落了景溶身上。

  管事太监说得很直白,办不好差事就跟其他三人一样送去浣衣局。

  安澜倒是跟景溶细说了一番利害,她们四个人都是为太子准备的,前三个人折戟沉沙,若是景溶再失败,敬事房无法交差,必会受到皇后娘娘的重罚。

  景溶有些颓丧,那三位姊姊平日里就学习得比她好,她们都失败了,她哪里能行?

  颓归颓,丧归丧,差事落下来了,景溶只得提着万分小心去琢磨。

  景溶没见过太子,但在宫中听过不少传闻,太子是嫡长子,原是贵重无比的,怎奈出生时染了重病,经高僧指点送去大相国寺寄养,一直住到十五岁,劫数避过了才回到宫中,旁人都以为他在外养废了,然而太子接连办了几件大事,让陛下坚定地立他为储君。

  因在寺中远离尘世烟火太久,太子格外清冷自律,册立之後从未近过女色。

  如今大婚在即,皇后娘娘一心想要抱孙,叮嘱敬事房务必让太子开窍。

  然而敬事房接二连三的失败,真办不好这差事,她的下场指不定还没那三个去浣衣局的姊姊好。

  太子不肯碰那三位宫女,莫非是有什麽问题?若是心结或可化解,身体若有恙,她不是大夫,哪里能治得好了?

  景溶在忐忑中等待了一日,安澜就送她到了太子府,沐浴净身过後便被带到了太子寝房。

  太子殿下果然如传言般清冷,光是余光一瞥便叫她不敢妄动,侍奉晚膳时,景溶居然手一抖打翻了一盘御膳,太子侧过脸盯着景溶,那一瞬间景溶以为自己要死了,谁知太子轻轻吐了两个字——?「过来」,然後她就被留下了,这一留就足足留了三个月。

  等到宫中来人接景溶回宫的时候,太医居然诊出了喜脉。

  敬事房中的司寝皆是绝育绝孕的,景溶也不例外,但这等奇事偏生就发生了。太子没让敬事房的人把她带回去,而是将她养在太子府,养得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景溶心事沉重地进了偏殿。

  「给小主请安。」安澜见她来了,恭敬地向她行礼。

  景溶急忙扶住她。

  翡翠在旁一笑,「我们小主日盼夜盼的,可算把嬷嬷盼来了。您们好生说话,奴婢去厨房看看小主的汤药好了没有。」说完就走了出去。

  待她退下,景溶这才显露出慌乱,「嬷嬷,我……我到底该怎麽办?」

  司寝并非侍妾,更因绝育绝孕不会被封为嫔妃,按照敬事房规矩,教习後须回宫,她非但在太子府留了下来,还怀了龙种。

  安澜叹了口气,哪怕她在宫中浸淫数十年,也不知眼下该如何是好,「一切都是天意,老天爷让你怀上孩子,有太子殿下在,你就安心留在太子府。」

  「不,嬷嬷,太子……他并不是真的中意我。」景溶欲言又止,声音放得极低,「太子殿下只是没有尝过滋味一时兴起罢了。」

  白日里且不说了,太子惯常对她冷淡,夜间情到浓时,景溶常常忘乎所以地缠着他倾慕他,他却从来没有说过什麽。

  他享受着身体发肤的欢愉,内心依旧冷硬,对他而言,她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早晚都会被厌弃。

  未来的太子妃陈妗如出身国公府,是太子的亲表妹,景溶在宫里见过陈妗如,那是一个灿如星月的骄矜贵女,她如何能容得下景溶在她之前生下孩子?

  最後的结局,无外乎去母留子。

  安澜在宫里待了那麽多年,景溶能想到的,她自然也想得到。

  景溶垂了头,「嬷嬷,求您想法子给我指一条活路。」

  安澜是皇后娘娘陪嫁时从国公府带出来的丫鬟,这麽多年为皇后娘娘在宫中办了不少事,能说得上几句话。

  见景溶如此,她思忖了片刻,「怕是难了。罢了,明日我去皇后娘娘跟前请安的时候提一提这事,若是娘娘让你回宫,太子府自不敢再留你,若是娘娘让你留在这里……也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分。」

  「嬷嬷……」景溶自进宫以来,一直颇得安澜的教导和照顾,只是没想到安澜竟然能为她考虑这麽多,若是能得一个名正言顺的身分,旁人也不能随意处置她。景溶急忙跪下道谢,「嬷嬷大恩,景溶没齿难忘。」

  「起来吧,未必能成的。」

  安澜又同景溶坐了一会儿,说了些旁的话,这才起身回宫。

  景溶从手腕子上取了个金镶玉镯子孝敬她,安澜推辞,景溶只说是报答嬷嬷多年来的教导之恩。

  安澜从她进来的通身气派便知如今她不缺好东西,最终还是收下了。

  送走了安澜,景溶多日来飘忽不定的心情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些。

  太子虽然冷硬霸道,待皇后娘娘一直至孝,若是皇后娘娘金口玉言让她回宫,太子自然无话可说。

  他会生气吗?景溶忐忑地坐着,生怕太子回来时会瞧出什麽。

  这一日过得格外漫长,月上中天了还没见到太子的身影。

  景溶在太子府没有安排院子,一直是陪太子住在他的寝房,太子未归,她不敢擅自就寝。

  「小主用些燕窝,殿下方才派人传话了,会晚些回来。」

  来传话的不是翡翠,但燕窝是日日都要用的,景溶不疑有他,接过燕窝,用了几口,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大限将至时,景溶哑然失笑。

  原以为是去母留子,但旁人要的是一屍两命啊!

  景溶愣愣坐在床上,恍惚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这是一间布置简单的屋子,屋里只有一方架子床、衣架箱笼和一个妆台,门窗逼仄,屋子狭长,应当是一间耳房。

  床单被褥不算差,但并非绸缎而是布料,刺绣也不够精巧,比起景溶从前的用度差了许多。

  重新睁开眼睛已经十日了,景溶知道这里不是太子府,而是四年後的静宁侯府。

  在太子府失去知觉以後,景溶彷佛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黑暗中,耳边隐约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一直在呼唤「娘亲」,本以为是腹中的孩子在黄泉路上等着她,谁知却在这里醒来。

  刚醒过来的时候,她完全是懵的,跟傻子似的,别人说话不敢应,直到躺了十日才慢慢接受了自己借屍还魂的事实。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景溶紧张地看过去,进来的是一个杏眼桃腮的娇俏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间俱是风情韵致,她戴着厚厚的风帽,衬得一张脸庞更小,身上裹着棉斗篷,里头穿着胭脂色莲花夹袄。

  这姑娘名叫蓁蓁,与她如今这个身子的身分一样,都是静宁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

  「给你留了饭,特意打点了厨房做的,只是放冷了,你躺着,我去看看热好了没有。」蓁蓁见她眼睛比前几日有神了许多,脸上的神情明快起来,一面说着,一面将景溶按倒在榻上,仔仔细细替她盖好,「化雪的时候是最冷的,你这身子再不能受寒。」说完她重新披上风帽和斗篷出了门。

  景溶如今的身分叫薛溶溶,本是农家女儿,家里过不下去了被双亲卖到侯府,世子喜她貌美,将她留在身边做大丫鬟,原主自恃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心想着能被世子收用,只是心思太浅,早就被世子夫人忌惮,趁着世子不在家,寻了个错处让溶溶在雪地跪了半晌,冻晕在雪地里被人抬回了耳房。

  景溶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是原主断气时。

  耳房的窄门再次推开,蓁蓁提着食盒走了进来。「饭菜都热好了,你赶紧吃。」

  「嗯。」景溶点头。

  蓁蓁与原主同在世子身边做事,两人感情极好,这十日里一直是蓁蓁在照顾她。

  食盒里面盛得满满当当的,有鸡肉碎、萝卜和冬笋,景溶本不怎麽饿的,闻着这饭菜的清香,没有胃口的她竟觉得有些食慾了。

  「快吃吧。」蓁蓁笑道,她长得很美,笑容尤其明艳妩媚,像最娇艳的牡丹花。

  景溶点头,拿起筷子吃起来。

  蓁蓁走到屋中,拿水泡茶,一面絮叨起来,「这次你醒过来算是侥幸,往後咱们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可别姨娘没当上,命就已经没了。」

  可不是命都没了吗!给人做小哪有那麽容易的,上辈子的景溶丢了性命,这辈子的薛溶溶也没有活路。

  蓁蓁提了水壶,给景溶倒了一杯热茶,握在手里当手炉一般暖了一会儿手掌,估摸着里面的茶水能入口了,才端给景溶,「喝一口吧,慢点吃,别噎着了。」

  「谢谢你。」景溶在病榻上躺了十日,只见着蓁蓁一人,知道她是真心关怀自己,颇为感动。

  「这有什麽,咱们俩不是说了要互相扶持,过好日子吗?」蓁蓁见她真的好多了,立时有了说笑之意,「厨房韩大娘那边我都已经打点好了,中午荣康院那边的鸡汤她悄悄留了一碗,晚上她会帮你煨点鸡汤饭。这可是最养身子的。」

  身为世子身边得脸的大丫鬟,府里各处的人都乐意给面子行方便。

  蓁蓁絮絮叨叨地说着,景溶却什麽都没听进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四年……她死了四年,四年的时间不长,却也不短,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应当已经有子女承欢膝下了吧?不知太子会不会偶尔想起自己跟她一屍两命的孩子?景溶只觉得万箭穿心。

  她的孩子!

  「溶溶,你怎麽了?是不是哪里又痛起来了?」蓁蓁说着说着,瞥见景溶痛苦的神情,顿时惊呼起来,「王宜兰这个蛇蠍女人,把你害得这麽惨,我一定不会如她的意,她不想世子纳我们,我还偏要做世子的女人!」

  景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醒过来的这些天,她只想着一个问题:如果她活过来了,来到四年後的静宁侯府,那跟她一起死去的孩子呢?是不是也重活了,也在这侯府之中?

  「咱们侯府里有四岁的小孩吗?不拘男女?」

  蓁蓁手腕被她猛然抓得生疼,见她目光灼灼地问着奇怪的问题,顿时吓了一跳,「什麽小孩?」

  景溶见她惊恐的模样,忙松了手,「就是……就是在昏睡的时候好像有小孩子一直在耳边喊我。蓁蓁,我能苏醒过来全凭着这小孩的声音,你先回答我好吗?」

  她这回答真假掺半,蓁蓁倒是信了大半,加上她语气真挚不像是中邪,便认真答道:「你是魇着了吧,咱们府里没有四岁孩子,前儿人牙子送来的那些丫鬟最小的也有八岁了。」

  没有四岁小孩?景溶神色一滞,转念一想,如今她重活的这个身子并非与景溶同岁,那她的孩子也未必就成了四岁小孩。只是,如果他不是四岁小孩,茫茫天地,她该如何找呢?

  「……你昏睡的时候,只有我守着你,该不是你听着我的声音,以为是什麽四岁小孩?」

  不过她只是一介草芥,孩子身上却流着真龙血脉,她都能重活,孩子一定比她的命更硬!一想到孩子可能跟自己都重活过来了,景溶的心神便安定许多,甚至带着一丝轻松。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哪怕永远找不到,只要知道他有一线生机就好!

  「怎麽又发呆了?」

  景溶回过神来,伸手握住她,「我脑子有点乱,等过两日养好了就没事了。」顿了顿,又捏了一下膝盖,「这里疼得厉害。」

  「在雪地里跪了那麽久,定是伤着了,」蓁蓁自是不相信她没事,只是看她这麽说,并未反驳她,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书房活儿不多,一切有我,你再多歇十天半月的,定会清醒些。回头我请人买些膏药回来,贴几次腿应该能好一些。」

  「嗯。」景溶捧着蓁蓁递过来的热茶,慢慢抿着,强压下心里纷乱的思绪,努力让自己接受成为侯府侍女的现实。

  她已经死了,死在四年前的太子府之中。

  这世上早已没有了敬事房宫女景溶,如今活着的是静宁侯府的婢女薛溶溶,从这一刻起,她就是薛溶溶了,找寻孩子一事,急也急不来,还需从长计议。

  两人正说着话,耳房的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绿色夹袄的丫鬟,年纪跟蓁蓁差不多,姿色却差了不少,容长脸,颧骨有些突出,看着十分刻薄。

  「欣荣,你来做什麽?」蓁蓁紧张地站起来。

  欣荣是静宁侯府世子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深得世子夫人信任,溶溶在雪地中罚跪,便是欣荣出的主意。

  欣荣白了蓁蓁一眼,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想来呢!世子夫人有令,传薛溶溶去荣康院问话。」

  「还要问话?溶溶这身子还没好呢!」蓁蓁急道。

  「唷,一个丫鬟,摆什麽谱啊,我瞧着也能下地走了,难不成要侯爷夫人和世子夫人一起来请吗?」欣荣冷笑,「不想去就别去,不过,一会儿有人送你出府的时候,你可别哭!」

  出府?送溶溶出府?难不成世子夫人要将溶溶发卖出去?

  蓁蓁脸色微变,正要询问,欣荣已经关门出去了。

  「溶溶,欣荣说什麽出府,她这话什麽意思?」蓁蓁着急地转过头看向溶溶。

  方才欣荣进来的时候,溶溶满脑子都在想前世的事,想着究竟如何才能确认孩子有没有跟她一样借屍还魂,这会儿蓁蓁问她,她的脑子还不十分清明。

  「我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外院的人说世子快要回府了,为什麽侯爷夫人和王氏这个时候要传你过去问话,溶溶,她们到底想把你怎麽样啊?好端端的怎麽把侯爷夫人都请出来了!」蓁蓁急得不行。

  自从世子夫人王氏嫁进侯府後,侯爷夫人就把掌家之权交给了王氏,从不过问府里的事,素日里只吃斋念佛,今日王氏把侯爷夫人搬出来,绝不可能只是问话这麽简单。

  溶溶听得蓁蓁这番话,倒是渐渐冷静下来,勉力撑着起身。「侯爷夫人极重规矩,那日我说那些气话,肯定会被拿来大做文章……」

  原主仗着貌美,行事轻狂,尤其牙尖嘴利,那日被荣康院的人一激就说了许多不敬的话,这才被世子夫人罚跪在雪地里,原以为这事因为她昏死过去就能揭过,没想到那边还惦记着要清算。

  「既是主子要见,我是非去不可的,侯爷夫人德高望重,想来不会太为难我。」

  蓁蓁听得溶溶如此镇定自若的回答,微微一愣,见她手脚不便,忙上前帮着她更衣,「你别怕,我陪你一起去,到时帮着你求情。」

  「你不必陪我去,左右是要找我的碴,你去了兴许被我连累。」

  溶溶说着,自己披上厚厚的棉斗篷往外走去。方才欣荣有句话说的很对,一个丫鬟,摆什麽谱啊,主子要问话,哪有还叫人陪着去的道理。

  景溶在宫里待了六七年,学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做一个奴婢,不过正如蓁蓁所言,侯府掌家的人是世子夫人,今日她请了侯爷夫人出来,怕是来者不善,必得小心应对了。

  「怎麽着,你还真不过去?」蓁蓁和溶溶还在说话时,欣荣再次推开门走进来。

  蓁蓁紧张地看了一眼溶溶,溶溶知道,她是担心欣荣把她们方才的话听了去。

  溶溶受了蓁蓁十日照顾,对心地善良的蓁蓁并无戒备之心,微微颔首示意她安心,便跟着欣荣往外走去。


第二章 化解发卖危机

  在欣荣的再三催促下,溶溶头一遭走出那间耳房。

  她住的一个小跨院,前边接的是世子谢元初的书房,後面接的是侯府的库房、厨房等地。

  这院子不大,房屋也比较老旧,但到底是座正经院子,住的都是侯府里有点脸面的下人,侯爷夫人院里的管事嬷嬷住的都是跨院里的正经屋子,而蓁蓁和溶溶这样的大丫鬟只能住旁边的耳房,耳房虽小,比起那些几个人挤在一处睡通铺的下人已经强上许多了。

  溶溶一路跟着往外走,呼吸着新鲜冰冷的空气,这才切实的感觉到「还魂」之真。

  谢元初的书房在侯府的中路,荣康院在侯府的西路,穿过一个游廊和花园,这才来到荣康院。

  一进荣康院,溶溶顿时感受到三堂会审的气氛。

  正屋的门开着,侯爷夫人翟氏坐在正当中,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翟氏的相貌端庄,看着挺和善的,然而此时看着溶溶的目光并不温和,王氏站在一旁,看起来极为恭敬。

  溶溶对这王氏颇为佩服,明明是她要发难,这会儿倒是面色淡然,见着溶溶进了院子也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就站这儿回话。」欣荣扔下这话,迳自进了正屋。

  「给侯爷夫人、世子夫人请安。」溶溶敛眉,两只手合拢垂下,恭敬地站在院子里。

  天正冷,开着院门,穿堂风刮得飕飕的,溶溶亦丝毫不动容。

  这对她来说毫无难度,掖庭中的训练比这严苛数倍,数九寒天,掖庭的嬷嬷们带着一群小宫女在寒风里头一站就是半日,自有太监拿着烧火棍站在旁边,谁敢动一下烧火棍登时就落下,光是挨打还好说,若是身上落了疤,直接就撵出宫了。

  屋里抱着手炉的翟氏,看到溶溶这番恭敬的模样,神情略微一松。「说的就是这丫头?」

  王氏瞧着溶溶这番恭敬模样,微微有些诧异。这丫头是从外头买回来的丫鬟,学规矩学得极浅,只仗着殊色无双让谢元初破了规矩提为大丫鬟,因着谢元初的袒护,溶溶素来在府中横行霸道,厨房里抢好东西、同人争执也是常有的事,王氏一直容忍着,直到那日溶溶把话骂到她头上才狠狠处罚。明明听说从雪地里抬回去就不行了,偏生又活了过来,瞧着她站在院子里乖巧柔顺的模样,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看来这丫头并没有自己想得那麽笨,还知道在侯爷夫人跟前装一装。

  不过今日她再怎麽装,王氏也非要把她撵出去不可。

  「母亲,那日公然在府中对儿媳出言不逊的就是她。」王氏道。

  翟氏抬眼看着溶溶站在寒风中一动不动、面不改色的模样,心中微微赞赏,也有些诧异。

  谢元初身边这两个貌美的丫鬟,当初翟氏也是不喜欢的,丫鬟嘛,要那麽漂亮做什麽,但求忠心、能干,奈何儿子坚持,说自己有分寸,想着他素日没闹出什麽不成体统的事,翟氏最终是应了。

  後来谢元初娶了亲,翟氏把家里的事交给王氏,自己吃斋念佛,偶尔听到一些闲话,说谢元初身边那个溶溶怎麽个风骚,怎麽勾着谢元初,她自是看不惯这种做派,但儿子都成家了,她没有再去过问的道理。

  今日王氏过来请她主持公道,想到往日的风言风语,她便来了,如今瞧着院子里那个丫鬟,脸色苍白,没有分毫血色,唯有一双眸子漆黑如墨,含烟似水,真个病如西子胜三分,连她这老婆子瞧着都生出了怜惜之心。

  美是真的美,但瞧她那神态仪容并非不规矩的模样,恰恰相反看着是个最规矩的,翟氏在侯府掌家十几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丫头,你可知错?」翟氏问。

  王氏心头暗暗一惊,方才溶溶还没来的时候,她已经旁敲侧击说了不少话,翟氏虽然没有答应她什麽,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同意把这丫头交给人牙子的,但溶溶走进来这麽片刻功夫,翟氏的语气明显软和了。

  王氏朝欣荣使了个眼色,欣荣会意,忙道:「回侯爷夫人话,那日整理库房缺人手,夫人——?」

  「这些话方才你都说过了,叫她说说吧。」翟氏不耐地打断欣荣,目光转向溶溶,「既病了一场,进来回话,侯府没有苛待下人的规矩。」

  此话一出,王氏顿时脸色一白。

  院子里的溶溶听见,心中稍安。

  一路走过来时,欣荣不时言语挑衅,她已经从欣荣的只言片语中得知王氏打算把自己发卖出去。原主在侯府的处境不算好,她确实想过离开侯府,但绝不是被发卖出去,侯府好歹是讲规矩讲家风的地方,以王氏对原主的仇恨,指不定要把她卖到什麽肮脏地方去,若是沦落到秦楼楚馆,这条重新捡回来的命岂不是白费了!

  当下溶溶凝神屏息,肩膀微倾,恭恭敬敬地往正屋里去了。

  前世在掖庭,她学规矩学得最好,获得了嬷嬷们的一致称赞。掖庭中规矩繁复,光是给主子回话这一项就有七八条规矩,譬如跪着回话时该如何跪,手怎麽样摆,头怎麽样垂,站着回话时如何站,眼睛该往哪里看,一板一眼,不容丝毫闪失。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话并不假,在宫中人人都是如履薄冰,小心保命,掖庭的嬷嬷说,倘若触怒主子,很可能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这种时候,眼神、表情、动作、站姿都非常重要,若是没有开口的机会,只有这些细节能帮着你向主子求饶,告诉他你是忠心的、老实的、无辜的。

  她怕死得紧,在掖庭学得比旁人都要认真,此刻,正是需要保命的时刻。

  溶溶上前,依着从前在掖庭学习的规矩跪在翟氏跟前,腰板挺直,眉目低垂,双手合拢放在膝盖上,待翟氏颔首示意後,方才低声道:「那日奴婢正在打理世子的书架,欣荣姊姊忽然过来说库房在清理东西,需要人过去帮忙,奴婢与蓁蓁商议过後,便由奴婢随欣荣姊姊到库房帮忙,奴婢见库房里太多箱笼,自己着实搬不动,便同欣荣姊姊说帮不了这忙。」

  「你那是说帮不了忙吗?」欣荣急急反驳道。

  翟氏轻飘飘地看了欣荣一眼,欣荣这才闭上嘴。

  「母亲明察秋毫,心里有数,你着什麽急?」王氏察觉到翟氏不悦,训斥了欣荣一句。

  「奴婢知错了。」欣荣低着头退到後边去了。

  「继续说吧。」翟氏又看向溶溶。

  溶溶这才继续说下去,「奴婢实在是做不了搬动的活儿,生怕手中没力摔了箱笼,只可惜奴婢性子急,嘴又笨,没能同欣荣姊姊讲清楚,争执起来,坏了侯府的规矩。」

  「你的错就只在於此?」翟氏反问。

  「不,奴婢的错不止於此,奴婢不该在世子夫人跟前还争执不休,出言不逊。」

  听到溶溶这句话,王氏的神色才稍微放松了一些。认了就好,就凭着这丫头骂她的那些话,足够把她撵出去了。

  翟氏微微颔首,「所以,欣荣说的都是真的?」

  「欣荣姊姊说的都是真的。」溶溶说着,对着翟氏伏地一拜,「奴婢认错,大错特错,对世子夫人的责罚并无怨言。奴婢失言顶撞主子,世子夫人却只罚奴婢跪了半日,实在的宽宏大量,往後奴婢会用心当差,绝不敢再犯。」

  溶溶这一席话说完,翟氏的眸光微微一动,瞅了一下王氏,心里算是明白了。难怪王氏卯足了劲把自己请出来,要将这丫头撵出去,此女生得这般天姿国色不说,竟还有如此的心机,情真意切地认了错,再来一句「夫人罚得好」,把责罚的事情揭过。

  王氏是翟氏亲自选的媳妇,对她当然有回护之心,但翟氏并不想替王氏担了恶人之名。

  要怪就怪王氏贪心,明明可以马上把人牙子喊过来将人送走,别说自己和侯爷不会有异议,便是元初回来了也挑不出她的错儿,偏偏她要让那丫头在雪地里罚跪,差点弄出人命,侯府自然不能叫人牙子抬具屍体出去,因此误了最佳时机,如今这丫头躺了十几日活过来了,王氏想要一事二罚,名不正言不顺。

  翟氏一向宠爱儿子,若非大事,都是顺着儿子的意办。

  眼前这丫头进退有度,规规矩矩,虽然有可能是装的,但翟氏自认不会看走眼,自打溶溶进了荣康院的门,就一直审视着她,连头发丝儿都挑不出错,这仪容这举止,比起宫女们也不差的。

  要不是她自己认下了顶撞王氏的事,翟氏甚至都要怀疑素日里那些说她轻狂的话都是因着王氏的妒意传出来的。

  溶溶认完错,一直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

  翟氏淡淡舒了口气,「侯府一向是门正风清,你这次铸下大错,到鬼门关走了一圈,也算是得了教训,我瞧着那日宜兰罚得太轻,再扣三个月的月钱吧。」

  翟氏这一番话维护了王氏的面子,也将溶溶顶撞王氏的事就此揭过,王氏兴师动众地把她请出来,若是不罚一下溶溶,那就是打了王氏的脸。

  「奴婢认罚。」

  「下去吧,往後若是再犯,绝不轻饶。」翟氏不轻不重地补了一句。

  「是。」溶溶站起身,又朝翟氏福了一福,这才躬身退出了正屋,离开了荣康院。

  回到耳房,蓁蓁正焦急地在屋里等待着,见溶溶回来了,忙上前迎她。

  关上房门,溶溶才觉得膝盖酸痛难忍,腿一软就歪过去。

  蓁蓁吓了一跳,赶紧扶着溶溶坐到床边,让她躺好,「侯爷夫人罚你了?」

  「罚了我三个月的月钱。」

  「那还好,」蓁蓁松了口气,「我真怕侯爷夫人把你……」

  溶溶罚跪那日,蓁蓁就听说荣康院喊了外头的人牙子过来,只是因为溶溶晕死在雪地里,王氏怕传出恶名,才没有叫人牙子立即把昏迷的溶溶带走,如今想来竟是因祸得福了。

  「已经没事了。」

  蓁蓁见溶溶还算镇定,点了点头,「过了这一关就好了,我方才已经去前院打听过了,今日世子就会回来,等世子回来了,荣康院更不会提把你卖出去的事。」

  溶溶知道,今日的事暂且算是揭过了,但自己与世子夫人这边梁子结得更深了。她不过一介婢女,主子能想出千百种法子折磨她,必得想个法子,在世子夫人把她发卖出去之前从侯府脱身。

  「等世子回来,咱们一定要把这回的事在世子跟前好好说说。你往後可别那麽冲动了,咱们直接跟王氏冲突讨不着好,可是在世子跟前,还不是咱们想怎麽说就怎麽说。」

  溶溶默默听着蓁蓁的耳提面命,没有吭声。

  她明白蓁蓁的心思,抑或说明白蓁蓁和原主的心思。

  世子谢元初是个喜好吟风弄月的风雅之人,平生最喜美酒美景美人,因此对身边这两个如花美眷格外宽厚,蓁蓁和原主跟在谢元初身边不曾受过委屈,反而处处受到谢元初的关照,天长日久自是生出飞上枝头的心思。

  只是她经过前一世的噩梦,明白给人当妾从来都不是那麽简单的事,与其费尽心思攀龙附凤,倒不如自求多福安稳度日。

  「……你现在病着,只要在世子跟前照实哭诉,我会在一旁跟世子说当时的事,到时候世子就会知道那女人是如何恶毒,咱们根本不用跟王氏硬碰硬,就可以狠狠修理她。」

  蓁蓁的想法比起原主当然是强上许多,但在溶溶看来也谈不上什麽妙计。

  看着蓁蓁踌躇满志的模样,溶溶劝道,「既然我没大碍,咱们就别在世子跟前生事了,往後你我小心一些,别让人抓到错处就是。」

  「为什麽要算了?」蓁蓁奇怪地看了溶溶一眼,忿忿道:「你是不是被王氏吓到了,她欺负咱们就是因为世子不在府里,只要世子在,咱们就没什麽好怕的!」

  世子在就没什麽好怕的?溶溶并不这麽觉得,虽然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谢元初偏宠两个丫鬟,却也知道他并不是那等宠妾灭妻之人,更何况她们连妾都不是,只是两个丫鬟。

  「你真的打退堂鼓了吗?」蓁蓁问。

  溶溶知道原主一心想做姨娘,若是她立即改变主意,怕是会惹蓁蓁疑心,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夫人这样小心眼,早已容不下咱们,肯定不会松口让我们俩做姨娘的。」

  「所以咱们俩才要一起好好在世子这边下功夫啊!说到底还是世子说了算,咱们俩都留在世子身边,相互扶持,在这侯府里才能有立足之地。」

  看着蓁蓁坚定的眼神,溶溶知道她已经打定主意,说什麽都没有用,只是要她在谢元初面前一起给世子夫人上眼药,溶溶实在是为难。

  不知该说什麽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了,「蓁蓁姊姊,世子回府了,书房等人伺候呢!」

  谢元初当真今日回来了?

  「我先过去伺候世子,记着我的话。你这模样够可怜的,只要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就成。」蓁蓁面露喜色,朝溶溶使了个眼色,快步朝外面走去。

  蓁蓁一走,溶溶一个人待在屋里,各种扰人的思绪交织在一起,一会儿想着该如何找寻孩子,一会儿想着王氏会怎麽出招把自己发卖出去,一会儿又想着该如何应对谢元初这位主子。

  「世子,这边请。」院子里蓦地传来蓁蓁的声音。

  谢元初来了?溶溶心头一紧,不由得苦笑,这谢元初对这两个丫鬟着实上心,这才刚回府,居然就跑到耳房来了。

  片刻後,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身形挺拔高硕的男子,着一袭黑色锦袍,袖口绣着金丝花纹,身上披着青灰色大氅,贵气异常。

  「世子。」溶溶心中百感交集,挣扎着起来向他行礼。

  「别动。」谢元初剑眉一挑,几步上前扶住了溶溶。

  他手掌宽大有力,被他扶着,像是被他半抱在怀里似的,溶溶顿时觉得困窘,双手无力地去推他,「世子,奴婢正病着,不可把病气过给了您。」

  溶溶因着病着,脸色比寻常苍白几分,鼻尖却带了一点红,落在谢元初眼里,分外惹人怜惜。

  「若是连你这点病气都抗不过,我还敢带兵吗?」谢元初不以为然地笑道,声音越发柔和了,他不止如此说着,原本扶住溶溶肩膀的手也往她腰间挪去。

  「世子!」溶溶再顾不得礼数,用尽全力推开他的手。

  谢元初不由一愣,两个丫鬟之中,溶溶一向比蓁蓁在自己跟前更主动些,素日他与溶溶十分亲密甚至可以说暧昧,眼下只是轻轻碰了碰,不知为何反应这麽激烈。

  蓁蓁见状,以为是受罚的事吓着溶溶了,才对世子如此抗拒,忙走上前柔声道:「世子,溶溶还病着呢,方才您答应请府医过来看看的。」

  等到蓁蓁开口,谢元初明白了,如今蓁蓁在场,溶溶这是害羞呢,当下隐隐有自得之意。

  溶溶和蓁蓁都不是侯府的家生子,论理是不能提做大丫鬟的,但谢元初硬是把她们俩留在身边,想的便是有美在侧、红袖添香的雅趣。

  「答应你的事忘不了,我这就让新竹去叫府医。」

  蓁蓁拚命朝溶溶使眼色,溶溶只做没有看见,忙推辞道:「世子,奴婢已经无碍,明日便可当差,不必劳师动众的。」

  谢元初看着溶溶十分坚决的模样,便道:「也罢,你先歇着,若有不妥立即禀告我,不要讳疾忌医,更别急着当差,我不缺伺候的人。」

  蓁蓁见她不肯诉苦,只得自己开口,「世子,溶溶跟奴婢都是在书房伺候的人,夫人便是要指派奴婢们做事也是应该,做错事要罚奴婢们也认了,只是这大冷天的在外面罚跪,溶溶足足人事不省了三天才睁开眼睛。」

  谢元初听到蓁蓁的话,脸色并无波动,沉声道:「夫人掌着後宅,实行赏罚是应当的。」

  「那世子是不管我们了吗?溶溶她都快被折腾得没命了!」

  「怎麽会不管?」谢元初笑着哄道:「溶溶,这几日你不用当差了,歇着便是,倘若还有哪里不舒服,只管叫府医。」他说罢往外走去。

  今儿他一回到侯府听说溶溶病倒就来耳房这边,还没来得及更衣。

  蓁蓁知道他还得去跟侯爷和侯爷夫人请安,朝溶溶飞快地点了头便往外走去。

  「世子,溶溶那模样您也瞧见了,如今连看都不敢看您一眼。」蓁蓁一面帮谢元初换常服,一面说道。

  谢元初声色未动,「等她病癒,自会如从前那般。」

  话虽这麽说,谢元初心里却盘算起来了。

  王氏对自己身边两个大丫鬟的不满谢元初是知道的,原以为王氏只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给两个丫鬟找了些不痛快,他回府就去看了一下溶溶,的确是为了安抚两个丫鬟,但并未打算惊动王氏那边。

  见到溶溶之前,他便做好了溶溶声泪俱下让他做主的准备,也想好了怎麽哄她,没想到溶溶只字不提王氏,反而对他十分的抗拒。

  他想过这丫头是欲擒故纵,但一来溶溶没有这般心机城府,二来溶溶眼神里那种紧张和疏离绝对不是装得出来的,也不知道王氏是如何折磨这丫头的,竟然叫她这麽惧怕跟自己亲近。

  蓁蓁站在一旁,见谢元初眸光似水,知道他心里落了痕迹,朝他福了一福。

  待谢元初走出房门,蓁蓁飞快地跑回溶溶的耳房。

  「怎麽回来得这样快?」

  「世子去给侯爷请安了,他今晚肯定留在荣康院,我正好落得清闲。」蓁蓁笑了笑,但神情明显不那麽开心,她坐到溶溶身边,「还好你机灵,没听我的瞎指挥,这会儿我明白过来了,像世子那麽聪明的人,越是哭哭啼啼诉苦越没用,倒像是这般不声不响的,他也能猜到你受了大委屈。」

  「世子说什麽了?」

  「没说什麽,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不高兴。」蓁蓁在谢元初身边待了五年,不敢说自己有多懂他,但谢元初的喜怒哀乐她是能看出来的。

  溶溶不知该说什麽好。在谢元初跟前给世子夫人上了眼药,指不定世子夫人更恨得牙痒痒,正磨刀霍霍要斩草除根呢。

  她和蓁蓁只是丫鬟,仅仅依仗着谢元初那麽丁点的宠爱,凭什麽跟世子夫人斗?

  想到先前谢元初看着自己情意绵绵的目光,溶溶越发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不行,上辈子的结局那样惨,这辈子绝不能再这麽稀里糊涂地把自己折在这里,必须在王氏发卖自己之前就赎身离开。

  「蓁蓁,你知道我赎身需要多少银子吗?」

  蓁蓁正沉浸在成功给世子夫人上眼药的喜悦中,冷不丁听溶溶这麽问,一时没反应过来,「赎身?谁要赎身啊?」

  「是我想赎身,蓁蓁,你知道需要多少银两吗?」

  「你的话好像要三十两,怎麽突然说起要赎身?」蓁蓁诧异极了。

  溶溶没有立即回答,心底却盘算开了。

  原主的妆盒里攒了七两散碎银子,差的不过是二十多两。以前她知道宫里不少宫女都悄悄做了绣件卖到宫外,一次能得二三两银子,如今她在侯府,宫中那些料子是拿不到了,但宫中流行的绣样和针法她都记得,只要她勤快些,一年下来应当就攒够了。

  「溶溶,你说话啊,是不是又糊涂了?」见溶溶呆呆愣愣的,蓁蓁急急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溶溶这才回过神,「我没事。」

  「没事?」蓁蓁哪里肯信她,「今儿你老是心不在焉的。」没等溶溶回答,蓁蓁「吓」了一声,「你该不会是被王氏吓到了吧?所以要赎身。」

  「嗯,」溶溶知道,原主最大的期望就是抬姨娘,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否则会令蓁蓁起疑,便顺着蓁蓁的猜测说下去,「我想明白了,世子夫人是容不下我们的,不如赎了身,出去过平安日子。」

  蓁蓁闻言,目光如星子般闪动,半晌後,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这次的事吓到了,可是溶溶,侯府外面的日子若是好过,你我又怎麽会被人卖到这里为奴为婢?你是被家里人卖进府的,自然不晓得外边的苦。我五岁就没了爹娘,被人买来卖去三四年,那种日子才叫做吃人。溶溶,像咱们这种卑贱之人,能给世子做妾便已是最好的出路。」

  溶溶没料到蓁蓁会掏心掏肺说出这麽一番话来,一时怔忪无言。


第三章 赎身出府新目标

  谢元初给父母请过安後,径直往世子夫人院里走去。

  「世子。」王氏站在院门口,打扮得极为隆重,恭恭敬敬地朝谢元初行礼。

  王氏出身陇南世家,规矩教养皆是挑不出一丝错处。

  谢元初因着溶溶的事对王氏本有些不满,此时见着她这副大气柔顺的模样,丝毫发作不出来,上前扶起她。「你我夫妻,不必如此多礼。」

  王氏的手摸着冰凉,显然已经站在外面等了许久,谢元初着力捏了捏,关切道:「怎麽不拿个手炉?」

  「世子回府,原是该去府门前迎接的,世子不怪罪妾身便好。」王氏羞涩垂眸,「荣康院备了晚膳,不知母亲留世子用过没有?」

  「没有,我特意过来陪你用。」谢元初握着王氏的手,牵着她往正屋里走。

  王氏的手被谢元初的大手握着,顿时面庞微红,她飞快地将手抽回来,小声道:「世子,不可。」

  谢元初心中微微一刺。王氏出身好、教养好,可堪为侯府女主人,但对谢元初心中渴望的妻子来说,她一不够貌美,二不够知情识趣。最让谢元初不解的是,王氏出生书香清贵世家,却不通诗书,不习琴棋,实在让谢元初大失所望。

  「世子,府里新添了个厨子,我吃着味道不错,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这桌子菜王氏的确很用心,四凉六热,有七道菜是谢元初平素爱吃的,还有三道是家里新添的菜式。

  谢元初落坐,王氏站在一旁拿起了筷子为他布菜。

  「宜兰,我说过多少次,你坐下一起陪我吃。」

  「不行,出嫁前我娘叮嘱过我,不能让王家的规矩毁在我这里。」

  谢元初眸光一动,由着王氏站着给他布菜,闷声吃着。

  「世子,前几日你书房的丫鬟溶溶——?」

  「母亲既已将後宅掌家之权给了你,这些事不必同我说。」谢元初打断她的话,语气不算好。

  王氏微微颔首,正欲继续开口,谢元初又道:「我书房里的事看着不多,打理起来却麻烦,往後旁的事你不必交办给她们。」

  「知道了。」王氏目光微黯。

  谢元初明着说她是後宅掌家之人,实则让她以後不要再差遣那两个丫鬟。

  王氏知道他素来说一不二,当下没有再说话,两人相对默然。

  谢元初吃着最喜欢的烧鹅,却食之无味,他放下筷子,「我还得去太子府一趟,你且吃着。」

  「这麽晚还去太子府?」

  「嗯,太子殿下还在等我覆命。」

  谢元初与太子素来亲厚,深夜求见亦是自然,王氏无话可说,只得送他走出去。

  谢元初走出侯府的时候正是酉时,绕过影壁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侯府正门,他走到车前,这才发现不是侯府的马车,此时车帘挑开,跳下来一个内侍打扮的人。

  「世子吉祥。」来人说话尖声尖气的,倒是颇为客气,恭敬地朝谢元初行礼。

  谢元初认出来人是坤宁宫听差跑腿的内监小梁子,心里顿感不妙,面上却笑道:「梁公公,什麽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皇后娘娘听说世子回京了,特意召世子去坤宁宫说说话。」

  「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

  谢元初这才刚刚回京,家里的板凳都没坐热呢,皇后就派人堵上门了,他隐约猜到皇后所为何事,虽然他不想掺和,可哪由得他决定掺和不掺和,只能笑着上了马车,随小梁子一同进宫。

  此刻夜色已经降临,各宫的华灯都已经亮起,映着红墙碧瓦,一派锦绣辉煌。不过谢元初贵为静宁侯府的世子,是宫中常客,对皇宫的富贵早已司空见惯。

  马车在角门停下,小太监递上一盏羊角宫灯,小梁子提灯在前,谢元初紧随其後,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来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里,皇后正在传晚膳。

  「皇后娘娘。」谢元初走上前躬身行礼。

  坤宁宫的嬷嬷安茹上前迎着谢元初进来,「来得真是时候,娘娘正愁没人说话呢!」

  「你有口福,今儿御膳房有蒙古刚送来的小羊羔,你尝尝看。」

  皇后一发话,立即有人给谢元初搬了把椅子。

  皇后日常不事奢华,传膳只传了四冷六热,不过这六道热菜不是寻常能见到的食材,有桂鱼、乳鸽、野鸡、大鹅、黑猪,因是冬日,御膳房特意添了热乎乎的羊肉汤锅。

  谢元初与皇后并不生分,等到宫人摆上碗筷,无须皇后招呼,便如在自家吃饭一般用起来。

  那羊肉锅子用的现杀的蒙古羊羔,肉质鲜嫩,一点也不膻,里面一起炖煮的白萝卜都入了味,格外鲜美。谢元初吃得爽快,大半羊肉都被他吃了,还喝了两碗汤。

  「够了吗?要不要本宫再让他们端一锅上来?」皇后笑道。

  谢元初摆手一笑,「让娘娘看笑话了。在军中待久了,跟乡巴佬似的看什麽都好吃。」刚才他在荣康院,连个半饱都算不上,到皇后这里才吃了个爽快。

  「也是辛苦了。」皇后道:「安茹,让御膳房在送来的羊羔子里头挑一头好的,一会儿送到侯府去。」

  「是。」

  谢元初也不推辞,欣然笑纳,「多谢娘娘恩典。」

  「走吧,陪本宫去茶室坐一会儿。」

  坤宁宫地方宽敞,只有皇后一个人住,皇后在坤宁宫後头的小花园辟了一间茶室,收藏了天下有名的茶具和茶叶。

  谢元初跟着皇后进了茶室,奉茶宫女帮他们点了茶就默默退下,安茹亲自侍茶。谢元初饮了口茶汤,果然茶香悠长,回味无穷。

  「今儿找你过来,是本宫遇到了一桩麻烦事,要你帮个忙。」

  谢元初一听这话,就知道正题来了,放下茶杯正襟危坐道:「娘娘言重了。」

  「这有些事,长辈不好说,但你们平辈的夥伴却很方便。尤其是你,元初,你自小跟刘祯一同长大,在大相国寺陪了他十年,这情分连他的嫡亲兄弟都比不上。」

  普天之下,直接管太子叫刘祯的人也就皇后娘娘了。

  谢元初正想推辞自谦几句,皇后摆手,示意谢元初听下去,「当初皇上和本宫迫不得已送他出宫,在宫外待了那麽些年,说生分也谈不上,要说别的皇子,眼睛一眨我就知道他哪根头发丝在动,可刘祯……本宫真的猜不透他的心思。原想着好好给他操办大婚,谁知又闹出那样的事。」

  想起四年前那桩轰轰烈烈的大婚公案,谢元初一时默然。

  「他是长子,又是嫡子,弟弟妹妹们一个个都成婚了,就他连个正妻都没有,身为储君,这像话吗?」

  谢元初斟酌了一下,才回道:「臣以为,殿下并非不想娶妻,只他是重情义之人,旧伤未癒,想缓一缓再议。」

  「是呀,缓一缓,这一缓都四年了,也就是最近才松了点口风,」皇后说着,又愤然起来,将手中的茶杯「砰」地一声扔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本宫还没死呢,他就替人守孝。」

  守孝?谢元初目瞪口呆,他从来没这麽想过,但皇后这麽一说,谢元初觉得有几分歪理。自从那件事之後,太子府就沉寂了许久,也是今年京城中才流传出要重选太子妃的消息,搞不好,殿下真是……唉。

  「元初,你同他一块儿长大,他也认你的交情,你就当帮本宫一个忙,好好劝解一下他,叫他别那麽死心眼。」

  谢元初并不是很明白皇后所说的劝解是什麽,但他知道,皇后召他进宫,必然是想好了要做什麽事,他只有听命的分。

  「我记得侯府在京郊有座温泉庄子,改日你叫上刘祯,到庄子上住一住,散散心。」皇后的口气缓了些道:「你呀,再去找几个美人,跟你们一起去。」

  美人?谢元初轻咳几声,「殿下心气高,恐怕会适得其反。」

  「他的驴性子我当然知道,美人不是给他带的,是给你的。」皇后道:「你是京城有名的风流公子,带几个美人在身边不算什麽事吧,便是他再多疑也不会觉得奇怪。」

  谢元初讷讷。

  皇后捂嘴笑道:「本宫知道的事可多了,本宫还知道,你身边的丫鬟个个都是天姿国色的。」

  「娘娘,臣……」

  「这有什麽,你堂堂一个侯府公子,风流些才是美谈,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宫盼着刘祯能像你一样,开开窍。」

  谢元初却不敢苟同,太子并非是不开窍,他只是……不过这些话,又岂能对皇后说呢。

  皇后并不知道谢元初的心思,只意味深长的说:「这既是帮本宫,又是帮刘祯,再者,也是帮元蕤。」

  元蕤?谢元初猛然一惊。

  夏天的时候母亲来信说起皇后召集各家贵女进宫赏花,谢元初并未多想。元蕤是家中幼妹,与太子相识,素来都是以兄妹相称,然而眼前皇后之意,竟是有意让元蕤做太子妃?怎麽会挑中元蕤?

  谢元初抬头看着皇后,皇后但笑不语。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改日带上元蕤来坤宁宫陪本宫说话。」

  谢元初只能笑着应下,出了宫,他并未乘马车,问内侍要了一匹马,便径直往太子府去了。

  「看我给你端什麽好东西来了?」蓁蓁推开门,捧着一个汤盅走了进来。

  因着溶溶醒转,精神好起来,蓁蓁初时脸上那些愁云都散开去了。

  溶溶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蓁蓁的声音,起身看见了她艳若桃李的脸庞,沉重的身体顿时松快了许多。

  「怎麽这麽晚过来了?我还以为你睡下了。」

  「本来是要睡下了,谁知世子回书房这边歇息,我伺候了宵夜和更衣才回来。」蓁蓁进了耳房,解下身上的披风,把手里的汤盅放到炭炉边上,自己搓着手站在一旁,因为端了东西,她没戴厚重的手套,一双玉葱似的手指冻得通红。

  溶溶躺了这大半日,对於原主记忆中的事情已经十分熟悉。

  谢元初与王氏虽不恩爱,但谢元初秉持侯府家训一向敬重正妻,从不会公开驳了王氏的面子。溶溶不禁疑惑,今日他刚回府,晚膳还在王氏那边用,怎麽会这麽晚了还回书房睡呢?难不成蓁蓁那三脚猫的挑拨离间之计真的得逞了?

  蓁蓁看穿了她的心思,得意笑道:「世子用过晚膳後,去太子府向太子殿下覆命了,殿下留他在太子府说了许久的话,回的太晚就没去荣康院,」

  太子……想起那个遥远朦胧的身影,明明已经与她毫无关系,可一闭上眼睛全是他。溶溶的心顿时揪得生疼,脸上的笑一僵,心里的苦瞬间泛上来,一张脸似哭似笑,无比纠结。

  万幸蓁蓁没有察觉到溶溶此时的表情,等到把手搓热了,才捧起炭炉边的汤盅端到她跟前。「本不想吵醒你,可这东西实在难得,你赶紧喝了,兴许明儿就好了呢!」

  「我躺了大半日,早不瞌睡了,是什麽好东西?」

  「牛乳燕窝,大补的,世子特意给你留的。」蓁蓁说。

  燕窝这种珍贵的东西,即使蓁蓁和溶溶这样的大丫鬟平日里见得多,但却是吃不着的。尽管谢元初宽厚,可并不会赏赐丫鬟逾矩的东西,充其量是带些木雕、络子之类的小玩意给她们。

  今日赐的这碗牛乳燕窝,的确是谢元初为她破例了,若是原主定然感动至极,以为谢元初果真锺情於她,溶溶却晓得,这是瞧在原主差点被冻死的分上给的补偿,王氏那边谢元初不会有什麽责怪,只赐完燕窝这件事关性命的官司就此揭过。

  溶溶瞧着这碗燕窝,越发坚定了赎身的念头。

  上辈子她就是享了不该享的福,才会落得一屍两命的下场,这辈子虽还迷糊着,但原主身死就是遭妒,捡回来的命不能掉以轻心,於是笑着摇头,「既是世子不用的东西,退回厨房便是,哪有给我端来的道理?」

  蓁蓁不以为然,执拗地把燕窝盅推给她,「怕什麽?这是我从书房直接端过来的,一路上没碰见什麽人,不会有人知道的。就算有人知道,那也是世子赏的,名正言顺。」

  「世子夫人掌管後宅,你把牛乳燕窝端给我,她岂有不知的道理?」

  蓁蓁听到溶溶这麽说,顿时无奈了,「你这人怎麽……这一次她当真是把你治怕了!」

  溶溶不敢分辩别的,只顺着蓁蓁的意思说:「到鬼门关走了一圈,我当然害怕。蓁蓁,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今日给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经过此事,我已打定主意赎身离府,不管外面的日子有多艰难,总是可以活命的。」

  「你说真的?」蓁蓁怔怔看向溶溶。

  溶溶没有答话,以眼神回应了她。

  蓁蓁沉默了半晌,终是道:「也是,你在外头还有家人,出去也好。」

  不等溶溶开口,蓁蓁自顾自的算起来,「我那里攒了八两银子,加上你自己攒的,应当差不多了。」

  「不必动用你的私房,赎身银两我会想办法的。」溶溶万万没想到蓁蓁居然要拿钱帮自己赎身,感动之余立即拒绝。都是做下人辛苦攒的银子,她哪里就能白白拿蓁蓁的钱,「这些钱你留着,指不定你将来也要赎身呢!」

  「你忘了,我的卖身契与你的不同,你爹娘签的是活契,只从侯府拿了六两银子,我是死契,赎身得花一百两呢!」

  一百两,对普通人家来说,一辈子也花不了一百两,就算她们是侯府大丫鬟,一个月有一两月银,不吃不喝也得凑到猴年马月去了。

  蓁蓁瞧着溶溶目光变了,失笑道:「那样看着我做什麽?我才不想赎身,别说是一百两,一千两也同我没关系。」顿了顿,她又道:「八两银子算什麽,等我做了世子的姨娘,每个月光月钱就有十两,世子那麽疼我,还不知要送多少好东西给我呢!」

  溶溶听她这样说,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麽好。眼下她的确缺钱,蓁蓁既如此说,她姑且先不拿,到时候自己攒多少算多少,若是缺一点,再写好字据找蓁蓁借便是。

  「反正你都要赎身出府了,不用再怕荣康院那个女人,乖乖把这燕窝吃了。」蓁蓁见溶溶终於笑了,把汤盅递到她跟前。

  总是蓁蓁的一番心意,溶溶哪里还能再推辞,端起汤盅用了起来。

  因是谢元初用的东西,这燕窝用的是最好的金丝燕盏,配的是今日新挤的牛乳,隔水炖足了时辰,熬得又香又糯,只是溶溶刚吃了一口,就全吐了出来。

  「哪里又不舒服了吗?」蓁蓁吓了一跳,赶忙从溶溶手里接过燕窝,拿帕子替溶溶擦嘴。

  「我闻不得这牛乳的腥味,对不起,糟蹋了你给我带的好东西。」溶溶愧疚地说,眼泪却无声地落下来。

  前世有了身孕之後,她每日都会用这样的牛乳燕窝,便是临死之前用的也是一盏燕窝。

  如果当时她没有吃那碗燕窝,或许她就不会死,她的孩子也不会死!

  蓁蓁没好气的说:「什麽糟蹋不糟蹋的。」

  她是个手脚麻利之人,一句话的功夫,就从墙角取了簸箕笤帚将地上的狼藉打扫乾净。

  「我突然有些乏,想先躺下。」

  「嗯,你躺着吧,今晚我睡你这屋,晚上有什麽事,你只管喊我,反正我必须在十日之内把你的病养好。」

  「为什麽?」

  「世子说,十日後他要去京郊的温泉庄子小住,到时候我得过去伺候,若你还病着,我怎麽放得下心?」

  「温泉庄子?」溶溶顿时警觉起来,「世子夫人去吗?」

  「世子出门是想去散心的,带着她,还能散得了心吗?世子说了,这次带我出去好好玩一玩。」蓁蓁的眉目间颇为自得,对十日後的温泉庄子之行显然是期待极了。

  看着蓁蓁期盼的模样,溶溶的心情却颇为沉重。

  谢元初对这两个丫鬟,一直都有收用之意,素日在侯府中,有侯爷和侯爷夫人还有一位爱吃醋的正室,他的言行举止有所约束,若是只带着蓁蓁一个人去了温泉庄子,恐怕……不会就是打这主意吧?

  她看得出来,蓁蓁是愿意的,但主子和丫鬟的事,并不是生米煮成熟饭就够了,前世的景溶就是教训。

  但她若是直说,以蓁蓁对谢元初的满腔热情,定然听不进去。姨娘的路不好走,可正如蓁蓁所言,她根本没法给蓁蓁指一条更好的路。

  蓁蓁跟她不一样,很小就没了爹娘,在这个世上早就没了亲人,恐怕谢元初和原主就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但谢元初有能力照顾好蓁蓁,自己却没有,若是阻止了蓁蓁做姨娘,她有办法让蓁蓁过上更好的日子吗?

  暂且先顺其自然吧,左右她与蓁蓁认识还不过一日,姑且谨慎些,多听少言。

  「溶溶,你是不是不高兴啊?」蓁蓁见溶溶低头不语,伸手攥住她的袖子,撒娇地摇了摇。

  「没有。」溶溶巴不得离谢元初远一些。

  「其实我也求世子把你带上了的,只是这次出门不是只有侯府的人,还有太子府的贵人。」

  太子府的什麽贵人?溶溶猛然一怔,抬眼盯着蓁蓁,「太子府……太子殿下要去侯府的温泉庄子玩?」

  「嗯,」蓁蓁点头道:「世子跟殿下那麽要好,这回世子离京那麽久,自是要好好叙旧。太子殿下带了小皇孙同行,皇孙年幼,世子怕你把病气过给了小皇孙,所以才不带你去的。」

  太子……皇孙……溶溶早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了太子府中虽无太子妃,却有一个四岁的小皇孙。

  四岁……如果她没有一屍两命,她的孩子应当就是四岁!

  那时候太子府除了她,似乎并无其他女人,那这个皇孙会是她的孩子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溶溶便觉得十分可笑,却完全抑制不住这种想法。

  不可能,她记得当时腹痛难忍,孩子肯定是随她去了,可另一个声音却在不断回响——?你都活过来了,孩子难道就不能活吗?你是命如草芥,他有真龙血脉,不比你强许多倍吗?

  溶溶始终记得混沌梦境中那一声声的娘亲,也正是这个记忆犹新的声音,让溶溶觉得孩子还活着,至少是像她一样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她必须见一见皇孙!

  「蓁蓁,世子去温泉庄子是十日後,若是我这两日病就好了,世子能不能带我同去呢?」

  「终於舍得说实话啦?」蓁蓁笑道:「就知道你是在吃醋。」

  溶溶知道自己又被误会是想争宠了,但此刻并无辩解的必要,只能恳求道:「上回世子不在家,我就差点被荣康院那位折磨得没了命,全靠着你照顾才熬过来,若是世子和你都不在府里,我真的担心她又会过来找碴。」

  经溶溶这麽一说,蓁蓁也犯起了难,「是这个理,可你病得这样重,哪里是两三日就能好的。」

  「能好的能好的,我明儿就去外头找大夫诊脉开方。」

  「那……」蓁蓁终於点了头,「我也是盼着你同我一起去的,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同蓁蓁说定之後,溶溶第二日就出府去京城的医馆请大夫把脉,果真是染了风寒,只是寒气过重,大夫开了药,溶溶照着方子捡了九日的草药,回到府里,将三日的药量用在一日熬了吃。

  前世在敬事房的时候她习过简单的医理,医书上说,是药三分毒,因此药量的控制是最为关键的,药用少了,病去不了;药用多了,虽能立马见效,却易伤及根本。

  此时溶溶一心除病,顾不得什麽根本。

  如此迅猛用药,三日後她果然气色如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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