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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16 17:42: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桂圆《少爷的小暖炉》上


{出版日期}2019/12/18


{内容简介}


哥哥拐带千金跑了,娘亲刺绣熬坏了眼,一家生计全落在喜宝头上,
偏偏被戴绿帽的千金未婚夫又来找麻烦,要她替哥哥付出代价,
无奈之下喜宝答应卖身为奴,然而这太师府的六少爷江璟熙有些奇怪,
只要她卖三个月的身就好,月钱赏钱给得比别人还大方,
老是抢自家妹妹的新衣给她穿,平日大鱼大肉养着她,
甚至等她吃饱了才吃她的剩菜,晚上还坚持抱着她才睡得香,
更是一字一句教她念书识字,还答应找太医给她娘治眼睛,
看来这江六少爷虽然嘴巴坏又凶巴巴,其实是个别扭的好心人,
谁知就在她跟江六少爷互相喜欢,舍不得那即将到来的三月之期,
江六少爷的未婚妻却回来了,且两家人都打算继续履行婚约……


第一章 找活干挣钱养家


雪後初晴,冬日暖阳照耀在梅树枝头,梅花竞相绽放,冷香扑鼻。


杜府後院里的梅花开得最好,红的白的交相辉映,又似乎不甘寂寞,竟攀着红墙绽放到了围墙外头。


围墙外头的行人瞧见了都会停下步子,然後闭着眼睛,贪恋地嗅上一嗅。


院里的梅树下,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女孩正蹲在水井边吃力地捶洗着衣物,一双白嫩的小手早已冻得又肿又红,可她毫不在乎,依旧极为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先将衣物打着皂角搓洗一遍,又从井里打了清水洗净,最後再一件件拧乾,晾在事先搭好的麻绳上,如此才算完事。


「喜宝,原来你在这里,真叫我好找。」一个穿戴尚算不错的中年妇人矮着身子钻到梅树下,神色紧张地道:「快别忙活了,大小姐正闹脾气呢,非得叫你剥核桃给她吃。」


叫喜宝的女孩有些为难,她轻轻揉着自己冻得红肿的小手,垂着眸子慢吞吞开口说:「可是秦嬷嬷,我刚刚才洗完所有衣服,手还冻着,怕是不能立即给小姐剥核桃吃了。」


秦嬷嬷这才瞧了瞧四周,见着五颜六色一大片,惊讶道:「哟,你将囤了几天的衣服都给洗了?」


她真是不敢相信,这麽大冷的天气,府里丫鬟都蹭着厨房里的活做,只有这个傻丫头才会做这些没人肯做的活,瞧她那双小手冻得都破了皮,差点没烂掉,真真可惜了那副好皮囊。


喜宝长得好,做事也勤快,难怪府里的人都喜欢她。


「这样吧,我再去跟小姐说说,你先回屋里暖暖身子去,晚些时候过来。」素嬷嬷说着便解下腰间荷包,从荷包里倒出了二十文钱,塞给喜宝,「拿着,你娘还生着病,去给你娘买药。」


喜宝见着钱眼睛一亮,立即伸出红肿的小手接过,然後向着秦嬷嬷道了谢。


「你也甭谢我了,你这丫头懂事得让人心疼。」素嬷嬷说着叹了口气,又左右四处瞅瞅,见没人,方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方才小姐愣说今儿厨房里的梅花糕做得不好,让人给扔掉,我趁着没人时捡了回来。你拿去吃吧,别让旁人瞧见,若是瞧见了告到小姐那里去,我的饭碗就得丢了。」


喜宝将尚还热呼呼的纸包紧紧抱住,听了秦嬷嬷的话後拚命点头,一脸认真地说:「我一定不叫旁人瞧见,我不吃,我要拿回去给我娘吃,我娘可爱吃梅花糕了。」


她的皮肤很是白皙,却因着天气缘故,双颊处冻得有些微红,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黑漆漆水汪汪,漂亮极了。


秦嬷嬷瞧着喜宝,啧啧叹道:「你这样貌生得真叫好,可惜只是个丫鬟的命。不过,我看你们家公子待你倒是不错。」说着便笑了起来,「你家公子生得英俊,又中了举人,若是来年会试再中得进士,必是个有前途的。」


提到张天佑,喜宝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什麽公子不公子,那是她亲哥哥。


她告别了秦嬷嬷,怀里揣着热呼呼的梅花糕,一路小跑着往自己跟母亲的小屋子去。


那一处偏僻简陋的院落是杜府下人们住的地方,冬寒夏热,喜宝跟母亲殷秋娘虽然不是杜府下人,但因着哥哥张天佑跟杜侍郎介绍时说殷秋娘是她乳娘,所以她们才会被安排住在这里。


「娘,您瞧我带了什麽回来给您吃。」喜宝喜孜孜地推开门,将梅花糕从怀里掏出来,捧到殷秋娘面前,「看啊,是梅花糕呢,娘您最爱吃的梅花糕。」


殷秋娘不到四十的年纪,虽然发鬓微白,却身量适中,面容姣好。她放下手上绣活,慈爱地抚了抚女儿的额发,「喜宝真乖,娘不吃,你也爱吃,留着自己吃。」


喜宝小心翼翼拆开纸包,发现里面只有两块,而且还被压得扁了,不自觉嘟了嘟嘴,有些失望。


殷秋娘瞧着女儿的神色一阵心酸,叹道:「要是你爹还活着,必不会叫你受这样的苦,可惜你爹死得早,你也没过多长时间的好日子。」看着女儿那双冻得红肿的小手,心疼得落了泪,「你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苦了我的孩子了。」


喜宝最怕母亲伤心落泪,大夫说了,母亲的眼睛越发不好,不能再流泪,否则会失明的。


她见母亲又哭了,吓得赶紧伸手去擦母亲脸上泪水,「娘您别哭,女儿一点也不觉得苦呢,您瞧,我们现在至少三餐温饱啊。」又晃了晃手上纸包,「看,还有梅花糕吃呢。」


说着便塞了一块到殷秋娘嘴里,随後又将另一块塞入自己嘴里,细细嚼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咽下去。


其实张家原本家境还算殷实,喜宝也过了几年富贵小姐的悠闲生活,只是在她七岁那年,父亲突然一病不起,最後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也没能将父亲的病治好。


父亲走了,家里一下失了顶梁柱,喜宝真真觉得像是天塌了一般。


她至今仍然记得家里的下人们是如何落井下石的,他们将能拿的都拿走了、能卖的都变卖了,连一床能睡觉的破棉被都不留给他们。


那个时候哥哥十六岁,正在城里的书院念书,娘为了更好的照顾哥哥,便将乡下的房屋租了出去,然後带着自己进城去有钱人家做短工。


娘的绣活好,经人介绍便去给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绣嫁妆。


哥哥所念的书院是城里最好的书院,光一年的学费就得百两银,这麽多钱都是娘用无数个日夜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最後哥哥秋闱中了举人,娘熬坏了眼睛,哥哥竟然说娘只是他的乳娘……


喜宝知道,张天佑不是娘亲生的,所以他不心疼娘,自己是娘亲生的,她会很疼很疼娘,所以她常常趁娘不知道的时候在府里四处找活干,能挣几文是几文,她要攒钱给娘买药治眼睛。


到了晚上,喜宝趁殷秋娘睡着的时候,将秦嬷嬷给她的二十文钱从袖口里拿出来,藏在床底下的一个罐子里。


钱装进去後她轻轻晃了晃,听着里面清脆的声音,笑得眉眼弯弯,甜美的模样煞是可人,最终带着甜笑入睡。


正因喜宝长得好,所以很不得杜家大小姐的喜爱,隔三差五就会找喜宝的碴。


杜家大小姐杜幽兰,乃是京城名门闺秀中数一数二的美女,又弹得一手好琴,早在去年春天乐阳长公主举办的桃花宴上就被江家六少爷相中,大婚之日正是今年的冬月初八,也就是三日後。


昨儿个下午,秦嬷嬷跟喜宝说,大小姐想吃核桃让她去剥,其实是大小姐心情不好想找人出气,好在被秦嬷嬷给挡了,不然喜宝又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不过,秦嬷嬷挡得了一次却挡不了两次,第二日一早,秦嬷嬷又来找喜宝了。


喜宝穿着红底白花的半新袄子,梳着双环髻,乌黑的头发用红色绸带挽起,绸带被风吹得贴在双颊上,衬得整个人娇俏鲜嫩。


秦嬷嬷站在门口说:「昨儿个我跟小姐说,你洗衣服将手洗得冻出血了,她嫌恶心,这才算了的。今儿个一早,小姐才梳洗打扮好便说想见你。这不,我就又来找你了。」


喜宝是张公子带来的,又不是杜府丫鬟,她不好以命令的姿态指使喜宝做什麽。再说那张公子是老爷的贵客,又是姑苏城秋闱解元,他待喜宝这丫头也不错,谁知道这丫头会不会有一天麻雀变凤凰呢?


所以不管怎麽说,秦嬷嬷对喜宝还算满客气的。


喜宝实在不想见杜幽兰,有些为难道:「实在没有办法了吗?」


秦嬷嬷站在门外搓着手,「你帮帮忙吧,去见见小姐,指不定是好事呢。」她眼睛一亮,又说:「对了,指不定真是好事儿,我瞧小姐昨儿虽然心情不好,可今天起来神色还算不错。」


这个杜大小姐,仗着自己出身高贵又长得美,狂傲得很,谁知道她今天会不会又耍什麽花样!


不过喜宝不想叫秦嬷嬷为难,便点头道:「我跟你去。」


路上喜宝向秦嬷嬷打听,这杜大小姐可能因为婚期将近的缘故,所以才如此情绪不稳。


到了杜幽兰的闺房後,杜幽兰难得对喜宝笑了笑,然後挥退了左右。


杜幽兰蛾眉淡扫,略施粉黛,端的是倾国倾城,她笑嘻嘻地向着喜宝招手,「你过来。」


见喜宝警惕地看着她,她急了,一弯腰便将喜宝拽到她跟前,娇嗔道:「你那麽怕本小姐做什麽?本小姐又不会吃了你!找你来,不过是问你件事。」


「什麽事?」喜宝见杜幽兰笑得诡异,狐疑地看着她。


杜幽兰闭着眼睛娇艳一笑,似是想到什麽,忽又忧伤起来。


她生得明艳动人,表情也甚是丰富,真真是一颦一笑都能叫人软了身子。


喜宝感叹,这个杜大小姐生得可真是好,难怪哥哥几次私下偷偷跟她说,若是杜大小姐未有婚约,他必会娶其为妻。


这边她兀自想着,那边就听杜幽兰说—— 


「喜宝,我不想嫁入江家了,我做你的嫂嫂可好?」


喜宝惊得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杜幽兰,吞吞吐吐地开口,「小姐,您、您在说什麽……」说着便垂下眸子,语气也有些弱,「喜宝只有一个娘亲,没有哥哥的……我才没有哥哥!」


想到张天佑,喜宝心里就生气,哥哥都不认娘了,她还认这个哥哥做什麽!


哥哥虽然不是娘亲生的,可张家落难时,到底是娘辛苦挣银子供他念书的,若不是娘,他早就被退学了,哪里还能有今日荣耀,哪里还能得杜侍郎赏识?


虽然哥哥待自己不错,但她一想到娘熬夜刺绣辛苦挣银子的模样,她就恨他。


杜幽兰笑睇了喜宝一眼,伸出细长白嫩的手指戳她的额头,「瞧你这胆小的样子,难不成你还记我的仇?」抿了抿唇,又娇嗔道:「我是捉弄过你,还不是因着你长得一副好相貌嘛。况且,我瞧张公子待你那麽好,我……」使劲一跺脚,「哎呀,我就是嫉妒你嘛!」


她对张天佑可谓是一见锺情。


那日,她如往常一样於後花园弹琴,忽而听得有人以笛相合,琴笛合奏,两人之间竟有着说不出的默契,她当时就动了心,一曲弹罢便起身去寻吹笛之人。


她一眼望去,便於夕阳下瞧见一身着青衫的男子,男子长身玉立,姿色秀雅,握住笛子的手似乎忘记收回,笛子还凑在唇边,也正傻愣愣地瞧着她。


她从没见过那麽清俊好看的男子,温文儒雅,真真是人淡如菊的谦谦君子。


只可惜她跟江家六少爷已有婚约在身,她和他有缘无分。


若是昨晚没有发现一个秘密,她或许还会愿意嫁去江家,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在爹娘那里偷听到秘密後,她誓死不会嫁给江璟熙。


她就该是张天佑的妻子,她跟江璟熙不过是一个错误,她现在要纠正这个错误。


喜宝见杜幽兰一会儿眉眼含笑一会儿满脸忧愁的,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又想到刚刚杜幽兰说想要做她嫂嫂的话,更是摸不着头脑。


杜幽兰不是就要嫁去江家了吗?说什麽胡话?


「喜宝!」杜幽兰终於回了神,似是下定决定做了选择般,心情明快了不少,「你哥哥都跟我说了,他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要怪他。」


她拉着喜宝的手,又说:「等我成了你大嫂,你也就是我小妹了,再过两年我就给你找个好夫家。」


喜宝终於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没事儿吧?」她不知道张天佑到底跟杜幽兰说了什麽,但感觉有些不妙,便小心翼翼瞧着杜幽兰,「您不是只剩三天就要嫁给江家少爷的吗?怎麽可能会嫁给我大哥……」


「这个你就别管啦,我自有我的办法。」她跟张天佑有婚书为凭,就算说到皇帝那里,他们也是占理的一边,怕什麽!


杜幽兰没什麽心眼儿,虽然有些大小姐脾气,人并不坏。她敢爱敢恨,行事不矫揉造作,恨你的时候,可以处处与你作对;想要待你好的时候,也会拚了命的对你好。


她觉得前些日子着实过於刁难喜宝了,此番想要尽力弥补,便从自己的梳妆镜前拿了一对金耳环塞给她。


「这是给你的。」见喜宝不肯要,她硬是往喜宝手里塞,「给你你便拿着,你若不要,我便扔出去。」


说着做出想要往外扔的姿势,喜宝这才肯收下。


因为昨天洗衣冻伤的关系,喜宝的手肿起来了,鼓得高高的,馒头似的小手紧紧攥着金耳环,眨着眼睛说:「谢谢大小姐。」


杜幽兰开心道:「原听张公子说你是他妹妹我还有些不信,如今看你也承认了,我便觉得开心。好啦,本小姐现在要去做一件大事,你先回去吧。」


喜宝见杜幽兰肯放她走了,急急退了出去。


刚走出院子大门,候在外面的秦嬷嬷便迎了上来,细细打量喜宝一番,见她无事,方道:「大小姐没有为难你吧?」


喜宝感激地看着秦嬷嬷,点头道:「大小姐没对我怎麽样。」


不但没有,而且还说了不少胡话,但这个她可不敢跟秦嬷嬷说,只道:「我急着回去照顾我娘,昨儿个的事,谢谢秦嬷嬷了。」


秦嬷嬷见喜宝长得好看,而且勤快懂事,向来很喜欢她,笑着说:「没事没事,你回去瞧你娘吧,你娘身子不好,记得给她买药。」


喜宝应着,然後告别秦嬷嬷,一路小跑着往殷秋娘处去。


回去後,喜宝将杜幽兰跟她说的话都一一跟娘说了,然後有些焦急地问:「娘,可怎麽办?杜大小姐算是有夫之妇,哥哥怎麽能这样?他不要自己的前程了吗?」


殷秋娘捏住绣花针的手颤了好久,突然放下手中的活,抬眸望着喜宝,「女儿,知道你哥哥为什麽至今都二十二岁了,却还没有娶妻吗?」


喜宝有些不明白娘的话,摇头道:「女儿不明白。」又试探性地问:「不是哥哥常说的,大丈夫当以前途为重,先立业後成家吗?」


殷秋娘深深叹了口气,眸子里似乎有泪光,道:「那都是你哥哥跟你说着玩的,其实他一直是有未婚妻的。杜侍郎跟你爹是同窗,都是淳化二十七年的进士。


「他们同时高中,一时开心,便给杜大小姐跟你哥哥定了终身大事。你爹在的时候,两家还有往来,後来你爹去了,渐渐的关系也就淡了。」


如此说来,那杜大小姐说的倒也不是胡话了。


喜宝又说:「娘,可是杜家已经不承认这门亲事了,哥哥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无权无势,能有什麽法子?」她似乎有些原谅哥哥了,也心疼他,「只希望哥哥能够想得开,等来年高中再另择一门好亲事。」


殷秋娘眼睛不好,尤其近些日子以来经常眼花,有的时候甚至会出现片刻失明的状态,她怕女儿担心,日日强撑着。


喜宝见娘没说话,只是眨着眼,想必是累了,便扶着她往床边去,为娘掖好被角後,她则拿着娘尚未绣完的绣品继续绣了起来。


她性子静,乖乖坐在一旁,低头认真干活,一句话不说。


殷秋娘见女儿如此听话懂事,心里又酸涩又欣慰,她不知道若是喜宝的爹瞧见了女儿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也心疼喜欢……


做完活,喜宝才歇下没一会儿,那秦嬷嬷又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她急匆匆推开门,对着喜宝母女说:「不好了,不知道大小姐对老爷说了什麽,老爷将你们家公子赶了出去。现在府里来了家丁,也要将你们母女赶出去呢!我先赶过来给你们透个风,待会儿不要被吓到。」


听娘咳了几声,喜宝赶紧跑过去将她扶住。


殷秋娘对着秦嬷嬷说:「这些日子以来,谢谢秦嬷嬷照顾,我们母女这就离开。」


秦嬷嬷倒是承了谢,往身後瞧了瞧,然後道:「我可先走了,叫旁人瞧见,我怕是也要被赶出去的。」又望着喜宝吩咐,「喜宝,好好照顾你娘。」


她叹了口气,但到底没再说什麽就走了。


之後在家丁来轰人前,喜宝就背着个小包袱,扶着殷秋娘离开了杜府。她朝四周望了望,没见到哥哥的身影,竟有些害怕起来。


京城她们人生地不熟的,娘身体又不好,若是没了哥哥,可叫她们怎麽活?


殷秋娘知道女儿担心什麽,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说:「娘有手艺,你又如此乖巧懂事,还怕无路可走吗?喜宝,别怕,你越怕就越会觉得无路可走。我们去找找你哥哥,顺便逛逛这京城,娘也好好看看京城现在的样子。」


喜宝很听娘的话,娘这样一说,她又一点不怕了。


「娘,那我们晚上住在哪里?」她捏了捏袖口里的那对金耳环,突然想到什麽,一拍腿道:「糟了!」


方才走得急,那个存钱的罐子落在杜府了,里头可存着好几百文钱,都是她背着娘偷偷干活,辛辛苦苦挣来的呢。


殷秋娘心思细做事稳重,女儿偷偷攒钱她不会不知道,只是过去不忍心说破罢了,见女儿懊恼不已,开口安慰道:「算了吧,钱财乃身外之物。」又指着前面一家面馆,「你也别气了,娘带你去吃面,娘叫两碗面,每碗加两个蛋。」


喜宝很好养活,打小只要有得吃,哪怕只是咸菜配白粥,她也能吃得很开心。


第二章 秦嬷嬷雪中送炭


喜宝陪着娘吃了面,才出面馆,便迎面差点撞上一疾驰而来的骏马。


骑马的是一位紫袍金冠的青年,二十左右,英姿勃发,却是一脸煞气。他右手高举马鞭,左手紧握住缰绳,面含怒气地盯着吓得跌坐一旁的喜宝,毫不怜香惜玉,沉声呵斥道:「找死!」然後手一用力,又挥着马鞭疾驰而去。


喜宝见虚惊一场,赶紧去扶娘,然後便听左右的人说—— 


「那不是江家六少爷吗?怎麽急匆匆的?」


有人答道:「你不知道了吧,他未婚妻跟人跑了,怕是现在急着去杜府讨说法呢。」


「怎麽回事?你可得与我细细说说,杜大小姐怎麽就跟人跑了?京城里多少女子哭着喊着要嫁入江家呢,有那麽好的亲事,她怎麽还跟旁人跑了?莫不是中了什麽邪?还是被鬼附了身?」


「哎,这我怎麽知道!不过,听说是住在杜府的一个举人,不是京城人。」


「啧啧,可真新鲜!放着江家少奶奶不当,竟跟着一个小小举人跑了,这杜家,可闹笑话喽。」


「唉,谁知道呢?不过江家可不是好惹的,总之,我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喜宝听着四周百姓的议论,转头望着娘,「娘,哥哥跟杜大小姐私奔了……」


殷秋娘这一跤摔得有些重,她只感觉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模糊,连女儿喜宝都瞧不清楚了,但她闭了闭眼,待再睁开时,视线又渐渐清晰起来,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喜宝双手抱住娘的胳膊,吃力地扶着她,有些惶恐地问:「娘,江家人去杜家讨说法了,他们会不会抓到哥哥?要是抓到了哥哥,将哥哥送到官府去可怎麽办?」


殷秋娘握住喜宝的手,安慰她,「放心吧,你哥哥那麽聪明,不会有事的。」见天色不早了,又对喜宝说:「娘身上还有些碎银子,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上一晚,等明天再去找其他住的地方。」


京城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前两天又下过雪,现在正是雪化的时候,更是寒冷,真真是寒气逼人。


喜宝穿的是前两年做的旧袄子,这两年她长了个儿,旧袄子穿在身上明显短了一截。


她两只洁白纤细的手腕就露在外面,两只肿得馒头似的小手冻得红红的,她站在这里觉得很冷,但她怕娘担心,不敢说。


殷秋娘心里发酸,看着女儿冻得都快烂掉的双颊,再也忍不住的落了泪。


丈夫死了,儿子走了,自己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以後喜宝可怎麽办才好?她一条贱命,没了就没了,可喜宝还没找到好人家呢。


喜宝见娘哭了,一下子慌了神,立即将娘抱住,也委屈得哭了起来。


天又开始下雪,先是飘了雪花,然後越下越大,不久,殷秋娘跟喜宝身上便覆上了厚厚的一层白色。


天色渐暗,旁边有个打马而过的富家公子见到这场景,自然知道她们怕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富家公子身着淡紫华服,一头墨发以金冠高高束於头顶,肤色白皙,挺鼻薄唇,一双桃花眼带着风流玩味之色。


他跳下马,唇角荡着笑意,缓步走过去,垂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喜宝。


喜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也不理会他,伸出红肿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後,对殷秋娘说:「娘,我觉得冷,我们走吧。」


她见娘紧紧地闭着眼睛,後又缓缓睁开,可却没有瞧着自己,奇怪道:「娘,我在这儿呢,您怎麽了?」


殷秋娘寻着声音将脸朝向喜宝,悲戚道:「喜宝,扶娘一把,娘的眼睛有些累。」


「哦。」喜宝听话地去扶娘,小小的身子吃力地撑住她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说:「娘,您别担心,我有银子的,我给您买药吃。」


好在她身上还有早上杜大小姐给的那对金耳环,拿去换银子就可以给娘买药了。


喜宝扶着娘正要离开,那富贵公子却拦住了她,喜宝依然不理他,转了个方向继续要走,富贵公子身子灵活一动,直接又挡住两人去路。


殷秋娘感觉有些不对劲,问女儿道:「怎麽了?」


喜宝心里有些慌,又觉得奇怪,娘难道瞧不见了吗?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娘眼前挥了挥,见娘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便知道,娘怕是真的瞧不见了。


她难受得很,但又不敢哭出声,只能将眼泪又憋了回去。


「没事的娘。」她抬眸瞧了瞧眼前的富贵公子,眸光里有倔强之色,恨恨地说:「只是面前挡了一条狼狗,女儿有些不敢走。」


其实喜宝胆子并不大,但若是有人惹急了她,她也不会任人欺负。


富贵公子轻笑一声,慢悠悠道:「真是好大胆的丫头,京城里敢对本公子出言不逊的,还没几个呢。」


殷秋娘听到了年轻男子的声音,自然察觉出不对劲,慌道:「公子大人有大量,请别与小女计较。我们是外乡来的,不懂京城里的规矩,若是小女哪里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饶了小女。」


「还是这位婶子会说话……你们是南方来的?听着口音不像北方的。」他站直身子,垂眸瞧着喜宝,见她又大又黑的眼睛里蓄着水珠,嘴巴还倔强地噘着,心痒道:「这个丫头的个性本公子喜欢,我瞧你们好似走投无路了,这丫头若是跟了我,我可以给你们找个住处。」


「娘!」喜宝慌了,她紧紧抱住殷秋娘的腰肢,眼里的泪水流了出来,狠狠瞪着那个公子。


殷秋娘抹了把泪,恨恨说:「即便是在京城,也得讲道理。我们母女是良民,断不可能为奴为婢!还请公子让个道儿。」


旁边给富贵公子牵马的随从突然跳了出来,指着母女俩鼻子骂道:「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家公子想要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你个婆娘,识相的就别废话,拿了银子将女儿留下,赶紧走人!」


随从这几嗓子一吼,周围突然围上了许多路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富贵公子面上有几分挂不住了,他虽然想要什麽样的女人就有什麽样的女人,但那些不是婢女就是烟花女子,眼前这个讨喜的丫头是良家女,他自然不好下手。


「四少爷,要不要奴才将她们捆了,直接给您带回府里去?」那随从继续出主意,「您难得回来一次,想必老爷不会说什麽。」


富贵公子既不想闹事,但又不想放了喜宝,眨了眨眼睛,权衡了利弊,方道:「算了,回去吧。府里出了老六那样的事情,怕是老太爷正大发雷霆呢,我若是再闹出点事儿,不妥。」


说完,一个纵跃便跳至马上,握着马缰并回头看喜宝,「丫头,本公子且先放过你一回,若是下次再叫本公子瞧见,可就不会再放手了。」


富贵公子随即骑马疾驰而去,马蹄溅起一地的雪花。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问说:「这是谁家公子?好大的派头!」


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身穿深蓝色粗布衣裳的妇人,见那富贵公子走了,赶紧快步走到喜宝母女跟前,伸手帮忙扶住殷秋娘,道:「妹子,你也真可怜,唉,你家公子也真是……」


秦嬷嬷有些说不下去了,原本以为喜宝这丫头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殷妹子就能跟着享福呢,没想到……


「唉,也怪这丫头长得实在太好。这样吧,总之我也不去杜府做工了,你们去我家,我们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自从江璟熙单枪匹马闯入杜府,在杜府大闹一场之後,秦嬷嬷便离开了杜府,反正她也只是去杜府做短工的,又没有卖身,来去自如。


她回去自家时会经过这凤华街,然而才刚走到,便见这边围着一群人,她有些好奇就走过来瞧瞧,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喜宝母女。


喜宝见到秦嬷嬷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哭道:「秦嬷嬷,我娘的眼睛瞧不见了,可怎麽办!」


秦嬷嬷自然看出来了,叹了口气说:「你娘的眼睛,是生生给熬坏了。」又拍拍殷秋娘的手,「妹子,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如果不嫌弃就去我家住。我家虽然简陋,但好歹能让你们有口饭吃。再说,喜宝这孩子懂事勤快,我很喜欢。」


她看着喜宝,越看越喜欢,突然眸光一亮,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殷秋娘感激地说:「给你添麻烦了,你真是我跟喜宝的大恩人。」


秦嬷嬷说:「什麽恩人不恩人的,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可却生了两个儿子。」想到那大儿子跟大儿媳她就伤心,「唉,我们也算是有缘。我跟你都早早没了丈夫,以後老了也算有个伴儿。」


殷秋娘母女觉得心里暖暖的,感叹着这世道还是好人多的,也不再推辞言谢,跟着秦嬷嬷去了她家。


秦嬷嬷的丈夫死了有四五年,她生有两个儿子,家里经营着一家打铁铺子。


前年大儿子娶了媳妇後便分了家,她跟着小儿子过。


分家的时候按照孩子他爹的遗嘱,家里所有钱财归长子,但打铁铺子跟这几间屋子归次子,婆娘一定要跟着次子过。


秦家的打铁铺子早几年赚了些银两,但近年来天下太平,铺里的生意也就不太好。


秦家长子秦大柱娶了媳妇分家後,便拿着银子独自搬出去住了,至於秦二柱,则还没有攒够娶媳妇的银两。


秦嬷嬷也头疼得很,二柱也十八了,难不成要打一辈子光棍?


秦家的打铁铺子跟住房是在一起的,秦记铁铺在西街街尾,前面是铺子,後面是住屋。


秦嬷嬷一走进自家铺子,便见二柱只穿了件汗衫,正蹲在一旁使劲敲打。


屋子里面的炭火烧得很旺,所以一点都不冷,可比外面暖和多了。


喜宝见铺里暖和可开心了,只要不受冻就好。


秦嬷嬷说:「二柱,别再忙活了,家里来了客人,你去打些酒,再去买些肉回来。」


秦二柱闻言停了手上的动作,瞧了喜宝跟殷秋娘一眼,一张黑炭似的脸突然红了。


秦嬷嬷心里暗骂他没出息,瞧见漂亮小姑娘竟然自己先害羞起来。


「这是你娘我在杜府认识的姊妹,你叫她殷姨吧,这是你喜宝妹妹。」又催促道:「你还愣着干什麽?娘叫你买肉跟买酒去。」


「哦。」秦二柱生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五官也长得不错,就是肤色黑了点,话也很少,「这就去。」


说完低着头转过身,他没看路,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柱子上,头上立即肿了个包。


秦嬷嬷几步过去看了看儿子的头,见没什麽大事便打了他一下,又好气又好笑,「瞧你这样子,没出息!」又意有所指地说:「你殷姨跟喜宝妹妹都爱吃梅花糕,你也顺道带点回来。」


殷秋娘立即阻止说:「大姊,不用了,住你们屋子就已经很打扰了,哪还能再吃糕点,这万万不妥。」


秦嬷嬷根本不理会殷秋娘,只催着儿子快去。


秦二柱大步跑到自己屋子拿了银子,就出门买东西去了。


喜宝见秦二柱跑了出去,眼睛追随了他一会儿,心想,怎麽穿那麽点就出去了?


秦嬷嬷见喜宝大胆地盯着自己儿子看,笑得更是合不拢嘴。


殷秋娘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无神的望着一处,目光有些呆滞。


她们这也算是绝处逢生,原以为老天不给她们母女活路了,却没想到在这最困难的时刻,秦嬷嬷伸手拉了她们一把。


殷秋娘觉得秦嬷嬷是个热心肠的人,看她挺喜欢喜宝的,若是自己不在了,将喜宝托付给她,自己也能走得放心。


若说秦嬷嬷一开始帮助喜宝母女是出於怜悯之心,现在不得不说也有些私心了。


喜宝听话懂事,长得还讨喜,若是讨她做儿媳妇,几人应该能够欢快相处,不过这也只是秦嬷嬷自己的打算,她还不知道殷秋娘是如何想的呢。


她现在也不敢挑明,万一让殷秋娘觉得自己心思不纯,不同意不说还产生不愉快,得多尴尬。


「妹子,我们去後屋瞧瞧吧。」秦嬷嬷心情还是不错的,伸手牵住殷秋娘,扶着她,「现在天色也晚了,天气又冷,怕是城里的大夫都不愿出门。待会儿二柱回来,我让他明儿一早就去请大夫给你治眼睛。」


喜宝最担心娘的眼睛了,听了秦嬷嬷的话,赶紧从袖子里将那对金耳环掏出来递给她,一脸真诚地望着秦嬷嬷道:「我有银子,这对金耳环可以换银子给我娘治眼睛。」


秦嬷嬷心里也有些酸涩,摸摸喜宝的头,浅笑道:「喜宝真乖。」接过金耳环,拿在手里仔细瞧着,忽的一顿,脱口而出,「哟,这不是杜大小姐的金饰吗?喜宝,你怎麽会有这东西,莫不是……」


莫不是她偷的?如果这样,那真是她看走眼了。


喜宝看秦嬷嬷脸色突变,也从她的话语中也听出了她的意思,急得挥手说:「不是的,不是我偷的,是大小姐给我的!」


秦嬷嬷却不相信,杜府里谁不知道大小姐不喜欢喜宝啊,怎麽可能给她金耳环?喜宝这丫头连谎都不会说!


殷秋娘连忙解释道:「大姊,我们母女一直有事情瞒着你,但你是我们的恩人,我想,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了。」


秦嬷嬷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殷秋娘想说的是什麽……万一她们母女其实犯了事可怎麽办?那她还让不让她们住在这里?


三人走到後屋秦嬷嬷的屋子,喜宝将娘扶坐在一边,然後站在娘身边。


秦嬷嬷则坐在了殷秋娘对面,屋子不大,也很简陋,但屋里烧着炭火一点都不冷。


殷秋娘直接开口道:「大姊,其实我并不是张公子的奶娘,我是他的继母。喜宝也不是他的丫鬟,而是他的妹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瞒着你这件事情,真的对不住。」


秦嬷嬷顿住了,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若是殷秋娘是张公子的母亲,那张公子为什麽会对大家说她是他的奶娘呢?看那张公子平时温润如玉的样子,也不像是爱慕虚荣的人啊?


但再细细去瞧殷秋娘,见她一脸诚恳,不像是在说谎,且喜宝平时是个乖巧的孩子,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应该不会做出偷窃之事,至於那张公子,他都忘恩负义拐了杜侍郎家的大小姐跑了,的确可能做出不认继母的事来,而大小姐若知道喜宝的身世,给她东西讨好她也无可厚非。


秦嬷嬷叹了口气,「怎麽会有这样的事情!那张公子瞧着衣冠楚楚的,平日里待喜宝也不错,没想到是这样的人。你怎麽说也是他继母,他竟然贬母为仆,这太说不过去了!」越说越气,她拍桌子道:「我家二柱要是这麽不孝,我早打断他的狗腿了。」


喜宝也为娘不平,噘着小嘴说:「我爹去了之後,他的学费都是娘熬夜挣来的,他不认娘,我就是不喜欢他。」


「好了,喜宝。」殷秋娘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又将脸转向秦嬷嬷的方向,将张天佑跟杜幽兰原有婚约的事情也说了。


秦嬷嬷万分感慨道:「原是如此,不过这事一出,张公子的前程算是毁了。妹子你不知道,那江家六少爷可不是好惹的,现在他头上戴了绿帽子,面子没了,他是不会轻易甘休的。」又想到白日杜府的事情,叹息,「他是江太师的嫡孙,杜侍郎哪敢惹?杜府又理亏,杜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都被杜侍郎送给江六少爷了,说是任凭处置。」


喜宝想到白日骑马的紫衣男子,不自觉一阵骇然,那公子年纪轻轻便一身戾气,想必是个凶残的。


殷秋娘倒是没再说什麽,她也算对得起张仕,努力挣银子供他儿子念书。如今是张天佑自己选了这样一条不归路,她也是无能为力。


秦嬷嬷现在对她们母女完全放了心,起身道:「喜宝,你陪你娘歇着,我去西边那屋瞧瞧,待会儿吃完晚上让二柱收拾收拾,以後就给你们母女俩住。那屋子之前是大柱住的,现在堆着杂物,可得好好拾掇。今晚你们就先凑合着跟我住一晚,明儿再搬。」


殷秋娘实在感激,起身说:「那真是给大姊跟二柱侄子添麻烦了。喜宝,你跟着秦嬷嬷一起去,以後住在这里一定要勤快些。」


喜宝应得欢快,「娘,您放心歇着,女儿一定不会偷懒的。」


秦嬷嬷也喜欢喜宝跟着她干活,笑嘻嘻地伸手来拉她,将她馒头似的小手紧紧攥在掌心,又对殷秋娘说:「二柱应该也快回来了,我带着喜宝先去瞧瞧,看看有什麽需要添置的,然後去烧饭。妹子你好好在这边歇着,或者在炕上躺一会儿,等吃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殷秋娘直点头,「不用躺着,我坐在这里就好。」


秦嬷嬷笑咪咪揽着喜宝离开後,殷秋娘又摸索着坐下来,她现在眼前一片黑暗,真真是什麽都瞧不见,愣了一会儿,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玉佩成色很好,瞧着便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殷秋娘的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的一块凸起,凸起处是一个「誉」字。


十四年了,她离开京城十四年,现在又回来了,不知道那个人过得好不好,好似来京城这麽些日子,也没听到关於他的消息。不过她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娶妻了,想必现在子女绕膝,一家和美得很。


想到这里,她也觉得没什麽好怀念的了,指腹离开玉佩上的那块凸起,将玉佩重新放入怀里。


另一边,秦二柱当时见了喜宝後有些傻,他娘让他去买酒买肉,他也忘了加件衣裳,直接穿着汗衫就跑了出去。


他在外面淋了雪吹了风,回来冻得都有些麻木了,在前屋的铺子里就着火盆烤了一会儿火後,将铺子门关了,然後一手提肉一手拎酒往後屋去。


秦二柱一走进後屋的院子,便听到喜宝黏糯软甜的声音,带着几分羡慕与惊讶—— 


「秦嬷嬷,二柱哥竟然还敢打老虎啊,他可真厉害。那後来呢?」


他的脸顿时红了,呆呆站在院子里,兀自又淋了一会儿雪,然後才提着东西往厨房去。


厨房不是封闭着的,刚刚秦二柱站在外面其实可以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喜宝跟秦嬷嬷背对着他,所以没有瞧见他。


喜宝蹲在灶旁烧火,灶上的大锅里煮着饭,热气缭绕,香喷喷的。


秦嬷嬷原是在切菜,一个转身,瞧见了傻愣愣站在一处的秦二柱,「傻站这里干什麽?没看娘正忙着吗!酒菜买回来了?」


低头去看,却见儿子手上拎着一大堆东西,左手提着一坛子酒,右手则是好几个纸包,她看了喜宝一眼,笑着向儿子挤眼睛,「你小子倒也不算傻,去,将东西放那桌子上,然後去娘的屋子叫你殷姨出来吃饭。」


喜宝一见到秦二柱就站起身子,她现在寄人篱下,不得不小心翼翼瞧着别人的脸色。


秦嬷嬷眼珠子一转,走过去将喜宝拉到秦二柱跟前,「喜宝,你也别怕,你二柱哥只是不爱笑,其实是个热心肠的。以後你住在这里就当是自己家一样,什麽粗活累活只管叫他去做。」


喜宝听话地点头,「我也会帮着二柱哥的,我什麽都没有,可我能吃苦。」想到娘的眼睛,她咬了咬唇,微微垂了眸子,「你们要是能找大夫治好我娘的眼睛,我以後就给你们做小丫鬟。」


秦嬷嬷乐得合不拢嘴,秦二柱脸发烫,丢下东西就走了。


但秦嬷嬷可不想喜宝给她做丫鬟,她想要喜宝当儿媳妇,且喜宝刚刚那意思,可不就是愿意嘛。


「来,别站着了,看你二柱哥给你买了什麽好吃的。」她拉着喜宝走到桌子边,随手拆开一个纸包,里面竟是京城最好的食铺里的糕点,「这是千层糕,可好吃了,你尝尝看。」


喜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千层糕,她七岁之前吃过,真的好吃。可是爹死後,最奢侈的就是她在杜府吃的梅花糕了。喜宝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吃,我省着给我娘吃,我娘最爱吃甜食了。」


秦嬷嬷好笑道:「有你一份,难不成还没有你娘的?这是你二柱哥特意买给你的,你不吃他可会生气的。」


喜宝自然不想秦二柱生气,点了点头,「那我吃一口,剩下的给我娘。」说着拣了一块最小的,轻轻咬了一口,糕点又松又软又香又甜,这京城里的千层糕可比家乡的还要好吃呢。


秦嬷嬷看着喜宝笑了,将纸包重新包起来递给她,「都给你,你拿回去收着,想吃的时候就摸出一块来。」


「谢谢秦嬷嬷。」喜宝伸手接过,抱着纸包就往殷秋娘处跑去。


这麽好吃的糕点,她一定要让娘现在就吃,娘吃了这麽好吃的糕点,一定就不会难过了。


第三章 江家少爷争抢人


殷秋娘被秦二柱搀扶着,才出屋子门,就撞上了自家闺女喜宝。


「娘,二柱哥给我们买了千层糕吃,可好吃了,您尝尝。」边说边将还热呼呼的纸包打开,拣了一块形状最好看的递到殷秋娘唇边,「还香喷喷的呢,娘,您吃。」


殷秋娘含在嘴里,只觉得嘴里立即甜味四溢,真的很香。她知道这样的糕点一定不便宜,「二柱,真是给你跟你娘添麻烦了。」她手摸索着摸到喜宝的头,在她圆圆的脑袋上拍了拍,「喜宝,娘还有点散碎银子,你明儿个去布行扯点布,我给你二柱哥做件衣裳。」


秦二柱长得壮实,容貌也还不错,有门手艺又有武功在身。按理说他这样条件的不该讨不着媳妇,只是人太木讷了,且眼光也高,那些媒婆给他介绍的姑娘他着实瞧不上。


他当然也喜欢漂亮小姑娘,所以见到喜宝时一下子就乱了心。


秦二柱见喜宝又喜孜孜地将装着千层糕的纸包折好,然後紧紧抱在怀里,笑咪咪地瞧着自己,他也笑了,「殷姨,不用麻烦了,我有衣裳穿。您身体不好,别累着。」


他一直盯着喜宝看,见她身上的袄子又旧又小,暗暗下了决心,明儿个一定去成衣店给她买件新衣裳。


「那怎麽能一样。」殷秋娘不同意,「这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眼睛不好,但我可以教着喜宝做,到时候裁剪针线都让喜宝弄。」


殷秋娘是个聪明的,她让喜宝给秦二柱做衣裳,意思已经很明确。


可是喜宝却不懂,她觉得秦嬷嬷跟二柱哥对她们好,做这点事儿也是应该的,她很乐意,「娘,我可以的,我会做。」


秦二柱心里也明白,便没再说什麽,他又看了眼喜宝,只觉心跳得十分厉害。


「你们仨站那做什麽?快来吃饭了。」秦嬷嬷手在围裙上搓了搓,笑嘻嘻地唤喜宝,「喜宝,扶着你娘来,你二柱哥买了很多肉菜,包准全是你爱吃的。」


这顿晚饭是这六年来喜宝吃得最好的一顿,自从爹死後家里一下子塌了,她就一直跟着娘吃苦,不是馒头便是咸菜,再好点的也只是一碗鸡蛋面,就算过年,别人家吃肉,她能喝点肉汤就不错了。


娘之前跟她说要攒银子给哥哥念书,所以她们母女能省则省。哥哥念的一直都是城里最好的书院,那里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也多,所以除了每年的学费,娘在吃穿用度上都没有短过哥哥。


喜宝有时候很不明白,到底哥哥是娘亲生的,还是自己是娘亲生的,为什麽哥哥吃得好穿得好,而自己连吃一顿猪肉都是奢侈。


当然,她一直是乖孩子,也只有想吃肉时才会在心里抱怨一下,平常的时候,她还是非常听娘的话的,娘说吃什麽她就乖乖吃什麽。好在她打小就不挑食,早年并没有留下娇气大小姐的毛病,还是很好养活。


喜宝晚饭敞开肚皮吃,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还想吃可是又不好意思,只得说自己饱了。因为吃得多,浑身充满力气,第二日才四更天她就醒了。


怕吵醒秦嬷嬷跟娘,她摸索着起床将院子都收拾了一遍,收拾完後见大家还没起,她又去厨房给大家熬了粥。


她熬粥的火候掌握得好,特别香,秦二柱就是闻着香味起床的。


喜宝见到秦二柱,开心地叫他,「二柱哥,我熬好了粥,你过来吃啊。」


秦二柱穿着件黑色的半旧粗布袍子,袍子的颜色都有些变了,好在他身材好,长得也不错,看起来可比昨日穿着汗衫好得多。


他应了声,进去厨房吃了满满的两大碗,见喜宝还要给他盛,他站了起来,「我饱了,现在要出门一趟,你自己多吃点。」走到外面又回头问喜宝,「你喜欢什麽颜色?」


喜宝不明白他这是什麽意思,但又不好不答,便说:「黄色。」


秦二柱出门是去给殷秋娘请大夫的,大夫过来後问了殷秋娘的情况,诊断完摇头说:「这眼睛是生生给熬坏的,能够复明的可能只有四成,我先开副方子,敷点药看看效果,半月之後我再来。」


殷秋娘谢了大夫,大夫起身又说:「你的身子情况很不妙,若是不想再有个病痛什麽的,平日能躺着就别坐着。若是条件允许,多吃些补品,身子是自个儿的,可不能亏待。」


谁想亏待自己?若是有银子,谁不想吃得好又穿得好?左不过都是穷的缘故。


大夫走後,秦二柱带着喜宝去药铺给殷秋娘抓药,抓药的银子殷秋娘坚持自己付,她现在真真觉得自己就是个累赘,拖累了喜宝,还拖累着秦家母子。


秦二柱给喜宝买了新衣裳,他不好意思给喜宝送去,还是秦嬷嬷拿过去的。




秦嬷嬷原本帮助她们母女是好意,可殷秋娘的身子实在不好,一段时间下来她也渐渐觉得有些吃不消,做好人谁不想?但想做好人,那也得有那资本才行。


她辞了杜府的活,现在四个人的吃穿用度全靠二柱一人,二柱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怎麽吃得消?她也心疼儿子。


「妹子,身子可觉得好些了?今天二柱去集市买了只乌骨鸡,已经炖上了。」秦嬷嬷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殷秋娘双眼上蒙着的白布,「妹子,你这命可真是够苦的,好在有个孝顺的女儿。」


殷秋娘其实很不好意思,她甚至有过自杀的念头,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不在了,喜宝可怎麽办?她不放心女儿。


她抿抿唇,感激的话说多了实在廉价,但现在除了抱歉与感谢,已经不知道说什麽了。


秦嬷嬷是有事儿来找她的,见状笑着说:「现在天下太平,又没有战争,二柱这打铁的生意也不好。我想我身体还算好,喜宝又是个灵巧的,我可以带她去大户人家做短工。」


她见殷秋娘没说什麽,又道:「你放心,不会是什麽粗活累活,也就是烧烧火端端盘子什麽的。」她已经跟一个姊妹说好,只要跟殷秋娘这边定了就可以带喜宝去。


秦嬷嬷挪了下屁股继续道:「将近年底,那些大户人家都忙得很,不得不在外面雇人,雇人的银子都开得比较高,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个打赏什麽的。」


殷秋娘有些犹豫,慢吞吞开口说:「不会……卖身吗?」


「这怎麽会!」秦嬷嬷笑着摇头,「天子脚下,你若不愿,难不成还逼着你卖身?这是万万不会的,妹子你就放心好了。」


喜宝捧着一筛子的红辣椒进来,她听到秦嬷嬷说的,直接对娘说:「娘,您就让我跟着秦嬷嬷去吧,我在这里只吃饭不做事闲得慌,况且我还想挣银子给您治眼睛买补品呢,怎麽能只靠二柱哥一人,我想跟秦嬷嬷去。」


秦嬷嬷走过去将筛子接过来放在一边,「那就这麽定了,我这就去应了我那姊妹,那些大户人家选短工也是有讲究的,长得越好看的姑娘给的工钱就越高。像我们喜宝这样的,肯定能拿不少。」


殷秋娘点点头,叮嘱喜宝,「记住,要多做事儿,少说话。」


喜宝开心地应下,就跟着秦嬷嬷去了。


秦嬷嬷那姊妹给她们介绍的正是江家,江老太太因着四嫡孙回来了,说要好好乐呵乐呵,便打算请戏班子来唱戏。


江老太太的三媳妇,也就是江四少爷的亲娘提议—— 何不在府里设个赏梅宴?还可以请一些名门千金过来,到时候再让老六选选。


听江三夫人这麽说,江四夫人就不高兴了,她亲儿子生生戴了顶绿帽,这是值得乐呵的事情吗?三房也欺人太甚了!不就是儿子回来了,有什麽了不起的,好像谁没个儿子似的。


後来赏梅宴到底没办,但江老太太爱看戏,还是请了戏班子过来。


秦嬷嬷听说是江家,有些犹豫,「就没其他人家了吗?」


那老姊妹一拍大腿,「哎哟,不是你叫我将工钱最高的人家留给你吗?现在又犹豫起来?我跟你说,你们去,就是端端盘子倒倒水的活儿,又轻松又挣银子,你们要是不去,我可介绍给其他人了。」


「去,去去去!」秦嬷嬷抓着她姊妹,用手肘捣了捣她,「有银子当然想赚,谁会跟钱过不去!」


然而等喜宝跟着去帮工才知道,这可不是她以为的端茶倒水那麽简单,戏还没唱起来的时候,她得在厨房一起烧火做饭,天气太冷菜没人洗,喜宝只得跑过去先将菜洗乾净。


秦嬷嬷则被派去帮着搭戏台子,跟喜宝不在一处,不过她们约好了,到时候在江府後门碰面。


这边菜刚烧了一半,门外就走进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女子鹅蛋面容,个子高䠷,头上戴着金饰,穿着乾净俐落,「四少爷爱吃的清蒸鱼怎麽还没做好?」她蹙着眉,「就知道忙着做六少爷爱吃的菜,我可告诉你们,四少爷今日心情很不好。」


一个丫头捧着清蒸鱼过来,殷勤地说:「已经做好了,正准备送去呢,紫芹姑娘可得替我们说些好话。」


叫紫芹的没接,外面那麽冷,她可不想亲自端着,她抽出帕子擦擦鼻尖,环视了下四周,目光落在喜宝身上,「你,端着跟来吧。四少爷若是心情好了,可是有赏的。」


喜宝听说有赏,自然愿意跟着去,她跟着紫芹往四少爷江璟闵的院子去,紫芹在门口停了步子,道:「四少爷,您要的清蒸鱼已经做好了,奴婢可否端进去?」


里面忽而传来软黏娇媚的女声,紫芹脸色顿时有些不好,她知道自己怕是坏了四少爷的好事儿了。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吩咐,她便挥手示意喜宝离开。


可喜宝还没转身呢,便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进来吧。」


声音低沉磁性,还带着几分慵懒,喜宝却觉得这个声音好生熟悉。


紫芹领着喜宝刚进屋子,顿时就傻住了,四少爷屋子里的这个女子,不是六少爷院子的桂枝吗?准确来说,是杜府送给六少爷的丫鬟,她怎麽会跑到四少爷院子来了?


喜宝见到桂枝也傻愣愣的,「桂枝姊姊……」眸光触到她旁边的江璟闵时,更是傻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再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四少爷就是那天在街上说要讨她做丫鬟的富贵公子。


桂枝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喜宝,首先因为这个小丫头勤快又漂亮,其次是因着张天佑的关系。杜大小姐曾跟自己说过,喜宝根本不是张天佑的丫鬟而是他的妹妹,所以她将张天佑拐走大小姐那笔帐算到喜宝头上,若不是他们兄妹,大小姐就不会走,大小姐不走,她就会跟小姐一起作为陪嫁丫鬟嫁入江家,将来稳妥当姨娘的命,而不是现在这样。


江六少爷对她并不好,她为了自己的将来,必然要另谋出路。她虽然知道江四少爷不是个可靠稳妥的人,可比起六少爷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她宁可对着四少爷。


江璟闵见着喜宝,自然就对桂枝没什麽兴趣了,将她推开,直起身子洗了手,转身问桂枝,「你们认识?」


桂枝静静站在一旁,撇了撇嘴,回道:「不算熟,见过几面而已。」


江璟闵淡淡「哦」了声,又说:「都出去吧。」见喜宝竟然也要往外跑,他长手一伸,拽住了她的衣领,似笑非笑道:「你跑哪儿去?」


喜宝感受到後颈处的冰凉,脸一下子就红了,急道:「我自然要回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待会儿嬷嬷肯定又要找我了。」


江璟闵觉得好笑,稍稍一用力便将喜宝拉到自己怀里,冷眼看着紫芹,「去跟厨房说一声,我喜欢这丫头,留下了。至於她的工钱,翻倍。」


「是。」紫芹应声,对着有些不情愿离开的桂枝道:「桂枝姑娘难道没听到四少爷的话吗?他让你出去。」


桂枝心里不甘,自然又将这笔帐算到喜宝头上,她现在已经是四少爷的人了,若这事被六少爷知道那还了得?六少爷非得弄死她不可。


不行,她得想办法给自己找出路!都怪这死丫头,一次又一次坏自己好事儿!


她忽的灵光一闪,对哦,喜宝不是张天佑的妹妹吗?若是叫六少爷知道她就在府里,还不得闹翻了天,到时候就等着看热闹吧。


紫芹跟桂枝退出去之後,江璟闵放开了喜宝,垂眸笑看着她,「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见她离得老远,他摇头道:「没用的,进了这江家大宅,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喜宝不信,「我不是你的丫鬟,我没有卖身,我想出去就出去。」


江璟闵觉得这丫头实在不识时务,还幼稚得很,他决定好好教育她,「你知不知道权势是用来干什麽的?知不知道为什麽那麽多人挤破脑袋都想考进士当官?因为有权了才能有钱,才能要什麽有什麽。」


喜宝不太明白他的话,一直皱着秀气的眉毛瞧着他,然後很坚定地说:「反正我就是良家女,我就是不卖身。」


「没人叫你卖身。」江璟闵倒是挺喜欢她那点小性子,欢快道:「你娘呢?你们住哪儿?怎麽你一个人出来做事情……」


喜宝想到娘,有些担心,也就放松了警惕,「我娘病了,她眼睛看不见了,大夫说她身体也不好,我要挣银子给我娘买药。」她一点都不怕吃苦,就怕娘不声不响地离开她,「等我娘身体好了,我们就回家乡去。」


江璟闵又上下仔细瞧了喜宝,上次见到她时天色有些暗,没看得很清楚,今日细细一打量,只觉得这丫头真真是个美人胚子。他也知道这个小丫头是个良家女,若是对她来硬的怕是不行。


他眯了眯眸子,向着喜宝走近几步,笑说:「你很缺银子?」


喜宝退了一步,跟他保持一定距离,「缺,但我就是不卖身!」卖身就是奴婢了,还不得任他所为,就算再缺银子也不能没了自尊。


江璟闵点头,淡淡说:「我已经说过了,没打算叫你卖身给我做丫鬟,我江璟闵不缺丫鬟。」他神色颇不耐烦,俊逸的面容微微漾着怒气,「还没有一个女子敢如此回绝爷呢,你是第一个。」


喜宝一直低着头没说话,见江璟闵也不说话了,低低道:「四少爷,若没有其他事,我回去做事了。」她竖着耳朵听,没听到江璟闵的声音,又不敢看他脸色,便低着头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江璟闵上前一步,紧紧扼住了喜宝手腕,眸子攒着怒火,目光胶着在喜宝脸上,「你要是敢踏出这屋子一步,可就别怪爷不客气了!你不是最在意你的母亲吗?你若是不听我的,我叫你一辈子见不着你母亲。」见喜宝恶狠狠盯着他,眼睛里蓄满泪水,他心有些软了,但语气没软,「不信,你就给我试试看。」


喜宝最在意娘了,这是她长到现在,第一次这麽赤裸裸地感觉到权势的无耻。


她很是恐慌,一下子就吓哭,还不敢大声,抽抽搭搭的,像是小猫儿在叫一样。


江璟闵真真觉得拿她没办法,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那怎麽办?


「好了,别哭,我吓唬你的。」他决定还是软一点比较好,「不过如果你留在江府、留在我身边,我不但不会要你卖身,而且还会托关系请宫里的太医给你娘治病。」


「真的?」喜宝顿时就不哭了,有些不信地看着他,只是眼睛里蓄着的泪水还一直往外滚,小心翼翼道:「宫里的太医真的能治好我娘的病吗?」


「宫里的太医可都是给皇上、皇子还有娘娘们治病的,你说能不能治好你娘?」江璟闵伸手给喜宝擦泪,见她的双颊冻得发紫都快烂掉了,心里忽而有些不好受,「你若是怕我对你怎样,也不必留在我身边,可以去少奶奶那里伺候着。」


喜宝见识少又单纯,禁不起诱惑又救母心切,差点就要感激地应了。


就在此时,江璟闵房间的门突然被人踹开,出现一个身着绦紫色袍子、发束金冠的男子。


他面容跟江璟闵有几分相似,都是挺鼻薄唇、乌发浓眉,连身量也差不多,不同的是气质,江璟闵若是不说话,瞧着挺谦谦君子的,而唐突闯进来的这男子,瞧着就是一身煞气。


喜宝想起来他是谁了,就是上次骑马差点撞到她的那个人—— 江家六少爷。


「就是她?」江六少爷江璟熙冷冷出声,问旁边的桂枝,眸子半眯,「她就是张天佑的妹妹?」


桂枝偷偷瞧了眼江璟闵,见他脸色先是愤怒,然後吃惊,最後转为无所谓的淡然一笑,她方镇定下来,点头回江璟熙的话,「是,她叫喜宝,是张天佑同父异母的妹妹。」


「好。」江璟熙得到确认,站直了身子,看着江璟闵,「四哥,这个丫头我要了。」


他口中虽叫着四哥,却没有一点恭敬之色。


府里人人都知道,三老爷跟四老爷都是老太太嫡出,在几位老爷中身分最为显贵,但关系也最为不和,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江璟闵有些不甘心,到嘴的肥肉最後便宜了别人?不过这个六弟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若是他不放手,这事儿必定会闹大。六弟必然不怕闹大,可他怕,他在祖父跟祖母眼中一直都是乖孙子的形象,若是叫二老知道他强抢民女,怕是有损他名声;若是将这丫头让给六弟处置,六弟必会闹出点什麽,到时候他等着看好戏就行。


「六弟,我倒是无所谓。」他伸手指着喜宝,「若是喜宝姑娘愿意跟着你走,你就将她带走吧。」


「哼!」江璟熙抿着薄唇,表情冷冰冰的,「这就不劳四哥烦心了。」


喜宝意识到哥哥的债怕是要她来还了,吓得抱头就要往外跑,却被江璟熙拦腰捞了起来,扛在肩上就往外走。


桂枝又偷偷瞧了江璟闵一眼,见他忽而收起笑意一脸严肃地瞧着自己,吓得立即跟着江璟熙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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