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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初醒《吾妻镇宅》(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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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1 18:34: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初醒《吾妻镇宅》(卷一)
出版日期:2020/01/10

内容简介

订亲多年,一朝却被亲生母亲算计另嫁他人,容画不敢置信!
对方还是原未婚夫的大哥,害她嫁进昌平侯府後尴尬得要命,
幸好同为受害者的世子夫君不计较,
归宁当天她不回家,甚至跟娘家老死不相往来,他完全支持并帮她掩护,
而且不管侯府关於她的麻烦与流言有多少,他都相信她且力挺她──
原未婚夫对她旧情难忘、院中丫鬟老想飞上枝头蓄意坏她名声,
还有看她不顺眼的继子老在婆婆面前上眼药……
虽说夫君这尊靠山可以为她摆平一切,但她也不是吃素的,
哼哼,是时候展现能力,让这群人知道她的镇宅手段!


 第一章 不甘愿嫁人

  九月九日,重阳之日,容画於这日嫁了。

  十里红妆,锦绣蜿蜒,沿着主街如画卷般铺陈开来,映得整个通州城绮丽无限,大夥都道容家好大手笔,嫁女如此风光。

  可只有容家自己知道,这是昌平侯府给足了体面。

  迎亲队伍兵马戎装,其势浩荡,说是将军出征也不为过,如此阵仗,便是在皇城也极为少见,围观百姓越来越多,随着队伍缓缓前行,只为能多瞻仰几眼为首那位高头骏马上的新郎官。

  新郎官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红衫裹体竟不减英气半分,威严神姿有若天将下凡,踏着晨雾奔朝阳而去,神圣得让人有种下一刻便会飞升天庭的错觉。

  望着如此神仙模样的人,众人感慨:这容家可真是天降鸿福啊!

  容家书香门第,容父容裕真在世时曾任通州知州,但比起京城的昌平侯府,门户到底是低太多了,若非侯府二夫人是容母梁孟玉的嫡亲姊姊,这还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人。

  梁孟玉是庶出,自幼便懂得如何讨好他人,同主母和嫡亲姊姊相处得极好,嫡姊梁茹蕙也待她如一母同胞,自己嫁入昌平侯府後也没忘记给妹妹寻门好亲事,将她嫁给了刚中进士的容裕真。

  书香门第,明媒正娶,庶出的梁孟玉无疑是幸运的,可这幸运没延续太久,小女儿容画刚出生,容裕真便因病撒手人寰。

  梁孟玉没了依靠,只得再次找上姊姊,梁茹蕙见她孤儿寡母可怜,时不时地接济些,两家往来频繁。

  容画自小便常随母亲去拜访姨母,梁茹蕙也很是喜欢这个乖巧的外甥女,尤其在她十岁那年,梁茹蕙突然发现小姑娘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美人底子掩都掩不住,便动了心思,想要把她许给自己的独子——?长容画两岁的赵世骞。

  一个是温婉俏丽的倾城佳人,一个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两人青梅竹马,好不登对,赵世骞没意见,容家更是求之不得,如此一拍即合定下了亲事,只待容画及笄便迎娶入门……

  容画今年刚好十五岁,可她最终嫁的却不是表哥赵世骞,而是昌平侯府的世子爷,赵世卿。

  今岁中元,梁孟玉入京随姊姊祭拜先祖後,一如往常带着女儿到侯府做客,就在去往二房的路上,偶然遇到了刚从辽东凯旋回归的赵世卿。

  赵世卿是长房长孙,已过而立,常年跟随祖父征战在外。此次辽东大捷,皇帝加封他为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得以回府,顺便祭奠自己的亡妻柳氏。

  柳氏绝色倾城,十六岁嫁与赵世卿,两人相敬如宾。因其昌平侯世子的身分,赵世卿常年出征,夫妻聚少离多。柳氏性子内敛,终日独守空房,郁闷久积心中患病,生下儿子不久便离世了。

  许是对亡妻怀愧,赵世卿只要在京必然会去祭拜。

  然去祠堂路上,他偶遇容画,惊见她与柳氏颇有几分相似,恍惚间以为亡妻再现,失神愣住,得知此为二弟未婚妻後,持重过礼,避讳地让开了。

  可他是避开了,有人却动心了。

  没多久,梁孟玉道自己的耳坠丢了一只,让女儿去帮她找,引得她误入赵世卿的院子。赵世卿正被思妻之情席卷,多饮了几杯酒,乍然见了容画,还道是妻子还魂,不由得将她拥住,待他清醒过来欲道歉时,梁孟玉姊妹陪同大夫人沈氏来了。

  见此一幕,众人皆惊讶不已,一个是平日里彬彬有礼的世子爷,一个是温顺柔和的小女孩,谁会把这两个人想到一起!

  可再想不到一起,事情还是发生了。

  涉及女儿家清白,容画泣不成声,如何都解释不清,而赵世卿为担此责,百般思量後,决定娶她。

  容画不肯,关了自己月余,但在母亲痛心疾首的劝说下,她只能嫁了,嫁给这个大她十七岁的男人……

  「小姐,已经出了通州城了。」丫鬟青溪提醒道。

  容画端坐在珠翠点装,描金绘彩的花轿中,静默无声,心中连丝波澜都没有,把最後一滴泪留在容府後,她对那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

  往昔,「容画」这两个字的含义太深,是通州容家的大小姐,是容府的脸面、荣耀,更是容府未来的筹码,但从现在开始,那只是两个字。

  未来的路,容画不知道该如何走,但她明白一件事,她回不了头了……

  通州到京城路途远,迎亲队伍走得快,免不了颠簸,到了晌午,封闭的轿子内很是闷热,一身繁复喜服的容画开始出汗,可她还是抱着青瓷宝瓶,一动不动。

  「累吗?」轿帘外突然传来清朗低沉的声音。

  容画心惊得一颤,她知道是他,没应。

  赵世卿屏息,又问:「要不要歇会儿?」

  等了半晌,轿中依旧没有声音。

  赵世卿盯着晃动的轿帘,透过缝隙看到她抱着宝瓶的手。手指纤纤,白皙无瑕,却也毫无血色,厚重的金玉镯子一只只压在她的细腕上,像是一层层的禁锢,显得那只手越发地无力。

  他看了良久,一口长气吐出,对着前行的队伍喝道:「休息!」

  队伍是停了,可不管谁来请,轿子里的人就是片语不言,纹丝不动。

  青溪递水,她不接;全福人送上点心,她也不碰,若不是亲眼见她上了轿子,连轿夫都怀疑自己抬的是空轿。

  赵世卿皱眉望着轿子,歇了两刻钟後只得继续赶路。

  及近傍晚,迎亲队伍终於入了京城,赶在天黑之前到了昌平侯府。

  侯府众人早早便等候着了,伴着响彻天地的锣鼓声和纷纷嚷嚷的道贺声,容画如牵线木偶般被人接下轿子,经了一系列的礼仪入了正堂。

  唱和声响起,到了该拜堂的时候了,新人相对而立,容画垂首,视线中除了满目朱红,便是透过盖头边缘瞧见的一双双脚。

  最清晰的是对面喜服下,赵世卿那双绣着暗纹的锦缎白底皂靴;远一点,是他身边的全福人和小厮;再远一些,便是亲朋宾客……

  容画木然地望着,突然一双熟悉的方头靴尖映眼而入,她下意识抬了抬头,红盖头的边缘高了半寸,她看清了整双鞋,还有玄青鞋帮上那只小小的黑色秋蝉。

  那里原本什麽都没有,只因不小心滴了个墨点,便在那墨点之处绣了只秋蝉,是她绣给表哥赵世骞的……

  容画的心骤然紧缩,有如针刺般,疼得她整个人都麻木了,一滴泪沿着粉颊滑落,最终随着拜天地的唱和声滴落在尘埃里消失了,亦如他们之间的往昔。

  礼成,新人共入洞房,撒帐,唱礼,饮合卺酒……盖头被掀开之时,容画已经恢复了平静。

  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心死。

  赵世卿俯视坐在床边的新娘,精致凤冠下的她竟然粉黛未施。大婚之日,她眉未画,唇未点,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倾城倾国,可也冷得让人心寒。

  她没看他,木然盯着霞帔上坠着的那颗明珠,看得久了,下意识轻眨了眨眼睛,长睫搧动,如同蝶翅般撩得赵世卿心下一颤。

  他默默坐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看那颗明珠,良久问道:「你还在怨我?」

  容画长睫颤动,淡漠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整日来她第一次回应他,赵世卿舒了口气,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眉心登时皱了起来。

  「我恨你。」

  赵世卿愕然起身。「你恨我什麽?」

  容画抬头,与他对视。柔和的烛光洒在她脸上,映着满室的朱红,她整个人娇艳欲滴,一双眼睛清亮如星辰,却是黑夜中最遥不可及的那颗。

  赵世卿喜欢极了她这双动人的眼睛,可这会儿他却被她看得莫名有些无措。

  「我为何恨你,世子爷难道不清楚吗?」容画幽怨道:「当初我走错房间,你将我抱住,是因为你错把我当成亡妻,可後来呢?我向你表明身分,你酒醒之时、我母亲入门之时呢?你不可能认不出是我!她们从抄手游廊走到正房,那麽久的时间我求了你三次。世子爷,你敢对天发誓,你那日不是故意的吗?」

  赵世卿面色深沉,垂目道:「我那日确实是醉了,并非有意。」

  「那你为何不一醉到底,为何还要提出娶我!」容画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几乎是喊出来的。

  赵世卿惊住。他想过她委屈,却没想到她会怨恨这麽深,当时那种情况,作为一个男人,他怎麽可能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是闯入院子在先,可失礼就是失礼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已然因他清白有损,他必须表态,除了提出娶她,他还有其他办法吗?

  赵世卿想解释,可还未开口,便瞧见容画蓦地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她以为她的泪水早哭乾了,然现在却止都止不住。

  她怨啊,怨他更怨母亲,她何尝不明白他是真的醉了,又何尝不晓得这是母亲的计谋,他们两个都被利用了!

  为了容家的富贵,连唯一的女儿都要算计,容画心寒,但更让她绝望的还不止这些,她关了自己近两个月,以为只要自己坚持不松口,就还有机会嫁给表哥,直到她看到赵世骞亲手写下的退婚书,成了压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连他也放弃了她,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这两个月里,容画几乎不吃不喝,身子骨早就熬到了极限,胸中这口气一撒出来,整个人登时垮掉,陡地栽倒在地。

  赵世卿赶紧上前俯身撑住她,一把将人抱起来朝拔步床走去,将她平放在床上,站在一侧平静地望着这个虚弱的小姑娘。

  她四周不管是锦帐绣衾,还是凤冠霞帔,哪儿都是一片红光喜色,唯独她那张没了血色的小脸,苍白得让人心惊,在这喜色之中越发显得凄然无助。

  他看了她良久,默默俯身,小心翼翼地为她卸去了头上的凤冠,解下了身上的霞帔,褪下了她脚上的绣鞋。

  他一个世子爷哪做过伺候人的事,动作不免笨拙,为她脱嫁衣时如何都解不开系带,急得眉心皱起,手上力道重了几分,惹得容画一声呜咽。

  他抬头一看,见小姑娘紧阖的双眼在默默流泪,不禁愣住了,下意识收手,立刻挺直了身子。

  「我只是怕你穿着喜服不得休息。」他尴尬解释。

  容画没应声,偏着头泪流得更凶了。

  看来她是真的不情愿啊。

  赵世卿叹了声。「我不知道你这般为难,若早知你不愿嫁,我也不会非迎你入门。当初为了弥补过失,我是提议娶你,可事後我也多次遣人问过,中间人每每从容府回来,言语间都透露你是愿意嫁的。」

  「她」当然愿意嫁了,母亲设的这个局,为的不就是让她嫁吗!

  两人一躺一坐,沉默良久。

  赵世卿看着也有点後悔了,她才十五岁啊,他竟然娶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们已经成亲了,往後的日子我会照顾好你,尽量补偿吧。」赵世卿无奈道,说罢起身便走。

  可他还没出梢间,便听闻身後的小姑娘问了句,「你去哪?」

  赵世卿没回头。「我去书房。」

  容画从床上坐了起来,镇定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你若是去了书房,我明日在府里还有何脸面见人?」

  「这……」赵世卿怔住,默然转身。

  容画已经褪去了嫁衣,躺回了床上,她朝里挪了挪,只占了拔步床的一个角落,大半个床都留给了他。

  赵世卿想了想,踅了回去,也躺下来。

  两人静默无语,彼此呼吸声清晰可闻,赵世卿不由得抚了抚自己的手背。

  方才拜堂时她哭了,那滴她以为落入尘埃中的泪,不偏不倚正落在了他探向她的手背上。

  他知道她为何而哭,於是沉声道:「你现在後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去和二弟讲清楚,成全你们。但若过了今日……」

  「世子爷。」容画打断他,「我已经嫁给你了,我是你妻子,现在是,以後也是。」

  闻言,赵世卿呼吸微滞,他按捺着杂乱的思绪看了她一眼,直至内心的异动渐渐平静下来,淡定地阖上了双目。

  「睡吧。」

  这一夜赵世卿没有碰容画,两人安安静静地度过。

  他睡没睡容画不清楚,但她是一夜未眠。

  凌晨,黑暗退去,东边的天渐渐被点亮,透过窗子也将房中侵染,红烛早已燃尽,容画便藉着窗户的亮光打量身边人。

  光线被纱帷打了折扣,带着朦胧感,把他硬朗的轮廓柔化了,和赵世骞的儒雅清逸不同,赵世卿从上到下带着一股苍劲的英气。

  三十二岁,不管是相貌上还是气质上,都早已褪去了少年的柔和与青涩,他英俊的脸棱角分明,带着拒人千里的高冷,透着生而有之的矜贵。

  因多年的沙场生活,赵世卿极是自律,躺在她身边纹丝不动,也许就是因为这,容画的心才会莫名地安宁吧。

  酒气退了,怒气也淡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母亲有句话说得对——?「这世上谁没了谁都是一样活,活着,就要为自己!」

  容画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越来越冷,只有足够冷才能将曾经的情感、冲动、经历、怨怒统统冰封。

  没了情感,人才足够理智,容画冷眼看着这一切,她终於明白了,世上的人便没有不自私的。

  母亲为了贪念,赵世骞为了前途,难道赵世卿就无所图吗?天下人都为自己活着,她为何要为别人活?不值得,没人值得……

  她沉思间,赵世卿的眼皮动了,随即微微张开,一张俊朗绝伦的脸在清冷的光线下威严无比,可就在他偏头看向床里的那一刹,目光如迷雾散尽後初探的朝阳,瞬间暖了下来。

  床里的小姑娘正侧卧面对着他,双目闭阖,呼吸轻得像微风吹拂的羽毛——?就在他睁眼的那刻,容画闭上眼睛佯装睡了。

  每日这个时候,赵世卿都会醒来,十几年来无一例外,但今天他竟不想起。他轻轻翻了个身,面向着她,两人相对不过半臂的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

  原来她呼吸是甜的,比他喝过的任何酒都要醉人;她的眼是弯的,蜿蜒出一个绝美的弧度,那双浓密的长睫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连她的唇角都是上扬的,即便昨夜哭过、恨过、怨过,依旧微微挑起,映着微颦的眉心,让人莫名心疼……

  这才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打量她,她确实有几分像柳氏,可柳氏给人的不是这种恨不能把她揉在心里,怎麽疼都不够的感觉,天下怎麽会有这般尤物,纯净得让人不敢亵渎,又娇媚得让人欲罢不能?

  看着看着,他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不成昨夜她说的是对的,他抱住她那日并不是真的醉了,也并不是因为柳氏吗?

  赵世卿登时僵住,一股凉意攀上脊背。

  他只知道自己错了,却从未想过为何错,他是怀念柳氏,可这种怀念不至於让他冲动到想要把人拥在怀里,即便柳氏果真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做出此举,可他偏偏就对她做了。

  他实在想不清自己为何如此做,但他知道这太可耻了,若真是如此,那他就是毁了她的人,是夺兄弟之妻者!

  为何他偏偏要在那个时候饮酒,为何她偏偏要在那个时间出现……

  满腔的悔恨压不住,赵世卿紧闭双目,他不敢再想,也不敢再看她,翻身便要起来。

  可就在肩膀刚离开床的那刻,衣袖忽地一沉,他转头望去,一只苍白的小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袖,拉住了他。

  对面,容画的眉心皱得很深,樱唇紧抿得颜色都淡了。

  赵世卿的心像被猛地撞了一记,那种疼惜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心软了,伸出手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眉心舒展,浓密的睫毛颤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又看见了那整片的灿烂星空,也就是那刻,悔恨、愧疚在这一刻统统消失,他脑海里只有她昨日的那一句话——?「我已经嫁给你了。」

  赵世卿猛地俯身扣住她的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容画被吓住了,瞪大的眼睛里满满是承受不来的恐惧,她用力推搡着,却无论如何都推不开。

  随即恐惧淡了,她撑在他胸口的手抽了出来,挽住了他的脖颈,乖巧冷漠地任他强势闯入,驰骋纵横,将她卷入了这场「战斗」里……


第二章 敬茶仪式暗潮汹涌

  前院正堂,大夥正等着新人敬茶。

  婚事仓促,昌平侯守在西南未归,而大爷赵濬早几年便去了,眼下长辈里只剩下大夫人沈氏,二爷赵濯和二夫人梁茹蕙。

  三人坐在堂上,男人心宽,而两个女人之间,气氛却是微妙了些,尤其自己的准儿媳被截,梁茹蕙心里必然不痛快。

  中元那日,事情巧得不能再巧,还真以为她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当时妹妹说找不到女儿的时候,她就觉得蹊跷,容画可不是那不稳重四处乱窜的姑娘,何况昌平侯府她又不是没来过,还能把自己丢了?所以看见外甥女被赵世卿抱在怀里时,她立刻就懂了。

  这个贪心不足的妹妹啊,她是嫌自己这枝不够高,还想攀更高的!

  因为出身低,梁孟玉特别爱算计,当初为了巴结自己和母亲,竟不惜和生她的姨娘断绝关系,自私得让人觉得可怜又可悲。

  梁茹蕙对她好,无非因为都是姊妹,且她对自己还算忠心,可谁能想到,这个「忠心」的妹妹竟有一日也会算计到自己头上。

  还有赵世卿,十几岁的小姑娘不谙世事,他三十几岁的人了还这般冲动,什麽喝醉了,要她看,没准他就是故意的!

  不过这话梁茹蕙可不敢说,一来赵世卿丧妻十几年而不动心思,在大家眼中一直都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二来他可是昌平侯府的世子,未来的侯爷,她得罪不得。

  梁茹蕙心里拧巴,沈氏也没好到哪去,因为儿子的冲动搅黄了二少爷赵世骞的婚事,沈氏没少替儿子向弟妹道歉。

  可道歉归道歉,她心里也怨啊,向来谨慎稳重的儿子突然娶了个小姑娘,这让外面人如何传,何况这小这姑娘不是别人,还是他二弟的未婚妻。

  都是梁茹蕙,有事没事便把妹妹往府里领,不然哪会闹出这麽个事情来,若不是多少了解容画和赵世骞之间的情分,沈氏还真要以为这小姑娘就是蓄意的!

  也没准就是预谋好的,想想她那个好逢迎拍马的娘亲,整日耳濡目染,能养出多单纯的姑娘来?

  沈氏正想着,眼看这茶都凉了新人还没到,她遣身边的董嬷嬷去渊渟院瞧瞧。

  不过半刻钟,董嬷嬷便回来了,老脸有些尴尬,迟疑道:「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还未起。」

  这话一落,几人震惊互望。

  新人一时贪欢虽不合规矩,倒也能理解,可那是赵世卿啊,他克己自律是出了名的,岂有过卯时还未起的时候,便是他和柳氏也没有过啊!

  还有一个新妇哪里有让长辈等候的道理,想到自己方才的揣测,沈氏冷哼了声,不由得瞟了梁茹蕙一眼。

  梁茹蕙瞧见,面上好不窘迫,就算容画没嫁给儿子,那也是自己的外甥女,她不懂规矩,丢的自然是自己的脸。

  可想想也不该啊,容画这孩子向来乖巧识礼,怎麽会办出这麽糊涂的事来?今儿可是新妇敬茶的日子,万万不能迟的。

  赵濯望望外面,这都快半个时辰,再等怕就等到晌午了。他看看沈氏,试探地问:「大嫂,可还要等?」

  沈氏目光始终盯着庭院对面的穿堂屏风,冷冷道了句,「等,就是等到晚上也要等!」

  渊渟院里,新人已起,丫鬟婆子们忙了起来,青溪赶紧进房去伺候小姐。

  小姑娘初经人事,赵世卿哪里忍心折腾,气势虽凶到底还是极尽温柔,可即便如此,容画还是险些下不了床,瞧得青溪好不心疼。

  世子爷体魄健硕非常人能及,她家小姐才多大,娇弱无比哪里承受得住,尤其她还带着心伤。

  出嫁前,小姐日夜啼哭,青溪不是没瞧见,就连昨夜洞房小姐同世子爷争吵,她也在门外听得清楚。

  小姐嫁得不甘啊!

  昨日出阁,她连妆都不肯画,披上嫁衣便上了轿子,这不是赌气又是什麽,再这麽下去,这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青溪满心忐忑。

  容画倒是淡定得很,她跟着赵世卿洗漱,又在嬷嬷的伺候下更衣,随後坐在妆台前,对身後的青溪道了句,「给我梳妆吧。」

  她语气有点冷,却平静得不得了。

  青溪懵住了,方才她还在担心小姐会因不甘而抵抗,合计着怎麽寻个机会劝劝她,可这会小姐却如换了个人似的,难不成小姐这是想开了?

  青溪实在想不通怎麽一夜的功夫容画就转变了态度,可不管怎样,眼下她不哭不闹就比什麽都强!

  赵世卿整理罢入梢间时,青溪刚好为容画画完眉,容画举眸,透过镜子正对上了他的视线。

  赵世卿又见到了那双宛若星空的眼睛,明亮、纯粹、乾净……好似哪个词都不够表达它们的美,只一眼便能让人深陷,无以自拔。

  赵世卿看得失神,对她勾唇浅笑,可镜子里那绝美的张脸却平淡无波,恍若未见一般,漠然垂下了眼。

  去往前院的路上,容画默默跟在赵世卿身後,一言不发。

  到达前院时,全家人已经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了,听闻下人通报,一个个脸色都不大好,可一见入门的容画,仍不由得惊了下。

  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新妇竟然这般美,粉黛薄施,发髻轻挽,一身朱红衣裳衬得她娇艳欲滴,虽能看出她略带憔悴,却未减容色半分,尤其站在高大威武的赵世卿身边,衬得她多了抹楚楚可怜的韵味。

  都说才子佳人,梁茹蕙一直以为只有年岁相当的儿子才和容画相配,然此刻面对两人,她不得不承认,英雄美人更是天作之合。

  可再登对又如何,红颜太美,免不了会成祸水,今早这遭不就是吗?

  想到这沈氏心里一沉,不过面对向自己道歉的儿子并没有出言责备,她还不至於让新人在全家人面前下不了台,只淡然地唤丫鬟端茶上来。

  赵世卿和容画接过茶,向沈氏奉上,容画跟着赵世卿唤了声,「母亲,请喝茶。」

  她的嗓音清润甜软,像雨後黄莺的一声轻啼,好听极了,可偏偏里头就是听不出任何感情来。

  沈氏看了她一眼,接过茶呷了口,什麽都没说,直接把准备好的红包给了新人。

  两人谢过,接着面对赵濯和梁茹蕙。

  对於梁茹蕙,容画心里多少还是愧疚的,若不是母亲贪心,自己又不小心中计,何以会让局面变得如此尴尬。

  她不敢直视梁茹蕙,轻唤了声,「二叔父,二婶母。」

  虽未入门,可这麽些年梁茹蕙早把容画当成自己的儿媳了,今儿这一声「二婶母」叫得她浑身不自在,好端端的准儿媳给了人家不说,方才还因她遭了嫂嫂嫌弃,心情哪里好得起来。

  「既然嫁了人就要守规矩,连个礼数都不顾忌,成亲第一日便这个时辰才到,让长辈等着你,像什麽话!」梁茹蕙习惯性地数落着。

  主位上的沈氏突然咳了两声,她赶紧闭嘴,这才意识到容画已是人家的媳妇,轮不到自己教训。

  容画垂眸,一旁的赵世卿安慰地拍了拍她手,含笑对梁茹蕙道:「今儿着实不怨她,是我耽搁了时辰,让叔父婶母久等,世卿给您陪个不是。」

  他可倒是护着她。梁茹蕙笑笑,不言语了。

  长辈都见过了,接着便是赵世卿的弟妹们。

  两人进门时便发现了,赵世骞并不在,梁茹蕙也解释了,这两日翰林院大学士奉旨赴国子监讲授制艺,赵世骞去听课了,这机会一年也遇不上几次,况且还有半年他就要参加春闱了。

  赵世骞自幼聪颖,书读得相当好,今岁乡试他还一举中了解元,所以对於春闱众人一点都不担心,他必然会金榜题名,根本不用听课,想来是逃避的藉口吧,未婚妻嫁与他人,便是不心痛也要尴尬万分。

  「大嫂。」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怯怯地唤了声。

  容画识得他,他是大房庶出的三少爷赵世隽,他母亲本是赵濬的通房丫鬟,三十岁才怀上了他。

  按理主母不许,通房是不许生养的,可怀他那年赵濬在西南殉国,许是为了祭奠赵濬才留住他的後嗣,许是可怜这丫鬟老无所依,於是沈氏将她抬了姨娘,并允她生下这孩子,一直养在东院。

  容画淡淡点头,算应了,赵世隽乖乖退了回去,接着便是二房的嫡小姐,容画的表妹赵惜颜。

  虽是亲戚,但赵惜颜和容画并不亲,两人同年,容画貌美乖巧,梁茹蕙常拿她和女儿比较,说女儿骄纵任性,让赵惜颜多少生了厌烦。

  如今容画撇下她亲哥哥嫁给了大哥,赵惜颜更是瞧她不顺眼,於是看都没看她一眼,不情不愿地唤了声「大嫂」。

  除了赵世卿那个嫁到大兴延安伯府的嫡妹赵惜沅,该见的都见了,眼下只剩下最重要的一个人,便是赵世卿的独子,赵子颛。

  对容画而言,今儿是她认亲的日子,对赵子颛而言,今儿也是他认母的日子。容画是赵世卿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赵子颛的继母,他自然要唤她一声母亲。

  「子颛,去给你母亲敬茶。」沈氏唤了声,从她身後走出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赵子颛看上去要比同龄孩子微胖,一张稍圆的小脸稚嫩得很,不过即便这样,他标致的五官透着清秀,想来像他母亲更多,但他挺拔的身姿和那份从容淡定的气质,倒是颇像赵世卿,尤其是他那双眼眸,透着不应龄的锐气。

  赵子颛从容接过小丫鬟送上的茶,转个身送到了容画面前,恭敬施礼道:「夫人,请喝茶。」

  容画微怔,还没待她回过神来,赵世卿沉声道:「叫母亲。」

  「她不是我母亲。」赵子颛头都没抬。

  「她是你继母。」赵世卿的声音越发低沉了。

  赵子颛抬头直视父亲,两人气势剑拔弩张,谁也不让半分,可孩子终究是孩子,赵子颛到底先低下了头,奉上茶盏,不过从他嘴里出来的依旧是——?

  「夫人,请喝茶。」

  赵世卿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抬脚便要上前,然就在此刻,一双纤纤细手探出。

  容画淡定地接过了那杯茶,在众人的凝视下,她没急着喝,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瞟了眼对面的少年,抬首饮下。

  果然,是杯凉茶,还是隔夜的。

  赵子颛期待地盯着面前这个没长他几岁的继母,容画也看着他,绝尘的面容平静淡漠,如同什麽都没发生一般,直接把杯子还给了小丫鬟。

  面对不敬,她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到底是逆来顺受,还是清高自傲?赵子颛看不懂,望着她的眼神也越发复杂。

  赵子颛的茶已敬,今儿这礼算结束了。

  眼看快到晌午,外院小厮突然来报,长安侯和英国公府的二少爷带了几位大人来道贺,此刻正在客堂里候着呢。

  沈氏听闻便让儿子赶紧去待客,赵世卿点头,转而走到容画面前,问:「累吗?可要回去歇歇?」

  容画淡淡扫了眼众人,摇摇头。

  赵世卿也跟着看了眼。「没关系,你若想回我便先送你。」

  「世子!」沈氏唤了声,「你快去吧,别让客人久等,我刚好有话要和媳妇说,这里不用你管了。」

  「母亲有何话要说?可要等我一起……」

  「不必了。」沈氏截了他的话,「女人间还能有什麽,无非是内宅的事。男儿志在宏图,况且你又是世子,无须操心这些。」

  话是这麽说,可赵世卿还是没动。

  瞧着犹豫的儿子,沈氏挑眉道:「怎地,你还怕我欺负她不成?」

  赵世卿抿唇淡笑,「哪儿的话,我知道您疼新媳妇还来不及呢,怎会欺负她。」

  沈氏也笑了,「别给我撂话听,我怠慢不了她,去吧。」

  赵世卿点头,「那便交给母亲了。」说着,他又对着容画温和一笑,道了声「我去去便回」後和赵濯一同去了客堂。

  新媳妇入门是件欢喜的事,就该趁着认亲的机会大夥热闹热闹,也让新媳妇熟悉熟悉这个家。可是且不说容画对昌平侯府本就不陌生,曾经的事还摆在这,彼此心里别扭着,谁看谁都是个尴尬。

  既然人家有话要对儿媳说,还干自己什麽事,梁茹蕙觉得没趣,带着女儿回西院了。

  赵世隽和赵子颛也被沈氏身边的董嬷嬷送了回去,此刻正堂里只剩下婆媳二人。

  沈氏清了清嗓子,容画瞧见,默默上前给她斟了杯茶。

  倒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沈氏接过茶抿了一口,指了指身侧的空位。

  容画没坐,依旧安静地站在她身旁。

  沈氏放下茶盏,严肃道:「你嫁进来是个意外,我们谁都不曾料到,可既然嫁了,就要有个妇人的样子。今日你二婶母在堂上说的那些话其实并没有错,让长辈等这麽久成何体统,我打断她无非是想给你们留面子,不是说我默认了。不管这事到底怪谁,你作为妻子不规劝那就是未尽其责,你要知道你嫁的是昌平侯府,不是那些没讲究的小户人家,礼数上懈怠不得。」

  「是媳妇的错,以後不会了。」容画垂目应话,模样好不乖巧,标致的小脸如扶风青莲,娇嫩得让人心颤。

  沈氏不得不感慨,人间有此尤物,老天还真是偏爱啊,怪不得儿子这般护着她。

  「我也不是怨你,毕竟你年纪小……」沈氏说着,心却凉了。

  她是小,才刚及笄便嫁了进来,当初柳氏嫁到侯府时也才十六岁,但此时非彼时,那时候他们夫妻二人年纪应当,互相扶持,共同成长,可现在呢?

  赵世卿也不过三十二岁而已,可瞧着他今日护容画周全的模样,简直就是拿她当个孩子,除了护着还得教着,想让她扶持丈夫怕是不行,不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其实对儿子的婚事,沈氏不是没有打算。赵世卿早晚要继承爵位,他的妻子便是将来的侯爷夫人,是要撑起整个侯府的,自己年岁大了,得找个能接替的人,她之前倒也瞧中了一个,便是忠勤伯家的大小姐。

  忠勤伯戍守边关,几年回不了一次京,伯爷夫人身子不好,缠绵病榻,整个伯府都靠这位大小姐管理。

  而忠勤伯府的大小姐也是个能人,她不仅把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还亲自为弟弟说亲,操办了婚事,伯府是安妥了,可却耽误了她,年过二十仍未嫁。

  别看年纪大,这姑娘对昌平侯府再合适不过了,门当户对,且以她的能力必会兴旺侯府,更重要的是,她既然能照顾弟弟,那照顾子颛必然也不在话下。

  可天不遂人愿,沈氏几次同儿子谈起,都被他以无娶妻之念搪塞回去,结果呢,现在却娶了这麽个小姑娘!

  想来今日子颛不肯唤她母亲,也是觉得她太小,见她拿不起架势,心里不甘吧。

  「子颛自幼便养在我身边,难免骄纵了些,但他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早晚会接受你的,今儿的事便不要往心里去了。」

  容画点了点头。

  「你再小也是她继母,要有个母亲的样子。」

  容画还是点头。

  瞧着她温吞的模样,沈氏皱眉,乖是优点,但太乖那便是软弱了。

  柳氏在世时也是个内敛不擅言词的,可也没闷到这个程度,连个话都不会说,就她这性子能做什麽,怕是连个下人都管不住,哪还能管住这个家?要沈氏看,她除了这张漂亮的脸,就是一无是处。

  罢了罢了,权当成全儿子,养了只金丝雀吧!

  沈氏安慰自己,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就算做只金丝雀也不能没了规矩。

  她皱起眉头,沉声道:「今日的事你要当成教训,别以为挨几句责备就完了,这事影响最大的是世子,他向来严於律己,却在新婚头日让长辈候了一个多时辰,如此没规矩,若传出去让外人如何看他?又如何看侯府?你们成婚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还要让它更甚吗!

  「为妻者要帮衬丈夫而不是拖累,你要知道你嫁的是未来的昌平侯,你是未来的侯爷夫人,我不指望你能撑起这个侯府,但也不要损了世子的名声!」沈氏越说越激动,「或许这话重了些,可我不得不说,自古红颜出祸水,我希望你不是。」

  容画愣了下,不过只一瞬又恢复了清冷,面沉似水,平静得让人怀疑她到底听没听进去。

  「我说的话你可都记下了?」

  容画漠然点头。「儿媳记下了。」语气还是淡得听不出情绪来,好似这事与她无关一般。

  沈氏实在瞧不下去了,摆了摆手道:「算了,我乏了,你回吧。」

  容画福身告退,在她离开前,沈氏又补了句,「往後请安别再晚了。」

  人一走,沈氏无奈地长出了口气。

  刚回来的董嬷嬷瞧见,笑道:「大夫人这是怎麽了?谁把您惹着了?」

  「还能有谁!」沈氏没好气地道。

  董嬷嬷朝外瞄了眼,正瞥见容画转出二门的背影,她噗哧笑了。「您说世子夫人啊?您何必呢,平日总愁世子爷不娶,急得都红了眼,如今成亲了那不是好事吗。」

  沈氏苦笑。「好事?娶了这麽个不通透、木头似的媳妇算好事?」

  「哟,奴婢可没瞧出世子夫人像木头。」董嬷嬷笑了,「说真的,奴婢觉得世子夫人通透得很。您看啊,出了这事她原是不肯嫁的,听说昨晚还闹了呢。可事已至此,她知道改变不了,还不是乖乖来给您请安,这叫识时务。」

  沈氏冷哼,「哼,没准她就是欲擒故纵,其实心里巴不得嫁呢!」

  「若真如您所说,那她的城府更深。」董嬷嬷说话一针见血。

  闻言,沈氏愣住了。

  董嬷嬷继续道:「方才去送子颛少爷,奴婢从他身边的小丫鬟得知,他给世子夫人奉的是隔夜的凉茶。」

  「怎麽会?」沈氏惊问。

  「看看,看看,您也没瞧出来吧?世子夫人喝下那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是何等的镇定,再说她这茶接的也忒是时候,若再晚一刻,那父子俩僵持起来得多难堪。说句不好听的,子颛少爷啊,今儿就是来挑事的,可偏偏没挑起来,这样您还说世子夫人不通透?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还有,您只觉得世子爷护着她,可有想过她本就嫁得不甘却还是盛装出现,精心装扮想把那份憔悴遮住,为的是什麽?还不是为了护世子爷的颜面。」

  沈氏听得心里翻腾,凝眉不语。

  董嬷嬷贴近她。「您换个心思想想,她若不好,二夫人能把她留给二少爷?二夫人多精明的人,她可就这麽一个儿子,还能坑了他不成?」

  还真是这麽个理!

  沈氏眉心越蹙越深,瞥着董嬷嬷,疑惑道:「难不成还真是我小看她了?」

  「嗯!」董嬷嬷抿唇,压着唇角点了点头。


第三章 当个「好妻子」

  前院客房,长安侯笑着道:「世子双喜临门啊,辽东大捷那边刚提了都督同知,这边便抱得美人归,娶了个娇妻,恭喜,恭喜!」

  英国公府二少爷虞璟瞥了他一眼,「娇妻」二字听着可真是刺耳呢!

  赵世卿的婚事在外面传得满城风雨,都道他不但娶了个刚及笄的小丫头,还是从二弟那抢来的。

  按理说,丧偶续弦娶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不足为奇,别说才三十二岁,就是四十八,五十八,收个十几岁的丫头也是正常的。

  可这是赵世卿啊!在朝忠正耿介,对敌英武骁勇,待人又是持重谦逊,在大夥眼里他是个完美得简直犹如神只般的存在,一个恨不能放在佛龛里的人,谁能把他和七情六欲联系起来?

  可他到底不是神,凭什麽不能娶亲!

  虞璟哼笑。「怎地,听侯爷这语气,您是妒忌了?」

  长安侯皱眉。「二少爷说笑了,人家世子爷青年俊杰,气宇不凡,别说是娶个荳蔻佳人,便是下凡的仙女都配得,我哪敢跟人家比,又何来的妒忌。」

  「我就说嘛,这人啊,就是心里想什麽便说什麽。」虞璟戏谑一笑,「我指的是人家凯旋升迁,您倒好,拐到娶妻上了,原来您急的是这口啊。」

  话一出,满堂人憋笑。

  这位英国公府的二少爷是出了名的不着调,说他纨裤吧,那走马跑鹰的事他一概不沾;说他有志吧,一不从军二不考功名,整日吊儿郎当的,没事就喜欢折腾火器,英国公没辙,便将他送进了神机营。

  英国公和昌平侯手握本朝大半军权,两股势力支撑了国家的军防,连皇帝都怠慢不得,何况是他人,所以即便长安侯被揶揄得好不窘迫,也不敢说什麽,只暗暗瞪了虞璟一眼。

  赵世卿和英国公世子虞琮相交多年,对虞璟他也是当做弟弟看,於是沉声道:「侯爷当初和英国公南征北战,也算是你的长辈,不可对长辈不恭。」

  长辈?他可配?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临阵脱逃,拖了父亲的後腿,皇帝没削了他爵位便不错了,还不老实,见赵世卿升迁就急着赶着来巴结,偏嘴巴还这麽酸!

  虞璟心里厌恶极了长安侯,但看在赵世卿的面子上还是笑了笑,毕竟今儿是来给人家道喜的。

  虞璟把贺礼呈上,众人也跟着道贺献礼。

  其实昨儿个大婚这些人都来了,今儿再次登门的目的很明显,无非同长安侯一般,不过赵世卿出於礼节还是一一谢过,唯在兵部主事云承素有意无意提起立储时,他淡笑婉拒了谈论庙堂之事。

  结束後,赵濯去送诸位客人,虞璟留後一步,望着离开的几人鄙夷道:「这帮老狐狸,见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一个个都来探口风,就想知道你昌平侯府到底支持谁。」

  赵世卿知道他指的还是立储的事。

  太子前年落水,惊悸身亡,皇帝不得不从剩下的两位皇子中选出一人来继承大统,眼看皇帝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这立国本之事已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话题。

  立储站队有如赌局,押对了,新帝继位後加官晋爵前途无量;押错了,那输的可就不仅仅是官职了。

  而在这场赌局中,除了内阁,手握兵权的两位公侯必然也是庄家之一。

  「你不是不关心朝政吗?」赵世卿道。

  虞璟哼了声。「我是不想关心,可架不住整天有人给你磨耳朵。」

  「你兄长从西北回来了?」

  「没呢,是我父亲。」

  「那英国公如何说?」

  虞璟「欸」了一声,调笑道:「你不是不谈论庙堂之事吗?」

  赵世卿爽朗而笑。「好,我不问,那我总可以问问你今日为何而来吧?」

  虞璟敛笑皱眉。「还不是昨儿个你大婚,拜堂之後我们一直等你敬酒,可左等右等不见你出来,我不放心,这才来瞧瞧。」

  赵世卿把虞璟当弟弟,虞璟自然也崇敬这位兄长,是真的关心他。

  虞璟忍不住道:「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这人太较真,不过是个误会而已,管那麽多干麽,你就是不娶她,人家又能说你什麽。」

  「那日的情景府里上下都看见了,我必须对她负责。人言可畏,没什麽比一个姑娘家的清白更重要了,传出去我倒是无所谓,可她呢?我不能让她平白承受这些。」赵世卿摇摇头。

  「是,她名声是保住了,那你呢?你知道现在外面如何传你的?咱不说别人,就说这长安侯,瞧他那幸灾乐祸的德行,根本是在看你笑话,小人一个!」虞璟愤愤不平。

  赵世卿却极为平静,他棱角分明的脸清冷得让人生畏。「本来就是我的错,就该由我承受。」

  这话一出,虞璟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好吧,那我就愿你们过了这个坎,百年好合吧!」

  他还能说什麽,赵世卿认准的事,便是谁劝也回不了头,何况事已至此,早已经没法回头了。

  看着无奈的虞璟,赵世卿拍了拍他肩,薄唇淡笑。「谢谢。」

  渊渟院里,谷嬷嬷正在给新来的小丫鬟们训话。

  谷嬷嬷是院里的老人了,赵世卿和柳氏成亲时,她被沈氏调来伺候,这一留便是十几载,早年柳氏未亡时,她还曾照顾过赵子颛。这些年赵世卿一直在外征战,渊渟院上下便都靠她打理着。

  一见赵世卿迈进二门,谷嬷嬷立刻迎了上去,还未待她招呼,便听闻他开口问道:「夫人呢?」

  「夫人在房里。」谷嬷嬷福身应道。

  「几时回的?」

  「有半个多时辰了。」

  赵世卿顿住。「这麽久了?她没在东院用午膳吗?」

  虽然这麽些年主仆接触不多,但谷嬷嬷明白世子爷的心思,摇摇头。「大夫人跟世子夫人说了几句话,不大高兴,便没留她。」

  「那她回来可吃了?」

  谷嬷嬷还是摇头。

  「我知道了,你去给夫人准备午膳吧。」

  谷嬷嬷应声去了。

  赵世卿迈进正房,明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直奔东梢间,还没入门便隔着纱帘瞧见了坐在罗汉床上的容画。

  她正想着什麽,他驻足看她,直到房里的青溪发现,唤了声,「世子爷,您回来了。」

  容画猛地回神,见高大的男人掀帘而入,她赶紧从罗汉床上下来,迎了过去,立在他面前。

  赵世卿不清楚她要做什麽,愣住了,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衣服,这才明白她是要为自己更衣。

  他脱下外衫,容画接过去递给青溪,接着便帮他解玉带,可手探过去时她迟疑了一瞬,最後还是落在他腰间。

  赵世卿配合地微展双臂,低头看着她。

  小姑娘动作缓而不急,乖巧淡定,只是那张小脸始终面无表情,空洞得像个提线的小偶人。

  玉带繁复,小偶人解了几次都没解开,急得长睫如蝶翼般慌乱眨动,一抹酡红爬上了脸颊,这才给她添了份活气儿。

  常年在外,赵世卿已经习惯了自己穿衣卸甲,便是回到府里也极少让人伺候,小姑娘这般应是想尽妻子的义务吧!

  想到这,赵世卿的心竟莫名暖了一下,忆起虞璟的话,想着他既已娶她,又何尝不想同她好好生活呢?

  赵世卿会心而笑,缓声道:「我自己来吧。」说着去挪她的手,可却没挪开。

  小姑娘憋着股劲儿,执着地解着那玉带,因为着急,那片红晕一直染到了耳根,染到衣领里修长的脖颈上。

  赵世卿怔住,目光错愕地盯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麽。

  总算把玉带解下了,容画吐了口气,就在要去取他那件青莲色的直身时,他拉着她顺势坐在了罗汉床上。

  「今儿母亲同你说什麽了?」他低声问。

  容画垂目,挽着衣服没应声。

  「她责备你了?」

  她还是不应。

  他看着她苍白的小手,捉过来握在掌心里,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也就乖乖放弃了。她柔软的小手凉浸浸的,手心里都是汗,显示出她很紧张。

  赵世卿发现她太乖了,乖得让人心疼。早上亲昵,任他如何待她,轻了重了她都不出一声,默默承受,他摸不透她是否为了迁就而压抑自己,一朝下来竟比打仗还累。

  「你不用太在意她的话,有我在,我会照顾好你的。」他温柔劝道:「你若是有了委屈便同我讲,毕竟我们是夫妻……」

  正说着,眼角余光瞥见她耳边的一支簪花歪了,他伸手去扶。然就在那刻,小姑娘蹭地起身,下意识躲开了,警觉得像个小兽一般。

  赵世卿的手僵在半空,气氛有些微妙。他眉心微蹙,沉下了手。

  随着手沉下的还有心……

  「我还有奏摺要写,先去书房了。」赵世卿起身,从她手里取过衣服,「我让人准备了午膳,你记得吃。」说罢,连衣服都没顾得穿,转身出了梢间。

  容画抬头,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情绪复杂。然不过瞬间,她眼底的冷漠再次恢复,一片寒凉。

  因为婚事耽搁了好些公务,赵世卿一直忙到天黑,他放下笔望向窗外,对面正房里的灯已经掌上了。

  正看着,门外小丫鬟突然来请他用膳。

  赵世卿清冷地瞥了她一眼。「谁让你来的?」

  「是世子夫人。」小丫鬟恭敬道:「夫人说您晌午便没吃东西了,让奴婢务必请您回去用膳。」

  赵世卿顿住,随即勾了勾唇。「告诉夫人,我这便回去。」

  容画正坐在明间里候着,见赵世卿回来,赶紧起身迎他入座,一面递上帕子,一面让青溪传饭。

  等菜都上全了,他看着站在身边的她,道:「坐吧。」

  容画没坐,拾起了筷子开始帮他布菜。

  赵世卿向来不喜欢这些尊卑礼数,於是道:「不必忙了,一起吃吧。」

  她还是没有坐的意思。

  他面色沉了下来,语气加重,「坐下!」

  容画被他不容抗拒的声音惊了一跳,默默坐下了,可她依旧一言不发,只规规矩矩地陪他吃饭,赵世卿几次看向她,都没换来一个回眸,她目不斜视,淡漠得连个表情都没有。

  这饭吃得好不压抑,赵世卿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见他起身去净室,容画又托着寝衣跟了上来,要伺候他沐浴。

  赵世卿看看她,接过寝衣。「不用了,你先回去歇着吧。」说罢,独自入了西耳房的净室。

  两刻钟後,他回来了,一入东梢间便瞧见正坐在拔步床外的容画。

  「怎麽还没睡?」他问道。

  她没应声,拉着他坐在了床边,拿出巾帕轻柔地帮他擦着未乾的头发。

  小姑娘身材娇小,站在他面前,下巴刚过他头顶,她不由得朝前靠了靠。

  赵世卿又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兰香,香气沁人,随着血脉流窜,入骨入髓,抬眼,是她秀气精致的小下巴;低头,是她盈盈一握柔软的细腰。

  赵世卿觉得胸口有点闷,蓦地阖上了眼睛,可一闭眼,早上的旖旎不受控制地浮现,顷刻间唤醒了他的慾望……

  为他擦过头发,又给他脱了鞋,容画这才转身暗灯,随他歇下。

  知道他习惯睡在外面,容画自觉地朝床里挪了挪,可刚躺下,便闻身後呼的一声,被子猛地被掀开,他长臂一伸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背部撞上他硬朗紧实的胸膛,容画疼得嘤咛了一声。

  他稳住她,深吸了口气,恨不能想把她吸到身体里,接着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一只热烫的手掌沿着小腹探入了她双腿间。

  容画猛地僵住。

  「还疼吗?」

  他话语淡而平静,若不是他手在那,容画真不知道他问的是什麽,可就算眼下知道了,她也不清楚该如何答,只能沉默不语。

  然而沉默也是一种答案,赵世卿扳过她的身子面对自己,清冷的眉眼就在对上她视线的那刻柔了下来。

  他缓缓向她靠近,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微凉的额头,眨动的睫毛,小巧的鼻尖,最後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双唇相碰,她僵硬的身子颤了颤,他察觉到了,想顺应她放慢节奏,可浅啄根本解不了心头的火,於是触碰变成了舔舐,吮吸,索取……就在他探舌想要攻克之时,她却紧闭牙关,将他拦在了外面。

  他诧异地退开身望着她,她也在看他,那双宛若星辰的眼依旧美得让人心折,却也冷漠得让人心惊——?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喜没有怒,除了一层似水的寒凉,什麽都没有。

  这一刻赵世卿明白了,他终於明白了,什麽乖巧,什麽顺从,他一直以为这是小姑娘对现实的无所适从,然而他却低估了她,她不是无措,她是在用这种冷漠的方式抵抗!

  他以为她今日所做的一切是因为接受了自己,现在看来并不是,可若是如此,那今早的事又该作何解释?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他低哑着嗓音问道。

  可回应他的却是她眼中的冷漠。

  「你就打算一直沉默下去?」

  她偏过头,望向承尘。

  「既然你这麽不想嫁我,我昨日给你机会时,你为何拒绝?」赵世卿望着她,俊朗的脸沉了下来,平静中蕴着一股肃杀之气,此刻的他更似云端俯瞰的天神,带着与生俱来的隐隐威势。

  被他这麽看着,容画确实有种压迫感,她终於开口了。「天晚了,世子爷歇下吧。」

  闻言,赵世卿冷笑一声,缓缓起身站在了床边,他盯着她那张绝美得不近人情的脸良久,直到眼中涌动的情绪渐缓渐淡,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转身走了。

  「你去哪?」容画望着他背影喊道。

  赵世卿没回头。「我去书房。」

  这话他昨晚也说过,他以为今日的她仍会挽留,可直到他迈出大门,她也没再出一声。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容画默默躺了回去。

  昨日是洞房之夜,她当然不会让他走,可今早她已履行了妻子的义务,同他有了夫妻之实,她的任务完成了,他再走,那便是他自己的选择,作为妻子她当然要「尊重」他。

  何止尊重,她还会竭尽全力恪守妻子的本分,恭顺谨慎,不违背夫妻之礼丝毫,他想要个好妻子,那便给他个好妻子。

  但,仅此而已,再多的便不会有了。

  想着,容画蓦地翻了个身,拉上被子。

  她知道,从出嫁的那日开始,自己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若说心里一点气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即便知道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母亲,但对赵世卿,她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放下芥蒂。

  她打定主意用这种「好妻子」的方式与他相处,可是当她冷漠以对时,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想像中的那麽轻松,心里甚至有点乱,乱得她久无困意,直到二更梆子响了许久,她才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她恍惚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本以为在作梦,可那声音越来越近,近到好似就在她身边,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梦!

  她想起身,可还没来得及动弹便被人压在了身下。

  黑暗中,那人气息低沉,一声不吭,但她还是认了出来,惊慌之下刚唤了声「世」便被赵世卿封住了口。

  唇齿纠缠,她余下的气息被他尽数掠夺,再接下来的事便完全不受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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