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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长琴《冲喜得良缘》(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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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6 22: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长琴《冲喜得良缘》(卷一)

出版日期:2020年1月14日

内容简介

萧如初虽然是代替刻薄的嫡姊出嫁,
成了唐府那位遇上盗匪可能死在外头的三少爷的妻,
但老实说在唐府每天吃饱睡好,没事看书调香很是惬意,
若非有人不长眼来惹她,她都懒得表现凶悍──
二哥、二嫂抢她马车、撞她丫鬟,要他们道歉是必须;
归宁日,嫡姊一口一个守活寡讥刺她,
她就敢摔筷子,直接向还想靠她在生意上牵线的父亲告状;
发现院子里有内贼,连续两次偷了她的陪嫁,
她的调香技艺就派上用场,直接捆了小偷处置,
只是纵使她不好惹,她也没法正面迎战摸黑闯入的贼人……



第一章 荒唐的婚礼

  满洛京的人们都知道,唐府今日大喜,唐府的三少爷唐怀瑾娶萧氏女为妻,一顶花轿与数十仆从,接了新娘子、三十抬嫁妆,一路锣鼓喧天,吹吹打打,喜气洋洋地回了唐府,场面说热闹是热闹,说体面也体面。

  唐府是江南有名的大户,唐府家主唐高旭身家丰厚,手下的生意更是做遍了大江南北,从茶叶到丝织,从皮毛到冶炼,皆有涉猎,萧家虽然没有这般的富贵,但是也小有薄产,这一桩勉勉强强算得上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姻缘,看的人本该叫好才是,只是这一路走下来,唏嘘起哄的人居然占了上风。

  皆因花轿里有新娘子,迎亲的马背上却没有新郎,只有一只芦花大公鸡被五花大绑吊在上边,挣扎不休,彷佛还嫌不够热闹似的,扯着嗓子开始喔喔喔打鸣了,於是更引来了围观路人的阵阵哄笑声。

  花轿里的人听着外面的声响,上好的红绸嫁衣袖口下,一双纤弱莹白的手悄悄握紧了,片刻,又慢慢松开……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终於回到唐府门前,门口两只不怒自威的石狮子身上也挂着大红的绸缎,越发衬得这场亲事可笑又滑稽。

  花轿在宅门口停下,媒人满脸堆着笑,捏着大红的帕子凑到轿门口,扯着尖利的嗓子喊道:「请新娘子下轿!」

  新娘还没下轿,周围就一片起哄声——?

  「新郎呢?没有新郎,新娘子摸瞎子吗?」

  「也不怕摸错了人!哈哈哈哈!」

  媒人厚着脸皮,对这些哄笑声充耳不闻,又连连喊了两声,声音仍旧拖得又尖又利,「请新娘子下轿!」

  那鲜红的轿帘子终於有了些微的动静,围观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盯着一只莹白如玉的纤手慢慢伸出来,轻轻地掀开了那血一般红的帘子。

  众人睁大眼睛定睛看去,只见新嫁娘缓缓步出了花轿,身子被精致无比的大红嫁衣裹着,腰带一拢,整个人显得越发纤瘦,扶风弱柳一般,让人不由得担心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

  这时,正好有清风吹来,将那大红盖头轻飘飘地掀开一角,露出了女子小巧莹白的下巴,尔後又淹没在那一片火红之中。

  围观的众人都不作声了,不知是不是有点可怜起这名新嫁的女子来。

  四周安静下来,媒人终於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面上敷的脂粉簌簌而落,她笑容满面地喊道:「请新娘子入宅。」

  新娘子在原地立定不动,没有新郎来牵引,媒人不知为何也不来搀扶,她像是呆住了似的站在原地。

  片刻後,两名丫鬟满头大汗地从密集的人群挤出,面色焦急地赶了过来,正要上前去扶着新娘子,那双莹白的手却再次抬了起来,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然後试探着转了身,开始坚定地,一步步地朝唐府大门走去。

  隔着盖头,周遭的声音好似都被模糊了,萧如初盯着脚下的方寸之地,小心翼翼地前行。

  走到如今这一步,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唯有努力前行。

  突然一双簇新的黑色靴子出现在面前,萧如初停下来,一个轻佻的男子声音在耳边响起——?

  「欸,这不是我未来的三嫂吗?」男子轻笑一声,伸手牵起她手中的红绸,懒洋洋地道:「三嫂嫂,我来与你拜堂来了。」

  这一声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围观众人登时大声起哄,议论纷纷起来,一片嘈杂,一个声音夹杂在其中,艰难地提醒道:「四少爷,是代为拜堂,代为拜堂,您说错了。」

  唐怀瑜浑不在意,他大笑着牵起一直安静无比的新嫁娘,一路迈进唐府。

  大堂内红烛燃起,到处都贴着大红的喜字,红毯迤逦,一派喜气洋洋,唐府的家主唐高旭与主母柳氏早已端坐着等待了,见了唐怀瑜与新娘子过来,柳氏笑吟吟道:「总算是来了,可让大伙好等。」

  唐高旭微微点头,又看向唐怀瑜,眉头深皱,声音威严道:「公鸡呢?」

  一旁的仆从忙将捆得严严实实的芦花大公鸡递了过来,塞进唐怀瑜手里,唐怀瑜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拨了拨大红的鸡冠子,轻嗤道:「公鸡拜堂,这种事情也就你们这帮人想的出来。」他像模像样地长叹一声,「真是可惜了,也不知我那没福气的三哥还能不能回来见上他的新娘子一面。」

  这话说得太混,唐高旭气得一拍案桌,骂道:「孽子!大喜的日子,有你这麽咒自己兄长的吗?」

  唐怀瑜一抬眼皮子,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要什麽公鸡拜堂,既然我三哥没回来,还不如我直接替他成亲算了。」

  他这话一说完,众人就觉得大事不好,果然下一瞬,不知他做了什麽,那只原本捆得动弹不得的芦花大公鸡竟挣脱了束缚,霎时跳了起来,拍着翅膀往人群中飞去,大堂中女眷甚多,登时一片鸡飞狗跳,惊叫连连。

  那公鸡打了众人一个猝不及防,最後竟然还顺利逃脱了,扑腾着从正堂一路飞远了,隐约还能听到几声惊恐的啼叫。

  唐怀瑜哈哈哈笑得十分开怀,把唐高旭气得直翻白眼,差点厥过去,柳氏忙给他揉胸口,唤人倒茶倒水,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最後唐高旭好歹没晕,他气得抖抖索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翻来覆去地骂孽子,家门不幸。

  唐怀瑜仍旧是嬉皮笑脸,笑嘻嘻地道:「是是是,我是孽子,早知道我娘当年生我下来你一把掐死了不就成了,我说,这堂还拜不拜了?不拜我可就走了,少爷在红袖楼还有约,哪有时间陪你们在这唱大戏。」

  拜堂成亲,拜堂成亲,这亲要成,堂肯定还是要拜的,虽然拜堂用的芦花公鸡被唐怀瑜放走了,但是架不住他老子唐高旭有的是办法,使人拣了几根扑腾掉的公鸡毛,让唐怀瑜捧着,继续拜堂。

  唐怀瑜颇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弹了弹那几根鲜艳无比的尾巴长毛,懒洋洋地道:「你们尽瞎折腾这个,还不如直接让人取了我三哥的衣服来,更有诚意呢。」

  人死了才以衣冠替代,唐怀瑾又没死!

  唐高旭已经懒得与他废话了,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让他闭嘴,表示自己不想再听他那张嘴说出任何的字。

  一旁的司仪立刻很有眼力地高喊,「一拜天地。」

  两人朝门外拜了拜,又听「二拜高堂」,便转身朝上座的唐高旭夫妻躬身,可等到喊「夫妻对拜」的时候,唐怀瑜不知怎麽搞的,萧如初眼睁睁地看着几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地,但是此时她已然深深地拜了下去,想打住动作也晚了,她的目光在那些艳丽的羽毛上顿了顿,然後镇定地直起身来,彷佛对这件事并不关心。

  唐高旭照例又是大骂了一番,暴跳如雷,唐怀瑜嘻笑以对,一场亲事下来,简直荒唐如同儿戏一般——?看的人如此想,身在其中的人也是如此想。

  礼成之後,萧如初就被仆妇丫鬟们簇拥着送去了洞房,路过花园时,时辰已是黄昏了,金色的光线洒落在大红的嫁衣上,上面绣着的精致纹路光华流转,美轮美奂。

  这时,斜前方一个女声传来,「这就是新娘子了?」

  众仆妇躬身回答,「回二少夫人的话,正是新娘子。」

  那女声轻笑起来,十分悦耳,「看起来真是不错呢,这身段、这气质,可见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啧啧,真真是可惜了。」

  众人不敢揣测她话中的可惜了是个什麽意思,只好惶恐地弯着腰,唯唯诺诺,不敢接话。

  那女子又是咯咯一笑,曼声吩咐道:「好好伺候着,可万万别怠慢了人家。」

  仆妇丫鬟们忙点头应是,萧如初听那女子兀自笑着,渐渐远去,直至不可闻,她这才收敛心神,继续往新房走。

  时至暮春,按理来说,倒春寒该早早就过了才对,只是不知为何,萧如初仍感觉新房内格外寒凉。

  大红的蜡烛火光颤颤地跳跃着,将房间内所有的物事拉出扭曲的光影来,床帐上绣着精致的鸳鸯戏水图案,火红的锦被上以金丝描着比翼鸟,在烛光下发出耀眼却冷冰冰的光芒。

  萧如初端坐在床沿,盖着大红盖头,一动也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一个丫鬟的声音细细地从外头传进来。

  「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

  萧如初沉默着,过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了,玉缀,你去歇下吧。」

  片刻後,门外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少顷,萧如初将盖头轻轻掀了起来,她的面容并没有他人想像中的那样娇艳美丽,但是别有一番脱俗气质,如芷如兰,双眸澄澈,秋水一般。

  她扫视了一遍清冷的房间,在梳妆台前坐下,取下了发间的金簪,一头青丝霎时间如瀑布一般泻落下来,在烛光下散发出微微的光晕,她望着铜镜中的面孔,有些怔怔的。

  按理来说,今日本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然而眼下却是这番凄清光景,她为何会面临这等处境,跟她的娘家人脱不了关系,长姊萧如雪尖利的撒泼哭闹声如今仍然余音缭绕。

  「我才不嫁!那唐怀瑾说不定早已经死在外边了!要我嫁去唐府守活寡吗?爹,我不要,你让萧如初去!她也是萧家的小姐啊!她就不能为萧家牺牲一点吗?」

  萧如初当时听着长姊这麽说,咬紧了牙关,她知道自己没有说话的余地,最终决定如何的是父亲,而她的父亲萧明远,给的却是那样残忍的答案。

  「如初,爹知道你一向是个乖巧的孩子,现在如雪不愿意嫁去唐府,爹也没有办法,爹已经与唐府商议过了,你嫁过去之後,该有的一样都不会短了你,你就放心吧。」

  萧明远难得用这样的温和语气,说出的话却是字字刺心,明明只是听在耳中,萧如初不知怎麽总觉得心头被什麽狠狠抓挠过,鲜血淋漓。

  这就是她的父亲,十六年来吝於给她一个微笑的亲生父亲……

  那时她面对父亲的要求,微微笑了一下,语气恭顺极了地说:「都听爹爹的,不过,女儿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请爹爹答应。」

  萧明远拈着胡子满意地一笑,「好孩子,你要什麽,尽管说来,爹爹都答应你。」

  「你要什麽,爹爹都答应你」,这句话父亲第一次不是对着长姊,而是对她说的,不过……似乎来得太迟了。

  萧如初恍惚了一瞬,才朝他郑重地拜了一拜,正色道:「女儿只有一样请求,出嫁那一日,要将我娘亲的骨灰与灵位一并带走,还请爹爹答应此事,否则,无论如何,女儿绝不出嫁。」

  她当时看见萧明远刚刚展开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可她并不後悔提出这件事。

  清晨的太阳从地平线上渐渐露出了些许,墙角的迎春花绽出了几朵小小的嫩黄色花儿,黄莺在枝头穿飞跳跃,啾啾的清脆鸣声抛洒在这一片寂静的晨光。

  门轴发出长而粗哑的吱呀声,打破了这一份平静,玉露从灶房出来,小心地端着木盆,见玉缀正迎面过来,便低声问道:「小姐起了没?」

  玉缀朝她使了一个眼色,道:「我方才见小姐已经起了,你先去伺候着。」

  虽说萧如初已经出嫁,可两人身为她的陪嫁丫鬟,私下还是习惯以小姐称呼。

  就在这时,前面的院门被笃笃敲响了,惊飞了一树的鸟儿,玉缀看了一眼,道:「想是那边来人了,我去瞧瞧,你小心伺候小姐,记得今日取那一件绣着海棠花的衣裳,就搁在衣箱上边,别拿错了。」

  玉露讶异道:「小姐不是不爱穿那个色儿的吗?」

  玉缀道:「平日里倒还罢了,今日是必定要穿的,你只管拿去便是了,小姐心里明白的。」

  听罢这话,玉露便也应下,端着热水去了正房。

  院门被敲的声响还在继续,显然来人的耐性不甚好,把门敲得越发急促起来,玉缀连忙掸了掸衣裙,放下衣袖,略微收拾了一下,这才过去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红绫缎子的少女,约莫只有十二三岁,作小丫鬟打扮。

  小丫鬟敲了半天门,才总算见到人来应门,不免生出几分不满来,抱怨道:「怎麽这样久?一个早上的光景,光是在你们这敲门便够了,还伺候什麽夫人小姐的?」她说着,也不等玉缀开口,又道:「夫人命我来传话,今日三少夫人的敬茶就免了,只是千万记得辰时三刻去老太太那处请安,勿要忘记了。」

  小丫鬟声音脆生生的,一串话说得又急又快,连珠炮似的,说完便急匆匆地转身要走,玉缀连忙叫住她,赔着笑好声好气道:「姑娘留步,方才有事情耽搁了,实在对不住,想问一下,为何今日小——?三少夫人不必去夫人那处敬茶?」

  许是看着她态度甚好的分儿上,那小丫鬟虽是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到底还是解释道:「老爷今儿个大清早便去商行了,估摸着要好些天才能回府,夫人说,敬茶的事情便免了,请三少夫人抽空过去听一听家训便是。」

  小丫鬟说罢,想了想,又提点一句道:「夫人也会过去老太太那处,三少夫人莫要错了时辰,到时候叫夫人心中不高兴。」

  听闻此言,玉缀连忙道了谢,眼看着那小丫鬟离开了,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回了院子。

  新房位在一座二进小院里,进门是影壁,刷着白色的墙灰,地上铺着青石地砖,恰逢春日,砖缝墙缝里面挤满了茸茸的嫩绿青草,墙角爬着斑驳的青苔,院子里有几间倒座房,乃是贴身丫鬟们住的屋子,尽头是一间小院子,面积不大,就是灶房了。

  从月亮门进去才是萧如初如今住的地方,院子正中是正房,左右两边分别是东西厢房,西厢门前栽了两株腊梅,此时未值花期,满树的嫩绿叶子,显然没什麽看头,枝桠横生,许是有些年没有修剪了,郁郁葱葱的。

  正房的两侧分别是东西耳房,耳房前边长了一株桐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树叶嫩绿,看上去倒是朝气蓬勃,东厢房的墙角种着一簇迎春花,正是花期,开得热热闹闹,嫩黄的花瓣衬着墨绿的叶子,蜂飞蝶舞的,生机勃勃,使得整座院子看上去都有了几分生气。

  就在这时,正房的雕花木窗被推了开来,萧如初站在窗前,一眼便见着了那一簇迎春花,她微微愣了愣。

  玉露手中捏着花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道:「小姐可是喜欢这迎春花?奴婢去为小姐摘几枝来,用水养着,放在屋子里,能开好几天呢。」

  萧如初想了想,还未说话,便听玉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小姐,方才夫人那边来人了。」

  玉缀说着走近了些,见萧如初的衣裳换好了,然而头发却仍未梳毕,她的柳叶眉轻轻皱起,小声对玉露斥道:「怎麽这样慢?」

  玉露颇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我这不是没梳过这样的发髻吗,挽了几次都不对。」

  「你……罢了,」玉缀叹了一口气,从她手中拿过花簪,催促道:「我来吧,你去沏茶,再去看一看其他人是怎麽回事,怎麽这样久还未过来?」

  玉露立刻脆生生地应下,往外边去了。

  梨花木的妆台上放着一面菱花铜镜,打磨得极其光滑,萧如初望着镜中的少女,发如墨云,一双白皙的纤手在发间灵活地穿梭着,不出片刻便挽出一个随云髻,墨色的发间,簪上精致的花簪,画了眉、点上胭脂,少女便化作了妇人的模样,只是眉梢眼角都还泛着些许稚气,连脂粉也无法掩盖。

  玉缀瞧了半天才道:「小姐的模样真是好看。」

  闻言,萧如初便扯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道:「夫人传了什麽话来?」

  玉缀略微犹豫片刻,才答道:「夫人着人来传,今日的敬茶免了,说是老爷一早便去了商行,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

  她说着,又取了一朵浅檀色的小绢花,细心地别在萧如初的发间,又继续道:「夫人还说,小姐若是得空,可以去她那处听一听家训,辰时三刻要去老太太的院子请安,万万不可忘记了。」她说完,又安慰萧如初道:「小姐不必介怀,唐府家大业大,老爷想来也是极忙的,或许并非有意如此。」

  听闻此言,萧如初笑了一声,「我还没说话,你倒是说了这麽多,」她说着,站起身来,语气不甚在意道:「我并没有如何介意此事,你听说过谁家新媳妇给公婆敬茶,只自个儿一人去的吗?我在萧府便已习惯了被冷落,来了唐府,如此待遇倒也算是自在。」

  玉缀听她口称萧府,彷佛那不是她的娘家,而是别人家一般,又想起萧如初往日在萧府的情形,便生出几分难过来。

  勉力打起精神,玉缀拿起外裳为她披上,转开话题问道:「小姐打算何时去夫人那处?」

  萧如初略一思索,道:「眼下是什麽时辰了?」

  玉缀看了看天色,又望着院子里树影,答道:「约莫卯时三刻。」

  萧如初道:「辰时过去。」

  「那奴婢去准备准备,」玉缀正说着,便见玉露端着茶盏来,遂叮嘱道:「你伺候着小姐,我去一去前院。」

  玉露应了,将茶盏奉上,这才抱怨道:「奴婢去倒座房那儿叫了好半天门,竟没个应声儿的,唐府的丫鬟们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出来?」

  萧如初接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疑惑道:「现在还没起?」

  玉露撇了撇嘴,生气地道:「可不是吗,她们原本就是这院子里的丫鬟,说是伺候姑爷的,一个叫疏桐,一个叫吹绿,还有一个嬷嬷,奴婢也就昨日傍晚见了她们一面,後来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谁知道她们如今是真没起还是假没起呢?」

  萧如初大开了眼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丫鬟起得比主子晚的,从前她在萧府虽然不受重视,但是萧府门风也算是严了,从小到大,即便是她院子里的婢女小厮,也没有敢这样怠慢的。

  她顿了顿,道:「这几日你且先留意着,日後再说。」

  玉露喔了一声,萧如初见她面上有些失望,便耐心安抚道:「咱们初来乍到,不好闹出太大的事情来,且先记着,待捉够了她们的把柄,再作处理也不迟。」

  听完玉露果然便来了兴致,笑着道:「还是小姐考虑得周道,奴婢记下了。」

  玉露向来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一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便立刻恢复了之前的精神气,与萧如初叽叽呱呱地说起话来。

  玉露年纪不大,今年才十四,比萧如初小两岁,与玉缀一般,从小便是跟在萧如初身边的,萧如初出嫁时,还特意去求了萧明远,让两人一同给她做了陪嫁。

  玉露活泼,玉缀稳重,看着这两人,萧如初便也觉得日子不算多麽难熬。

  一切总会好起来的,她这样想。

  两人正说着话,玉缀便回来了,疑惑道:「玉露你与小姐说什麽呢?这麽高兴,隔着半个院子都能听见了。」

  玉露吃吃一笑,道:「不告诉你。」

  玉缀见惯了她这副故作神秘的模样,遂嗔道:「你小声些,没的让旁人以为我们作风孟浪,瞧你笑得後槽牙都露出来了,成日里疯疯癫癫的,别带坏了小姐。」

  听闻此言,玉露笑得越发灿烂了,「怎是我带坏了小姐?好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我可不接。」

  「行了行了,」萧如初笑着对玉露道:「你别笑了,到时候把脸笑歪了,掰不回来就糟了。」

  玉露正笑得打了一个嗝,听了这话,霎时语气惊恐道:「还、还、还能把脸笑歪?」

  见她那模样,果然是当真了,萧如初笑容越盛,昧着良心道:「不然你以为从前萧府後厨那个厨娘是怎麽被辞退的?据说她便是笑得太厉害,把脸给笑歪了,成日里流口水,没法下厨啦。」

  听了这话,玉露与玉缀的面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恶。

  玉缀面无表情地道:「听明白小姐的话了没,可别再这样笑了,哪一日真把脸给笑歪了,可连嫁都嫁不出去了。」

  玉露听了赶紧摸了摸脸,双手抵着脸颊,往中间挤了挤,连声道:「我脸没歪吧?玉缀,你快帮我瞧瞧。」

  玉缀恨不得翻个白眼,好气又好笑道:「赶紧同我出去,别在这卖傻了。」

  她说罢,扯着玉露便告退离开了屋子。

  两人走在庭院中,玉露还犹自揉着脸颊,道:「脸都笑酸了,不过……」她顿了顿,又道:「小姐方才笑了。」

  「终於笑了。」玉缀也叹了一口气。

  玉露哼哼一声,道:「还能把脸笑歪,谁信啊,我是故做惊恐给小姐看的。」

  玉缀一本正经道:「脸是笑不歪,不过把下巴笑脱臼的,我却是见过一个。」

  一提起这事情,玉露顿时脸红,嗔怒道:「你取笑我?」

  「我可没说是谁,你自己认的,」玉缀催促道:「赶紧些,要去夫人那里了,别耽搁时间,给小姐惹了祸。」


 第二章 请安时刀光剑影

  到了时辰,玉缀便陪着萧如初出了院子,玉露本也提出要随同,然而玉缀却道:「也不知府中各位夫人小姐随侍的人数究竟是个什麽规矩,你一同去了,若犯了忌讳,反倒是不好,平白会惹来笑话的,说小姐架子大,今时不同往日,还是不要给小姐落人口舌。」

  玉露这才作罢。

  萧如初两人出了院子,便是一条花木扶疏的小径,另一侧是刷着白灰的墙,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顺着墙一路蔓延。

  天光从树枝间洒落下来,啾啾鸟鸣声此起彼伏,一边走着,萧如初问道:「府中没有派管事过来吗?」

  玉缀答道:「管事来过,只不过奴婢问起府中情况时,她便推说问李嬷嬷便是。」

  「李嬷嬷?是谁?」

  玉缀回道:「便是从前伺候姑爷的那一位嬷嬷,也是在明清苑里干活,等小姐请安完,回去或许便能瞧见她了。」她说着,眉心也不由得蹙起,道:「这些丫鬟婆子也太没规矩了些。」

  闻言,萧如初便笑了一声,悠悠道:「这些待来日再说,只是近来少不得要辛苦你与玉露里外打点了。」

  「小姐说的是哪里话,这是奴婢们该做的事情,」玉缀笑道。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懒洋洋又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从後面传来。

  「欸,三嫂嫂——?」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萧如初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她对这个声音的印象简直不能更深了,她的脚步微微一滞,尔後稍稍转过身来,垂着眼唤道:「四弟。」

  来人便是唐怀瑜了,他笑吟吟地打开摺扇,语气调侃,「三嫂嫂,好早呀。」

  萧如初将目光往上挪了一下,终於见着了唐怀瑜的模样,他穿了一件鸦青色的袍子,容貌十分英俊,浓眉剑目,眼窝深邃,显得鼻梁挺拔,唇边带笑,一看就是很率性的人。

  萧如初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落在唐怀瑜打开的摺扇上,黑檀木的扇柄,扇面却一片空白,令人意外。

  「四弟也是去给夫人请安的吗?」

  闻言,唐怀瑜先是一愣,似乎十分诧异似的,而後才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道:「不了,我今日要去别处,不去她那里了,倘若她问起来,三嫂嫂便帮我带一句,只说我得了很严重的伤风,出府看病去了。」

  萧如初还未答话,他便作了一个揖,眨眨眼,笑吟吟道:「一切都托给三嫂嫂了,唐府有趣得紧,三嫂嫂可要多多保重呀。」

  他说完,便直接踏过游廊的栏杆,往一旁的小径去了,待萧如初回过神来,只能看见那一点鸦青色的袍角消失在开败的梨花树後,再也不见踪影了。

  玉缀讶异道:「四少爷好生奇怪。」

  「各人有各人的脾性,有什麽奇怪的?」萧如初微微蹙了眉,其实也觉得唐怀瑜话中有话,但却不便在此处跟丫鬟议论,便没多说。

  游廊恰好走到了底,往右一个拐弯,萧如初主仆便听见有女人的笑声传来。

  「你可没瞧见昨日那场景,真是笑死人了。」

  另有一个女子吃吃笑着道:「可不是?四少爷也是,怎的这样胡闹?」

  「老爷一向拿他没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阖府上下敢这样闹的也就他了,平日里还没少打少骂?有什麽用?」

  「这样说起来,」前一个女子道:「我倒是有些可怜那刚入门的三少夫人了。」

  「三少爷不在,分例银子都是她的,她哪里可怜了?」

  那吃吃笑的女声突然压低了一下,彷佛在窃窃低语,只有零星几个字眼传出来,叫人听不真切。

  另一人听罢,才回道:「这谁知道,你上回是没瞧见二少夫人的眼睛,啧啧啧,差点急出了血,巴不得人家三少爷别回来。」

  「她可不是着急吗?」那一人又笑道:「三少爷那的好东西都落在了她的兜里,三少爷的亲事,一家子人就数她最最上心了。」

  「还不止呢,前些日子她去老太太跟前哭,你怕是没看到。」

  「此事当真?」

  「欸,我的韶儿当时就在门帘儿外边听着呢,回来亲口与我说的,她叫夫人抓住空子好一通挤对,那张脸瞅着乍红乍白,跟开了染坊似的,你没看到真真是可惜了,哎哟乐死人……」

  两人顿时咯咯笑成了一团,一面谈笑着,顺着游廊施施然往另一边去了,彷佛是後院的方向,倒是没看见身後的萧如初与玉缀,也省了许多尴尬。

  望着那两道婷婷嫋嫋的身影消失在廊柱後面,萧如初又想起方才两人说话的随意态度,与对府中人的称呼,猜想那两名女子或许是府中的姨娘姬妾之流。

  萧如初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眼看着前方出现了一方琉璃瓦,悬山式屋顶,正脊与檐角俱是镇着吉祥瑞兽,栩栩如生,十分气派。

  玉缀提醒道:「小姐,那便是老爷与夫人所住的东跨院了。」

  唐府的面积确实大得很,她们走了小半刻钟才到,等到了院子门口,只见四个总角小厮垂手而立,老远见了萧如初过来,便有人入院子内禀报去了。

  过了一会,便有一名身着青缎衣裙的丫鬟迎出来,笑吟吟道:「原来是三少夫人来了,夫人在屋子里等了好些时候呢,就盼着您来,快快请进。」

  萧如初便随着她进了院落,才发现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庭院当中有一座穿堂,地上放着一架紫檀木大理石屏风,待转过了屏风,後面便是三间小厅,厅後便是正房了。

  那丫鬟引着萧如初往小厅中坐了,紧接着有几名丫鬟奉了茶果上来,其中一人笑道:「三少夫人来了,快去请夫人。」

  另一名接道:「绿梅方才已经去了,想来过一会儿就来。」她话音一落,便听见厅外有人声传来,遂笑道:「呀,夫人来了,想是惦记着三少夫人呢。」

  萧如初忙站起来,便见几名丫鬟簇拥着一位妇人进厅来,说是夫人,柳氏的年纪却并不大,许是保养得宜,看上去竟如同二三十岁的妇人一般,只是略显富态些,神态也和善,见了萧如初便笑着道:「方才还在想着你几时过来。」

  萧如初连忙告罪道:「让母亲久等了,原是我的错。」

  「不急不急,」柳氏笑咪咪的,又问道:「可去了老太太那里?」

  萧如初微微垂了眼,怯生生道:「还不曾,只想着东跨院近些,便先来夫人这里请安了。」

  「好好,瞧着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柳氏上下打量着她,面上的笑容越发和蔼了,又关切问道:「来了府中,可还习惯?」

  萧如初温声答道:「多谢母亲惦念,一切都好。」

  柳氏又笑问:「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伺候得可还尽心?若有不得当之处,千万要同我说,这些奴才婢子们若是一个没管好,便能欺到主子们头上去了,该打该罚,你只管教训便是。」她说着,又好似想起了什麽似的,问一旁的丫鬟道:「绿梅,明清苑里头是哪些人在伺候?」

  绿梅恭敬回道:「回夫人,都是在三少爷跟前伺候的老人了,一个叫疏桐,一个叫吹绿的,还有一个李嬷嬷,另外便是三少夫人带来的两名贴身丫鬟了。」

  「人似乎少了些?」柳氏微微皱起眉来,「如今怀瑾也算是正经成了家的,两个嫩丫头片子,一个老嬷嬷,如何担得起事?若是人手不够,到底还是委屈了如初。」

  绿梅回道:「夫人说得是,前些日子我也去正房院儿那边问了,三少爷这边是该再拨几个人过来才是,只是正房院儿那边回覆,说是如今各个院子里都不够人,待过些日子,府里招了新人,教管妥当了再给明清苑拨过去。」

  萧如初连忙道:「母亲费心了,明清苑倒也没有什麽要忙的,人手想是够用,若是给大家添了麻烦,媳妇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听了这话,柳氏便笑了,拍了拍她的手,道:「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你来了我们唐府,断然不会短了你的,该有的,一桩桩一样样都会照着分例来,绝不会有偏颇,谁敢欺你,只管与我说道便是。」

  萧如初忙应下了,连声道谢。

  柳氏又道:「不过有一桩事情,你可要放在心上。」

  正题终於来了,萧如初打起精神,温顺应道:「母亲请讲。」

  柳氏问道:「在家中时,可识得字?」

  「粗识几个。」

  「那便妥了,」柳氏笑道:「我唐府这一家子根深树茂,往上数数祖辈也是出过大官大贾的,到了如今老爷当家,虽然不敢自夸大富大贵,光宗耀祖,但是倒也还过得去,人一多,这事情也就多了,唐府门风颇严,有祖上传下的家训,要仔细遵守才是,平日里谨慎言行,女眷的三从四德,这是必不可少的,想来你从前在家中也是学过,我也就不多说了。」说到这里,她便对一旁的绿梅道:「去取家训来。」

  绿梅应了,不一时,便回转来,身後跟了两名丫鬟,手中各捧着两卷书,每卷足有一指厚,边缘还泛着新鲜的灰白色,想是刚印出来不久的。

  柳氏见了,便吩咐道:「过一会儿,给送到明清苑里去。」

  两个丫鬟应下了,柳氏正欲再说话,却有一名丫鬟进来,通禀道:「二少夫人同二少爷过来了。」

  萧如初注意到柳氏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说话,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绿梅这才道:「请二少夫人和二少爷过来吧。」

  萧如初原本坐在柳氏下首,听得这话便立刻站起身来,往旁边让了让,柳氏见了,倒也没多说什麽。

  没多久,门口便有几名小丫鬟簇拥着两人进来了。

  左边是一名身着牙白色衣袍的男子,中等身材,只是气色有些不大好看,面色蜡黄,垮着一张脸,眼角下垂,显是一副酒色过度了的模样。

  他先是掀起眼皮子在屋子里兜了一圈儿,目光一一扫过那些青葱儿似的丫鬟们,最後将目光落在了萧如初身上,上下那麽一溜,眼珠子都亮起来了,连步伐都加快了些许。

  他面上带上了笑,「母亲安好,这是哪家的妹妹?倒像个生面孔,从前没见过的。」

  男子话音一落,身旁的女子便偷偷拽了一下他衣裳,恨铁不成钢地压低声音道:「什麽妹妹,这是你弟媳妇儿!别闹笑话了。」

  霎时间,整个小厅的空气都彷佛凝固了似的,无比尴尬。

  即便是不认识,萧如初梳的也是妇人的发髻,又是这个时辰出现在东跨院,很显然,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她的身分。

  不过,普天之下,没长眼睛,又或者眼睛长在後脑杓的也不算少见。

  萧如初垂了眼,像是没听到那几句一般,向两人见了礼。

  唐怀瑛悻悻然撇了一下嘴,不耐地扯回自己的衣裳,抱怨道:「我这不是昨天没在府中吗?」

  二少夫人谢氏抽了抽嘴角,神色带了鄙薄。

  她的模样生得不错,柳眉杏眼樱桃口,算是典型的美人胚子了,只是不知怎麽,眉梢眼角总是透出一点令人不大舒服的神色来,或许是因为太瘦的缘故,下颔削尖,看人时总是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她先是向柳氏行了礼,曼声道:「母亲安好。」柳氏没吱声,她也并不在意,转过来对萧如初道:「弟妹来得好早,本以为在路上能遇见你呢,还特地绕去明清苑那边,没料到,这瞅了半路,也没见着人影。」

  萧如初微微笑道:「倒叫二嫂费心了,因我对府中不太熟悉,怕误了时辰,故而来得早些。」

  她答得滴水不漏,谢氏只得道:「那弟妹可要多多留意了,这宅子大得很,弟妹从前想是没见过的,可别走错了门,三弟如今不在府中,引人说道可就不好了。」

  她说罢,还笑了两声,却听匡当一声,一旁传来茶盏瓷器碰撞的声响,柳氏的脸色沉了下来,瞪着她道:「说得什麽混帐话!嘴上没个把门的,什麽话都能说吗?平日里的教养都到狗肚子去了!」

  唐怀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怨责妻子道:「赶紧闭嘴吧你,怎麽事儿那麽多,叽歪个没完,还得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呢。」

  谢氏闭了嘴,没再出声儿了。

  萧如初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眼看着谢氏挨了柳氏的骂,又受了丈夫的责难,之前的气焰便如同被一瓢水泼了似的,噗哧一下全没了。

  柳氏又随手点了几名丫鬟,皆是谢氏带过来的,拧着眉道:「都挤在我屋子里做什麽?还有没有规矩了?来给我请个安,难不成还是一路给抬着过来的?」

  那几名被点了名的丫鬟忙不迭退了出去,谢氏忍了气,还是一言不发,柳氏这才像是舒坦了,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厅里气氛沉闷,侍立的丫鬟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恰巧门外又来通禀,说是大少爷和大少夫人过来了。

  柳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对萧如初道:「来的是你大哥和大嫂嫂,昨日你拜堂时,他们也在的。」

  只这一句便把萧怀瑛夫妇给踩了下去,显示柳氏看重长子长媳,萧如初忙应了。

  随即,有一女子从门外进来,许是丫鬟婆子们都留在厅外面了,倒是看着没有多大的排场,她着了一件玫红的衣裳,面上笑吟吟的,手中托着一个檀木漆雕小盘,鹅蛋脸,眉如点翠,眼睛有神,看上去是个爽利的性子。

  女子见了柳氏先是笑道:「给娘亲请安了,娘亲安好。」

  柳氏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连声道:「好好。」

  过了一会,才有一名男子慢腾腾地从门口进来,这便是唐府的长子,唐怀瑢了,他的身材与唐怀瑛差不多,只是要更加富态些许,看上去有些文弱。

  萧如初粗略扫了一眼,便知道此人是柳氏所出,两人长得有三四分像。

  至此,唐府的五个少爷她见了三个,荒唐的是,她还没见着她的夫君,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见着,萧如初漫不经心地想着。

  唐怀瑢的妻子杨氏显然与柳氏十分亲昵,问了安之後,便将手中的檀木漆雕小盘奉过去,笑道:「昨儿个庄子里送了茶叶过来,乃是今年头一批明前茶,今年初春少雨,这明前茶比去年的要好。娘亲素日里忙,没空想这个,我见着便立刻挑出一些,给娘亲送来尝一尝。」

  柳氏十分高兴,「你有心了,可不是吗,最近忙怀瑾的婚事,老太太身子又不爽利,虽然听说庄子送茶叶来,只不过一直没空嚐。」

  杨氏笑吟吟道:「娘亲先试一试,我娘家表哥不日要从西湖回来,我特意去了信请他带一些好茶叶,到时候送来给娘亲。」

  柳氏听了夸赞她几句有孝心,两人又亲亲热热地说起旁的话来。

  萧如初注意到旁边的谢氏一脸漠然,彷佛跟没听到似的,反倒是唐怀瑛皱着眉看了她好几眼,似乎是在暗示着什麽,然而谢氏只顾着低头喝茶,岿然不动。

  杨氏与柳氏说完,这才将目光转向萧如初,亲热地笑道:「三弟真是好福气,三弟妹长得这样标致,今日一见,只怕我以後都不敢出门了。」

  柳氏奇道:「怎麽不敢出门?」

  「自个儿丑呀。」杨氏掩唇笑起来。

  柳氏忍不住笑着嗔道:「就你这张嘴最能说。」

  这婆媳俩一唱一和,萧如初只好微微垂下头,假装被说得害羞了,却瞥见对面的谢氏面上露出一个冷笑来,转瞬即逝。

  唐怀瑢自打进了屋,除了问过安,就没再怎麽说过话,端着茶盏坐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喝茶,那厢杨氏笑完了,见他这般模样,便嗔怪道:「你是特意来喝茶的吗?倒是说几句话呀。」

  唐怀瑢慢吞吞地放下茶盏,想了一会後才道:「爹今日是去了商行吗?」

  柳氏答道:「可不是,这几日因为怀瑾的婚事,忙得连茶都喝不上几口,昨日总算办妥了,听说商行那边出了急事,要去淮州一趟,你爹今日一大早天没亮便急匆匆地去了,走的是水路,想是要小半月才能回转了。」

  杨氏眉头蹙起,忧心忡忡,「爹不是向来坐不得船吗?」

  「有什麽法子,劝他换个人去也不听,」柳氏叹息一声道:「养着这一大家子,老爷总要拚命才行,你们呀,一个个的,都该让他省省心才是。」

  她说着,手指将众人一一点过去,又道:「旁的不说,前阵儿西城布庄的事情惹出来之後,可把老爷气得几天没吃下饭,在书房里待了几宿,你们倘若有孝心,就该好好管束自己才是正经,免得出了事,叫老爷给你们收拾残局。」

  她话中明显意有所指,萧如初微微抬起头来,只见谢氏憋得脸都青了,想说什麽,到底还是没说出来,且一旁的唐怀瑛想说什麽,也被她悄悄拽了一把,话又咽了回去。

  杨氏温顺道:「娘亲说得是,我们妇道人家,也不懂店铺庄子里的事情,那都是男人们管的,只愿一家子後宅院儿里和和气气,不教爹与娘亲操心罢了。」

  柳氏满意地点点头,「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句话一出,萧如初便瞟见谢氏的脸色又更青了,只得以喝茶的动作掩饰,只不过眼看着那茶从头到尾半点都没沾着,怕是喝不下去了。


 第三章 老太太面前起争执

  柳氏与杨氏又是好一阵说道,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婆媳和睦,厅里眼看都没人插得上话的,说完孙辈说杂事,她们也不嫌口乾,有茶奉来就饮。

  一直聊到了日上树梢,阳光从外面照进厅里,青砖亮堂堂的,想是平日里擦洗得勤快,跟一面铜镜似的,柳氏这才意犹未尽地止住了话头,道:「人都齐了没,想来正院儿那边老太太也起了,我们这便过去吧。」

  绿梅在一边回禀道:「正院儿那边已经起了,四少爷和五少爷还没过来。」

  柳氏的眉头皱了起来,「怀琛今日是头一遭去书院,老爷与我说过的,倒不必管他,怀瑜又是怎麽回事?」她说着,语气也不太和气了,隐怒道:「今儿十五,他平常懒散不来我这倒也罢了,管不了他,如今老爷不在府中,初一十五他都不过来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嫡母了?」

  萧如初想起路上遇着唐怀瑜时他说的那一句话来,犹豫再三,还是低声开口道:「母亲,我路上过来时,曾经遇见了四弟。」

  「你遇见了他?」杨氏满脸讶异道:「在哪里?」

  一时间厅中众人的目光立刻望了过来,意味不明,萧如初没有回望过去,只是看着柳氏温声道:「儿媳对府中不甚熟悉,在哪儿也记不得了,只记得是在游廊转角後,再走一段路有一棵大桂树,一抬眼便能瞧见东跨院的房顶。」

  她当然不是在这个地方遇见的唐怀瑜,只是她猜测,这条路必然是往前院去的,说是在此处比较能避嫌,毕竟她真正遇到唐怀瑜的地方,还要往自己院子那边靠近些。

  众人一时无语,东跨院的房顶这麽亮堂,隔老远就能见着,但是有大桂木的地方,显然就是往前院去的垂花门附近了。

  柳氏缓和了神色,道:「他与你说了什麽?」

  萧如初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柔顺答道:「我与四弟问过好,又问他是不是也去给夫人请安,他没说话。」

  柳氏疑惑道:「没说话?」

  「是呢,」萧如初道:「我瞧着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像是得了病一般,朝我摆了一下手,便往前边去了。」

  柳氏皱了一下眉,正欲说什麽,却听有丫鬟来回道:「四少爷方才遣了人来,说是得了急病,一大早出府瞧病去了,今日便来不了东跨院请安了,请夫人不要怪罪。」

  「他都这样了,我哪里敢怪罪?」柳氏即便是有着气也只得揭过此事,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既然如此,就我们几个一道去吧,别误了时辰。」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杨氏连忙过去扶着她。

  一行人便跟着柳氏出了厅,杨氏与她打头,後面跟着唐怀瑢,再往後便是唐怀瑛与谢氏夫妇,萧如初带着玉缀走在最後头,被一群丫鬟婆子们簇拥着,浩浩荡荡地出了东跨院。

  没走几步,柳氏的声音便从前边传来,「如初,如初你过来这里。」

  萧如初心里正琢磨着事儿,走神了一时没有听清,一旁的玉缀连忙凑到她身侧提醒道:「少夫人,夫人叫您呢。」

  萧如初便稍稍加快了脚步,越过唐怀瑛夫妇,走到柳氏身旁,温声道:「母亲。」

  柳氏挽了她的手,和善笑道:「老太太她向来疼怀瑾,总念叨着怀瑾还没成家,如今她见了你该是高兴着呢,你也不必拘束,就拿这里当你自己家便好。」

  萧如初目光微转,轻轻一笑,道:「母亲说的话,儿媳都记下了。」

  柳氏笑容慈和,又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行人顺着游廊走到底,右边便是一座大院儿,与东跨院一般,也是琉璃瓦顶,只不过要较东跨院更为正式气派了,门口垂手而立的小厮见了,便立刻进去通报。

  不多时,有几名穿红着绿的丫鬟们迎了出来,将一行人引进了院子。

  正面是几间小厅,两旁是东西厢房,皆是修饰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小厅门口挂着金丝绞成的鸟架子,一只毛色鲜艳的大鹦鹉正立在上头,歪着脖子冲众人左瞅右瞅,最後伸着脖子连声叫道:「请安的来了,请安的来了!」

  声音粗嗄,嗓门又大,震得人耳朵疼,後面的唐怀瑛呿了一声,笑骂道:「你这傻鸟,再瞎叫嚷,我拿你煮了下酒来吃!」

  闻言,谢氏白了他一眼,娇声道:「那可是老太太的心肝儿,比你娇贵着呢。」

  柳氏带着一些人,鱼贯入了小厅内,正见着一名身材高?的丫鬟过来,见了礼,又道:「老太太正在吩咐事儿,还请夫人与几位少爷少夫人稍待片刻。」

  柳氏没有话说,几人便在厅中入了座,萧如初往下首坐了,杨氏见了,便极力劝她往上坐,甚至将自己的位子让了出来,十分殷切。

  萧如初自然不敢受,推让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坐过去,杨氏便只能作罢。

  没等多久,萧如初就见有两名丫鬟打起帘子,另有两名小丫鬟搀着一位老太太进了小厅。

  老太太身着深黛色的软缎衣裳,上边绣着耄耋富贵花样,两鬓斑白,面上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不过瞧着精神气倒不错,步伐走动间,也还自如,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头上插着几支镶翠玉寿星鎏金银簪。

  众人见了,连忙站起身来,向她问安。

  老太太点点头,往上座坐了,这才道:「怎麽今儿凑到一起来了?」

  柳氏笑道:「也确实是巧,如初在我那处坐了一会儿,怀瑢和怀瑛便前後脚过来了,索性便一同来了老太太这里,也免得您费神。」

  老太太点头,一旁便有丫鬟奉了茶盏到萧如初跟前来,萧如初连忙接了,又躬身奉给老太太,垂着头,轻声道:「孙媳如初给祖母请安了。」

  老太太却并没有伸手接,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

  而老太太不接,萧如初自然也不能抬起头来,所幸她从前在萧府,什麽难堪尴尬的场面没见过,嫡母嫡姊的刻意刁难,比这更一言难尽的多了去了,没有什麽承受不起的。

  终於,精致的漆雕小盘上的茶盏微微颤抖了一下,萧如初好似手酸了,老太太这才慢腾腾地接了茶盏,道:「你今年多大了?」

  萧如初心里笑了一下,恭敬答道:「年底大雪那一日,刚满十六岁。」

  「年纪还是有些轻了,瞧着经不得事。」老太太言简意赅地评判了一句。

  一旁的谢氏轻声笑道:「听说原本定的是她的姊姊,後来才换的,倘若是那一位,倒彷佛要更合老太太的心意一些。」

  柳氏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暗骂她多嘴,又连忙道:「老夫人,我拿了高人给的生辰八字,对照着整个洛京的适龄女儿一一查过了,唯有萧家的两位女儿最合适,原先定的确实是萧家的嫡女,只不过後来听说她已经定下了亲事,这才又换的。」

  听了这番解释,老太太的神色和缓了些,道:「那也便罢了,总归是没得挑的,只怕年纪轻了,定不下性子来。」

  柳氏笑容满面道:「老太太过虑了,我瞧着,如初是个温柔懂事的。」

  萧如初心中微微打了一个突,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老太太看向她,道:「既然如此,那我也直说了。」

  萧如初勉力定下心神,道:「老太太请讲。」

  「你仔细听好,」老太太放下茶盏,面上的法令纹显得她十分严肃,道:「你既然嫁给了怀瑾,进得我们唐府来,有些事情,我便也直接与你说了,他年前跟着去行商,途中恰逢匪盗,商队遇难,怀瑾也不知下落,侥幸逃回的仆从也没有见过他的,此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萧如初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唐高旭作为洛京首屈一指的大商贾,本就十分引人关注,唐府三少爷行商遇难,半路失踪的事,几乎在几天之内便传遍了整个洛京的大街小巷,更遑论家中也经营商事的萧府了。

  老太太继续道:「老身请归元山的高人算了一卦,若要怀瑾平安回来,必然要一门亲事来冲一冲喜,这才找上了你们萧家,你才能踏入我唐府的门来。既然你进了唐府的门,府中的规矩我就不必多说了,自有人教给你。」

  她说着,顿了顿,喝了一口茶,一旁的柳氏适时接了话,笑道:「如初今晨去我那里,我便说与她听了,府中规矩,家训一概事宜,皆会事无巨细一一教导的,还请老太太放心才是。」

  「你这样说,我也放了心。」老太太放下茶盏,又对萧如初道:「这我也不管了,还有一桩事顶顶重要,你即便是吃不上饭,也要给我做好。每日晨起必要焚香诵经,初一十五去大悲寺上香,这是必不可少的。」

  老太太顿了顿,道:「今日便罢了,我另派了人去,不过你须得记着,上香这事可万万不能疏忽了,这关系着唐府的运数。稍後你去佛堂,自然有人给你经书,须得日日抄写,每日酉时,将当日抄好的经书送去佛堂安放,为唐府与怀瑾祈福。」

  这话说得不容置疑,萧如初垂着头,温声应道:「是,孙媳记下了。」

  「嗯,」老太太摆摆手,「旁的我也不多说了,平日里要谨言慎行,若有不妥当的地方,犯了唐府的规矩,你也别怪老身不疼你。」

  萧如初心中冷笑一声,语气却仍旧是乖顺的,「是,老太太的训诫孙媳定然时时刻刻谨记於心,不敢或忘。」

  老太太的话这才算是训完了,让萧如初退到一旁坐下。

  老太太扫了众人一眼,道:「还有一桩事情,前阵儿因着府里忙不过来,今儿得空,人恰巧也来得差不多了,我就说了。

  「往年到了这个时候,各个院子也该修整修整了,我想着西跨院没人,又离正院近,不如便腾出来,收拾一番,建个凉阁,供宣冲宣贺他们读书用,你们瞧着如何。」

  老太太掌控家中大权,嘴上虽说是问他们的意见,实则早已经定了主意,这时候谁敢说半个不字?

  柳氏笑道:「这怕又是那几个皮猴子提议的吧?我瞧着倒也不错,他们几个,从学堂回来便撒了欢似的,书斋也不爱去,只说那里鸟叫声成天见儿惹人烦,看不进去半个字儿,西跨院确实是清静些,又离得老太太近,得了闲还能瞧一瞧他们。」

  杨氏也连声附和,老太太面上终於露出了一丝笑意。

  谢氏眼睛一转,想起一桩事来,趁着她高兴,笑咪咪凑过去道:「老太太,既然趁着修整院子,我便想提一提了。」

  「你说。」老太太和蔼道。

  谢氏笑道:「兮悦如今也有十四,过了今年年关便是及笄的姑娘了,也该挪出去才是,我看还有个听松园,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便腾给她。」

  一旁的唐怀瑛也笑着帮腔道:「好奶奶,正是这样呢,宣冲绮华他们几个年纪也大了,住一个院儿多有不便,听松园空着也实在是浪费了,正好兮悦明年及笄,该挪院儿了才是。」

  他话音刚落,萧如初便听见杨氏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甭说一个听松园,就是再来三个,你们也挤不下。」

  气氛霎时就冷了下来,谢氏的语气不悦道:「你这是什麽话?难不成要等兮悦出阁的时候再挪院儿?」

  「我可没这样说,」杨氏眼皮子一抬,笑道:「修一个院儿,可是好大一笔花费呢。」

  谢氏冷笑道:「这花费又不必你来出,老太太自有主意,兮悦如今要挪院儿,你一个伯母说这话未免也太过冷漠了。」

  杨氏却不接她的话,兀自道:「虽说不必我出钱,难不成是你来出?便是府里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谢氏柳眉一竖,「你——?」

  「好了!」老太太把茶盏一放,面上的法令纹显得她极其严肃,语气不太好地道:「吵什麽吵?就这麽点子事?各个都是有主意的,不如你们自己张罗去?」

  老太太一发话,众人顿时噤声,老太太又道:「既然你们抓着这一点不放,那就各人的院子各人修,谁也甭说话了,兮悦挪院儿的事情,等来日及笄了再说。」

  柳氏瞪了两人一眼,连忙道:「老太太说得有道理,那就按您说的来,该怎麽着还是怎麽着,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摆了摆手,没好气道:「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让他们折腾去,都别挤在我这了,我头疼得紧。」

  闻言,柳氏面上一喜,於是谢氏的脸又青了,唐怀瑛瞪了她一眼,一甩袖子,转身便走,经过萧如初身侧时,她还听见他低声骂了谢氏一句「蠢货」。

  一行人又各自散去,待出了正院,萧如初便想起来老太太交代要去一趟佛堂,又请了一名丫鬟带路,往前院去了。

  没走几步,便听见谢氏的声音从後面传来。

  「弟妹留步。」

  萧如初停了脚步,转身果然见谢氏正缓步过来,挑了挑眉问道:「弟妹这是去哪儿?」

  萧如初浅浅一笑,「正要去佛堂拿老太太吩咐的经书呢。」

  「原来如此。」谢氏拿着绢子的手轻巧掩了唇,也不知是不是在笑。

  萧如初不以为意,只是问道:「二嫂有事吗?」

  谢氏放下手,答道:「我正准备回院儿,刚巧见着你,便顺便知会你一声,明清苑也没有整修呢,原本倒不必你来操心的,按惯例来说,府中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派人整修,谁知道……」她说着叹了一口气,语气忧心道:「这回老太太可是恼了,大嫂也真是……」

  她没把话说完,便又笑了一声道:「我也只是与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准备罢了,咱们院儿隔得不远,弟妹若是无聊了,有什麽知心话儿也可以同我说一说。」

  萧如初心里怎麽想的不说,表面上自然是应下,谢氏这才施施然往自家院子的方向去了。

  前边的丫鬟细声细气地问道:「三少夫人,我们还走吗?」

  萧如初点头道:「劳烦你带路了。」

  「三少夫人客气,这是奴婢该做的事情。」

  佛堂不在後院,而是在唐府前後院之间的花园中,需得过了垂花门,从花园中穿过,往左走一段路程才会抵达。

  佛堂内果然有丫鬟等着了,见萧如初过来,便取了厚厚几本佛经交给她,又道:「老太太交代了,经书须得每日念诵十遍,日日抄写,每日酉时前将抄写好的佛经送过来佛堂安放,还请三少夫人不要忘记了。」

  萧如初道过谢,那丫鬟见她神态温和,便有些不忍,又压低声音提醒道:「虽说老太太没有说要抄几页,不过三少夫人每日送过来的佛经,务必不要少於五页,否则上头查究起来,奴婢也做不了主的。」

  萧如初听罢,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笑着问道:「多谢姑娘提醒了,你叫什麽名字?」

  那丫鬟答道:「奴婢名叫白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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