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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玲珑《君诺二世》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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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0 17:15: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玲珑《君诺二世》全3册

出版日期:2020/07/03

内容简介

食物馊了,倒了就是,
男人渣了,ˍ了就是!  (ˍ请自行填空)

蓝海E89701 《君诺二世》卷一
前世,她自卑自己是商户之女,硬要跻身上流,
结果落得被渣男抛弃,重病的她,自己挖墓穴裹草蓆,咽下最後一口气……
重生後,她觉醒了,知道哪些人该守护、哪些人该对付,
堂姊要抢走她有疗毒之效的宝贝玉佩送郡主,她将计就计毁了玉佩,
逼得她们拿出两万两银子加地契来还;
温柔的母亲被和离,她出手要让负心汉爹爹知错忏悔,并全力支持母亲再嫁,
这个大将军继父不是盖的,勇猛正直,将她们一家弱女子护在羽翼下,
还有继父身边那个张小将军,武功绝顶,寡言清冷,却总知道她的心思,
帮她赶走来婚礼闹场的舅爷、为她赢得比武,得了宝驹,
正开心开了朵好桃花,那个前世的渣男竟然大反常又缠上了她……

蓝海E89702 《君诺二世》卷二
香璎就不懂了,她如今随母亲跟着继父过得滋润,
负心汉亲爹为何还总来恶心她?她刚救下贵妃的侄子侄女立了功,
亲爹就把她捅到皇帝跟前去指认贼人,害她险些得罪楚王,
幸亏她聪明化解皇家父子猜疑的场面,也让自己逃过一劫,
她有仇必报,拿渣爹的银两捐给户部毫不手软,
看他没钱苦哈哈又拿她没辙的表情,可不是世上最解气的事?
只是摊上烂爹爹这档事,她竟不是独一份,
小将军张阳的生父和他一见面就刀剑相向,据说还屡次派人追杀他,
这会两个渣爹想联手坏他俩的婚事,
她想劝张阳别搭理,不想被惹毛的他连杀父的心都有了……

蓝海E89703 《君诺二世》卷三(完)
张阳的身世大有蹊跷,原来他亲爹竟是当今圣上,
皇子身分高贵,这下她香家到手的赘婿飞了,
为了将来有人继承香家香火,她那平民祖母不惜杠上皇帝,
加上张阳的力挺,皇帝终於点头答应两人第一个宝宝姓香,
纵然升级当皇子妃,她还是从前那个仗义护短的香璎,
得知好姊妹婚事受贵人胁迫,她又急又气地让张阳搬出皇帝来摆平,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前世渣男为了得到她的算计……

第一章 讨一个公道

入秋了,风里有了丝丝凉意,又夹杂着浅浅淡淡的桂花香气。

本该是悠闲从容的时光,香府的老太太英氏火气却很大,摔碎了两个茶碗三个果碟,又举起了一个哥窑海榴红花觚。

英氏的女儿香馥坐着没动,只淡淡地说:「这个花觚是璎儿最喜欢的。」

英氏虽已上了年纪,动作却极为敏捷,「璎儿喜欢,那可得给她好好留着。」小心的把花觚放下,换了一个黑色瓷质茶罐。

「这罐子我还满中意的。」香馥阻止。

英氏怒道:「这破罐子有什麽好的?黑不溜秋,毫不起眼,偏你拿它当宝!」

香馥幽幽叹气,「娘又不是不知道,我眼光一向很差。」

英氏见不得女儿这般模样,放下罐子嗔怪道:「与你何干?当年是我们作主命你和陈墨池成亲,谁知他寡廉鲜耻,考中了状元就休妻另娶,攀高枝儿做驸马了?阿馥,这都是姓陈的负心无情,你一点错处也没有!」

英氏忙着哄女儿,倒顾不上发脾气摔东西了,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婢女立秋、立冬有眼色的蹲下身子清理碎片。

胖乎乎的苏嬷嬷则帮着英氏骂人,「姓陈的负心贼就该千刀万剐!才十岁就把他亲爹克死了,他亲娘一个妇道人家,膝下两儿一女还小,就是想拉扯儿女长大,也是拉扯不动。要不是咱们家老爷大仁大义,助他银两,他一家四口早饿死了!真是负心贼,那时他穷,连香家的上门女婿也愿意做;等他发达了,阔气了,却连结发妻子、亲生女儿都不要了,丧尽天良,猪狗不如!」

听到这些香馥心中不快,但苏嬷嬷是她奶娘,也不好出言斥责,秀眉微蹙道:「陈墨池再不好,也是璎儿的生父。骂他太狠,璎儿脸上如何挂得住。」

苏嬷嬷抖出一方和她身材极不相称的秀气手帕,抽抽搭搭的哭起来了,「姑娘还是对姑爷……对姓陈的一片痴心,只是咱们家老爷不在了,没人给姑娘撑腰,白白给人欺负……」

「我是为了璎儿着想。」香馥和离书已经签了,哪里还会承认对陈墨池有情愫。

「只怕璎姐儿和她爹一样也是个没良心的,放着亲娘不要,一心想投奔那个公主後娘……」苏嬷嬷还在哭。

英氏拍案,「胡说!璎儿生下来便上了族谱,她姓香名璎,是香家的孙女。香家的孩子,自然是向着香家的,陈家说什麽也抢不走!」

话虽这麽说,但当婢女来报县令之妻许孺人到访时,英氏和香馥心中均是有些不安。

香府是商户人家,平时和许孺人并无来往。许孺人亲自登门,必有要事,不会是和陈家有关吧?该不会是帮着陈家抢孩子吧?

明知许孺人可能来意不善,但她是本县父母官的家眷,总不能把她挡在门外。

母女二人将许孺人迎进厅堂,许孺人年纪四十多岁,清瘦冷淡,只抿了一口茶便把粉彩茶盏放下了,「可否请璎姐儿一见。」

香馥婉言推却,「多谢孺人关心,这两日璎儿身子不大爽快,等她大好了,一定让她登门拜见。」

许孺人微哂,「听闻璎姐儿的亲祖母、大伯母想见她,也是见不到,何况我这个外人呢?」

英氏忙澄清,「璎儿姓香,是香家的孙女,我才是她的亲祖母。」

许孺人不理会英氏,对香馥徐徐说道:「父母若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璎姐儿留在香家,只是普通商户之女,以後香家还要靠着她支撑门户,她辛苦不辛苦?艰难不艰难?今後若要婚配,不过是门当户对、商户之子。若到了陈家,她父亲是状元爷、驸马爷,母亲是南阳公主,身为公主府的千金,谁不高看?王孙公子,贵族子弟,甚至天潢贵胄,什麽样的夫婿嫁不得?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身为母亲,不可太过自私,只想把女儿留在身边,却毁了她的锦绣前程。如果璎姐儿自己也想回陈家,做母亲的何必苦苦阻拦。公主驸马已经完婚,陈府一家和睦亲热,若再加上璎姐儿,阖家团圆,岂不美哉。

「咱们做长辈的,也别太无情了。不如把璎姐儿请来,问问她的意思,如何?姓陈还是姓香,於她而言,天差地远。」许孺人微微笑起来。

做商户之女还是做官家千金,这还用选吗?只要这璎姐儿不是傻子,必定会回陈家,如此一来,她这位县令之妻也就不辱使命,替南阳公主了结了一桩麻烦事。

若驸马和前妻之女留在香家,不明内情的人会以为南阳公主不慈,做不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有损公主的贤名。

香家这位璎姐儿,必须改姓陈,必须进入公主府。

这是璎姐儿的宿命,也是璎姐儿的荣幸。

香璎脸颊贴在黄花梨嵌玉石的屏风上,凉凉的,像是真的贴在玉石上一样,她抬起手在雕花黄花梨边框上摸索,摸到两个熟悉的图案,心潮澎湃。

她七八岁的时候最是调皮,偷偷拿雕刀在这里刻下「香璎」两个笨拙难看的字,祖父祖母却当宝,原封不动的给保存了下来。

分别多年,重新见到这两个字,便回想起儿时天真烂漫的时光,那时祖父还在世,父母还没有分开,她就是香家的宝贝疙瘩……

「跟随父亲或是母亲,让璎姐儿自己选,如何?」许孺人温文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香璎手指伸入口中,用力咬了一下,痛得冒出泪花。

真的,这是真的,她又回到了十三岁,回到了青涩单纯的豆蔻年华。

这一年她父亲陈墨池春风得意,御笔亲批为第一甲第一名,之後跟她母亲香馥和离,另娶南阳公主。父亲年轻时候受香家大恩,答应他和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姓香,继承香家的香火,但这一年他反悔了,三番两次向香家索要女儿。

娘不肯答应,陈家便委托许孺人出面,要求香璎自己来选择,娘相信女儿肯定是向着香家的,答应相见,谁知……

香璎双手掩面,她实在没有办法面对自己曾经的愚蠢,怎麽会鬼迷心窍,一句话不说,只是哭泣……

听见厅堂中有些乱,香璎拭去泪水,以玉石为镜理妆,心中回想着,她记得这天许孺人是和陈家女眷一起来的。

陈家大郎陈墨耕的妻子赵氏、陈墨耕的女儿陈乐欣,这时就在香府门外等着,等许孺人劝好了她,赵氏和陈乐欣立即会进来接人。

这对母女和许孺人一样,急功近利,急於求成,香璎太了解她们了,知道她们在想什麽,也知道她们会做什麽。

她自颈间取下一物,端详良久,眸光如水。

「便依孺人。」

听到厅里母亲冷冷的声音,香璎重又双手掩面,她愧对母亲,愧对祖母,实在没脸见她们啊。

香璎被婢女请入厅堂时,仍耷拉着脑袋,怎麽努力也抬不起来。

她是没脸见亲人,但许孺人却会错了意,以为果然如陈家老太太所言,璎姐儿一心想回陈家,但被英氏、香馥拦着不许,因而生出怨气,连见客的礼数也不管了。

「璎姐儿,你想不想见父亲?想不想回陈家?」许孺人丝毫不计较香璎的失礼,纡尊降贵的起身到了香璎面前,柔声细语的询问。

「父亲疼我吗?陈家的人疼我吗?」香璎低头看着脚尖。

「当然疼你了。」许孺人大包大揽的说。

香璎强忍心头的厌恶。许孺人的丈夫程鹏做了十几年的县令,一直没能升官,许孺人表面清高,其实急坏了吧?藉着替陈家做说客,许孺人讨好了南阳公主,给程鹏铺了路,真是贤内助啊。

「父亲要是真的疼我,陈家要是真的疼我,就让陈乐欣把我的小白鹭还给我。」香璎像个任性的、不懂事的孩子。

许孺人莫名其妙,「什麽小白鹭?」

香馥很是震惊,「璎儿,小白鹭不是你贴身戴着的吗?怎会给了欣姐儿?」

香璎抬手抹眼泪,「呜呜呜,陈乐欣骗走我的小白鹭,呜呜呜……」

香璎对母亲愈觉抱歉,母亲并不知道小白鹭有一真一假,这个秘密只有她和已经去世的祖父知道。

祖父给了她真的小白鹭,是保护她的,不过祖父也给了她假的小白鹭,是保护真小白鹭的。

真的小白鹭洁白无瑕,假的小白鹭底部有瑕疵,之前香璎背着母亲私自把小白鹭借给了陈乐欣,怕母亲追问,便拿出假的戴上了。

十三岁的香璎,有多少事是瞒着母亲的?

许孺人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弄清楚小白鹭是一块形如白鹭的白玉佩,不由笑道:「原来是欣姐儿拿了你一块玉佩,此等小事,包在我身上。」她向身边的仆妇使个眼色。

仆妇会意,忙笑道:「说来也巧,方才孺人在贵府门前下轿,恰好和陈大太太碰着了,陈大太太带着的那位姑娘可不就是欣姐儿?」

许孺人的话软中带硬,「陈大太太和欣姐儿母女俩思念璎姐儿,在香府门外徘徊不忍离去。彼此至亲,让她们见见璎姐儿,又有何不可?」

香馥跟陈墨池和离之後,英氏是不许陈家人上门的,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只好忍着一口气,命人把陈大太太、陈乐欣母女俩带进来。

陈大太太身穿紫缎褙子,头上戴了好几样赤金首饰,从头到脚充斥着暴发户的气息,俗不可耐,陈乐欣则穿了娇媚的桃红衫子,浓妆艳抹,少了点年轻女孩的青春纯真。

陈大太太和所有的陈家人一样,在香府白吃白住过好些年,沾了香家无数的光,见了英氏和香馥,难免带了几分羞惭。

但陈乐欣脸皮可厚实多了,殷勤问过安,便拉过香璎的小手撒娇,「璎姐儿,咱们是亲姊妹,同吃同睡,何等亲密,你的小白鹭不要这麽着急要回去好不好?我想多赏玩几日。」

香璎冷笑,把陈乐欣的手甩开了。

所谓的同吃同睡,是陈乐欣吃香璎的、喝香璎的,不管香璎有什麽好东西,陈乐欣都要分一杯羹。

最可恶的是,前世陈乐欣从香璎手里骗走小白鹭之後,当成宝贝献给了南阳公主的亲生女儿何盈。

小白鹭有疗毒之效,何盈凭着这件宝贝,屡立奇功,出尽风头。

在南阳公主府,何盈是天上的白云,香璎是地上的污泥,前世她误入歧途,受尽磨难,她认了;但重生後,那些辱她害她,抢走她宝贝的人,岂能轻轻放过。

「我就要我的小白鹭。」不管陈乐欣如何软硬兼施,香璎一概坚持。

「你拿妹妹的东西做啥?快还给她!」陈大太太又气又急的斥责。

「欣姐儿,小白鹭是先父遗物,你拿着不合适。」香馥缓缓的道。

陈乐欣耍赖不成,赌气的从颈间摘下系着玉佩的红绳颈圈,「瞧你小气的,还你就是了。」说完掷向香璎。

香璎袖中早准备了足以乱真的赝品,笼住真的小白鹭後,一声惊呼,赝品摔到了青砖地上—— 洁白美玉,应声而碎!

「你摔了我的小白鹭!你摔了我的小白鹭!」香璎顿足大哭,「你给我滚出去,我永远不要见到你!」

陡生变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香馥蹙眉,「欣姐儿,你为什麽故意摔碎璎儿的小白鹭?你就这麽恨她?」

英氏眼中冒火,「小白鹭价值连城,就算卖了你陈乐欣也赔不起!」

陈乐欣惊慌失措,「不不不,不是我故意摔碎的,不是我……」她扯住陈大太太的衣袖哀哭求助,「娘,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陈大太太也急得掉下泪来,「孽障!孽障!你,你让为娘如何是好?」

香璎在旁口口声声让陈乐欣「滚」,陈乐欣急中生智,「你既看我不顺眼,硬要轰我走,我走就是了。」拉了陈大太太想溜。

「大太太、大姑娘请留步。」香馥提高声音喊住她们,「小白鹭乃名玉重宝,平白无故摔碎了,便想一走了之了吗?」

立秋、立冬拦在门前,陈大太太和陈乐欣想跑也跑不掉。

许孺人那抹得意的笑僵在嘴角,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谁知竟惹出这事?

她冷冷看了陈乐欣几眼,恼怒到了极点,陈家这个大姑娘太可恶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白鹭价值几何?」许孺人虽恼怒,但既然牵涉进来了,免不了得做个和事佬,「让陈家原价赔偿也就是了。」

英氏虽然声称小白鹭价值连城,但许孺人并没当真,觉得英氏不过是夸大其辞。

香馥淡淡道:「二十年前,中秋之夜,金陵百宝楼的百楼主大宴宾客,富商云集,席间百楼主列出百样珍宝,富商们争先恐後出价,价高者得,小白鹭是最後出场的一样。」

「原来还有这段典故。」许孺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百宝楼的名声她自然是知道的,能在百宝楼的中秋宴上压轴出场,小白鹭一定身价不凡,这样的小白鹭,陈家赔不赔得起?

香馥声音并未提高,但却吸引了众人注意,连陈大太太、陈乐欣母女俩也不再和香府婢女缠闹,静静侧耳倾听。

「小白鹭究竟价值几何,也不是我空口白牙能定下来的。当时西域一名富商想以他名下的十家香料铺交换,却被百楼主一口回绝。」

厅堂之中,一片静寂。

陈乐欣两眼发直。西域商人的香料铺子,一家已经很不得了,更何况十家?十家香料铺都不换,小白鹭到底有多值钱?

想起英氏方才那声「就算卖了你陈乐欣也赔不起」,陈乐欣身子发软,倒在陈大太太身上发抖。

陈大太太旁徨无措,抱着陈乐欣抹眼泪。

许孺人差点没气死,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两个女人一样的蠢笨如猪!如今摔碎了香家的重要宝物,实难善了,就算香府肯放这对母女回陈家,陈家上上下下也肯定责难辱骂,不会让她们轻松过关。

总之是个死,索性拚一拚,陈乐欣这时若慷慨陈词,然後撞墙「自尽」,那时情势翻转,为难的反倒是香家了吧?

许孺人心里把这对母女骂了千遍百遍,但仍开口道:「小白鹭虽贵重,到底是身外之物,可血浓於水,大姑娘终究是璎姐儿的姊姊。」这话看似平和,其实在提醒。

「孺人说的对。」陈大太太先前只知道哭,听了许孺人的话,忙开始求情,「这麽贵重的宝物若定要欣姐儿赔,不是要她的命吗?她纵然千不好万不好,也是璎姐儿的姊姊,就饶她这一回吧。」

英氏「呸」了一口,「依你这麽说,香家只能吃哑巴亏了?香家若不吃这个哑巴亏,便是无情无义了?」

陈大太太狠了狠心,把陈乐欣推到香璎面前跪下,「还不快求求你妹妹!」

陈乐欣抱着香璎的腿苦苦哀求,「妹妹,我不是有心的,你放过我……」

陈大太太也哭得妆都花了,样子更显得可笑难看,「璎姐儿,你就饶了她吧,她是你姊姊,难道你定要逼死她不成?」

「杀人不过头点地。」许孺人一旁好言好语。

香璎撇撇嘴,笑意讥讽。明明是陈乐欣闯了祸,但陈家母女俩这麽一哭一闹,许孺人再敲敲边鼓,倒显得香家得理不饶人了。

香馥见状有些着急,要过来帮忙,香璎摇摇头,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表示今天的事她自己来处理。

香馥犹豫了下,缓缓点头。

香璎胸中一热,她是香家独苗,从小到大,祖父祖母和母亲对她异常娇惯,虽然她年纪尚小,但她想要当家作主的时候,总是由着她,就算她处事不当,就算她胡闹,也会由着她。这次,她不会让母亲失望的。

陈乐欣话越说越软,越说越可怜,「妹妹,姊姊是生是死,只凭你一句话。姊姊的命,就捏在你手里了,你是有姊妹之情的对不对?」

言下之意,香璎如果要追究,就是罔顾姊妹情,重利忘义?香璎真想迎面啐她一口,但她如今不是真正的十三岁少女,并不会只凭一腔少年意气说话办事,落人口实。

香璎拉起陈乐欣的手,哭得比她更伤心,说话比她更情真意切,「咱们姊妹至亲,我又如何忍心?我倒是想不追究,只怕杭大小姐不答应。不瞒你说,这小白鹭我已经转让给她了。」

这话如兜头一瓢冷水泼下,给陈大太太、陈乐欣母女俩浇了个透心凉。

连许孺人也是头皮发麻,「是皇商杭家的大小姐?」

杭家也经商,但不是普通商家,而是皇商。杭家世代经营丝绸和皮革,累积巨富,世宗年间朝廷和也罗国开战,杭家献银献粮,并为朝廷运输军粮、军资等,得到朝廷嘉奖,後来世宗在宫中设宴款待杭家家主,并封官授爵,杭家辞而不受,被封为皇商。

杭家根基深厚,远非寻常商户能比,香家,许孺人是不怎麽放在眼里的,但杭家,许孺人可就惹不起了。

陈乐欣忿忿叫道:「谁不知道你和杭千娇要好?你是不是真的转让给她,只有天知道。」

香璎冷笑,「你冲我发什麽脾气?有本事你对杭大小姐叫啊。」

陈乐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哪有胆子对杭千娇叫嚷?杭千娇的姑母是正得宠的杭贵妃,连南阳公主见了杭千娇都分外和气。

香璎把杭千娇搬出来,别说陈乐欣,连许孺人都给吓住了,沉吟再三却想不出计策。

香璎再接再厉,假装看了眼沙漏,一脸烦恼的道:「我约了杭大小姐午时小聚,她就快要来了,这可怎麽办呀?」

陈乐欣大惊失色,许孺人也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孺人,带我们一起走吧。」陈大太太、陈乐欣齐声央求。

「孺人是和你们一起的?如果是一起的,小白鹭一起赔?等下杭大小姐来了,一起跟她解释?」香璎笑问。

这下可好,许孺人走得更快了,英氏和香馥留都留不住。

出了香府大门,许孺人稍做喘息,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杭千娇太过泼辣,小白鹭又太过贵重,她可不愿和这种麻烦事沾上干系。

「此行竟劳而无功。」许孺人由仆妇搀扶着上了轿,闭目叹息。

岂止劳而无功,只怕反倒有罪过了。

南阳公主面前,如何交代?

许孺人一走,香璎立即翻脸,命人把陈大太太「请」到厢房休息,陈乐欣则被押到柴房关了起来。

跟着陈大太太来的两个婢女被赶走,「你,还有你,回陈家报信,让陈家准备银子赎人。」

可怜陈家这两个婢女来的时候以为是个美差,得意洋洋,走的时候却是哭哭啼啼,如丧考妣。

「你敢把我关到柴房!你胆大包天!」陈乐欣又惊又怒,拚命挣扎。

「捆起来,扔到柴房。」香璎眯起双眼。

香家的下人没有不恨陈家的,小姐既发了话,两个主子又听之任之不予阻止,这些人便发起狠,把陈乐欣捆严实了,打开柴房,扔到稻草堆上。

陈乐欣手脚被捆,又惊慌又害怕,泪如雨下,璎姐儿怎麽跟变了个人似的,这麽厉害了?

中午,没人给陈乐欣送饭,半下午,一个白胖厨娘送来了半盆剩饭,「这是璎姐儿宴请杭大小姐剩下来的,赏你了。」

陈乐欣几乎没气死,她再不济也是陈家的正经姑娘,怎麽就跟乞丐似的吃剩饭剩菜了?

这一头的香璎宴请了杭千娇,亲自送至二门,「麻烦你替我圆谎,过意不去。」

杭千娇豪气干云的说:「不就是仗势欺人吗?交给我了。我这就去陈家,好好刁难刁难他们。」

杭千娇本就是好事之人,这两天又闲得无聊,香璎给她找的这件事正合她意,意气风发的往陈府挑衅生事去了。

哪知杭千娇前脚走,陈佩後脚来。

陈佩和陈大太太一样打扮得金光闪闪,见了香璎摆出长辈架子,「你母亲呢?请她出来,我跟她说话。」

香璎道:「姑母,您有话跟我说便是。」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麽?」陈佩训斥。

香璎一笑,「明人不说暗话,咱姑侄俩都是聪明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陈乐欣闯了祸,老太太不出面,让姑母到我家理论。若姑母赢了,老太太坐收渔利;若姑母输了,老太太可以从从容容想下一步棋,还有转圜余地。我家也是一样的,姑母登门,由我这个小孩子出面应对,若我赢了当然好,万一我输了也没事,我娘自然会替我收拾残局。」

用意被香璎戳穿,陈佩恼羞成怒,脸色暗红。「璎姐儿,做人不能忘本!没有你爹哪来的你?没有陈家哪来的你爹?你向着外人跟陈家作对,你傻不傻?」

香璎不紧不慢的说:「我生下来便上了香家族谱,我姓香,对我来说,陈家才是外人。」

陈佩怒目而视。

香璎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姑母,对陈家来说,您也是外人。您出嫁了,夫家姓齐,老太太说过了,您是齐门陈氏。」

陈佩气得发抖,「你就给句痛快话吧,欣姐儿你到底放不放?」

「不放。」香璎语气冷冰冰、硬邦邦,「陈家不还钱,我就把陈乐欣关在柴房不放。」

「你亲族姊啊,关柴房?」陈佩痛心疾首。

香璎用奇怪的眼神盯着陈佩,「姑母,我不是也被您下令关过柴房吗?亲侄女可以,亲族姊为什麽不能?」

陈佩张口结舌,「你,你,你还真是记仇……」

「气煞我也!」内室里,传来一声怒吼。

一阵疾风,英氏手里挥舞着棒槌冲出来,没头没脑的向陈佩砸了过去。

陈佩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

英氏一边追一边骂,「敢欺负我璎儿,老娘打死你!」

陈佩挨了几下,吃痛不过,拚命逃到了院子里,後头英氏满院子追着陈佩打。

香馥自内室出来,握了香璎的手,眼圈发红,「陈佩欺负你是什麽时候的事?璎儿,你不该瞒着娘的。若不是娘和祖母放心不下你,躲在内室偷听,还不知你遭过这种罪。」

香璎鼻子酸酸的,强颜欢笑,「都是从前的事啦,我也没怎麽吃苦,姑母就是吓吓我。我从前就是……太相信陈家人了……不说这些了,娘,咱们商量商量,怎麽把陈家欠的债,连本带利,统统讨回来。」

英氏下了狠手,陈佩被打得嗷嗷叫。

她带来的两个婢女还算胆大,拚命护着她,主仆三人披头散发狼狈万分的逃出香府。

香璎出来「送客」,亲手把一个绸布小包递到陈佩面前,「杭大小姐性子急,小白鹭的碎片没带齐,剩下的在这里。这会子杭大小姐应该还在陈府,劳烦姑母带给她。」

陈佩咬牙,「死丫头,你竟撺掇杭千娇到陈家闹事!」

香璎掰开陈佩的手,体贴的把小包放到她掌心,「杭大小姐是最通情达理的姑娘,闹事两个字,她根本不会写。」

陈佩攥紧布包,强忍怒火,「好侄女,你跟姑母交个底,你到底想要什麽?香家到底想要什麽?」

香璎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双手抓住陈佩肩膀,温柔告诉她,「香家即我,我即香家。我们所求的,首先是公道,其次是公道,最後还是公道。」

眼前明明只是个年方十三岁的小姑娘,豆蔻年华,少不更事,陈佩却恐惧得脸色发青。

「你你你,你有本事去跟公主讲公道……」她哆哆嗦嗦的,搬出南阳公主来壮胆。

香璎轻蔑讥笑,动辄搬出南阳公主来吓唬人,陈家的人就这麽点出息。

她好心情的、随意的替陈佩整理着散乱的头发,「南阳公主乃恭惠皇后长女、太子亲姊,贤名远播,是最讲公道的。陈家不给说法,杭大小姐会到行宫求见公主,相信公主定能禀公处理。」

「什麽?你还怂恿杭千娇去公主行宫?」陈佩失声惊呼。

香璎小脸一板,方才的随意全都消失不见,代之以大义凛然,「为求公道,莫说公主行宫,我便是刀山火海也敢闯!虽千万人吾往矣!」

啪啪啪,有人拍掌叫好,「香姑娘说得好极了!」

陈佩回头,见一名玄衣少年大摇大摆旁若无人的走过来,一个激灵,也不用婢女搀扶,自己闪身上轿,一叠声的催促着轿夫,逃命似的跑了。

第二章 文会出意外

「啧啧啧。」香璎嗟叹,「瞧瞧,看见你跟看见阎罗王似的,避之唯恐不及,你这名声到底是有多差。」

杭千虑也是愕然,「小爷我连仆从都没带,孤身一人,就能把人吓跑了,我自己也很惊奇。曾几何时,小爷我已有这般威名了?」

香璎一副「你明白你知道你晓得」的神情。

杭千虑神情迷惘,「难道小爷我真的坏事做太多了,恶霸之名远扬?」

香璎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府。

杭千虑紧跟着她,絮絮叨叨,「你怂恿我妹妹到陈家胡闹的事,我知道了,我娘也知道了,她很生气,我一片好心特地来通知你。我爹还不知道,依他的脾气,知道你利用我妹妹,也会很生气。他生气了可不得了,不过你别害怕,我会替你说好话的。唉,你以後不要这样了,很危险的,凡事三思而後行,记住没有?」

香璎被个纨裤子弟教训了,哭笑不得,「你还让我三思而後行?你的名字怎麽来的知道不?因为你脾气坏,爱着急,做事冲动,你爹才给你起名叫千虑,让你做事之前反覆思量。听说他曾经想叫你三思的,但他讨厌则天大帝,以三思作名字,总会想起则天大帝的侄子武三思,因此放弃了。」

杭千虑认真想了想道:「我觉得千虑比较好。千比三大。」

香璎失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懂不懂?不学无术。」

到了花圃旁,香璎停下来赏花,慢慢告诉杭千虑,「我的小白鹭非常值钱,陈家无论如何也赔不起。我联合千娇一起向陈家发难,陈家能敷衍我,却不能敷衍千娇,非给个说法不可。陈家赔不起,只能向南阳公主求救。你回家问问令尊,杭家想要盐引,是不是被盐运使回绝了?这次若运作得好,说不定盐运使会改口。」

杭千虑虽贪玩,人却不笨,兴奋拍掌道:「我知道了!盐运使王凌是南阳公主的表舅,也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小白鹭碎了,千娇痛失心爱之物,南阳公主总要有所表示,才能安抚住我和千娇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坏蛋啊。」

香璎微笑,「这件事你若能办成,令尊一定对你刮目相看,你也能替你娘和千娇争口气。」

杭千虑昂首挺胸,「嗯,我家那几个异母兄弟野心很大,但爹若器重我,他们也只能乾瞪眼,毕竟只有我才是杭家嫡子!」

说完他便信心百倍,雄纠纠气昂昂办大事去了。

杭千虑是属螃蟹的,在吉安城一向横着走,城中早就流传着「杭千虑一出手,吉安城抖三抖」的童谣,可见这个人有多猖狂。

他回府纠集了四五十名家丁,黑压压的到了陈家,替他妹妹出头。

陈老太太慌了神。杭千娇虽蛮横,毕竟是个女孩子,只是撒娇撒痴让陈家赔小白鹭;杭千虑说出的话可就难听了,声称陈家若没有诚意解决问题,他就把陈大太太、陈乐欣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羞臊羞臊陈家人的面皮。

杭千虑豪恣放浪,陈佩害怕,悄悄溜了。

陈老太太不敢再拖延,命人把她的大儿子陈墨耕和孙子陈乐成都叫回来了。

陈墨耕资质平庸,不像陈墨池那般会读书,连个秀才也考不中,便到香家的绸缎铺子当管事。後来这铺子归了陈家,陈墨耕舍不得请掌柜代管,仍在铺子里亲力亲为,什麽都是自己张罗,方才正算着帐,听到仆人传的话,发了半晌呆,才神不守舍的回到家。

「有诚意,陈家有诚意。」杭千虑的威胁把陈墨耕吓坏了,「陈家有绸缎铺、米铺,还得起钱!」

「爹,米铺是我的。」他儿子陈乐成不干了。

陈墨耕跺脚,「畜生!这当儿还计较什麽你的我的,这是要救你亲娘,救你亲妹妹!」

陈乐成被骂得黑着脸不作声,蹲在一边生闷气,陈乐成的妻子曹氏实在心疼,满地打滚,闹着不许败她的家产。

白发苍苍的陈老太太气得厥过去了,陈家乱成一团。

这等情形,如果换了别人可能就心软了,但杭千虑是出了名的恶霸,不管陈家如何凄惨,他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两个铺子先给了,表示你们陈家多多少少有几分诚意,陈乐欣就暂且关在柴房。这两个铺子要是不给,我就不敢保证她今天晚上会出现在哪里了。」

陈墨耕魂飞天外,他的女儿若是被卖了,那还得了?陈家丢不起这个人!

陈乐成跳起来,「杭千虑你无法无天!」

杭千虑无赖之至,「我就是无法无天,你奈我何?不服气你告我去呀,县衙、府衙、按察司,随便你,就算是告御状,小爷我也奉陪。走遍天下,欠债不还也是你没理。」

杭千虑挥挥手,命令他的家丁,「到香家柴房抓人!」

家丁们齐声答应,这一声实在雄壮,吓得陈墨耕腿脚酸软。「我给,我给!」不管曹氏如何吵闹,不管儿子如何不情愿,他亲自进房取出契书,「两个铺子给你,放过我妻女。」

杭千虑收了契书,笑着拍拍陈墨耕的肩,「你家既有诚意,你闺女便关在柴房,暂不发落。小爷给你三天期限,三天之内把小白鹭赔我,万事皆休。」

杭千虑仰天大笑,扬长而去。

陈墨耕欲哭无泪,「给了两个铺子还不行,三天之後你还要来折磨人?」

他顾不得哭闹不休的儿子、儿媳,掐醒陈老太太讨主意,「娘,咱们该怎麽办?要不把二弟叫回来吧?」

陈老太太虚弱的开口,「你二弟娶的是公主,咱们这样,岂不是让他没脸?」

陈墨耕拉下脸,不说话了。

一旁曹氏扯着陈乐成撕打、怒骂,「你还我米铺!你吹什麽牛皮,说有个公主婶婶。有公主婶婶还这般被人欺辱?」

陈乐成脸上被抓了好几条血痕。

「这泼妇!」陈老太太才醒过来,又要被气死了。

陈墨耕不满,「二弟娶了公主,陈家反倒要忍气吞声了,这是什麽道理?」

陈老太太挣扎再三,「我本来想着,等公主怀了身孕、有了陈家血脉之後,才真正好算作陈家人,到了那时,咱们拿陈家的事去烦她,她也说不出二话。但眼下这样……唉,没办法,你亲自跑一趟,把你二弟叫回来吧。」

陈墨耕就等这一句,忙不迭的答应了,命人套了马车,赶往位於普圆寺外的公主行宫。

杭千虑亲自把契书送到香府。

他是立了功的人,被客气又隆重的请到了大厅。

除了英氏、香馥、香璎这一家三口,英氏的侄孙英图也在,英图亲自出来迎接。

英图俊美清雅,又是读书人,前年已经考中了秀才,这种人从前杭千虑是敬而远之的,但如今他觉得自己太有长进了,已非吴下阿蒙,和英图这样的少年才俊也差不了多少,看着英图就顺眼了,亲热的见了礼,携手同行。

见了面,英氏和香馥把杭千虑一通猛夸,杭千虑飘飘然,「我爹也是这麽说我的,哈哈哈哈。」

杭千虑把契书交给香璎,香璎看过收好,竖起大拇指,「自古英雄出少年!」

杭千虑笑得见牙不见眼。

香璎交代,「陈家住的房子,是香家出钱买的。」

杭千虑拍胸脯,「放心,三天以後我去收房子!」

香璎眼眸之中,笑意浮动,香家的铺子、房子必须收回来啊,不能让忘恩负义之人白白占了便宜。

杭千虑和英图年纪接近,竟相谈甚欢,香璎知道他二人都是真性情,倒也不奇怪。

次日杭千虑又来找英图,香璎亲自给他们准备了酒饭。

第三天,杭千虑和英图谈得兴起,一起去了知远楼参加文会。

香璎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发了。

香璎大惊。

英家人丁不旺,孙辈唯有英图、英因兄妹二人,香璎清楚记得,前世就在这个月,英图到知远楼参加文会,却不知怎地摊上了人命官司,锒铛入狱。

英家因此一片愁云惨雾,英氏痛彻心扉,为了保住英图的性命,英家倾家荡产,香馥也不惜变卖铺子、庄子,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

香璎就是记着这件事,所以特地找了个藉口把英图接过来,打算让英图闭门读书,谁知一个不小心,英图还是去了知远楼。

香璎立即命人备车,只带了立春、立夏两个婢女,匆匆出门。

车子才在知远楼前停下,香璎便下了车。

「臭乞丐,滚开!」伴随着酒保的骂声,一个衣着褴褛的人滚下台阶。

「怪可怜的,听说是试河豚中了毒。」

「唉,河豚肥美,就是有毒,这些有钱的老爷少爷抓了个乞丐试毒,死了也是白死。」

「可怜什麽?不是他贪吃,自愿吃河豚的吗?」有好事者指指点点,表示自己懂得很多,很高明。

香璎脑子嗡的一声,前世那满是屈辱和辛酸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她面前。

没有人知道她吃过什麽样的苦,没有人知道她前世的过往是如何不堪。

试河豚怎麽了?人若饿急了,比河豚试毒更不能入口的东西,也会含泪咽下!

酒楼上,传出放肆的笑声。「这个小鬼运气真不好,不过吃河豚而死,也算死得奢侈了。」

香璎双手掩耳,曾经她也被人这般羞辱过、鄙视过……强烈的屈辱感铺天盖地般袭来。

嘲笑声中,她甩开立春、立夏想要扶住她的手,一步一步向那躺在地上的人走去。

嘲笑声停了,所有的人惊呆了。

谁家的小姑娘,豆蔻年华,特立独行?华美秀丽的淡绿色锦衣拂在污泥之上,依旧有夺目之美。

香璎用丝帕细心替那人抹去嘴上的污泥,拧开水壶塞子,柔声道:「乖乖的喝了这清水,你会好起来的。」

水壶小巧可爱,装的水并不多,但这是泡过小白鹭的水,可以解毒。

带着凉意的清水,灌入那人口中,那人神智模糊,用力想睁开眼睛,是谁在温柔劝说他喝水?声音真动听,像百灵鸟在啼叫……

她在喂他喝水……

朦胧之中,眼前出现一张清新灵动的面庞,一双明眸犹如林间小鹿……

「哎呀,这不是香家姑娘吗?」楼上有人高声笑道。

一群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的人嘻嘻哈哈出现在高高的台阶上,最夸张的是一个身穿火红长衫的阔少,下巴尖,眼睛小,笑起来的时候跟个贼似的。

「香姑娘,我徐勇也算名门子弟,之前正经八百的央媒求亲你不答应,怎麽,看不上我,看得上要饭的?这要饭的只配给我试河豚,知道不知道?」

香璎看到他,生气归生气,心里却一下子踏实了。因为,前世当时死掉的人,正是这个徐勇。

她吩咐立春立夏照顾地上那人,自己缓缓站起身。

「不错,我就是看不上你。」她语带挑衅。

徐勇恼火的嚷嚷,「我有哪里不好了?我一表人才,家里还很有钱!」

香璎嗤笑,「因为你笨啊,因为你不读书啊。要不我这里有个对联,我出上联,你敢对下联吗?」

「我有什麽不敢的。」徐勇撸袖子,「你出吧,我敢!」他身边有这麽多学院的同学,学问好的可不只三个五个,还怕对对联吗。

「那我就出上联了啊。」香璎笑道。

「你出,我一准儿对得出来。」徐勇信心满满。

香璎笑容轻蔑,扬声道:「我出的上联是:知耻近乎勇,不知耻近乎徐勇!」

一刹那的寂静之後,笑声如雷。

「知耻近乎勇,不知耻近乎徐勇?哈哈哈哈,香家这位小姑娘,骂起人来真够狠的!」

徐勇一脸懵懂,他不知道众人在笑什麽,他身边的同窗发觉了这一点,更是仰天狂笑,笑到肚痛。

徐勇跳脚,「笑什麽?不许笑!全部不许笑!」

众人却笑得更厉害了。

香璎讥讽,「你还真是胸无点墨,目不识丁啊。」

徐勇不悦,「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读那麽多书做什麽,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她拾阶而上,「那我就用大白话来告诉你吧。在咱们吉安城,请人试吃河豚的也不是没有,但哪户体面人家是不给钱的?大方的,给三两五两,甚至更多;小气的,也要给一两银子。毕竟试吃的人有可能丧命。你呢,让人试吃之後,人中了毒,你便把人扔出去了,何等狠辣无情。」

香璎越往上走,越觉得奇怪。杭千虑和英图不是来了知远楼吗?外面闹成这样,他们为何不露面?

徐勇也真是脸皮厚,被香璎当面责难,还理直气壮的辩解,「今天这事可不怪我,这个小鬼命大,他试吃了好几次也没事,我理他做啥?」

香璎无暇和他歪缠,不耐烦的命令,「白白让人替你试河豚不成?下去给钱。别告诉我三两五两的你给不起。」

徐勇一昂脖子,「我有钱!别说三两五两了,十两我也给得起!」蹬蹬蹬蹬,跑下去送银子了。

香璎支开徐勇,但又有人挡在她面前。

那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面孔黎黑,语气生硬,说话带有明显的异域口音,「你侮辱了吉安书院,为了书院的名誉,我要向你挑战!」

有另一个书生出面劝解,「黎坡兄,这位姑娘骂的是徐勇,她可没骂咱们吉安书院,黎坡兄又何必跟她过不去?」

黎坡认死理,挡着香璎的去路不放,「骂吉安书院的学生,就是骂吉安书院,我一定要向她挑战!」

香璎上下打量他,「阁下是顺国人吧?」

黎坡眼睛一亮,骄傲挺胸,「正是!原来你这小女子也知道我大顺国,也算有几分见识了。」

香璎冷笑,「岂止有见识,我还有学问呢。我出个谜语,你猜得出来吗?」

黎坡大恼,「我虽然是外国人,也比你个小女子强!哪能猜不出来?」

他身边一个书生拉了他一把,「黎坡兄,你莫要强出头。这位姑娘肚里是有墨水的,方才她出的上联,你能对得出下联吗?」

黎坡嘴硬,「我对是对不出,可我不信她还能再出难题。小小女子,能有多大本事?」

他指着香璎,「你,出题。」

香璎道:「我出个谜语,打《论语》一句。哪位身边带有《论语》,可以借给这位顺国学子,让他随时翻看,省得传扬出去,说咱们欺负外国人。」

知远楼今天有文会,带书本的人当然有,还真有人配合拿出本《论语》塞到黎坡手里。

「允许你翻书啊,再猜不出来,这人可就丢大了。」书生们纷纷调侃。

黎坡一张脸黑红。

香璎出题了,「顺国王上有旨:杀尽顺国贪官污吏。打《论语》一句。」

黎坡瞪大眼睛。杀尽顺国贪官污吏?这是什麽意思?《论语》里哪有提到顺国?

书生们都在冥思苦想,一位白衣书生最先想到答案,激动拍掌,「好,骂得痛快!」

另外一人也想到了,失声赞叹,「好巧的心思!这个比方才骂得更巧妙了。」

白衣书生见有些人还没猜到,黎坡更是一脸懵懂,笑着解释,「诸位难道没有听说过吗,顺国吏治腐败,贪污成风,顺国百姓怨声载道?」

「原来如此。」书生们恍然大悟。

顺国贪污严重,王上若下旨杀尽顺国贪官污吏,做官的人当然就危险了啊。

「今之从政者殆而!」书生们异口同声。

黎坡黑红的脸上不停冒汗。太难堪了,这个比骂徐勇更狠。骂徐勇只是骂了一个人,这个骂的是整个顺国……

「黎坡,你还要挡着我吗?」香璎调侃。

黎坡拿手里的书挡着脸,一步一步挪到角落里。没脸见人了。

不只黎坡,书生们也自发的挪向两边,给香璎让出一条道路。

此时徐勇喘着大气跑上台阶,「我就说那个小鬼命硬吧,就这麽一会儿的功夫,人不见了,跑了!」

香璎理也不理他,立春、立夏提着裙子,追上香璎,「姑娘,那人醒了之後,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香璎点点头,人没事就好,吩咐道:「立春,你到杭家送个信,就说杭千虑在知远楼。」

可怜立春才上了高高的台阶,立即又要下去,累得着实不轻。

知远楼特地派了个女茶博士出来迎接,「香姑娘,今天知远楼有文会,雅间都被包下来了,若在大堂,恐怠慢了姑娘。」

香璎道:「我是来找人的,我表哥姓英,他和一位姓杭的公子一起来的。我表哥或许你不认识,杭千虑你应该听说过吧?」

茶博士陪笑脸,「杭公子的大名,吉安城内谁人不知?姑娘的表兄英公子,也是久仰大名。两位公子正在大厅参加雅集,作出了不少好诗……」

大厅角落里有张方桌,桌上趴着两个人,香璎还没到近前,浓重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只看身形,她便知道这两人是英图和杭千虑,心里咯蹬一下。

英图是英家唯一的孙子,英家上上下下看得如眼珠子一般,从来不许他喝酒,杭千虑倒是酒量颇大,可以说是千杯不醉。今天他俩居然会一起醉倒,邪了。

旁边有两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两名家丁打扮的青年,香璎认得他们俩是杭千虑的人。

这两个家丁也醉了,仰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这就更邪了,杭千虑的家丁是负责保护他的,怎麽可能公然饮酒?

徐勇跟只哈巴狗一样跟在香璎身後,「你看我也喝酒,我可轻易不喝醉,我比他俩都强。」

香璎充耳不闻,命令立夏,「我这里带有解酒药,你扶表少爷起来,我喂给他。」

徐勇听到香璎要喂药,一心想亲近芳泽,忙献殷勤,「我力气大,我来。」蹿上前去,不由分说把英图扶了起来。

谁知他把英图扶起来後,英图骤然睁开眼,眼睛发红,脸颊也发红,抓住徐勇狂殴。

徐勇被打得哇哇乱叫。

白衣书生等人跟在後面,见状大惊,忙上前阻止,七手八脚想要按住英图。

可英图一个文弱书生发起酒疯来力气竟是奇大,把这些书生一个一个都甩开了,只攻击徐勇。

英图平时是很斯文的,这时候的他却像猛虎一样,势不可挡。

「快想办法,会打死人的!」众人慌乱惊呼。

香璎想了想,取下身上的丝质披风,「蒙住他的头,他最怕黑!」

黎坡从人群中挤出来,「我来!」接过披风,奋力扑过去,蒙住了英图的头。

英图攻击势头减缓,众人齐心协力,终於救出徐勇,但他已经被打成猪头了。

英图被众人用披风反绑双手,拚命挣扎怒吼。

香璎垂泪,「可怜,我表哥从前是滴酒不沾的,一旦醉酒,竟然成了这个模样。」

「越是平时不喝酒的人,喝醉了越是吓人。」众人议论纷纷。

香璎柔声安慰着英图,有意让人把徐勇远远的隔开。

过了多时,英图眼睛没那麽红了,人也有些清醒,望着香璎发呆。

香璎手掌心汗津津的,思绪有些混乱。徐勇身上有什麽,英图靠近他便发会疯?

英图和徐勇,会不会都被人设计了呢。

前世英图摊上人命,她一直以为是英图运气差、命不好,可结合眼下的情形,那真的是一个意外吗?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可又是谁在故意陷害?

英图落难,英家因此毁了,香家也一样。

英图是英家的希望,也是英氏的命根子,为救英图,英氏和香馥东奔西走,花费了大半家产。

不,不仅仅是家产,还有别的。

前世的这个时候,父亲积极索要她回去,但即便她心里已经异动,母亲仍旧不答应,香陈两家僵持,谁也不肯让步。就在这个时候,英图摊上命案,英家、香家一齐被击垮,母亲不再有力量保护她,忍痛把她托付给父亲。

「女儿始终是我的,必须回到我身边。」陈墨池露出满意的笑容。

香璎回想着前世的情形,越想越心寒,陈墨池是她的亲生父亲啊,陷害英图的人竟然是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後,香璎自己也吓了一跳,尽管证据还是不足,但不知怎地,自从这个念头开始出现,香璎便明白了:这是真的。

英图是被陷害的,幕後指使人正是陈墨池。

透过陷害英图,达到一举击溃英家、香家,抢回女儿的目的,此举何其狠辣。

陈墨池和香馥曾是结发夫妻,恩爱不移,可曾经的枕边人一旦分开了,便会如此冷酷无情吗。

如果香璎的猜测没有错,前世真是父亲下的手,那眼前的情形就很好理解了。

前世只是香馥不肯交出女儿,陈墨池便能痛下杀手,现在陈家被香家抓住把柄,处於下风,陈墨池想翻盘,更会剑走偏锋。

陈家最出色的人,是陈墨池;陈家最狠辣无情的人,也是陈墨池。

香璎轻轻笑出声,陈墨池手段厉害,那又如何?她香璎是陈墨池的亲生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女,她也不是好惹的。

这头的徐勇不停嚎叫,「疼死啦,疼死啦。」他被英图打得实在不轻,鼻青脸肿,嘴巴漏风,说话声音都变调了。

立夏急得想哭,「姑娘,徐勇被表少爷打得太狠,徐家怕是不会罢休,怎麽办才好?」

这确实是个问题,眼下虽然徐勇没被打死,但被打成猪头也是相当麻烦。徐家不仅是粮商,还和学政是姻亲,徐勇这个人在香璎看来,是个蠢货笨蛋,但在徐家老太太、老爷太太眼中,可是个活宝。徐勇被打,徐家焉能善罢干休。

香璎凝眉思索,「立春去杭家叫人,应该是快到了。有了,祸水东引。」

不管是谁对英图、徐勇下的手,都不会想招惹杭家,不需连杭千虑一起拉下水,所以杭千虑现在应该只是真醉了,把杭千虑弄醒,就好办了。

香璎抬头对茶博士道:「我听杭大小姐说过,她哥哥但凡喝多了,只要温水冲了蜂蜜饮下,很快便能醒酒。」

「我这就去准备。」茶博士亲自张罗,不多时端着两杯蜂蜜水来了。

香璎要过蜂蜜水闻了闻,「嗯,是这个味道。」然後还给茶博士,茶博士小心翼翼的喂杭千虑喝了。

杭千虑抬起头,还有些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

香璎声音小小的在他耳边道:「杭千虑,我被人算计了。」

杭千虑顿时一个机灵坐好,香璎不等他开口,紧接着说道:「别着急,听我说。」她把情况简单明了的解释了下,「……徐家不会善罢干休,英家麻烦了,我祖母、母亲也麻烦了。」

「告诉我该怎麽帮你。」杭千虑倒是很痛快。

「连累你真是不好意思……」见他这麽痛快的应下,香璎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我这样的恶霸还怕连累?」杭千虑语气豪迈。

香璎很感动,「你可以改名叫杭古道了。你这样做便好……」小声说了几句话。

杭千虑咧咧嘴角,「记住了。」要他打徐勇这个混蛋啊,好事!

香璎招手叫徐勇,徐勇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的过来了,「你表哥把我打成这样,你得赔我……我让人回家叫我爹娘了,非好好跟你们算帐不可……」

话音还没落,杭千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一拳打在徐勇脸上,没有防备的徐勇挨个正着,痛彻心脾的连声惨叫。

杭千虑生平第一次奉命打人,乐不可支,下手格外凶狠。

「快拉住他们。」香璎花容失色。

「怎麽又一个发酒疯的。」众人迷惑不解。

七手八脚把杭千虑抱住,徐勇再一次被解救出来,欲哭无泪,「我招谁惹谁了,啊?姓英的打我,姓杭的也打我,我是靶子吗?」

香璎提议把杭千虑也绑住,众人虽顾虑杭家的威势,但有英图的例子在,没多说什麽便照做了。

香璎看到杭千虑和英图一样被绑,瞳眸之中闪过狡黠笑意。

好了,这两个人如今站在了同一阵营,徐家若要追究,这两个人同责;更重要的是,杭千虑的家人如果来了,知道杭千虑被算计,一定追查到底,到时候就可以把幕後真凶揪出来了。

同样是在知远楼被陷害,如果单单是英图,知远楼不会当回事,官府不会当回事,很可能会不了了之。

但如果换作杭千虑,知远楼非给个交代不可,官府也不敢和稀泥。

第三章 母亲的青梅竹马

杭家很快来人了,出乎意料的是,来的竟是杭千虑杭千娇的父亲,杭家当家老爷杭敬。

杭敬见了杭千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才好了没两天,你就又开始闯祸,净会给你老子丢人!」

杭千虑梗着脖子想叫,香璎忙抢在他之前陪笑道:「杭老爷,这回您可冤枉大公子了。大公子和我表哥一样,都被人下了药……」

「下了药?」杭敬大为紧张。

香璎解释,「这是我猜的,但我应该没猜错。大公子和我表哥一样,和徐公子只要一接近,就要发狂打人;但离徐公子远了,他俩便安安静静的,一点事没有。」

「竟有这等事。」杭敬半信半疑。

「不信您试试。」香璎提议。

杭敬倒是答应了,但徐勇苦着一张脸,死活不肯答应,「杭伯伯,您看我都被他俩打成啥样了?他俩别人都不打,就打我一个呀。」

杭敬瞅着徐勇,也真是可怜,「唉,你父亲见了,不知要心疼成什麽样子。贤侄,杭千虑这个混帐小子,果真是只打你一个人吗?」

徐勇哭着点头。他委屈,他难过,他的心在流血。知远楼这麽多人,就算他的学问是最差的,也不能单单打他一个吧?

杭敬眼睛不大,眯起来的时候有种老谋深算的阴险。香家小姑娘猜的或许是对的,他的儿子真的被人下了药。哼,在吉安城里敢算计他杭某人的儿子,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杭千虑和英图别人不打,单单见了贤侄便发疯,其中必有缘由。」杭敬安慰道:「贤侄放心,事情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杭敬命人到官府报了案,同时请知远楼内所有参加文会的书生,暂且不要离开。

知远楼的王老板一开始听说有人发酒疯,还没当回事,毕竟酒楼之中客人发酒疯的事常有,後来知道杭公子、英公子被下了药,他可就慌了,见了杭敬赌咒发誓,说知远楼是清白的。

杭敬摇摇头,「老兄这话跟衙门的人说吧。」

王老板抹着脸上的汗,叫苦不迭。如果杭千虑真的被下了药,而且下药的人和他知远楼有关系,他可就倒大楣了。

不久吉安县令程鹏、徐勇的父亲徐贵生前後脚赶到,听了下药的说法,都不大相信。

不过当他们亲眼看到只要靠近徐勇,杭千虑、英图就狂性大发打人,离开徐勇之後才能恢复正常,他们便不得不相信了。

程鹏的师爷姓甘,是他重金礼聘的能人异士,甘师爷在徐勇身上细细搜了几遍,取下一个绣花香囊,「这香气太奇特了。」

香璎自告奋勇,「我拿这个香囊给我表哥试试。」她把这香囊拿到英图面前,英图眼睛开始发红;拿远了,英图才渐渐平静。

香璎又拿了这个香囊到几个书生面前,他们只觉得香气特别而已。

又将不带香囊的徐勇被推到英图、杭千虑面前,两人反应倒很平淡。

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的人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你这香囊哪里来的?」徐贵生追问。

徐勇哭丧着脸,「这是……这是我叫了人来唱曲儿,卖唱的小娘子亲自替我系上的。」

「你呀。」徐贵生恨铁不成钢。

程鹏下令,命衙役缉拿这卖唱的归案。

香璎听到程鹏和杭敬商量着要把知远楼暂时封了,还要把英图、杭千虑带到县衙,请名医诊治,她紧张了。

对程鹏,对许孺人,她是一点信任也没有,杭千虑没人敢动手脚,英图就不一定了,英图只有跟她回香家,她才放心。

香璎仔细观察着杭千虑,「杭老爷,许是药效过去了,我看杭公子眼神清清亮亮的,和方才很不相同。」

杭敬大为关切,「眼神清亮了?药效过去了?」扳过杭千虑的脸仔细端详,「儿子,你好点没有?认得爹爹吗?」

杭千虑被他爹当玩具一样摆弄来摆弄去,没好气地翻了个大白眼。

杭敬见了这个熟悉的大白眼,心中一喜,「药效真的过去了?甚好甚好。」

他还亲自拿了香囊捧到杭千虑面前,杭千虑嗅了嗅,「真难闻。」却不再发狂了。

「还是各回各家吧。」杭敬笑道。

儿子既然没事了,心头一块大石便落地。查案子是程鹏的事,他儿子没道理因为这个住到衙门去。

杭敬既然这麽说了,程鹏也没有异议,命人封了知远楼,将王老板、茶博士、夥计等人都带到衙门。

书生们当然也就结束所谓的雅集、文会,一哄而散。

杭敬与徐贵生再三致歉,承诺徐勇的医药费杭家全包,又说要带着全家人登门赔罪,徐贵生心里虽生气,但不好多说什麽,「医药费什麽的,徐家倒还拿得起。兄台门路广,若能替勇儿把那卖唱的抓到,小弟感激万分。」

杭敬自然满口答应。

「爹,他们拿我当靶子打。」徐勇已经找大夫包紮过了,裹了满脑袋的白纱布,看着可怜又可笑。

徐贵生心疼不已。

「你表哥把我打成这样的,你得赔我。」徐勇向香璎讨债。

香璎还没来得及答话,已喝过解毒水的英图和杭千虑挺身挡在她面前,恶狠狠瞪着徐勇。

「打完我,又瞪我。」徐勇委屈得想哭。

徐贵生看不得他儿子这丢人的怂样,强拉着他走了。

「哎,我以後请人试河豚给银子,你说好吗?」徐勇边走边回头。

香璎没理他,转头对杭千虑抱歉的说:「杭公子,实在对不住,若不是我族姊摔碎了小白鹭,杭大小姐和你也就不用到陈家讨公道了。你贵人事忙,百忙之中还要一趟两趟的去陈家,可陈家赔不起小白鹭,真怕你白忙一场。」

杭千虑猛的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明天要到陈家讨债!」

杭敬目光森冷。原来他儿子明天要到陈家收债,怪不得有了今天这一出。

这小子在吉安城里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突然今天出了事,敢情是事出有因啊。

香璎滴下泪来,「表哥,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你打徐勇打得太狠,我真怕你一失手打死人。如果徐勇真有个三长两短,後果不堪设想。」

英图也是後怕,「那时我管不了自己啊,听表妹这麽一说,我有死里逃生之感。」

英图是读书人,当然知道刑律森严,徐勇如果死了,他也就完了。

香璎柔声道:「你是英家唯一的孙子,你如果出了事,英家完了,香家也完了。香家如今只剩下祖母、母亲和我三个女子,没有你,没有英家,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我以後一定滴酒不沾,以後乾脆文会也不参加了。」英图一再保证。

香璎随着英图离开的时候,仍是泪眼汪汪的。

杭敬闯荡商场多年,什麽事情没经历过?回到杭府後把杭千虑带到书房,思量良久,长叹道:「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杭千虑不满,「读书不好,那你还天天骂我不读书?」

若放在平时,杭敬定要逮着杭千虑痛骂一场,但今天他反倒笑了笑,「你若不爱读书便不读,能平平安安的,也就是福气了。」

「爹不让我读,我还非读不可了。」杭千虑犯倔,「我要和英图一样,文质彬彬的。」

「以後不可同英图来往。」杭敬吩咐。

「为什麽?」杭千虑不服。

「若再同英图来往,只怕类似今日之事还会再发生。」杭敬警告。

杭千虑粗中有细,只怔了怔便想明白了,又惊又怒,「是陈家陷害我们的,是不是?陈家这些人,除了陈墨池,其余的都是废物,出手的一定是陈墨池。这个陈墨池缺德不缺德啊,发达了便抛弃原配发妻,还暗害英图!还敢牵连到我!他是不是以为攀上了南阳公主,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把咱们杭家踩在脚下了?我看他不是冲着咱们杭家,是冲着宫里的娘娘吧。咱们杭家能示弱吗?当然不能!我明天便到陈家收房子,把陈家人赶到大街上!」

杭敬默许了。陈墨池算计英图,他管不着,可若连他儿子也牵连上了,是该给陈家几分颜色看看。

杭千虑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起来脾气便异常火爆,一大早便集齐人马,以打家劫舍的气势,去了陈府。

不管陈乐成、曹氏等人如何哭闹不依,杭千虑强横的收了房契,把陈家人赶出门。

陈家哭声震天,鸡飞狗跳,街坊邻居则是看了一场大戏。

「公主府来人,把陈家人全部接到了行宫。」香璎专程去给母亲报信,「很公平对不对?娘和他做夫妻的时候,要照顾陈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现在南阳公主把他抢走,也要连陈家所有的人一起接收。」

只要陈墨池,不要陈墨池那难缠的老娘、废物的大哥、泼辣愚蠢的侄子侄女侄媳妇,想得美。

陈墨池天资当然很好,但若没有香家的扶持、栽培,他根本没有青云直上的机会,可以说,陈墨池有今天是香家培养出来的。

香馥辛辛苦苦种桃子,桃子成熟了,南阳公主纤纤玉手伸过来,轻轻松松摘走,简直没有天理。

香璎必须替天行道,把陈家这帮活宝送到南阳公主身边,给这位公主找点事情做。

以後的南阳公主府,热闹罗。

香璎把房契交给母亲,「杭千虑替咱家做了事,反倒眉开眼笑的跟我道谢,说香家给了他行侠仗义的机会。这个人是不是很有趣?」

香馥迟疑了下,小心翼翼的询问,「璎儿,你对杭千虑有好感,对不对?」

香璎明白母亲的意思,不由笑了,「娘想到哪里去了?杭千虑又不可能入赘。」

她是香家独苗,是要招婿上门的,杭千虑这种身分,怎麽可能。

香馥见宝贝女儿毫无羞涩之态,便知道自己确实想多了,微笑道:「横竖你年纪还小,婚事不着急。」

「娘年纪也不大啊。」香璎甜言蜜语,「论年纪呢,您今年还不到三十岁。论相貌呢,您顶多芳龄十七,若要寻觅心上人,正是时候。」

香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怔了好一会儿,方颤声道:「璎儿你、你不反对了?」

香璎惭愧的低下头,「嗯,不反对了。」

曾经的她是多麽的自私,多麽的不懂事啊,祖母不过提了一句想为母亲另觅良人,她便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几乎没把母亲吓死。

香璎带着愧意偷眼看母亲,不由得呆住了。脸上淡淡的红晕,满眼的柔光,母亲哪里有一丝一毫弃妇的幽怨?分明是……

香璎心怦怦跳。前世她随父亲去了京城,母亲留在吉安,上门提亲的人很多,但都被母亲拒绝了。

後来她流落到边城,想和母亲通信再不可得,但就在她最困顿、濒临绝境的时候,听到了一个传闻,传闻母亲嫁给了一位声名显赫的将军,成为将军夫人,过着令人艳羡的、养尊处优的日子。

传闻还说,将军是初婚,对二婚的妻子异常宠爱,千依百顺。

传闻甚至说,将军对妻子百般讨好,不惜派出亲卫,四处替妻子寻找失踪的女儿。

这个传闻是真的吗?如果母亲真能遇到良人,美满度日,那该多好。

香璎清清嗓子,「那有什麽,我是香家独苗,香家以後归我管。您嫁人当然也是可以的,反正祖母和香家有我呢。」

香馥晕红满面,假装要打,「傻孩子胡说什麽?」

香璎笑着逃走了。

她逃到花树下,攀过花枝轻嗅香气,心情愉悦。重生真好,回到母亲身边真好!

此时婢女拿来一封杭千娇的信,她信里写着,「程县令亲自审案,但进展很慢,夥计们受刑不过,胡乱招认,供词漏洞百出,难以采信。不过我爹出手,把卖唱的小姑娘抓了送到县衙,真相应该快要浮出水面了。」

香璎心情更好了。卖唱的小姑娘被抓,幕後指使之人,应该寝不安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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