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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烟织《似锦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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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8 00:00: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烟织《似锦流年》全4册

{出版日期}2020/08/07

{内容简介}

不识太子真面目,只想当他好闺蜜?!

蓝海E91701 《似锦流年》卷一
尝过了机关算尽一场空的滋味,重生後的周似锦决定换条路走,
曾流落在外的她归家後不再作妖,努力维持家庭和谐,
与嫡母相处融洽,对两名嫡妹关爱有加,收获三人真心相待,
更别说本就对她有愧的爹爹,对她那叫一个疼爱,让她银两收到手软,
而今她心头只剩一个重担──体弱多病的许凤鸣马上就要落水溺亡啦!
虽然许凤鸣嘴巴忒毒,总爱取笑她白又胖,每每喂药还得大费周章,
但也是这人收留她当婢女,真心相待,让她习得了琴棋书画等技,
她誓要教导许凤鸣学会游泳,免於前世悲剧,
谁想到还没实现,她就先遭人算计,险些失了清白……

蓝海E91702 《似锦流年》卷二
头天赐婚,隔天克夫,背上这样的名声周似锦不怕,
况且有了命硬克夫的恶名,她也能完成自己不嫁人的愿望,
以後就陪着许凤鸣嫁进东宫,做她身边的女官、替她顾小孩……
呵呵,顾个屁!许凤鸣就是东宫的主人林岐啊!
想她之前为了不让他走前世短命的老路,在三月三那日硬将人扣在身边;
被安排和前世的名医相看,她想的不是对方适不适合当丈夫,而是中毒的他,
还提出一年资助名医一百两银子做研究,直到成功解毒……
想自己为他那般用心良苦……结果一腔真心都喂了狗,气死她了!
可如今她的愤怒他不懂,还想拿两人同床共枕的理由让她嫁他,
想他俩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一样,
请问太子,你会想娶你的手、你的脚、你的肚皮、你的耳朵吗?

蓝海E91703 《似锦流年》卷三
她自个儿不想嫁给林岐,不代表其他女人不想,
这不,参加中秋夜宴就有人要害她,幸好他大脚一踹换人摔,
不过这种「小事」完全影响不了他们的好感情,
她依旧开开心心的准时替他庆祝生辰,用他送的新家具布置新院子,
就连他去西北靖边,她也因为不想跟他分开,和前往劳军的爹一同去了,
平日里他负责带兵、进行军屯,她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他还会陪她去看看有没有适合种药草的田地,为之後开药铺子做准备,
对她来说只是换了个较艰困的环境,两人的日子没有多大不同,
可是等回到京城看到为太子宫宴精心打扮的表姊,
感受着满肚子酸水翻涌,她突然福至心灵大彻大悟……

蓝海E91704 《似锦流年》卷四(完)
林岐简直快被周似锦气死了!
自己出远门办事思念她得紧,她却找了一票小姊妹快乐吃吃喝喝,
若非她找了自己的手下旁敲侧击他的安危,他都要以为自己失宠了!
逼得他任务结束就风尘仆仆赶回来,和她挤一个被窝彻夜谈心兼求婚,
更让父皇松口主动为他求娶周似锦当太子妃,
哪知意图叛乱的镇南侯府竟想利用她的「七杀命格」拆散他们兼搞事,
气得他乾脆主动领军,直捣镇南侯府的老巢把人一锅端,
可他好不容易将周似锦娶进东宫,太后却在新婚第四天塞来四个美人,
里头有个美人跟他生得极为相似,他知道周似锦就喜欢他这种脸,
他堂堂一国太子,以後该不会要跟自己的小妾争风吃醋吧……


第一章 重生新心境

初春时节,细雨淅沥,湿冷异常。

清晨时分,位於京城小杏花巷的威远侯府一片静寂,昏黄烛光闪闪烁烁,犹如星辰般点缀在内宅的重重楼阁间。

威远侯夫人周似锦的卧室内因生着地龙,倒是温暖乾燥,只是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周似锦躺在床上,身子蜷缩成虾米,竭力忍耐着胸腹间的剧痛。

屋子里分明生着地龙,可是她却觉得很冷,冷意好似从骨头缝里一点点漫出来,然後充溢了她的全身。

周似锦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她今年才二十五岁,这一生却要结束了,这样厉害的毒,也不知道孙浴泉从哪里得来的。

比起别人,她这一辈子可真算复杂了。

她的生父是刚被贬谪到西北边陲的前吏部尚书周胤,她的生母兰氏原本是周胤的通房丫鬟,周胤娶妻前夕,怀着三个月身孕的兰氏被周胤之母周老夫人卖给了在泽州经营书肆的商人徐智。

八岁的时候,继父徐智和生母兰氏相继病逝,她被徐智的老娘徐老太太卖入安国公府,成了安国公府二姑娘许凤鸣房里的一个小婢女。

十四岁那年,官运亨通的周胤得知她的存在,派人接回了她,回到周府不过半年,她就由嫡母周夫人做主嫁给了威远侯府的庶子孙浴泉。

一直闲居在家的孙浴泉因岳父周胤的提拔进入工部,得了实职,为了孙浴泉仕途顺畅,她拿出嫁妆供孙浴泉花用,巴结逢迎亲爹周胤,厚着脸皮与上司夫人来往交际,不过五年时间,孙浴泉连升三级,成为工部员外郎。

恰在此时,孙浴泉的嫡兄威远侯孙沐泉急病而亡,孙老夫人因不敌丧子之痛,很快也撒手人寰。

孙沐泉无子,在她的奔走周旋下,孙浴泉承继嫡兄爵位,成为新任威远侯,她也跟着夫荣妻贵,成为京城贵妇圈的红人。

国公府的一等丫鬟经过十年经营,摇身一变成了位高权重、年轻英俊的威远侯的夫人,知道底细的谁不说她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麻雀?

人人都说她有福,可此中甘苦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大丫鬟素心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揭开白玉香炉的盖子,拈了些沉香屑丢了进去,沉馥幽远的香气顿时变得浓郁起来,将屋子里的药气压了下去。

素心走到床边,探身细看周似锦,「夫人,您好点没有?」

周似锦正在听外面的雨声,一时没有说话,对她来说,简单的一两句话也要耗费她极大的精力,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见周似锦瘦得脱了形,肌肤苍白,眼下黑沉沉的,素心心里一阵难受,忍不住道:「夫人,侯爷带着老夫人、刘姨娘和大公子二公子去别业泡温泉了,外书房的人也说不清侯爷什麽时候回来……」

周似锦没有说话,心中平静之极,孙浴泉母子虽然敢下毒害她,却也害怕她的临死反扑,索性一家子全逃走了。

她嫁给孙浴泉这十年,一句话便可总结—— 甚为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周似锦一直以为孙浴泉和自己是患难夫妻,胼手胝足一起走过来的,定然能夫妻恩爱白头偕老,谁知她爹前脚被贬谪离京,孙浴泉後脚就领了表妹小刘氏和一双儿女进门。

原来他早就纳了生母刘氏的娘家侄女为妾,连孩子都生了两个,小刘氏肚子里还怀着第三个。

面对周似锦的怒火,孙浴泉坦然承认,他从来都不喜欢要强能干的她,他喜欢的是小刘氏那样娇憨纯真、以夫为天的女人。

得知真相的周似锦竭力维持着自己的自尊,告诉自己:孙浴泉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就是,先前的付出就当喂了狗,大不了从此各过各的。

谁知孙浴泉狠毒到这种地步,居然假装道歉,在她的汤药中下了毒,亲自喂她服下。

到了弥留之际,周似锦才发现,她这一生除了亲生爹娘和当年在安国公府侍候的二姑娘许凤鸣,竟然再也没人真心待她好过。

可是生母早就去了,生父也被贬谪到了边远的泽州,就连许凤鸣也在十年前殁了,只留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待在这冰冷的人世间……

如今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周似锦只想趁着还有一口气,去许凤鸣坟上看一看。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另一个大丫鬟春剑掀开锦帘急匆匆走了进来,「夫人,马车备好了,跟车的人也都在二门外候着了!」

华丽的马车直接驶入了永福寺後的墓园,因许凤鸣在世时未出嫁,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她未被葬入安国公府的家族陵墓,而是孤零零埋在皇陵附近的永福寺後墓园。

看守墓园的人早得了春剑的贿赂,开了墓园大门後便躲了起来。

裹着宝蓝缎面雪貂斗篷的周似锦被春剑和素心搀扶着下了马车,竭力支撑着向前看去。

墓园内青松郁郁,翠柏森森,甬道、明堂、神台、香炉、烛台都是青石材质,被细雨打湿,越发显得颜色暗淡萧条。

素心摆放祭品,春剑烧化纸钱,待纸钱烧罢,周似锦扶着墓碑,声如蚊蚋,「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吧……」

如今她连说话都费劲,须得用尽全力。

春剑悄悄拉了拉素心,两人一起退到了不远处的松树下。

周似锦裹紧雪貂斗篷,在素心摆放的锦凳上坐了下来,静静看着许凤鸣的墓碑,往事纷纷浮上心头。

十一年前,周府派了管事嬷嬷到安国公府接她。

临离开前,一向冷淡寡言的许凤鸣叫住了她,一双凤眼紧紧盯着她,声音低哑,「似锦,你真的要走?」

当时的周似锦犹豫片刻之後,答了声,「是。」

她不想永远做许凤鸣的婢女,她想成为大家闺秀,和许凤鸣平等往来,知己相交。

许凤鸣眼中的光芒瞬间散去,把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周似锦手里,低声道:「你别後悔。」

说罢,她低头继续提笔写字,再不看周似锦一眼。

周似锦屈膝行了个礼,恭谨地退了下去,在马车上,周似锦打开了荷包,里头是一叠银票,共有六千两。

从此许凤鸣再不肯见她,直到她出嫁前夕,许凤鸣进京,在金水河溺水身亡。

想到这里,周似锦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早已乾涸的眼眶涌出泪水,心像针扎一般,她自幼住在泽州丹水河畔,水性极佳,若许凤鸣落水时她在身旁,也许许凤鸣就不会死。

若是重活一世,她一定听许凤鸣的,留在许凤鸣身边,不回周府、不嫁给孙浴泉,一定要救下许凤鸣,她们一起好好的、开心的活下去。

不远处的春剑见周似锦身子前倾扑在了墓碑上,心里一惊,忙和素心一起冲了过去,「夫人!」

周似锦没有回应,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刺骨的疼痛似乎在远去,她额头抵在许凤鸣的墓碑上,迎接死亡的到来。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周似锦用蚊蚋般的声音喃喃道:「姑娘,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总管太监李越被宣进了御书房,躬身行礼。

景和帝林岐正坐在檀木雕螭书案後批改奏章,他专注地看着书案上的奏章,凝神思索片刻,抬笔蘸了些朱砂,批了几个字,头也不抬道:「周氏葬入永福寺後墓园。」

李越低头恭谨地答了声,「是。」

景和帝默然片刻,低声道:「就葬在……那个墓的旁边吧。」不待李越回话,他马上又道:「周氏的身後事由你去办,旁人不许插手。」

李越神情平静,眼睛一闪,垂下眼沉声道:「是,陛下。」

林岐抬起头,看向窗外,苍白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怅然。

紫檀木落地长窗外,香樟树苍绿的叶片被初春的寒风刮得啪啪作响,和在安国公府时一样,那时候,他书房窗外也有两株四季常青的香樟树。

林岐还记得周似锦刚到化名为许凤鸣的他身边的时候,曾叽叽喳喳地问他,「这是什麽树呀?怎麽冬天叶子还是绿的?是冬青吗?咦,叶子和冬青不像……」

她在外人面前懂事守礼,可是在他面前却甚是爱说话,径自说个不停,自得其乐,也不用他回答。

她有虚荣心,却虚荣得大大方方,临离开前认认真真告诉他,她不想做婢女了,她想做高门贵女,想穿漂亮衣服,戴精致贵重首饰,乘着漂亮马车四处游玩。

她一向贪嘴,脸都吃圆了还不肯节制,离开的时候还是又白又嫩一张胖圆脸,可是上次命妇朝见,他远远看她,她却甚是苗条瘦削。

他还以为她是受了京城女子以瘦为美的风气影响刻意节食,现在才明白,原来都是孙浴泉这厮造的孽。

他一直以为,他年轻,她也年轻,总是能见到的,谁知从今以後他再也看不到她了,再也看不到了。

林岐垂下眼,「孙浴泉欺君罔上,罪不容诛,着三法司会审,务必严办。」

李越应是,躬身退了下去。

下一瞬,林岐胸口一阵剧痛,他用帕子捂住了嘴,瘦弱的身子像虾一样弓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松开了帕子,雪白的帕子上是一团紫黑的污血……


周似锦是被说话声给吵醒的,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立在床前,正伸着胳膊把帐子往帐钩上挂,口中还说着话,声音清脆,语速挺快。

「姑娘,您可别睡了,孙嬷嬷在外面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老人家可是老爷的奶娘,极得老爷信任,就连夫人等闲都不敢得罪她……」

周似锦盯着眼前的俏丽小姑娘—— 这不是春剑吗?

看着稚气犹存的春剑,周似锦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小心翼翼用手支撑着坐了起来,抬眼细细打量春剑。

春剑浑然不觉,挂好了帐子,见周似锦已经坐起来了,忙又扭头叫道:「素心,姑娘醒了,快把热水、香胰子和手巾都送进来吧!」

「来了!」一个温柔的小姑娘声音传了过来。

周似锦凝神看去,鹅蛋脸,形容温柔,长胳膊长腿的,正是她的贴身丫鬟素心。

素心把铜盆放好,笑盈盈道:「姑娘,快起来洗漱吧,不然水就要凉了。」

周似锦「嗯」了一声,试着说话,「春剑,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记忆中,这时她应该是在距离京城不远的驿站里,很快她就要见到生父和嫡母了。

梳妆的时候,周似锦找出了自己的首饰匣,让春剑挑选合适的首饰—— 她一向得许凤鸣宠爱,许凤鸣自己不爱戴首饰,出挑些的都给了她。

前世这个时候,她根本不敢让人知道她带着这麽多首饰,重生一次,知道春剑和素心对她的忠诚,倒是不用防备了。

春剑看着首饰匣里的金珠首饰,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姑娘的首饰好漂亮!」

周似锦默不作声地端坐在杌子上,看着妆镜中年轻了十岁的自己,不知是梦是真。

素心见状,忙悄悄拉了春剑一下,春剑也不敢多说了,和素心一起挑选首饰衣服。

打扮好後几人上了马车,驶出了驿站,进了北城门,穿街串巷,最後驶入了梧桐里的周府侧门,在内院门外停了下来。

周似锦扶着素心下了马车,随着接引的婆子进了内院,一路走到了正房惠畅堂台阶下,抬头看着上方题写着「惠风和畅」四字的黑漆匾额,这才有了真实感—— 

她重生了,她真的重新活了一次!

周似锦蓦地想到了许凤鸣,既然她回到了十四岁这年,那许凤鸣应该也活着吧?

算算时间,如今应是腊月初,她记得许凤鸣是来年三月进京,三月三那日在金水河溺水而亡的……

想到这里,周似锦一颗心怦怦直跳,似有一股春风在她胸臆间吹拂着,令她险些落下泪来,真好,许凤鸣也还活着呢!

素心的手腕被周似锦捏得生疼,忙轻轻道:「姑娘,这便是咱们夫人居住的惠畅堂。」

这时一个细长眼,高䠷身材的丫鬟掀开锦帘走了出来,眼睛带着打量扫过周似锦,然後笑着看向被派去泽州接人的孙嬷嬷,「孙嬷嬷,这便是大姑娘吗?夫人刚才还问起呢!」

孙嬷嬷一听,便知夫人已经承认了周似锦的身分,当即笑着道:「对呀,正是大姑娘,烦请通禀一声。」

水芝又笑着看了周似锦一眼,微微屈了屈膝,「见过大姑娘。」

周似锦看着前世的熟人,心中感慨万千,面上却只是笑着微微颔首。

水芝进屋通禀去了,不过片刻,她便又掀开了锦帘,「大姑娘请进来吧。」

周似锦解了斗篷递给春剑,进了屋子。

屋子里暖融融的,摆设简单清雅,一个姿容清丽身材苗条的少妇端坐在紫檀木雕花罗汉床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正看着周似锦。

周似锦低下头去,「给母亲请安。」

说罢,她在面前摆着的蒲团上跪了下来,老老实实开始磕头。

周似锦其实是周胤的私生女,可周夫人实在是太爱周胤,因此虽然不怎麽理会,却也任周胤把她这私生女接回来上了族谱,又给她安排了与威远侯庶子孙浴泉的婚事,就连周胤私下里给她私房钱做嫁妆也装作不知,对这样的嫡母,她实在没什麽可抱怨的。

周夫人背脊挺直坐在那里,轻轻抚摸着怀里雪白的狮子猫,打量着眼前这个礼仪周全,态度恭顺的少女。

听说这丫头是在安国公府做婢女,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头上挽着一窝丝杭州缵,插着一支金镶红宝石玫瑰钗,耳上则是一对泪滴形红宝石镶金坠子,上着白藕丝小袄,下穿红罗裙,气度从容,举止端庄,瞧着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周似锦起身後,眼神温顺地看着周夫人。

前世她就发现了,看着高傲冷漠的周夫人其实满心都是丈夫周胤,因此只要她不烦人不作死,周夫人总会看在周胤的面子上容忍她。

周夫人见周似锦小圆脸白皙细嫩,犹带着婴儿肥,与周胤一模一样的杏眼亮晶晶看着自己,眼神稚气而温顺,看起来像乖乖的小猫咪,心里那层防备有些松动,当下道:「瞧着不错,你识字吗?」

周似锦知道周夫人出身高门,出嫁前便是有名的才女,素来喜欢女子读书识字,忙恭谨道:「启禀母亲,女儿识字。」

「识字呀,」周夫人微微颔首,「都读过什麽书?」

周似锦前世就不敢在聪明的嫡母面前作妖,当即老老实实道:「启禀母亲,《诗经》和《通鉴》女儿都读过了。」

前世在安国公府,许凤鸣开蒙,她作为贴身婢女也跟着读书,虽然和许凤鸣比起来差得远,却已经超过了一般闺阁女子,後来国公府还为许凤鸣延请名师讲学,她也陪着听了几年课,倒是读了不少书,她记得周夫人前世便喜欢读《诗经》和《通鉴》,因此特意这样说。

得知周似锦读过《诗经》和《通鉴》,周夫人略一思索,问了周似锦几个与《诗经》和《通鉴》相关的问题。

周似锦一边想一边答,倒是都答得不错。

周夫人听她回答,的确是熟读《诗经》和《通鉴》,心中的不满略微减少了些,淡淡吩咐另一个丫鬟芙蕖,「你去见戴先生,为二姑娘和三姑娘请半日假。」

她说完又看向周似锦,「你先坐下吧,待你二妹和三妹来了,姊妹彼此厮见。」

周似锦答了声是,由水芝引着在西边的紫檀双凤纹圈椅上坐了下来。

重回十一年前,所有的人和事都与前世一模一样,此时生父周胤正在吏部,不在府里;嫡出的兄弟周韶在嵩山书院读书,不在京城;唯有周夫人嫡出的两个女儿周倩兮和周盼兮,如今正在内院东边的桃夭阁随着女先生戴春琳读书。

而最厌恶她的周老夫人如今由二房陪着住在鄂州老宅。

周夫人一向不爱说话,周似锦不愿多说,丫鬟们不敢出声,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周夫人端起素瓷茶盏品了一阵,见周似锦不说话,乖巧地坐在那里,便道:「我听你父亲说,当年他给你起的名字是……似锦?」

周似锦忙恭谨道:「是,母亲。」

她还在娘胎里时,周胤就把名字起好了,生母兰氏即使嫁给了徐智,也依旧让她用这个名字,因此她以前是叫徐似锦,即使在许凤鸣身边侍候,许凤鸣也没让她改名字,还是叫她似锦。

周夫人想起夫君与兰氏的那些事,心情有些复杂,一时没有说话。

周似锦知道嫡母最厌恶人多话,便也不再多言,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好在她们都是不怕尴尬的人,就这麽平静地等着周倩兮和周盼兮两姊妹过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外面响起了清脆的少女声音,「母亲!」

周似锦听出了是三妹周盼兮的声音,忙起身向外看去。

锦帘掀起,两个少女走了进来,个子稍高一些的那个约莫十二三岁,清丽高䠷,神似周夫人,正是二姑娘周倩兮;个子稍矮一些则是十一二岁模样,杏眼桃腮,十分俏丽,正是三姑娘周盼兮。

周夫人看向两个女儿时,面上虽然依旧没有表情,眼神却柔和了许多,温声道:「这是你们的大姊姊,来见见吧。」

周倩兮态度从容,平静地向周似锦屈膝福了福,叫了声,「大姊姊。」

周似锦忙回了礼。

周盼兮好奇地打量着周似锦,却也听话地屈膝行礼,脆生生叫道:「大姊姊。」

周似锦微微一笑,叫了声「妹妹」回了礼。

前世她和周倩兮周盼兮并没有过多亲近,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後来她嫁给了破落侯府的庶子,而周倩兮嫁给了当朝首辅的嫡长子,周盼兮成了卫国公夫人,姊妹之间身分地位有如云泥之别,交际圈也不同,自然更没什麽来往了。

姊妹彼此见过,周似锦看快到午时了,想起前世周夫人一向是和两个女儿一起用午饭的,忙起身告辞。

周夫人便吩咐孙嬷嬷去安顿周似锦住下,又叮嘱道:「午饭便在你自己房里用吧,用罢饭正好可以歇午觉,倒也便宜。我素来不讲究晨昏定省那一套,你平时不用过来请安,叫你再过来。」

她和周胤夫妻恩爱、伉俪情深,眼中实在容不下沙子,不打算让周似锦常在她眼前晃。

周似锦恭谨地答了声「是」,这才退了下去。

前世一直到她出嫁,周夫人什麽都没教她,那时她心中还颇为怨怼不满,可是重生一世,她倒是能理解周夫人了,对丈夫的私生女,周夫人这态度已经算是不错了。

春剑素心与周倩兮周盼兮的贴身大丫鬟一起候在正房外廊下,见周似锦出来,忙上前招呼。

半个时辰後,周似锦终於在内院西边的兰庭安顿了下来。

躺到了柔软洁净的床上,待素心放下了锦帐,周似锦这才悄悄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盘算。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与前世一样,接下来就等着许凤鸣进京。

前世三月初一、初二两天她去求见都吃了闭门羹,便没有再去,想着早晚有见面机会,谁知三月三那日许凤鸣就在城外金水河溺水而亡……

想到这里,周似锦心脏闷闷的,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给自己订下一个小目标—— 

周似锦,这一世你可要记住,无论许凤鸣如何冷淡,你都要死缠烂打,紧紧贴着她,别让她靠近金水河一步!

想到许凤鸣被自己缠到生无可恋的样子,周似锦不由笑了起来。

第二章 打定主意不嫁人

晚饭周似锦是一个人在兰庭用的。

兰庭院子小小的,十字青石甬道,西北角种了两株蜡梅,东北角种了一株老梨树,东南角种着无数蕙兰,西南角则种着两株桂树。

三间正房带耳房,抄手游廊连着东西厢房,屋子倒是不少,周似锦住了三间正房,春剑和素心住了两间耳房,东西厢房一直锁着,有女客来府里留宿才会打开。

用罢晚饭,见天色还早,周似锦便开始在兰庭的院子里散步。

如今正是冬日,梨树光秃秃的,倒是梅树稀稀疏疏挂着几朵晶莹剔透犹如蜜蜡雕刻的梅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前世她在兰庭只住了不到一年,却对这里印象深刻,这里原先是周府的客院,专门用来招待女客的,即使她住着,这里依旧兼了客院的用途。

无论周府还是威远侯府,都不是她的家。

春剑和素心见周似锦只是在院子里转悠,原先还忍着不吭声,後来见天都黑透了,周似锦还就着廊下挂的灯笼赏花,不肯回房里去,春剑到底性急些,试探着开口道:「姑娘,要不我去厨房要些热水,您先洗个澡?」

周似锦正在庭院里嗅一朵蜡梅,闻言歪着脑袋想了想,前世她应该是在亥时被叫到周胤的书房去的。

距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足够她洗澡了,便含笑道:「妆台上那个匣子里有碎银子,要水时拿点碎银子打赏。」

春剑没想到周似锦这麽了解府里的情况,不由咧嘴笑了,「姑娘怎麽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去厨房要水或者点菜,是要给管厨房的媳妇嬷嬷打赏的?」

周似锦含笑看她,「以後素心管银钱帐本,春剑你管衣服首饰。」

素心细心谨慎,春剑很会梳头妆扮,前世她身边的这两个管事大丫鬟,一向是素心管钱,春剑管衣服首饰。

前世去世前,她早早为春剑和素心做了打算,把身契还给了她们,为她们在祥符县乡下买了宅子和田地,登记了户籍,尽力安顿了她们。

洗罢澡,周似锦还不肯睡,梳了头,穿得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坐在窗前榻上,就着小桌上的烛台看书。

春剑和素心都觉得这位新来的大姑娘实在是性格古怪,也不敢多说,只是在一边陪伴着。

快到亥时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果真是周胤派了人来请周似锦。

周似锦认出来人正是孙嬷嬷,当即道:「烦请嬷嬷带路。」

孙嬷嬷守寡多年,无儿无女,由周胤养老,对周胤最是忠诚,一直管着周府的外书房,就连周夫人也对她礼敬三分。

孙嬷嬷打量了周似锦一番,眼神柔和,「大姑娘长得真像老爷。」

二姑娘周倩兮和大公子周韶长得像周夫人,三姑娘周盼兮只有眼睛像周胤,反倒是刚接回来的大姑娘周似锦最像周胤。

周似锦翘起嘴角笑了,她知道自己长得像周胤,也知道这正是自己的优势所在,因此前世一直善加利用,从周胤那里要到了不少好处。

孙嬷嬷见她双目晶亮,笑的时候右嘴角上翘更加明显,右脸颊还有一个可爱的小梨涡,和周胤笑的时候一样,心里更是喜欢,声音也越发温和,「大姑娘,外面起风了,有些冷,您有披袄没有?若有的话套在外面吧。」

周似锦的衣箱里不但有披袄,还有两件皮袄—— 一件大红遍地金貂鼠皮袄,一件娇绿缎面雪狐皮袄,都是许凤鸣给她的。

她的衣裳多且精致,但前世她为了在周胤面前博取同情,特地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绸面披袄去见周胤,这一世可不能这样了。

她笑容灿烂吩咐春剑,「春剑,把那件娇绿缎面雪狐皮袄拿出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个海獭卧兔也拿出来。」

片刻後,周似锦从内室出来,孙嬷嬷见她戴着海獭卧兔,挽着一窝丝杭州缵,戴着一支碧澄澄的翡翠簪子,穿着件娇绿缎面雪狐皮袄,打扮得跟小花仙似的,不由心里暗惊,却不肯多言,打着灯笼引着周似锦往外书房去了。

外书房依旧是周似锦记忆中的样子,一进黑漆大门,迎面便是一座假山,就着灯笼的光线,可以看到假山上盘绕着苍绿的藤萝。

院子正中铺着十字青石甬道,东北角种着一片竹林,竹叶在夜风中瑟瑟作响。

孙嬷嬷让春剑陪着周似锦在廊下候着,自己进去通禀。

周胤正在埋头看书信,抬头见是孙嬷嬷过来,便低声问道:「嬷嬷,那孩子……瞧着怎麽样?」

孙嬷嬷凑近周胤,轻声道:「老爷,大姑娘生得倒是像您,只是瞧着衣服首饰甚是华贵,不似寻常衣物。」

周胤眉毛一挑,「她一直在安国公府二姑娘身边侍候,许是许二姑娘赏她的。」

孙嬷嬷忧心忡忡,「老爷您还是自己看吧,我去请大姑娘进来。」

周似锦立在廊下,看着红漆栏杆外的竹林,思索着待会儿如何应对。

孙嬷嬷掀开门上锦帘,轻声道:「老爷请大姑娘进去。」

书房是一个大通间,十分宽敞轩朗,一座比人还高的赤金枝型灯照得满室如同白昼,一个俊美青年正在书案後端坐着。

这位便是周似锦的亲爹,洪武九年的探花郎,当朝吏部侍郎,洪武帝的心腹,刚满二十九岁的周胤。

周似锦看着眼前年轻俊美的周胤,想到她去世前周胤被贬至边陲,才四十岁却已经两鬓斑白,不由心中感慨万千。

她垂下眼,端端正正行了福礼,「似锦给父亲请安。」

听到周似锦自称「似锦」,正是自己当年和兰氏商议好的名字,周胤心中一阵酸楚,低声道:「起来吧,先坐下。」

说着,他手指向书案旁的鸡翅木雕花圈椅。

周似锦答了声「是」,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屋子里很静,旁边掐丝珐琅的三足香炉正燃着香料,带着松柏气息的清雅香气若有似无地氤氲在空气中。

周胤细细看着周似锦,发现她长得很像自己,尤其眼睛最像,又圆又大,亮晶晶看着自己时,眼中满是孺慕之意,心里一软,声音不由自主温和了下来,「以後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要孝顺你母亲,友爱两个妹妹和弟弟,跟着你母亲学如何管家,针黹女红也不要落下……」

女儿已经十四岁,说亲的事该提上日程,也该跟嫡母学管家了。

周似锦起身,恭谨地答了声「是」。

她这个亲爹虽然偏心嫡出的周韶、周倩兮和周盼兮,对她这私生女却也不错,满足她的愿望,让她嫁入高门,又暗中给了她五千两银子的私房,要知道京城一般的庶女出嫁,能陪送一千两就算不错了。

前世出嫁後,她回来哭了好几次,花样百出,闹着让周胤想法子提拔孙浴泉,後来周盼兮和周倩兮出嫁,她妒忌两个妹妹嫁得好,觉得爹爹偏心,再加上每次回娘家都不受待见,便很少再回去了。

待孙浴泉承袭了爵位,她成了威远侯夫人,孙浴泉又仕途得意,她与娘家的往来就越发少了,倒是爹爹藉口顺道,主动来看了她好几次,没想到爹爹一朝失势,孙浴泉就对她动了杀心……

看到周似锦眼中的泪光,周胤眼睛湿润了,道:「你的两个妹妹都随着先生读书,你也和她们一起在桃夭阁读书吧。」

周似锦蓦地想起前世自己在桃夭阁与周盼兮周倩兮一起读书的情景,姊妹俩倒也没别的,就是不理她,她说话她们权当听不到。

当时周似锦觉得特别孤独痛苦,後来经历的人和事多了,想起那时候的情形,她却觉得不过如此,为那些小事纠结真是太幼稚太无聊了。

你们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们好了,如今重活一世,她更是不放在心上了。

见周似锦状似沉思,周胤忙又问道:「先前识字吗?若是不识字—— 」

周似锦忙粲然一笑,「爹爹,我在安国公府,从八岁开始就随着我们二姑娘读书,先随着周群周先生读了两年,又跟着和墨尘和先生读了四年。」

周胤闻言,神情顿时凝重起来,「是泽州名士周群,和被称为帝者师的和墨尘和先生吗?」

周似锦笑盈盈点头,「对呀!」

周胤垂下眼,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笃笃」敲了好几下,心中着实惊讶。

安国公许继顺手握兵权镇守边陲,又是许皇后的嫡亲兄长,他的女儿虽然身分贵重,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深闺女子,哪里用得着和墨尘这样的老师……

想到这里,周胤看向周似锦,转移了话题,「似锦,你明年就要及笄,爹爹会叮嘱你母亲,给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周似锦闻言,眨了眨眼睛。

前世周胤这样说时,她含蓄地表明自己想要体体面面地嫁过去,然後就嫁给了人面兽心的孙浴泉。

她的嫁妆不但要为孙浴泉在官场疏通打点,供应阖家大小的花用,还用来养活孙浴泉的外室和子女,她死了之後,那些首饰珠宝和陪嫁田产怕是都落到了刘氏那老太婆及孙浴泉小刘氏那对狗男女手里了。

重活一次,她怎会重蹈覆辙?她手里那麽多银子和珠宝首饰,为什麽要嫁人?有这麽多银子,她这辈子吃吃喝喝,四处玩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岂不是更美妙?

不过周似锦毕竟是经历过世事的人,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钱而无庇护,无异於幼儿抱赤金行於闹市,下场绝对会很惨。

她最信任的人便是许凤鸣,靠天靠地靠别人,还不如去靠许凤鸣,起码许凤鸣不会用她的银子养小妾喝花酒……

周似锦思索的时候,周胤也在细细打量周似锦,见她首饰衣饰华贵,有些吃惊,略一思索,轻声道:「似锦,你在安国公府过得怎麽样?」

周似锦已经打定了主意,抬眼粲然一笑,「爹爹,我在安国公府很好,我八岁便在许二姑娘身边侍候,她待我特别好,把我当亲妹妹看,衣服首饰都拣好的给我。」

她大大的杏眼亮晶晶,继续道:「爹爹,亲事是结两家之好,讲究的是双方身分地位相当,我的身分我自己知道,我不想高攀别人,否则即使嫁过去也会被人看不起。」

周胤没想到这丫头如此清醒,不禁笑了,柔声道:「爹爹的门生里倒是有几个人品出众,家境却贫寒些的,到时候好好相看一个,大不了爹爹多给你些陪嫁。」

到底是父女血脉相连,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周似锦,却觉得她好似一直养在膝下一般,心中满是疼爱。

周似锦见周胤明明还很年轻,和自己说话却如此老气横秋,不由觉得好笑,却又觉得有些酸楚。

她抬眼看向周胤,杏眼圆溜溜,「爹爹,您能给我多少陪嫁?」

周胤见她傻乎乎的直接问陪嫁,心中满是怜惜,温声道:「反正有爹爹在,不会让你过穷日子的。」

听了这句话,周似锦鼻子酸酸的,想起了前世周胤被贬到边陲之事,想起了他临行前见她时两鬓的白发……

周胤被贬,原因极为复杂,但最根本的原因便是他是洪武帝的宠臣,然而如今的太子林岐继承帝位後,周胤并没有向新帝靠近。

若是这一世,爹爹能提前向太子靠近呢?

安国公府可是太子的臂膀,许凤鸣则是太子的亲表妹,也许可以以此为契机,让爹爹与安国公府渐渐交好。

想到这里,周似锦心里有了底,认认真真道:「爹爹,许二姑娘待我恩重如山,我寻思着这世上除了您,再也没人像她那样待我好了,我不想嫁人,我打算以後继续追随许二姑娘,在她身边侍奉。」

周胤皱着眉头,「似锦,你的意思是……你要做许二姑娘的陪嫁?」

这孩子是真的傻了啊,哪有女孩子不想嫁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生儿育女,琴瑟和谐,反而想要孤独终老的。

周似锦用力点了点头,笑盈盈道:「若是许二姑娘嫁人,我就随着她过去,帮她管理家务;若是她不嫁人,我就陪伴她,做她的女清客。」

反正她再不想嫁人了,想到和孙浴泉的十年婚姻,她觉得有些恶心,忙低头用手遮了遮鼻子,压下这股作呕的感觉。

如今提到嫁人,她就隐隐地想吐。

周胤眉头紧蹙,看着眼前这个极肖自己的小姑娘,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劝说好了——这想法也太奇怪、太离经叛道了!

他刚要开口喝斥,可是转念想起那位许二姑娘的老师是被先帝赞为帝者师的和墨尘,不由沉吟起来。

当今洪武帝在先帝诸皇子中并不出众,最终能够脱颖而出登上帝位,安国公府功不可没,因此洪武帝对发妻许皇后一向敬爱顺从,登基不久就下诏立许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林岐为太子。

这些年来,纵是许皇后性情孤僻怪异,沉溺修道;即使林岐体弱多病,鲜少露面,洪武帝也从未有废太子之意。

让女儿拜和墨尘为师,难道安国公是打算让许二姑娘入东宫做太子妃?许二姑娘则是打算让似锦随她入东宫做女官?

周胤眼神复杂地看向周似锦,见她大眼睛亮晶晶,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禁一软。

这孩子的眼神清澈简单,让人简直不忍心和她说重话,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麽长大的,明明都十四岁了,却纯真的有如小动物,她真的适合宫廷吗?

周胤尽量让自己平和一些,温柔一些,「似锦,这件事以後再说,你手头紧吗?缺不缺钱?」

周似锦老老实实摇头,道:「临出发前,我们姑娘给了我好些银票。」她拿出荷包,掏出一叠银票让周胤看,「爹爹,足足有六千两呢!」

前世她可没敢让周胤知道她手里有这笔银子。

周胤看着白花花的银票,整个人目瞪口呆。

安国公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那位许二姑娘又到底是什麽打算?

周似锦成功了,她这麽做的目的便是让周胤迷惑,让周胤误会。

她这个爹爹看着像个不谙世事的漂亮公子哥儿,可是一个公子哥儿哪能高中探花,哪能在不群不党四边不靠的情形下,年纪轻轻就做到吏部侍郎?

前世周似锦观察了十一年,得出的结论便是她这爹爹心思深沉,老谋深算,也就是说凡事想得多,明明很简单的事却要往深处去想去考虑去谋划。

而她就是想让周胤多想。

前世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林岐做太子时未曾娶太子妃,登基之後也未曾立后,周似锦曾暗地里想过,若是许凤鸣没有早夭,会不会嫁入东宫做太子妃?

因此她故意误导周胤,以免周胤像前世一样,尽心竭力替她谋划亲事。

这会儿见周胤果真想多了,周似锦心中得意,忙又道:「爹爹,我不要银子。我喜欢读书,您让我挑选些书拿回去读吧。」

她不打算老在嫡母面前蹦躂招嫡母烦,因此想要闭门读书,争取父亲和嫡母的好感,然後待明年三月许凤鸣一进京,她就去寻许凤鸣。

周胤闻言果真喜欢,抿嘴一笑,抬手指着自己的书架,「好好,这里这麽多书,你随便选。」

周似锦大眼睛眯了起来,笑容灿烂,雪白脸颊上梨涡深深显现,「爹爹,那我就多选一些了!」

她真的不客气地选了一大堆书,要离开的时候,周胤见她眼睛亮晶晶,欢喜得都有些傻气了,不由暗自叹气,这孩子可真傻啊!

他又叮嘱道:「要听你母亲的话。」

周似锦点头,「放心吧,爹爹。」

周胤又拿了一个锦袋递给周似锦,「财不露白,你的那些银票都收好,别让人知道,平常打赏和零碎花用就用这些碎银子。」

周似锦接过锦袋,觉得沉甸甸的有些坠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默了下来。

前世她虽然表面上巴结周胤,表现出孝顺的样子,其实一直觉得周胤偏心,心中总是忿忿然,一旦得势便不怎麽去看周胤了。

重活一世,换了种心态去看,她才发现这个亲爹是真的疼爱自己。

见周似锦稚嫩的脸上现出类似沧桑的神情,周胤更加心疼,这孩子那麽小就没了亲娘,这些年流落在外,怕是没人关心她爱惜她,声音也就更加温柔,「似锦,你不用怕,爹爹会为你做主的。」

周似锦眼睛湿润,她知道自己该像前世那样,含着泪抬头看过去,然後说一句「爹爹,您说话可得算话」,可是重活一世,她不想再演戏了。

低着头默然片刻,她道:「爹爹,我挺喜欢银子的,以後您不用给我别的礼物,给银票就行。」

周胤愣了下,看女儿低着头别别扭扭的样子,不由笑了,抬头抚了抚周似锦的鬓角,「你这傻孩子……」


惠畅堂正房卧室内静悄悄的,妆台上点着一盏白纱罩灯,灯光柔和朦胧。

周夫人端坐在妆台前的紫檀绣墩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往脸上涂抹着,待涂抹完毕,这才开口问一边侍立的王嬷嬷,「老爷已经见过了?」

王嬷嬷轻声道:「见过了,去见老爷时,她的妆扮比白日见您时还华贵些。」

周夫人想起白日见周似锦时她的衣饰装束,低声道:「安国公府虽然功高爵显,又是外戚,却一向低调,按说不至於一个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就这样衣饰华丽。」

王嬷嬷也有些纳闷,「难道是大姑娘爱显摆,把许二姑娘赏她的旧衣服旧首饰都穿戴上了?」

周夫人没有说话,今日周似锦来给她请安时,那玫瑰钗和红宝石耳坠色泽纯净,宝光璀璨,瞧着可不像是旧的。

王嬷嬷又道:「大姑娘离开书房时,老爷把一套陛下赏的文房四宝给了她,又让孙嬷嬷带着小厮给她送了一大箱子书。」

周夫人又往手上涂了一层香脂,一边轻轻揉搓,一边道:「老爷存着弥补之心,待她好一些也是有的,她若是省事,你们也不要为难她。」

想到周似锦眼睛那样像周胤,她不由就有些爱屋及乌了。

王嬷嬷答了声是,笑着道:「我们这些服侍的人都知道的,老爷体贴您,敬爱您,您也给老爷面子的。」

周夫人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外面廊下传来小丫鬟的声音,「给老爷请安。」

她眼睛顿时一亮,清丽的脸也似罩上了一层柔光。

待周胤进来,周夫人也不起来,仰首看了过去,柔和灯光中一张脸清丽柔美,眼中满是期待,「子承!」

子承是周胤的字。

周胤大步流星走到了周夫人身边,双手抚在了她肩上。

王嬷嬷屈身福了福,悄无声息地带着丫鬟退了下去。

第三章 态度转变得回应

夜里下起了雪,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糊着雪浪纸的後窗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兰庭的正房里生有地龙,甚是暖和,周似锦让春剑和素心宿在她卧室南窗前的榻上,又道:「夫人让我不必去请安,明日咱们都安心睡懒觉,睡到自然醒。」

素心展开铺盖铺好,一边用手抚平褥子上的褶皱,一边迟疑道:「姑娘,咱们不去给夫人请安,是不是……不太好啊?」

周似锦拍了拍素心的肩,「素心,我自然得听母亲的。」

前世她想着要巴结周夫人,下着大雪非要去请安,结果在廊下冻了好一阵子,周夫人才让王嬷嬷出来打发她回去。

如今重活一次,她将心比心,就算是她自己,也不愿意一大早就见到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庶女,败坏自己一天的好心情。

素心先前明明担心得很,可是听周似锦这麽一说,一颗心当下就定了下来,笑盈盈道:「我都听姑娘的。」

春剑已经铺好了自己的铺盖,也接了一句,「咱们是孙嬷嬷挑来侍候姑娘的,自然要听姑娘的!」

素心听她嘴没遮拦,吓了一跳,忙看向周似锦。

周似锦前世就知道素心和春剑是周胤借孙嬷嬷的手安排到自己身边的,因此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爹爹都和我说了,你们都是他让孙嬷嬷挑选的,若是你们得用的话,让我好好待你们。」

素心这才放下心来,腼腆地笑了。

春剑快言快语道:「反正我也不懂别的,好好侍候姑娘就是了。」

主仆三人说笑了几句,周似锦这会儿还不渴睡,索性从自己的行李里找出一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给她们,「你们俩一人裁一件白绫袄,剩余的料子我有用处。」

素心开口推让,「姑娘,这衣料太贵重了,使不得。」

周似锦对待自己人从来都不小气,直接道:「我不爱虚让,咱们大周朝的女孩子都得有几件白绫袄,不管是场面上或者家常穿着,离不了的。」

素心和春剑这才收了下来,两人一鼓作气把衣料裁剪好,剩余的料子给了周似锦。

周似锦把料子收在了自己的针线簸箩里,洗漱罢上了床,躺下之後才道:「我预备给父亲和母亲一人做几双白绫袜,素心你明日去惠畅堂要一下父亲母亲的鞋样。」

素心正帮她整理锦帐内悬挂的香包,口中答应了一声。

锦褥厚实软和,锦帐内温暖馨香,周似锦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热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床里侧拥着锦被,阖目而睡的美貌少女,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是在作梦吧?她怎麽看到了许凤鸣?

周似锦小心翼翼用手支撑着坐了起来,凑近许凤鸣细看。

许凤鸣睡得很香,她因为久病,身子极为单薄瘦弱,明明是五官俊俏气质清冷的长相,可是一旦睡着,脸颊就鼓鼓的,特别像小孩子,令周似锦老是想捏捏她、揉揉她。

周似锦实在是忍不住,悄悄伸出爪子,在许凤鸣脸颊上轻轻摸了一下。

啊,又白又软又暖又细又滑的小奶膘,是活生生的许凤鸣!

周似锦眼泪夺眶而出,小心翼翼挨着许凤鸣的锦被躺了下来。

周似锦是八岁那年到许凤鸣身边侍候的,很快就和许凤鸣熟稔起来,许凤鸣虽然比她大两岁,可是自幼体弱多病,瘦弱得很,个子还没周似锦高。

周似锦其实体态还算正常,可是和许凤鸣一比就显得又高又胖,许凤鸣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私下里给她起了个绰号「白又胖」,只有她们两人在的时候就这麽叫她,把周似锦气哭了好几次。

後来,她也给许凤鸣起了个绰号,偷偷叫许凤鸣「小鸡崽」,为此许凤鸣很生气,好几天不和她说话。

周似锦见状忙讨好地道:「姑娘这麽好看,就像天上的凤凰一般,我叫姑娘小凤凰好不好?」

许凤鸣悻悻然瞟了周似锦一眼,却也没说什麽。

西北的冬天太冷了,婢女房里没有地龙,冷得周似锦受不了,晚上她都是赖在许凤鸣房里,刚开始她还睡在许凤鸣卧室窗前的榻上,後来因窗口冷,她藉口给许凤鸣暖床,抱着被子和枕头睡到了许凤鸣床上。

许凤鸣每次都不乐意,却禁不起她的纠缠,每次都被她得逞。

想到这里,周似锦心里欢喜极了,眼泪却流得更急,她一把扑过去,隔着锦被紧紧抱住了许凤鸣,「姑娘,我好开心啊!」

许凤鸣睡得正香,被周似锦给吵醒,睁开眼睛看到了那张满是涕泪的脸,皱着眉头伸手拉高被子遮住脸,声音沙哑,「吵死了!」

周似锦才不怕她这张冷脸,双手齐上,扒拉开被子,湿漉漉的脸贴到了许凤鸣温热柔软的脸上,低声抽泣着。

许凤鸣被蹭了满脸的泪,这下彻底醒了过来,右手推开周似锦,左手遮住了自己的脸,闷声道:「哭什麽?」

周似锦泪如雨下,「姑娘,我没事,我只是开心!」

许凤鸣沉默了半晌,这才道:「你先出去,我要起来了。」

周似锦顾不得满脸的泪,麻利地跳下了床,「姑娘收拾好就叫我。」

她侍候许凤鸣这麽多年,知道许凤鸣最是讲究,不爱人贴身侍候,穿衣服洗澡之类的事务都不让人在旁,饶是她这最亲近的贴身丫鬟也没见过许凤鸣的光身子。

刚走了两步,周似锦就被人摇醒了。

素心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拨开了帐子,探身看向周似锦,见她满脸是泪,忙把烛台放在了床头小几上,拿了洁净帕子递给周似锦,「姑娘,您是不是作噩梦了?满脸都是泪。」

周似锦一颗心似悬在空茫之中,无依无傍,过了片刻,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原来方才是梦啊……

她觉得脸上有些痒,伸手一摸,满手湿漉漉的。

那麽美,却原来只是一场梦。

素心见周似锦还在发呆,忙又拿过帕子,拭去了她脸上的泪,「姑娘,我和春剑都陪着您呢,别怕,没事的……」

周似锦心里空落落的,「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你也睡吧。」

帐子落下,架子床内光线暗了下来,周似锦闭上眼睛,试图再续前梦,却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时间再过得快一些吧,她真的好想见到许凤鸣!

以这一世来说,她不过两个月没见许凤鸣,可其实她和许凤鸣之间,整整横亘着十一个年头,她已经十一年没见许凤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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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12 11:38:55 | 显示全部楼层
哪里买啊、找找哦哦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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