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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无霜《福妻休不得》全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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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 16:09: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无霜《福妻休不得》全4册

{出版日期}2020/11/04

{内容简介}

媳妇换她当,出墙背叛祸及全家,这些恶运通通不会有!
敢问亲亲相公,还要休了她吗?(磨刀霍霍)

蓝海E96001 《福妻休不得》卷一
她会穿成阮氏,许是和原主的身世背景太过相似,
都是有了後母就有了後爹,还好有伯父一家人给她温暖;
爱上不对的人,她是遇劈腿渣男,原主竟是想红杏出墙——
哦,这可不行!在原主踏上歧途前,她急踩煞车,装病回家,
回想原主的记忆,发现相公顾君昊床上事总是「按表操课」,
现在则是和她挺屍般共眠,这样婆婆能抱得到孙子才怪,
怪事不只这一桩,他像是故意安排机会让她和准小王相遇,
她做的料理点心,婆婆公公赞不绝口,唯他每吃必吐,
他莫名其妙载着她骑马狂奔,只为证实她不会骑马,
他很可能察觉出她的异样,她只好先诬赖他不守夫道堵住他的嘴……

蓝海E96002 《福妻休不得》卷二
自从知道阮芷曦已不是会给他戴绿帽、祸害他双亲的阮氏,
与她维持表面上夫妻关系的顾君昊也渐渐懂得疼人了,
见她为了保护母亲受伤,她那无良继母还来说风凉话气她,
他打破公正形象力挺佳人,让母亲把这恶心人的亲家母赶出门,
担心她脸上留疤会难过,还亲自设计花钿给她遮伤痕,
眼下两人有商有量,生活越过越有滋味,可他却生出两大烦恼,
一是她性子豪放常忘记男女有别,老惹他脸红,还作那不可描述的梦(羞),
二是她始终认为自己并非这里的人,不但想让他纳妾,总有一天更会离开他……

蓝海E96003 《福妻休不得》卷三
顾君昊带着妻子前往凉州,表面视察赈灾,实则暗探晋王是否谋逆,
但一出发他就後悔了,他早对这个「新的」妻子倾心,却不知该如何表示,
偏偏一路上得秤不离砣的朝夕相处,简直是甜蜜的酷刑,
而这没心肝的女人,见到年轻护卫射死一头野猪,竟说什麽「小哥哥好帅」,
可恶,当她夫君是死的吗,他的骑射功夫也曾被先帝称赞过呢,
只是此时并非他大展雄风之际,行踪诡异的神秘山贼透露了些许端倪,
他让妻子待在安全的庄园里,自己以药商身分跟属下会合想暗中调查,
却忘了她不是躲在背後等人保护的那款女人,
她不按牌理出牌地跑来说要当他的吉祥物,与他并肩作战,
虽然有点气恼,却也开心她的心里是有他的一席之地了吧,
哪知好死不死,此时院外一个纨裤竟大喊等他一起去青楼找姑娘……

蓝海E96004 《福妻休不得》卷四(完)
阮芷曦没想到跟着钦差夫君出来查案,
那个好男风的死色胚不但没跳入他们安排的美男计,
还很有眼光的看中她俊俏的相公,竟使计下了媚药,
气到她差点宰了那个狗东西!所幸她及时带人赶到,
看他强忍着痛苦难受,她其实是愿意做他解药的,
因为在这些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她早已对他动了心,
若非真的爱上他,她怎会在遇到花豹攻击时以身作饵差点被猛兽吃了,
又怎会彻底放下回家的渴望,打算在这大齐与他生儿育女共偕老,
只是他们的感情路上阻碍还真不少,两人虽然心意相通恩爱和美,
可原主的身世似乎暗藏疑云,牵扯到会掉脑袋的大秘密……



第一章 她不想爬墙啊

六月初八是个好日子,顾夫人周氏听说百里外的一座寺庙求子特别灵,让顾君昊早早的告了假,抽出几天带着妻子去庙里求子。

顾君昊是她的长子,今年二十三岁了,仕途顺遂,偏偏子嗣缘薄,成亲至今一个孩子也没有。

他十八岁娶了妻子阮氏,成亲的第二年阮氏曾经怀过身孕,只可惜没能保住,不小心滑了胎,还伤了身子,养了几年方才养好。

按理说两人现在身体都无大碍,理该有个孩子才是,可就是迟迟不来,急得周氏天天在家求神拜佛,各路神仙不管管不管子嗣之事,她全都求了一遍。

饶是如此,她也没提过要给儿子纳妾之事。

顾家书香门第,家风严谨,族中规定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当初镇国公府也正是看中这点,才把当做掌上明珠养大的亲侄女下嫁给他们家。

周氏虽然急着抱孙子,但也不会因此就给儿媳摆什麽脸色。

只可惜这趟求子的行程因昨日顾君昊崴了脚只能取消,她心里颇感遗憾。

「你说君昊这孩子怎麽这麽不小心,平地里也能摔跟头把脚崴了,我还想着这次他们去庙里求子若是灵验了,将来就多给这家寺庙捐些香火钱还愿呢。这下好了,去都去不成了,还谈什麽还愿!」

顾家老爷顾苍舟正对着一本棋谱研究眼前的棋局,皱着眉头专心致志,半天没有回应。

周氏上去一把将他手中的棋谱抽走,竖着眉声音拔高几分,「你这老头子!天天就闲在家里看这些,什麽都不管,难怪抱不了孙子!」

顾苍舟嘶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跟我有什麽关系?我不看棋谱他们就能有孩子吗?」

说着又去摆弄眼前的棋子,他边按照记忆中的棋谱摆棋,边心不在焉地道:「我早跟你说了,这种事随缘,你不要太心急了,心急也没用,有那个工夫不如养养花、品品茶。一把年纪了,能放手的就放手,别管那麽多。孩子们的事自有他们自己操心,哪用得着你……」

话没说完,棋谱被啪的一声摔到棋盘上。

「你就过你闲云野鹤的日子去吧,我跟你真是无话可说!」周氏撂下话转身就走。

棋盘上的棋子被打乱了,还有几颗骨碌碌的滚到地上。

顾苍舟嗨呀一声将掉落的棋子捡回来,再拿起棋谱看那散乱的棋局,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坐回去一个一个重新摆好,嘴里小声嘟囔着,「无话可说还天天说那麽多……」

另一边,崴了脚的顾君昊半倚在床上,手中翻着书,却半晌也没看进去。

他出神片刻,抬头看了看窗外,将守在门口的观河叫来,问道:「少夫人走了吗?」

观河点头,「半个时辰前套好马车走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快出城了。」

前些日子宣平侯夫人给京中众多女眷下了帖子,邀她们到城外的庄子上游玩。

那庄子是宣平侯府的产业,里面有片荷塘打理得极好,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每年夏日宣平侯夫人都会广邀京城女眷前去赏花,这已经成了一件盛事。

今年赶得不巧,赏荷的日子撞上了周氏给顾君昊夫妇定下去寺庙求子的日子。

阮氏先前已经答应周氏去寺中求子,不好为了一场宴饮就改期,便只能作罢。

但顾君昊崴了脚,去不了,就劝她去参加这场宴会,不然待在家里也是无趣。

夫君崴了脚,自己却把他扔在府里跑出去宴饮作乐,这不合适,阮氏便没答应,说要留在府中照顾他。

顾君昊温声劝了许久,说自有下人照看他,而且他这脚估计一时半刻好不了,怎麽也要在家歇上几日,没道理因为他不能动,就把她也拘在家里。

如此这般「恩恩爱爱」、你来我往的絮叨一番,阮氏最终还是赏荷去了。

其实她私心里不太想去求子,而是想去赏荷,不过碍於情面不好直接这麽做罢了。

如今顾君昊给了个台阶下,也就顺势答应下来,方才出门时还想跟他打个招呼,被他装睡躲过去了。

观河回完话後见顾君昊又愣神,笑道:「大少爷若是这麽不舍得少夫人,就不该让少夫人独自出门,让她留下陪您多好。」

大少爷与少夫人感情甚好,这是阖府皆知的事。因此顾君昊如今的表现,在他看来是不舍得阮氏。

顾君昊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再次低头看书,可书上的字仍旧一个也没进入他眼中。

感情和睦是上辈子的事,如今的他只恨不能扒开这女人虚伪的皮囊,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一副恶毒心肠!

前世他被这女人害得家破人亡,死前才知道就连他们当时膝下唯一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而是阮氏与宣平侯世子赵坤的!

如今是文劭元年,而阮氏前世是在文劭三年初怀的身孕,算算日子,距离现在大概有一年半的时间。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一年半里,阮氏将和那时的宣平侯,如今的宣平侯世子赵坤苟且,并暗结珠胎。

行房一次就有孕的可能性很小,按常理来说,阮氏跟赵坤应该苟合了不止一次,才会有了顾培轩这个孩子。

可阮氏是顾家妇,平日出入有不少顾家下人跟着,能跟赵坤单独接触的机会实在不多。见面的机会少,苟合的次数却不少,显然他们暗中来往的时间长。就算两三个月见一次面,一年他们也能见上四到六次,算算时间,她或许现在就已经跟赵坤勾搭上了。

既然如此,他乐得成全她,并主动给她制造机会让她跟赵坤接触。

等他抓到把柄,证明她和赵坤之间确实有不可告人的脏污事,就能理直气壮地休了她,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顾君昊记得,早年阮家旁支有个侄媳与外男私通,最後未经官府,被他们直接按族规沉塘了。那侄媳虽不是什麽显赫人家的女儿,却也不是下九流人家嫁过来的,那户人家的父母听说女儿被私自处置後哭着闹着要个说法,闹得人尽皆知,最终却也没拗过阮家家大势大,将这件事强压下去,未能让官府过问。

他倒要看看,如今换了亲侄女做出这种事,阮家要如何处置!


阮氏乘坐的马车一路向城门驶去,盛装打扮的女子紧张忐忑之余又满心期待,眼中漾出一汪春水,时不时问身旁的婢女,自己今日装扮如何,妥不妥当。

婢女馨儿笑答,「少夫人不管穿什麽都是顶好看的。」

阮氏杏眼低垂,含羞带怯,正要说什麽,马车却忽然剧烈颠簸起来。

原来是一个毛贼偷了路人的东西,被发现後四处逃窜,不小心惊了她所乘车辆的马匹。

马儿受惊,嘶鸣一声带着马车跑了起来,阮氏在车中惊呼,整个人被撞得东倒西歪,要不是车门关着,只怕就要摔出去了。

等马车好不容易停下,馨儿捂着撞痛的额头坐了起来,一眼看到昏死过去的阮氏,吓得魂儿都要没了。

「少夫人、少夫人,您怎麽了?」

好在晕倒的人很快就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眼。

阮芷曦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有千万根针在同时往里扎似的,无数不属於她的记忆碎片一股脑钻进来,和她自己的掺杂在一起,似乎要将她的脑袋搅碎。

她的脑袋像是当机後重启一般,同时冒出了几个问题——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麽事?

不需要别人回答,她已经从那不属於自己的记忆中自动得出了答案,同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她正准备去给自己的老公戴绿帽!

这个答案实在荒谬可笑,因为她根本就还没结婚,哪来的老公?

可在这个念头冒出的同时,阮芷曦心惊不已,下意识喊道:「回府!」

因为出了刚才那档子事,这会车夫不敢把车赶得太快,一路慢慢悠悠、力求稳妥的折返顾家。

阮芷曦坐在车中,脑子里仍旧一团浆糊,她记得自己因为心情不好去海边散心,然後仗着水性好下海游了一圈,再然後……就游到这来了,这游得可真够远的……

她呆呆地出神,一旁的馨儿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出声—— 

「少夫人,真的要回府吗?」

阮芷曦空洞的双眸在听到这句话後瞬间聚焦,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如同两道冰锥,彷佛看破了什麽,吓得馨儿打了个哆嗦。

她这一抬眸完全是本能反应,回过神後忙收回视线,「我头疼得紧,今日就不去赴宴了,回府歇一歇。」

开玩笑,她一点也不想做红杏出墙的女人!

馨儿茫然又慌乱地点了点头,「是。」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阮芷曦脑子里又如海浪般哗哗作响,原属於两个人的不同记忆轮番在脑海里涌现,直至马车快走到顾府门前,仍旧没有捋清楚。

现在车里只有她跟馨儿两个人,还好糊弄,待会下了车,少不得要见许多人,她怕自己露出破绽,索性在马车停稳後准备起身下车时晃了两下,再次「晕」了过去。

车内又响起馨儿的惊呼,外面的人也乱作一团。

阮芷曦不多时便被背回了屋里,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

马车走得慢,在她回来前,早有人骑马先一步回到顾府告诉顾苍舟和周氏她在路上出了意外。

周氏本就担心不已,如今见她昏迷不醒,更是着急。「不是说少夫人只是受了些惊吓,这会怎麽还晕倒了?」

馨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解释道:「惊马的时候少夫人从座上摔了下来,若非奴婢事先将车门关好,只怕就跌出马车了。少夫人当时就晕了片刻,但很快醒了,只说头晕不想去参加荷花宴,便打道回府。

「奴婢见少夫人回来的路上都好好的,以为没什麽大事,谁想到进门前准备下车的时候,却忽然又晕了过去,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氏眉头一拧,面色微沉,「该不会是磕着脑袋了吧?」说着忙吩咐身旁的严嬷嬷,「快,快拿着老爷的名帖去请太医!」

严嬷嬷应了一声立刻去吩咐,周氏这才又去斥责馨儿。

「既然少夫人在车上就晕倒过,醒来还说头晕,就该早些让人回来知会一声才是!你看着没事就没事吗?你又不是大夫!」

「奴婢……」

「住口!」周氏打断馨儿的辩解,厉声道:「待会等太医来看过,少夫人若没事还好说,若有事的话,唯你是问!下去!」

馨儿怯怯应是,起身退了下去。

阮芷曦躺在床上听着周氏训斥馨儿,心道这位婆婆果然跟她脑子里另一份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是个赏罚分明又雷厉风行之人。

但原来的阮氏并不喜欢这个婆婆,对她只是面子上的恭维,或者该说,阮氏对这一家子的人都是面子上的恭维。

相比起周氏,阮氏的性格跟她的姓氏一样,比较柔软。许是从小生活的太顺心,阮氏觉得没什麽事好担忧的,也没什麽可在意的,下人犯了些许小错,斥责两句略施小惩就行,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尤其是亲近的下人,她格外包容,每每周氏有什麽看不惯的想帮她教训一二,她总是从中说和,帮忙劝解,说好听点是仁善,说难听点就是不知好歹,是非不分。

在阮芷曦看来,阮氏就是个和稀泥的。

周氏遣退馨儿後,唤来了听霜听雨,让这两个丫鬟照顾她。

两个丫鬟前脚进来,顾君昊後脚就在下人的搀扶下也走了进来。

周氏心情不好,对自己的儿子也没什麽好脸色。「这院子就这麽大,你媳妇受惊的消息早就传回来了,在门口晕过去的消息也传回来半天,你是崴了脚又不是断了腿,这半晌都跑去哪了?怎麽这会才来?」

顾君昊也不解释,温声道:「是儿子错了,走慢了几步,娘别动气。」

顾君昊是个读书人,原来的脾气跟他爹年轻时一模一样,凡事一定要论个是非对错出来,便是跟亲生父母也是一样。

但自从几个月前他病了一场,痊癒後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麽似的,不管周氏和顾苍舟跟他说什麽他都不还嘴,在外面也收敛许多,不再像以往那样横冲直撞。

儿子这样直接认错让周氏不好再说他什麽,「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你先在这陪陪你媳妇,她若醒了,看到你也会安心些。」

顾君昊应了声是,抬脚走到床边,背对着阮氏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故意装作崴了脚,搁置了求子的行程,让阮氏去参加宣平侯府的荷花宴,却不想她还未出城便又折返了,据说是因为被一个逃窜的毛贼惊了马。

顾君昊不知道上辈子的这一天京城的东城门附近是不是也闹过贼,因为那一次他老老实实按照母亲的安排带阮氏去求子,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了城,数日後才回来。

因为不知道,所以他今日由着阮氏自己收拾好了再出门,没有催她早些走。

他若早知有这麽一出,一定想办法让她避开这桩事,顺顺利利地去和赵坤相见。

可惜……这麽好的机会,错过了。

太医还没来,这时房间内很安静。

阮芷曦感觉到床边凹陷下去一块,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知道这是阮氏的丈夫,相貌英俊,仪表堂堂,三年前以状元之身被选入翰林院的京城才子。虽然脑子里有印象,知道他长什麽样,但这种熟悉是对阮氏而言。

对阮芷曦来说,他就是个陌生人。

阮芷曦有些紧张,怕他会因为心疼妻子而拉住自己的手,到时候万一她身子僵硬,或者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就被发现了。

好在或许古人都比较内敛,周氏和下人还在房中,顾君昊只是坐在床边看着她,一动也没动。

也因为她没有睁开眼,不然就会看到阮氏的丈夫眼中并没有她想像中的担心关切、一往情深,而是满满的憎恨和杀意。

又过了一炷香左右,太医在顾苍舟的陪伴下拎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对周氏拱了拱手就去给阮芷曦看诊。

顾君昊起身让开了地方,安静地退到一旁。

阮芷曦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免得被太医察觉什麽。

太医先是把了脉,松了口气,又在阮芷曦後脑来回摸索了几遍,再次把脉。

「吴太医,我家儿媳怎麽样?没事吧?」周氏见他半晌不语,担忧地问道。

吴哲并没有立刻回答,把药箱打开窸窸窣窣地摆弄了一阵,才道:「看脉象应是没什麽大碍,头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和瘀血,但涉及到脑袋的事不好说,我也不敢给你们准话。我先给少夫人扎几针,看她能不能醒来。

「若是醒了,三日内没什麽事那应该就没事,若是不醒……就只能再看看了。」

一番话把周氏和顾苍舟说得紧张不已,床上的阮芷曦也差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怎麽忘了这个年代的大夫都爱用针灸呢!

吴哲捏着一根金针,向阮芷曦手腕上刺去,金针的针尖刚刚碰到女子的肌肤,「昏迷」的人呻吟一声,悠悠转醒。

周氏大喜,「吴太医果然医术高明,这才一针我儿媳就醒了!」

「这……」他还没扎下去呢!

但周氏已经欢欢喜喜地凑了过来,一叠声地问床上的阮芷曦,「孩子啊,你没事吧?头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若是有的话,赶紧跟吴太医说,让他好好给你看看。」

阮芷曦眉头轻蹙,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吴哲点头,「可能是在车上的时候不小心磕到哪里了,我先开个有助於静心凝神的方子,给少夫人压压惊。至於头上的问题,这几日多观察观察,有事的话立刻派人去叫我,当然,没事是最好的。」

周氏与顾苍舟连声道谢,收了方子让下人去煎药,又亲自将他送了出去。

房中不再像刚才围着许多人,除了听霜听雨之外,就只有顾君昊还在。

他虽不愿再与床上这女子有任何接触,但眼下还没到翻脸的时候,只得装作一副恩爱模样,坐回去道:「听说你乘坐的马受了惊,真是吓坏我了,还好你没什麽事,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跟镇国公交代。」

阮氏是镇国公阮劭东的亲侄女,生父是阮劭东的二弟阮劭安。

按理说生父健在,阮氏理应跟在亲生父亲身边长大才对,但阮氏刚生下来就死了亲娘,阮家二老爷娶的续弦曹氏是个十分刻薄的,起初还能装出几分慈爱模样,等自己生下孩子後,就看阮劭安发妻留下的这个孩子越发不顺眼。

偏偏阮劭安也是个靠不住的,有了儿子就把这个女儿抛到一旁。

镇国公阮劭东跟他正好相反,府中有六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皮,多年来就想要个女儿,可惜一直没能如愿。

一次阮劭安携妻儿进京拜访他的时候,他偶然看到了这个小侄女,很是喜欢,又见阮劭安夫妻对这个女儿不是很在意,便和妻子林氏商议,想将她养在膝下。

林氏欣然同意,阮劭安起初并不十分乐意,心想,自己还好好地活着,却把女儿塞给大哥抚养,传出去让人以为他负心薄幸,发妻死後就不管她留下的女儿。

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就怕人背後念叨他苛待女儿,这才会带着她一起上京,不然就直接把她扔在家里了。

但阮劭东提出可以在京城给他们置办一套宅院,让他们住在这,随时来探望女儿,对外只说让孩子在镇国公府读书。

这个「孩子」指的自然不只是阮氏,还有阮劭安和曹氏生下的那个儿子,以及他们今後的孩子。

能在京城定居,还能跟镇国公府攀上关系,以後还能将自己的孩子送到镇国公府读书,有名师教导,曹氏怎麽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连吹了几天枕头风劝阮劭安答应下来。

从此以後,阮氏就寄养在镇国公夫妇膝下,虽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却胜似亲生女儿,被当做掌上明珠般宠爱着长大。

阮芷曦看着眼前男人关切的眼神,勉强露出一个柔弱温婉的笑容,「让夫君担心了。」

顾君昊抿唇轻笑,又问:「头还晕吗?」

阮芷曦微微点头,「嗯,有点。」

「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一旁守着你,等你待会吃完药我再走。」

说着站起身来,将床幔放下,自己拿本书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坐下,隔着床幔守着躺在床上的人。

因是夏日,床幔不厚,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外面的人影。

这样的距离让阮芷曦松了口气,趁着没人注意,暗中打量这房间和桌边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

按阮氏的记忆,顾君昊待她是极好的,做到了一个丈夫该做的一切,但即便如此,阮氏也并不是很喜欢他。

原因无他,这个男人……太无趣了。

阮氏起初也曾因顾君昊的相貌和才华动过心,刚嫁来时颇有几分新鲜感,可时间长了,就觉得还不如在镇国公府的时候来得自在。

顾君昊对她虽好,但为人呆板,就连房事也是多年如一日的没有新意,不仅姿势一成不变,而且时间也是固定的,每个月都按照日子和她行房,宛如一个定好了时间的人体闹钟,不到时候绝对不响,定好了只响一次就绝不会响第二次。

偏偏阮氏又不好意思开口,两人的夫妻生活就越发不和谐……

阮芷曦的思绪莫名的飘远了,眼角余光无意识的往顾君昊腿间瞟了瞟。

记忆中的尺寸十分可观,可惜……器大活不好,浪费啊!

第二章 上门要帖子

镇国公府与顾宅隔着两条街,阮氏出了事,想来过不久就会有人来探望她。

阮芷曦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顾君昊,趁着这时没人打扰,仔细捋了捋脑海中忽然多出来的记忆。

这记忆不是假的,周围的环境也不是假的,她确实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阮芷汐,而这个人不仅有着与她相似的名字,连经历也十分相似,都是生父健在,却寄养在大伯家里。

或许正是这些相似之处才让她莫名穿到这个身体里,但她们之间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阮芷曦有些发愁,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让人察觉原来的那个阮氏已经换芯,回头把她当成夺舍的怪物打死。天知道她一点也不稀罕这具身体,并不是她自愿到这里。

乱七八糟的思绪涌上心头,还没等阮芷曦把刚才短短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消化完,镇国公府的人便到了。来到顾宅的是谢氏,镇国公夫妇的大儿媳。

镇国公夫人林氏生下么儿後身子便不大好,落下病根,这些年渐渐不管事了,府中一切庶务都交给大儿媳打理。

而谢氏确实是打理庶务的一把好手,多年来将镇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没出过半点差错。

她与周氏和顾君昊打了招呼,便来到床边,关切问道:「小妹,你没事吧?」

见阮芷曦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她忙阻拦,「你躺着就好,别乱动。我就是听说你受伤晕倒了,过来看看,待会回去也好跟公公婆婆交代一声,免得他们牵挂担心。」

阮芷曦坚持坐了起来,道:「没事,就是轻轻撞了一下,歇了一会已经好多了。」

她自己当初就是跟大伯阮腾更亲,现在也不愿让阮氏的伯父伯母担心,这才起身跟谢氏说话,让谢氏相信自己确实没事。

谢氏点了点头,果然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娘前些日子受了寒,身子不大爽利,不然就亲自来看你了。」

其实那场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不过阮氏现在已经嫁做顾家妇,他们便是再怎麽关心,也不好有点风吹草动就亲自登门,不然让顾家以为他们是仗着家世给阮氏作面子,要打压这府里的其他人。

但谢氏作为镇国公府的宗妇,放下手里的事第一时间赶来,也足见对阮氏的重视。

周氏在旁与谢氏寒暄了几句,待下人煎好药送来後看着阮芷曦服下,便让她歇息,自己送谢氏出去。

这麽一会工夫,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轻飘飘的雨丝打湿了院子。

谢氏转身对周氏道:「夫人留步,我自己出去就好。」

说话间随行的婢女已撑好伞。

周氏正要说什麽,不远处廊下一个跪着的身影一歪,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低呼。

馨儿被她罚跪,刚刚谢氏进来时着急去看阮氏,没有注意,此时听到动静回头,便看到了这个丫头。

周氏眉头一拧,知晓这丫头定是故意的。

正欲解释,谢氏已先一步笑道:「我府里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小妹这边劳烦夫人多多照看,若是有什麽事就让人去告诉我,我立刻赶来。」

对馨儿的事只字未提,压根没问她为什麽会被罚跪,更别说求情了。

周氏早就知道谢氏是个通透人,此刻越发觉得如此,没再客套着要送她出去,笑笑点了点头,让自己身边的严嬷嬷把她送出去。

待谢氏的身影渐渐远去,彻底消失不见,她唇角的笑意也消失,瞪了一眼馨儿的方向,压着嗓子怒道:「跪到院子里去!」

原本还可以在廊下避避雨的馨儿只得跪到院中,虽然雨小,却也没多久就淋湿了身子。她在夏日的细雨中跪了三四个时辰,直到受不住晕倒过去,才被人抬回房。

往常阮氏身边最亲近的丫鬟就是馨儿,几乎片刻不离身。

可今日阮芷曦服了药之後就睡下了,直到晚膳时才起,也就一直没有问过馨儿。

顾君昊崴了脚,她又伤了头,周氏便没像以往那样让他们去正院一起用饭,而是让下人把饭菜端到他们自己院子里,摆了满满一桌,尽是些补养身子的菜。

阮芷曦白日里其实根本没怎麽睡,而是躺在床上整理思绪。

她虽然不喜欢那个叫馨儿的丫头,但也知道按原主的性子怎麽都要问上一句,便在开饭前望了望门外,道:「馨儿呢?怎麽没见她过来?」

听霜与听雨对视一眼,心道果然还是问了,温声解释道:「回少夫人,馨儿没照顾好您,受了罚,在院子里淋了点雨,这会身子不适歇息去了,奴婢和听雨代她来伺候您。」

阮芷曦点了点头,「那就让她好好歇着,养好了身子再回来。」

听霜听雨应诺,松了口气。

顾家向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得安静无声,房中除了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再没有其他声响,这让阮芷曦觉得轻松,不用绞尽脑汁想着怎麽活络饭桌气氛,闷头吃就是。

她中午装睡便错过了一餐,此时确实饿了,看上去虽然斯斯文文,筷子却一直没停过。她最喜欢的清蒸鲈鱼只剩最後一块,正要伸手去夹,却见对面顾君昊也伸出了手。

两人的动作同时顿住,顾君昊笑着把手收回去,「夫人请。」

阮芷曦从善如流,把鱼夹了起来,但并没有放到自己碗里,而是放到了顾君昊碗中。

「我吃饱了,夫君吃吧。」她笑道。

顾君昊看看碗里的鱼,又看看对面女人虚伪的笑脸,强忍着砸碗的冲动,把这块鱼咽了下去。

阮芷曦含笑点头,很好,这举止很阮氏,看来要做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也不难。

用过饭後,顾君昊因崴了脚行动不便,怕夜里惊动妻子,便去书房睡了。

不用同床共枕,阮芷曦松了口气,等他离开後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後,就回屋歇下。

白日的不安和忐忑,脑子里那些拥挤而又纷乱的记忆,终於随着夜深人静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疲惫,她很快地陷入睡梦之中,度过了来到这里後的第一晚。

缠绵的雨丝一宿方停,清晨的空气里还黏着丝丝缕缕的湿意。

阮芷曦醒来迷糊了片刻,待看清周围环境之後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有气无力地爬了起来。

周氏虽然看似严厉,但其实待晚辈很好,平日并不强求原主到她那里晨昏定省,更别说她昨日才磕伤了头。

听霜听雨一早便告诉她周氏让她在房中好好歇息,这几日都不用过去了。

阮芷曦想了想以前原主的行事作风,便也没有勉强自己过去,点头应了下来。

没有手机没有网路,早饭也还没有端上来,待在房里实在无聊,她就去院子里走走。

廊下的花草经过细雨浇灌更显娇嫩,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让阮芷曦想起以前阮腾家阳台上的那些花花草草。

阮腾是她大伯,上了年纪之後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养花遛鸟。

他死後把房产留给了她,知道她平时工作忙肯定没时间遛鸟,就把两只宝贝金丝雀送给了自己的老友,只留下了阳台上的那些花草让她照顾。

可惜她实在不是养花种草的料,那些大伯养得枝叶繁茂的植物到她手里没多久要麽淹死要麽乾死了,在她来到这里之前,只有角落里的一盆富贵竹还坚挺的活着。

如今她突然消失,估计连这富贵竹也要去见它那些已经亡故的难兄难弟了。

阮芷曦想得出神,手上不经意间就掐断了一截花茎。

一旁的下人倒吸一口凉气,阮芷曦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竟然把顾君昊心爱的宝贝兰花给揪了!

这兰花先前一直没开,今日好不容易开了一朵,被花房的下人拿出来摆了摆,结果还没等主子来瞧它清丽的身姿,就先被阮芷曦给摘下来。

她拿着那朵花尴尬地站在原地,正想着趁顾君昊来之前毁屍灭迹,却听下人对着院门的方向唤了一声,「大少爷。」

阮芷曦循声望去,就见顾君昊正被下人搀扶着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手里的兰花,估计是刚才就已经进来,但她没注意到。

两相无言,顾君昊额头青筋直跳。

就在阮芷曦以为他要发怒时,他向前走了几步,强忍着怒意扯出一个笑脸,「喜欢?」

「……嗯。」可是喜欢也不一定要摘下来,摘这麽一朵连花枝都没有也不能说是拿来插花的,为了让自己的行为合理一点,她急中生智,拿着那朵花在头上比了比,「好看吗?」

「……好看。」

阮芷曦顺势把只有一截短短花茎的兰花簪在头上,转移话题问他,「夫君脚上的伤好些了没?」

「好多了。夫人呢?可还头晕?」

「不晕了、不晕了。」

「那就好。」

阮芷曦笑笑,又看了看他的脚踝。「你腿脚不便就快进屋吧,别在这站着了。」

顾君昊点头,「你呢?」

「……我也去。」阮芷曦不得不如此回答。

两人前後脚进了屋,好在进去後没多久早饭就端上来了,不用再继续尴尬闲聊。

饭後顾君昊又要回书房看书,而顾家的藏书很多,他又向来喜静,读书时听不得外面有下人的走动声,所以书房并没有设在他们居住的汀兰苑,而是在旁边另一座院子单独辟出来,用作读书之处。

阮芷曦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犹豫半晌,终是在他即将迈出房门的时候忍不住出声,「夫君。」

顾君昊回头,「嗯?」

阮芷曦面露关切,「你这样在书房和正房之间来回奔波,实在麻烦,不如……」

顾君昊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手指微微收紧。

这是要留他在汀兰苑吗?

他就是想避开她所以才要去书房的,可如今还未撕破脸,她若是开口,他也不好拒绝。

顾君昊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准备好勉强答应下来了,却听女子继续说道—— 

「不如晌午时我让人将饭菜给你送到书房,这样你就不用来回走动了。」

「……好。」顾君昊松了口气,却也越发笃定阮氏一定已经与赵坤勾搭上了,这才不想与他独处。

不过没关系,这正是他想要的。

顾君昊不再逗留,转身去了书房。

阮芷曦紧绷的神经在他离开後终於放松一些,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去原主的书架上随便翻了翻。

原主并不喜欢读书写字,书架上的书大多没怎麽动过,除了一些前人翻阅过的古籍之外,几乎像新的一样。

阮芷曦其实也不喜欢看书,但她实在是没事干,只能随便找点事打发时间。

书架上那些经史子集她看不进去,就挑了几本方志,了解一下大齐的风土人情。

还好她有原主的记忆,不然这些繁复的文字和拗口的语句她真不一定看得懂。

昨夜下了一晚的雨,带走了夏日的暑气,让今天的天气格外凉爽。

面容姣好的女子坐在窗边桌前看书,房中只闻书页偶尔翻动的窸窣轻响。

清风,美人,书卷,任谁来看到了都觉得是一幅令人挪不开眼的美人图。

听霜听雨不忍打扰,连呼吸声都很微弱,生怕惊扰了画中人。但再怎麽不忍打扰,有人来拜访的时候还是少不得要通禀一声。

「少夫人,」听霜上前低声道,「阮小姐来拜访您了。」

镇国公府没有女儿,将阮氏这个侄女当亲生女儿养,原主出嫁,他们府里自然也就没有什麽阮小姐。

这个阮小姐是原主同父异母的妹妹,曹氏的女儿阮芷嫆。

阮芷曦看书看得正入迷,头都没抬,下意识回道:「让她进来吧。」

以前她在办公室时也经常看着文件就有下面的职员来找她,她已经习惯了,说话的时候完全没过脑子,心思还放在书上。

听霜应诺,让人将阮芷嫆请了进来。

阮芷嫆穿着一身湘妃色的衣裙,头戴赤金缠丝蝴蝶簪,耳朵上坠着两个精巧的玉葫芦,笑吟吟地走了进来,随着脚步挪动,身上环佩叮当。

原主跟这个妹妹并不算太亲近,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往常她来的时候,原主怎麽也会打起精神应付一番。

可今日直到她走入房中,阮芷曦还在低头看书,彷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而且阮芷嫆一身盛装,阮芷曦却只随便穿了身家常衣裳,头发松松地挽了个纂儿,簪着一朵清丽兰花,娇艳的脸庞不施粉黛,单手托腮懒懒地倚在桌边看书。

即便是这麽一身随意的装扮,那国色天香的容颜还是瞬间就将阮芷嫆比了下去,这让阮芷嫆的脸色有些难看,到嘴边的一声「姊姊」没能叫出来,就这麽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阮芷曦感觉有人走到了桌前,随口道:「什麽事?说。」

阮芷嫆:「……」这是把她当下人,没事还不能来了?

面前的人半晌没出声,阮芷曦抬头,这才後知後觉地想起自己不是在办公室里,面对的也不是公司的员工。

她讪讪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看书看出神了。」

阮芷嫆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我记得姊姊以前不大爱看书的。」

「确实不太喜欢,」阮芷曦回道,「只是你姊夫喜欢看书,我也就跟着随便看看。」

一副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的样子。

阮芷嫆扯着嘴角乾巴巴地应和,「姊姊姊夫真是恩爱。」

她年纪小,本就不善於隐藏自己的情绪,加上仗着自己是阮氏的亲妹妹,有阮劭安和曹氏给她撑腰,从来不会向京城其他女眷那样讨好阮氏。

此刻她嘴里虽然说着恭维的话,但差点就直接翻出个白眼来。

阮芷曦当没看见,笑问:「妹妹怎麽来了?可是家里有什麽事?」

阮芷嫆回道:「听说姊姊昨日受到惊吓,还磕伤了头,爹娘让我来看一看。」

顾家昨日去请太医时明明白白说是为阮氏请的,并没有刻意隐瞒,所以镇国公府才会这麽快知道阮氏出事。

阮家但凡在意她这个女儿,肯定当天就知道了,绝不会等到今日才知晓。他们今日才来,要麽是一点都没关注阮氏的消息,要麽是知道了也没想着立刻过来。

阮芷曦呵呵一笑,心道镇国公府离顾家比你们还远些,跑得可比你们快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原主是镇国公的亲生女儿,跟你们阮家才是隔着房头的侄女呢。

她心中腹诽,脸上笑容不变,「确有此事,不过没什麽大碍,吴太医看过给留了方子,按时服药就行。」说完又添了一句,「大嫂昨日已经来看过我了,你们不知道吗?」

阮芷嫆面色一僵,嘴角微抿,指尖紧紧绞住了衣袖。

镇国公府这些年来待阮家一直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这一点阮家最清楚。

阮家有难,他们会帮,阮家有什麽需要,他们也会尽量满足,但镇国公府有什麽事,是从不会主动告诉阮家的。

就像谢氏代镇国公夫妇来探望阮氏,就只是代镇国公夫妇,提都没提阮家夫妻,更没有叫上阮家人同行。

两家人看似亲近,实则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阮家很想越墙而过,镇国公府却从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阮芷嫆分辨不清阮芷曦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故意用这样的话讽刺她,脸色难看却又不好发火,只能强忍着。

「听说了,大嫂昨日比较清闲,正好有空,就来探望你了。我跟爹娘昨日事忙,没能赶来,姊姊别见怪。」阴阳怪气不像是服软,倒像是责怪阮芷曦不识好歹。

阮芷曦不急不恼,仍旧维持着「阮氏」惯常的笑容,温声道:「都是一家人,我怎麽会怪你们呢?」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妹妹快别站着说话了,坐下喝口茶吃点点心。我们姊妹许久未见,该好好聊聊才是。」

阮芷嫆在她这里向来是不客气的,每次来的时候不用请就自己坐下喝茶了,这回进屋後却一直站着跟她说话,可见并不想久留。

果然,阮芷嫆并没有应邀坐下,而是道:「我还有事,就不坐了。」

阮芷曦也没强求,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阮芷嫆目光微微闪躲,难得有些心虚,可她既然来了,可见要说的事对她来说很重要,足以让她顶着这份尴尬开口。

她轻咳一声道:「姊姊既然身子不适,想必是去不了宣平侯夫人举办的荷花宴了。这宴会还有两日,既然你去不了,爹爹说那不如把帖子给娘,让娘带着我去。」

宣平侯府的庄子离京城有些远,光来回路上就要耽误不少工夫,若只举办一日,时间未免太紧,所以向来是举办两三天的,今年已经定好了要办三日,除去昨天,还有两日。

闹了半天,阮芷嫆是为这个来的。

阮芷曦看着她一身华服,明白过来,她这是在家里收拾打扮俐落才上门的,这样待会就可以拿着帖子直接出城了。

想必这时曹氏应该就在外面马车里等着,只不过不想进来看她这个继女,连做戏也懒得做。

确实,按照原主的性子,即便心里不高兴,也会将帖子给她们。一是自己确实去不了了,二是免得多生事端。

原主是个软和人,向来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曹氏即便再怎麽苛刻,说起来终归是她的继母,她不愿意让人觉得自己不孝,违逆长辈。

正因为笃定这点,曹氏和阮芷嫆才敢如此行事。

阮芷曦估计着她们昨日就想来了,许是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太晚,来不及赶路,才耽搁到了今天。

她默默地看了阮芷嫆半晌,心里不太高兴。以阮芷曦的脾气,就是把那帖子撕了也不会给这对母女的,可这太不像原主了,不是现在的她该做的事。

但如今面对阮芷嫆和曹氏的不是原主,而是她,她实在不喜欢这麽憋屈。

於是阮芷曦折中了一下,笑道:「我当什麽大事呢,原来就是拿张帖子。」说着就要吩咐下人拿给她,可是转过头看到听霜听雨的时候却又面露难色。「馨儿病了,那帖子是她收起来的,我不知道放在哪儿了。」

阮芷嫆这才察觉馨儿不在房中,蹙眉道:「那你让人去问问她啊。」

阮芷曦点头,对听雨道:「你去问问馨儿她把帖子放在哪了,问清了快拿来给妹妹。」

听雨微怔,心道那帖子不就在房中吗?

她正寻思着少夫人这到底是何意,该怎麽回答,旁边的听霜轻轻拉了她一下,站出来道:「奴婢去吧。」

之後不等听雨反应过来,便抬脚迈出房门。

第三章 睡得像挺屍

听霜并没有去太久,很快折返,道:「少夫人,馨儿昨日淋了雨,夜里发起高烧晕过去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阮芷曦面上不显,心中一喜,多麽能体会上意的下人啊,她喜欢!

其实在挺早以前,阮氏就以为自己去不了荷花宴,因为周氏安排她和顾君昊去求子。

曹氏母女但凡跟她的关系稍微亲密一点,也不会对这事一无所知。

那麽她们早些时候把帖子要走,场面也就不会这麽难看。

但显然这母女俩跟原主丝毫不亲近,不然也做不出现在才登门要帖子的事。

阮芷嫆本以为很快就能拿着帖子走人,没想到却忽然出了这麽一桩变故。

荷花宴只剩两天,她算好了时候这会出门,可以赶在午膳前抵达。

可馨儿若一直不醒,难不成她就要一直在这里等着吗?那她今日还去不去得了?

「姊姊让人在房里找找不就是了?」她急道,「这屋子就这麽大,馨儿总不会把帖子放到别处去,左右还在你房里啊。」

「这倒也是,」阮芷曦回道,「那妹妹你先坐会儿,我让人好好找找,找到就立刻给你。」

阮芷嫆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看着听霜听雨两个丫鬟在房中翻找起来。

顾家的茶点都是原主陪嫁的厨子做的,这厨子是镇国公府给她的,手艺可见一斑。

往常阮芷嫆来了,总是忍不住多吃几块点心,可今日她完全没有心思品尝这些茶点,一颗心全扑在那帖子上,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听霜听雨,恨不能站起来跟她们一起找。

可这是顾家,她一个外人哪好翻找别人的东西,只能焦急的等着。

这一等等了小半个时辰,听霜听雨还没把那帖子找到。

倒是外面的曹氏等不及了,经下人通禀後绷着脸走了进来。

「母亲。」阮芷曦起身,笑着招呼,「一张帖子而已,您怎麽还亲自来了?我这正让下人找呢,找到就让妹妹给您带去了。」

她直接点名曹氏和阮芷嫆就是冲着那张帖子来的,偏偏面色自然语气诚恳,半点让人听不出是故意的。

曹氏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难看,扫了一眼房中几人,索性也不绕弯子了,沉声问道:「帖子找不到了?」

阮芷嫆急得眼睛都红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帖子不见的事情告诉了她。

曹氏蹙眉,「那就让人再去看看馨儿醒了没,醒了就问问她,到底把帖子搁在哪了。」

听霜看了看阮芷曦,阮芷曦微微点头,示意她过去看看。

她知道今天这张帖子怎麽样还是要给这母女俩,只是不想给得这麽轻易罢了。

哪怕是多耽搁一会气气她们,让曹氏亲自跑一趟也好。

曹氏不就是不想在顾家人面前丢脸,让人觉得她作为长辈不关心丈夫原配的女儿,在其受伤的时候跑来要帖子,这才躲在外面不进来。

那她就偏要曹氏进来一趟。

听霜去了馨儿的房间,再回来时本都已经打算把帖子给她们了,不想还没进正屋,在院子里便碰上风风火火赶来的周氏。

周氏提着裙摆就进了房中,人未至声先到。

「哎哟,亲家来了怎麽也不让人喊我一声就直奔我儿媳院子里了呢?芷汐昨日才受了伤,今日怕是打不起精神招待你们,倒显得我们怠慢了。」说话间已来到曹氏母女面前,笑呵呵地看着她们。

曹氏眼角微抽,下颔绷得更紧。

当初阮氏刚嫁来顾家的时候,她是很想仗着镇国公府的势力在这个亲家面前耍耍威风。

可顾家的门第纵然比不过镇国公府,但比起阮家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何况阮氏是镇国公夫妇一手养大的,连出嫁都是从镇国公府出门的,曹氏这个继母从她三岁以後几乎没管过她,又有什麽资格摆着亲家的脸到她面前作威作福?

换句话说,连镇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没给顾家摆过脸色,你阮家又算哪根葱?

纵然阮氏确实是他们阮家的女儿,但若没有镇国公府,这门亲事到底是谁高攀了谁还不好说呢!

曹氏来了几次不仅没占到便宜,反倒被周氏夹枪带棒冷嘲热讽,久而久之就不愿来了。

今日若不是阮芷嫆半晌没出去,她说什麽也不会进来的!

「我们很快就走了,不劳烦顾夫人招待。」她冷冷说道,转头瞪了阮芷曦一眼,示意她赶快把帖子找出来给她。

阮芷曦还没出声,周氏又笑了起来。

「我听说了,亲家是想要宣平侯府举办的荷花宴的帖子是吧?可惜昨日我一时生气罚了馨儿,这丫头在雨里跪了一会,身上全湿透了,那帖子就揣在她身上,忘了拿出来,也被雨淋湿了,上面的字迹全都模糊了根本认不出来。

「我想着左右芷汐也去不了,就没当回事,让人把那帖子扔了,谁想到亲家竟想代芷汐去。」她叹了口气,「说来说去都是我的不是,若早知道你们有这个想法,就该提前让馨儿把帖子拿出来,早早为你们收好。」

曹氏怎会听不出来她这是在胡说八道,气得脸色铁青。

可周氏摆明了不肯把帖子给她,她总不能让人抢吧?

她只得拉着女儿准备离开,想着回头把阮氏叫回府里好好教训一番。

可不等她告辞,周氏却又道:「我觉得怪对不住你们的,就想再给你们找一张帖子。可别人家的帖子拿给你们也不合适,怕宣平侯府的下人不认,还是你们阮家自己人的帖子才方便些。

「正好我听说宣平侯夫人给镇国公府的大少夫人也送了帖子,但大少夫人昨儿个还来探望芷汐,可见并没有去,我就腆着老脸把她那张帖子讨过来了。」说着给身旁的严嬷嬷使了个眼色。

严嬷嬷立刻将一张帖子递了上来,正是宣平侯府送给谢氏的那张。

这回曹氏不只是眼角,整张脸都要抽搐起来。

她当然知道谢氏也有帖子,可是在荷花宴正式开始前谢氏都没说过不去,她自然不好开口要。

荷花宴开始後可以要,但她们过去时却扑了个空,一打听才知道谢氏匆匆赶往顾家了,也是这时她们才知道阮氏出了事,去不了荷花宴。

比起谢氏,从阮氏手里拿帖子要理直气壮的多,毕竟她是阮劭安的亲女儿,阮芷嫆同父异母的亲姊姊。

可当时如果立刻就去,八成要和谢氏撞到一块,若是让谢氏知道她们听说阮氏出事後第一时间不是去探望,而是去要帖子,那整个镇国公府也就知道了。

到时候镇国公一定会劈头盖脸把阮劭安数落一顿。

阮劭安是个好面子的,回去後定会找始作俑者算帐,那曹氏和阮芷嫆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所以她们跟阮劭安打了招呼,商定今日过来,回头对外说是来探望阮氏时阮氏自己把帖子给她们的。反正阮氏好拿捏,即便镇国公府知道问起了,她也不会拆穿自己的生父继母。

可周氏擅作主张跑去把谢氏的帖子要来了,就等於上赶着到谢氏的面告诉她,她们母女今天来顾家就是要帖子的。想必这会儿镇国公已经气急败坏地让人去阮府找阮劭安了!

曹氏双目圆瞪,面色涨红,恨不能撕烂周氏的嘴。

可她有这个心却没这个胆,只能一把将帖子抓了过来,对阮芷嫆道:「走!」说完拉着她就离开。

周氏笑咪咪地目送她们,「亲家慢走啊,在荷花宴上好好玩!」

待两人走远了,周氏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这才转回身来看阮芷曦。

其实以前她就看出阮家人对阮氏不大好,但清官难断家务事,阮氏自己不说,还帮阮家瞒着,她这个做婆婆的也不好帮她出头。

今儿个听说阮氏难得动了几分脾气,戏弄了阮芷嫆一回,她就来撑撑场子,顺便给自己的儿媳出口气。

「哟,你这孩子怎麽还站着呢?」一回头见阮芷曦还站在原地,她嗔道,之後又皱眉去问听霜听雨,「大少爷呢?这半天都跑哪去了?也不见个人影。」

听霜垂眸作答,「回夫人,大少爷在书房。」

「书房?」周氏声音拔高了几分,很快压下去,低声不知骂了句什麽,然後转头和颜悦色地看着阮芷曦。

「好孩子,你昨日才受了伤,别总站在这,快去好好歇歇,我去看看那混帐东西在做什麽!」最後一句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很低,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阮芷曦应诺,将她送了出去,心中暗赞周氏是个厉害的人。

她顾忌着自己如今是「阮氏」,不敢立刻跟曹氏和阮芷嫆翻脸,只想气气她们而已。

周氏一来却直接把这两人的面子里子全扒光了,连带着阮劭安都被踩了一脚。阮芷曦自问若换做她站在周氏的立场,是不一定会过来帮这个忙的。

因为按照阮氏以往的行事作风,说不定不仅不会感激她,还会怪她把事情闹大了。

周氏跟这个儿媳相处了这麽几年,不会不知道她是什麽样的人,却还是愿意来帮一把,着实不易。

她笑了笑转身回屋,听霜听雨跟着进去,待房中没了旁人之後忍不住低笑,都觉得今天这一遭着实痛快。

她们两个是镇国公府给阮氏安排的陪嫁,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是因顾君昊身边有四个小厮,分别叫观江,观河、观湖、观海,所以阮氏才给她们和另外两个婢女改名为听风,听霜、听雨、听雪。

听风到了年纪已经婚配,一年前怀了身孕,阮氏开恩让她回家休养,等孩子大些再回来。

听雪则因算了一手好帐,被阮氏安排去自己名下的各个铺子和庄子上查帐,如今留下的就只有听霜听雨。

馨儿虽然也是陪嫁,但不是镇国公府出来的人,而是阮家塞过来的,起初只是个小丫鬟,并不起眼,直到听风走後才得到阮氏重用,一跃超过了霜雨雪三人。

阮芷曦有了阮氏的记忆,明白她之所以喜欢馨儿是因为馨儿嘴甜又很会阿谀奉承,不管她说什麽从不反对,都会顺着她的意思,不像听字辈几个丫头,有时候见她办事不靠谱,还会规劝她一二,甚至私下里告诉镇国公府,让林氏或谢氏来劝她。

阮氏的身分有些尴尬,看似养在镇国公府,是他们府里的掌上明珠,从小被娇宠着,但实际上她是阮劭安的女儿,跟镇国公一家到底还是隔着一层。

阮劭安和曹氏生怕她在镇国公府待久了,真把自己当成那里的大小姐,不认爹娘,於是从小就在她耳边跟她念叨,说她不是镇国公夫妇亲生的,必须要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们才行,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对她好,不然他们就会把她赶出来,把之前给她的所有锦衣玉食、华服美酒全收回去。

阮氏因此对镇国公府一直既亲近又有几分自卑,既享受他们给予的宠爱又不喜他们的约束。

馨儿是从阮家来的,没少跟她吹耳边风,说她都已经出嫁了还要受几个丫鬟们管束,不知道的还以为风霜雨雪才是主子,她反倒是个下人呢。

这种低级的挑拨离间和谄媚手段在阮芷曦面前一般没什麽发挥空间,三句话她就能分辨出对方是个什麽东西,并且从此把她拉入黑名单再也不见。

阮氏倒也不是全然看不出来,但馨儿的话正刺中她心中敏感的神经,她听进去了,并且还很愿意听。

千金难买我乐意,这人一旦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干点什麽,那就算知道前面是南墙,不撞一下是不会回头的。

於是阮氏跟馨儿越来越亲近,就喜欢她跟在自己身边溜须拍马,拍得她差点给自己老公戴了顶绿帽子。

阮芷曦和阮氏不同,她向来不喜欢馨儿这种人,倒是听霜这样的能入她的眼。

看到两个丫鬟暗自低笑,她也抿了抿唇角,道:「我那支摔坏的碧玉簪前些日子修好拿回来了,改成了金镶玉的样式,我不太喜欢,听霜你拿去吧,就在妆台的匣子里搁着呢。」

听霜一怔,回过神後脸上溢出喜色,但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矜持地道了声谢,自去把簪子拿了。

修补这簪子的工匠手艺很好,修好後根本看不出裂痕,送回来的当天几个丫头还围在一起看过,都觉得比以前更好看了。

阮氏也拿着欣赏了半天,当时就戴上了,又怎麽会不喜欢,这分明就是随便找个藉口赏赐她。

听雨一脸羡慕,只恨自己刚刚反应太慢,没明白少夫人的意思,不然这簪子没准儿就是她的了!

主仆三人这边各自欢喜的时候,顾君昊被自己的母亲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书房书房书房,天天就知道待在书房!一天到晚的在汀兰苑见不到你的影子,自己媳妇被人欺负上门了也不管,只知道闷在这看书!就你这样,我什麽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顾君昊原想装作不知道发生什麽事,糊弄过去,可周氏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人家读书在自己院子里也能读,就你非要另寻一处院子,说是这样才能静下心来。我就纳闷了,下人走动的声音能有多大?你交代一声,他们敢在院子里四处乱跑打扰你吗?

「你都已经在衙门里任职好几年了,难道衙门也跟家里似的,可以单给你安排一处地方,不然那些公文你就看不进去,处理不了?」

说着她就使唤自己带来的下人,怒声道:「把大少爷常用的书都搬出去,这院子给我封了!从今天起,大少爷就住汀兰苑,看书睡觉都在汀兰苑!我没抱上孙子之前,这院子谁也不许打开!」

下人应诺,走到顾君昊身边,问他有哪些书是常用的,需要搬出去的。

顾君昊不想离开,却又解释不清原因,最终还是拗不过周氏,回到了汀兰苑。

阮芷曦已经听说了书房发生的事,也知道他这个看书不能有人打扰的臭毛病,等他进来之後就让听霜听雨退出去,免得吵着他。

殊不知比起这些,顾君昊更不喜欢跟她两个人在房中独处。

可眼下他也不好把人叫回来,只能硬着头皮和阮芷曦各坐一头看书。

阮芷曦是个很容易专注的人,一旦静下心来做什麽事就会很投入,所以纵然不习惯跟顾君昊相处,但看了会书就把他忘了,心里那点不自在自然也就消失了,直到顾君昊忽然站了起来。

她听到动静,抬头问了一句,「夫君是要喝水吗?」

顾君昊崴了脚,行动不便,房中此时又没下人,他若要喝水的话她可以帮他倒。

顾君昊却摇了摇头,「不是,我去趟净房。」说着就要往净房的方向走去。

阮芷曦忙起身,本想说「你自己能行吗?我扶你过去」。

偏巧顾君昊又冒出一句,「就这麽几步路,用不着帮忙。」

阮芷曦一愣,脱口而出,「你自己能行吗?我帮你扶着。」

顾君昊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伸手去扶案桌,结果手上一空没扶住,身子一歪摔了下去,脑袋正磕在桌沿,咚的一声响。


「这到底是怎麽了?」太医走後,周氏一脸不解地看着顾君昊。「先是平地里摔跤把脚崴了,现在又自己好端端的在房里还能把头磕在桌上?」

你就这麽不想待在汀兰苑吗?顾忌着阮芷曦在场,最後这句她没说出口,只在心里念叨了一遍。

顾君昊顶着额角好大一个包,闷不吭声,一个字都不想说。

要怎麽说呢?说他想去方便,妻子说帮他扶着?真是……不知廉耻!

也不知道这女人跟赵坤都干了些什麽,竟然……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不说话,周氏就去看听霜听雨两个丫鬟。

听霜听雨也是一脸莫名,想帮阮芷曦解释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们两人刚才都不在房中,是後来阮芷曦传唤才进去的。

若只是阮芷曦的事,她们帮着瞒一瞒还行,但磕伤了脑袋的是顾君昊,她们就不好明目张胆地偏袒她了,只能如实回答说自己不知情。

周氏问了一圈都没得到答案,视线最终落在了阮芷曦身上。

阮芷曦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夫君他……刚刚想去净房,我怕他腿脚不便就想扶他去,他说不用,然後……然後就摔了。」

周氏眉眼一沉,气得恨不能掀开自己儿子的脑袋看看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芷汐又不是外人,都成亲这麽久了扶一把怎麽了?非要坚持自己去,何必呢?

这下好了,伤了腿又伤了头,遭两份罪!

顾君昊听了阮芷曦的话,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连带着那个青紫的包似乎都跟着动了动,但因为受伤的缘故,众人只以为他这是疼的,没往别处想。

「是我自己不小心。」他心里恨极了阮芷曦,却又羞於当众把两人刚刚的对话说出来,只能咬牙认了下来。

周氏又把他训斥一番,可到底是她的亲儿子,平常骂骂也就算了,真受了伤她也心疼。

见顾君昊脸色实在不好,她以为他是头疼,说了几句便离开,临走前叮嘱阮芷曦好好照顾他,给他额头上些药。

阮芷曦一一应下,待周氏走後将听霜听雨再次遣退出去,单独跟顾君昊说了几句话。

「对不起啊,我刚刚真的只是想扶你过去,一时间少说了几个字。」她自己回想,明白之前说的话容易让人想歪了。

顾君昊心中冷笑,面上却极力克制着,用尽这辈子最大的耐心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

阮芷曦松了口气,转身去拿太医留下的外敷药膏。

这包肿得挺大,还好太医看过後说没什麽大碍,只要外敷内服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就行。

内服的药还没煎好,外敷的药就在桌上,阮芷曦打开精致的小瓷盒,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草药味道。

她走回顾君昊身边想要给他上药,他却伸出手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向来不喜欢这些药味,别沾手了。」

原主确实不大喜欢药味,当初小产後喝了很久的药,每次都是苦着脸半天才能喝完一碗,还必须准备些蜜饯之类的,不然她就喝不下去。

但阮芷曦之前住在大伯阮腾家里时,阮腾有几年常喝中药,都是她给煎的,她早就习惯了,甚至还挺喜欢这些药香。

何况这药只是用来涂抹,又不用喝下去,要喝也不是她喝,她就算不喜欢也不至於闻到点味儿就受不了。

她思考了下,到底是亲手给顾君昊上药,还是听他的让他自己来,或者叫听霜听雨进来,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无他,因原主跟她爹一样好面子,顾君昊若不说这话还好,说了这句她定会选择亲自帮忙,哪怕是跟顾君昊客套几句,也不会立刻就放下手中的瓷盒。

就像顾君昊崴了脚後劝她去参加荷花宴,她明明想去得很,却还是没有立刻答应,直到顾君昊连番劝说,她这才顺势下了台阶。

「只是上个药而已,哪就这麽矜贵,闻都不能闻。」阮芷曦笑道,用指尖挑出一块药膏,要往他额头上涂抹。

顾君昊下意识躲了躲,但很快就克制住了,任那沾着药膏的纤细手指碰到自己的额头。

自从几个月前他「病癒」後就很少跟阮氏有肢体接触,这样的接触让他觉得恶心,浑身汗毛倒竖。

可他不跟阮氏行房已经很奇怪了,若是连这样的接触也没有,只怕她会忍不住告到母亲那里去。

房中事不好开口,平日的其他事她就不一定能忍得住,到时母亲问起,实在麻烦。

顾君昊由着她给自己上了药,上完之後还笑了笑,「多谢夫人。」

「谢什麽,应该的。」阮芷曦柔声道,用帕子把手擦净又重新把盒子盖上。

内服的药这会也送来了,她端过去看着顾君昊服下,等下人把碗收走後还让人打了水来净手,装作不喜欢手上的药味,洗完还让听霜给她涂了一遍香膏。

两个人都想独处,却因夫妻身分不得不待在一起,还要努力营造出一副恩爱和睦的样子,这让时间显得格外漫长,颇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沐浴更衣过後便要上床歇息。

周氏强行把顾君昊赶来汀兰苑,他们就不好再分居,只能同榻而眠。

要跟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对阮芷曦来说实在不是什麽好的体验。

不过记忆里顾君昊已经很久没跟原主进行床上运动了,如今又是崴脚又是伤了脑袋,估计更没有那个心思,这让阮芷曦稍感轻松。

她这个人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还算强,但也没强到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立刻跟一个陌生男人上床。

她也知道作为顾君昊的妻子,若是顾君昊哪天有兴致了,她是不好拒绝的,但能晚一点还是晚一点的好,好歹让她跟这人熟悉熟悉,做点心理建设。

两人在床上躺了下来,下人悄无声息地将灯烛熄灭,退了出去,房中陡然陷入黑暗。

这黑暗让他们绷紧的神经顿时松懈,几乎同时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阮芷曦暗忖:总算是躺下,不用再演戏了。

顾君昊心想:终於又熬过一天,不用再跟这个女人虚与委蛇了。

他们各怀心思闭上了眼,明明躺在同一张床上,却都睡得像挺屍一般,一张床硬是睡出了个楚河汉界,连发丝都没蹭到一点点。

第四章 镇国公夫人生辰

曹氏母女拿着那张烫手的帖子参加了荷花宴,赴宴的心情却和起初大不相同。

曹氏还好,毕竟年纪在这摆着,这些年在京城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纵然心中不安,却也能勉强维持住笑脸,不至於让人一眼看出端倪。

阮芷嫆就不行了,整整两天都恍恍惚惚的,不仅没能像预想的那样在京城诸多官眷面前露脸,博个好名声,还在人家问她话的时候走了神,事後被曹氏好一通训斥。

两人就这样熬到了宴会结束,回程路上阮芷嫆更加不安,拉着曹氏的手问:「娘,待会回去,要是爹爹问起怎麽办?」

阮劭安当然会问起,恐怕不只问起,还会斥责她们。

估计他现在就已经等在家里,只要她们一进门,就会立刻被带到他面前。

曹氏毕竟是一家主母,最多挨顿骂,但阮芷嫆一定会受家法的。

阮劭安向来重男轻女,若是气急了,连两个儿子都会罚,更别说阮芷嫆了。

阮芷嫆只要一想到回去後不知要面临什麽责罚,忐忑不安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曹氏瞪她一眼,压着嗓子道:「没出息的东西!我费这麽大的周折带你去荷花宴不就是想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吗?你若是表现好,真入了哪家夫人的眼,便是那帖子的事让你爹丢了人,他也能按下不提。

「可你这两天都干什麽了?可跟哪家夫人说上话?还是跟人家的女儿攀上关系了?就这麽回了家,你爹就是罚你,我都不好帮你求情。」

阮芷嫆一听,含在眼中的泪水立即滚落下来。「娘,您又不是不知道爹爹罚我向来罚得狠,出了这样的事,让我怎麽安心在荷花宴上跟人应酬啊!早知道……早知道当初该直接找大嫂要帖子的,就没这麽多事了。」

曹氏轻嗤一声,神情气恼还有些不甘。「你以为谢氏会愿意把帖子给我们吗?宣平侯府早就下了帖子,她若是不去,定会提前跟人说的,怎会当天才决定?明明不打算去,却从没想过要把帖子给咱们,问问咱们去不去,甚至连不打算赴宴的口风都没漏出来一星半点。

「要不是我一直派人盯着国公府的大门,怕是到荷花宴结束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没!人家摆明了不想把帖子给咱们,咱们还上赶着去要,就算最後要来了,那也欠了人家的情,不是什麽有面子的事。

「不然你爹知道你姊姊去不了之後为什麽赞成咱们去找你姊姊,而不是去找谢氏?」她说着深深地看了阮芷嫆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就是因为谢氏是你姊姊的大嫂,是大房的大嫂。」

这话说明了在镇国公府眼中阮氏和阮芷嫆的不同。

阮芷嫆眼眶通红,吸着鼻子道:「姊姊真是命好,从小就寄养在国公府里,伯父伯母待她比几位哥哥还好些。明明都是他们的侄女,姊姊却像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一般,我就只是个侄女。」

曹氏目光微沉,咬着後槽牙道:「是啊,她真是命好。我若早知道镇国公府这麽想要个女儿,当年就不该答应你爹带她一起进京,等生下你之後再带着你来多好。」

这麽好的机会,白白让阮芷汐那丫头捡去了!

不过是个没了亲娘又不招亲爹喜欢的小丫头,一朝却成了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曹氏每每想起此事就意难平。

母女两人在气恼与不安中回到阮家,进门後果然立刻有下人来通传,说是老爷让她们过去。

阮芷嫆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差点流下来,躲在曹氏身後跟着她来到了正院。

阮劭安已经等在这里,见到她们之後话都没说,先把曹氏拉开,扬起手中一尺来长的竹板就要打在阮芷嫆身上。

曹氏本以为他就算生气,打打手心也就算了,哪想到他一上来就往女儿身上招呼。

这一竹板眼看便要落下去,她一把将男人推开,怒道:「你干什麽?」

阮劭安被她一推,更加气恼。「问我干什麽?你还好意思问我干什麽?我倒想问问你们母女干了什麽!让你们去顾家拿帖子,你们倒好,最後让人家顾夫人跑到镇国公府去要帖子,闹得整个镇国公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芷汐出事後你们母女不是去探望她,而是去找她要帖子!

「大哥当时就把我叫去训斥了一顿,我从镇国公府出来的时候头都要抬不起来了!你们母女惹出这种事来,让我的脸往哪搁?」

曹氏虽是阮劭安的妻子,但其实心里有些看不上他。

阮劭安这人既想占国公府的便宜,又不愿意放下那点没用的面子,做起事来就难免瞻前顾後、畏首畏尾,经常让她烦不胜烦。

像今次这件事,自家没收到帖子,伸手去向别人要,这从一开始就是没脸的事,他却偏想维持住颜面。

等这薄如纸的颜面被撕破,他就恼羞成怒、大发雷霆,好像这不是让他没了面子的问题,而是要了他的命。

曹氏的火气也上来了,回道:「是我们让人去镇国公府要帖子的吗?分明是周氏自己去的。要不是芷汐没把帖子收好,找了半天找不到,事情又何至於闹成这样?要怪你就去怪她啊!」

「她的帖子找不到,你们就该立刻离开,」阮劭安道,「你们若是当时就走了,周氏又怎麽会去镇国公府?」

两人互相推诿,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直到下人叫来了他们的长子阮振裕,经他劝说後才停歇。

阮芷嫆最终被罚打了二十下手心,在祠堂罚跪两天不许吃饭,并禁足一个月不准出门。

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曹氏气过了也没太放在心上。至於阮劭安则搬到了小妾那里,一时半会不想看到曹氏那张脸。

在他们或者受罚或者生闷气的时候,顾宅之中,馨儿的病好了。

病癒之後的馨儿找了个藉口出门,来到街上一家不起眼的酒肆里。

阮振裕坐在边边的座位,问起了前几日关於那张帖子的事。

馨儿一脸莫名,「奴婢确实病了,但并没有晕过去,也从没有人来问奴婢要过帖子。而且……而且奴婢跟少夫人出门的时候,那帖子分明放在车上的一个木匣里,回府後会有人收拾车上的东西,那帖子肯定当时就被人收好了,怎麽会找不到呢?」

阮振裕双目微眯,指尖在酒杯上轻轻摩挲几下,半晌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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