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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和音《还卿一世宠》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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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 16:10: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和音《还卿一世宠》全2册

{出版日期}2020/11/04

{内容简介}
卑微之时,她给他一份甜,
称帝之时,他还她一世宠。

蓝海E96101 《还卿一世宠》上
沈莞觉得没有什麽比重生时,一睁开眼睛,
就看到未来陛下李弘禹要被下人打骂还惊悚,
她赶紧表现大方,表示八哥啄她是意外,害他被骂很抱歉,
更坚定了要讨好他、抱大腿,保住沈家的决心,
他功课跟不上,她去指导他;(李弘禹:你作文都在敷衍,到底谁教谁?)
他上骑射课没马,她跟夫子讨好马;(李弘禹:……好吧,算你有功劳。)
一起被拐子绑架,她舍身取义让他先逃;(李弘禹:我可以带你跑!)
果然在她这样的用心之下,他对她可好啦,
只是……等等,这搂搂抱抱,还把她带进假山洞里,好像不太对啊?
先说好,她前辈子嫁他哥落了个家破人亡,这辈子她可不想再嫁!

蓝海E96102 《还卿一世宠》下
李弘禹很早以前就暗暗发誓,这辈子除了沈莞谁也不娶,
所以,那些胆敢阻碍他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家伙都当心了──
便宜父皇认为她是狐狸精,蛊惑了自己和三皇子,下旨让她和亲北疆,
他来个一石二鸟之计将两人一并除掉,好坐上皇位直接封她为后,
无奈她祖母过世需守孝三年,贵女们便轮番去刷存在感,摆明想抢男人,
他大手一挥断了那些人的痴心妄想,要清清白白的守着身子给他家宝宝!
当他好不容易把人娶进宫,她也怀了身孕即将临盆时,
他的真正身世却被爆了出来,知晓真相的明成长公主更突然发难……



第一章 重生回到年少时

天元二十四年,六月,骄阳似火,热得人心浮气躁,京城首辅沈家一道回廊上鸡飞狗跳,安慰声、哭泣声不绝於耳,一个局促的少年眉头微皱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好小姐,别哭了,奴婢们骂这个臭鸟。」一个嬷嬷安抚道。

「什麽该死的鸟儿,竟然伤了小姐。」丫鬟李子哭哭啼啼,抱着沈家小姐沈莞,哭得肝肠寸断。

回廊上被下人团团围住的主子,看着约莫十四五岁,微微闭着眼,修长的睫毛挂着眼泪,让人心疼的想抱在怀里好好疼惜,肌肤如雪,粉嫩的嘴唇紧紧抿着,尚未脱去稚嫩,却已经能看出未来是何等天姿国色。

沈莞眨眨眼,她这是在沈家?李子怎麽还这麽爱哭。

没等沈莞反应过来,就听远处传来祖母的声音——

「心肝,你是怎麽了?」

只见头发花白的妇人,装扮一身贵气,然而稍快的脚步,显示她的心慌,沈莞眼看着她靠近,接着被她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关切。

「让祖母瞧瞧,怎麽会被八哥伤到了,什麽八哥,该罚!」

沈莞楞住了,她不是死了吗?死在一个漆黑的深夜里。

家破人亡,只剩她孤身一人,就那麽无人知晓的死在夜里。

现在这是怎麽回事?

沈莞看着被下人抓住的八哥,已经想起来这是什麽时间,是五年前,她有一回被八哥吓到了。

无论是祖母的怀抱还是手上的疼痛都那麽真实,沈莞自己回到了过去,看着对她满是关爱的祖母,她心情激荡,轻轻搂住祖母,柔声道:「祖母我没事,您别难过了。」

少女刚刚哭过,声音还带着沙哑,这麽一说,更显得委屈,让沈老夫人心疼得厉害。

「怎麽了?我刚回家,就听说莞儿被鸟啄了,怎麽回事?」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沈莞就见到三个人影出现。

沈家长子、长媳原本带着沈莞哥哥沈维去参加宴会,刚回家就听下人们说沈莞伤到了,也顾不得更衣,直接过来看她。

听到母亲的声音,沈莞微微抬头,眼神明亮,声音带着惊喜地喊,「爹爹,娘亲,哥哥!」

沈莞声音实在是甜,让原本想板着脸的沈夫人都忍不住笑了,过去搂着女儿道:「莞儿是个大姑娘了,怎麽还撒娇呢?」

沈维也凑过来,仔细看自己妹妹手上的伤口,觉得确实伤得挺厉害。

沈维为人温和,是个谦谦君子,今年刚满二十,平日最心疼自己妹妹,忍不住道:「怎麽会被八哥伤到,平日牠不是很乖巧。」

若不是够乖巧,怎麽也不会送到沈家最金贵的小姐手上。

周围空气一滞,就见有个圆脸小厮,指着回廊边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还在太阳底下站着,晒得脸有点红,看着有些局促。

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让少年微微皱眉。

「就是他!惊了小姐的八哥!」小厮显然是在告状。

沈莞已经忘了当年这件事怎麽处理的了,但顺着小厮的目光看过去,吓得她差点从祖母怀里掉出去。

她没看错的话……这是李弘禹?当今皇上的私生子李弘禹?

如果没记错,以後的李弘禹手握兵权,从一介歌姬之子,变成朝中重臣,最後走到那个位置……他怎麽会在自己家啊?

看着小厮还在喋喋不休的指责李弘禹,沈莞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就算她记忆中跟李弘禹没什麽接触,但也知道李弘禹最为记仇。

今天若是让他被罚,等他以後被皇上认回去,那还不报复他们家啊。

沈莞没发现祖母、爹娘的表情有点不对,赶紧道:「别说了!」

小厮被沈莞吓一跳,赶紧闭嘴,谁不知道沈家小姐最得宠爱,若是惹怒了沈莞,那就等着被赶出去。

沈夫人以为女儿要生气,女儿的脾气她是知道的,恐怕少不了要罚眼前的少年,可这少年的身分不同,罚不得啊。

沈莞小跑着到李弘禹身边,神色显得有点心虚不安,没顾上日头热得厉害,小声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别生气啊。」

沈莞的睫毛眨得厉害,不管是不是李弘禹的错,都不能认啊,这可是以後的陛下,不能得罪。

沈莞这个样子,在李弘禹看来有点好笑,明明哭哭啼啼的是她,这会还安慰起别人了。

看着沈莞被太阳晒得有点出汗,他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沈莞明显松口气,刚刚哭得厉害,喉咙乾得有点疼,不过再看少年,显然是在太阳下晒的久了,唇瓣也显乾涩,她赶紧拉着少年的袖子,走到回廊里,乖巧道:「别晒着了。」

看着女儿没跟少年起冲突,沈夫人和丈夫皆是松口气,沈老夫人则是摸摸沈莞的头发,没说什麽。

虽说他们沈家不怕得罪一个皇帝的私生子,但能不起冲突,当然是最好的。

李弘禹看着沈莞众星拱月般被领走,心底突然起了波澜。

他出生以来十几年里,从未见过这麽娇气的女子,被鸟啄一口就哭,哭得一家人都来哄才行。

他还站在原地想沈莞哭的样子,就见沈莞忽然回头,朝他笑出来,那笑容灿烂得让他心头一跳,不知道为什麽立刻转开了视线。

娇气。

沈莞见李弘禹不看她,有些丧气,她想说笑一笑对他表达友好呢,要是能讨好未来的帝王,抱紧他的大腿,那他们家是不是就不会家破人亡了?

沈莞眨眨眼,决定藏好这个秘密。

大家肯定都不知道李弘禹是皇上的私生子,自己趁这个时候跟李弘禹搞好关系,等李弘禹飞黄腾达了,也不能忘恩负义吧!万一心情好,赏沈家一个爵位呢?

沈莞偷偷笑出声,刚回自己院子,就对李子道:「你快去打听打听,那个人是谁,为什麽在我们家?」

李子没什麽脾气,从小跟在沈莞身边伺候,连这个名字也是沈莞起的,对她可说唯命是从,当下就要出门。

然而没等李子出门,杏儿就道:「小姐不用打听了,是沈家旁支送来的子弟,咱们家不是有开家学吗,他是来读书的。」

上辈子也是有家学这回事,只是她有自己的老师,就没去上……竟然这麽巧,要是上辈子能跟李弘禹打好关系,祖父祖母还会死於非命吗?

沈莞想到上辈子的事就心痛,索性抛开那些东西,她重活一世,也该活得明白些,现在不是追悔过去的时候,而该想着如何改变。

沈莞想了想道:「把我这里的好茶叶拿过去,再送些点心过去。就说,就说刚刚我的下人冤枉他了,这是我赔罪用的。」

这话一出,李子跟杏儿都讶异了,她们家小姐还有跟人赔罪那一天?

话刚说完,沈莞又站起来,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亲自去一趟。杏儿你知道他住哪吗?」

杏儿虽然更讶异了,还是应道:「知道的小姐。您先歇歇,奴婢去备东西。」


沈莞有点等不及,抱大腿这种事,哪有乾等着的啊?

杏儿刚把东西准备好,她便把东西抱在怀里,急切道:「你带路,咱们快走吧。」

主仆三人於是匆匆出了门,一路往偏院去。

旁支送来的子弟都住在偏院,偏院比不上主院漂亮,但也乾净雅致,沈莞极少来这边,刚踏进偏院就听见里面的声音。

「差不多行了,也是沈家的子弟。」

「什麽沈家子弟,他姓李,谁知道是哪来的小杂种,来我们沈家读书,竟然还敢得罪沈小姐!」

沈莞听到这些人提到自己,脚步放慢了些,让杏儿跟李子也小声点。

「听见没,不到太阳落下,不准回房间!」

沈莞看看日头,热得让人心烦,离太阳西落至少还有两个时辰,这些人是要干什麽!

还没等沈莞说话,更多污言秽语进到她耳朵里。

「歌姬生的杂种竟然跟我们在一个家学读书,真是恶心。」

「什麽东西啊,你也配?怎麽不跟你婊子娘一起卖唱啊。」

李子气得直跺脚,想着这种话怎麽能让小姐听见?没留神沈莞已经冲出去了。

「那你们就配吗!」

谁都没想到沈莞会出现在这,手里还抱着一堆东西。

沈莞气得要死,瞪着那几个嘴碎的子弟道:「沈家办的家学,只要是沈家子弟都能来。这是祖训,你们不知道吗?为什麽要欺负人?」

沈莞往身边看了看,想知道是哪个同族的子弟受了欺负,这一瞧吓得她後退几步,差点摔倒,李弘禹赶紧扶着她胳膊,生怕她真的摔下去。

「怎、怎麽是你?」沈莞不住眨眼,「他们欺负你啊!」

沈莞说着,声音微微提高,语气里带着不敢置信,想想那些人骂的话,她都替他们羞愧。

刚刚骂声最大的人,这会儿已经不安起来了,但还是辩解道:「小姐,都是因为他,你才受伤的,我们也就是想帮你出口气。」

沈莞皱眉,「你不是想帮我出气,只是想找藉口欺负人。这麽热的天,你们怎麽不站在太阳底下啊。」

沈莞过来的时候走得就快,这会儿更是因为生气,头上微微出汗,李弘禹看着,接过沈莞手中的东西,让她轻快点。

手里没东西了,沈莞索性叉腰道:「凡是沈家子弟,不论出身,不论年纪,都可入家学念书。不管他姓什麽,只要他能被选进来,就有资格读书,你们祖训都背过吗?」

沈莞这番话让周围不少人暗暗叫好,他们有些人确实不姓沈,有的是沈家姑娘的孩子,偏偏被那些沈姓子弟看不起,让他们抬不起头。

平日里他们不敢反驳,没想到沈家小姐竟然帮他们出了口气,让人心里大呼痛快。

「还有。」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沈莞,想知道她还要怎麽教训人,李弘禹也觉得好奇。

「你们不要叫我沈家小姐。我们是一族子弟,应该叫表妹、族妹的。」

谁都没想到,沈家小姐竟然是这个性子,一点也没有天之骄女的傲气,反而对他们这些旁支子弟们说应该喊表妹、族妹的。

一时间因沈姓而自以为是的那些子弟们,也觉得羞愧的很。

沈莞没想那麽多,转头对李弘禹道:「你累不累,我们进内室说话吧。」

虽然沈莞极力掩饰,但头上的汗珠出卖了她,显然在太阳底下,让这位娇小姐累着了。

李弘禹眼底带着不明显的笑意说:「好。」

他带着沈莞走到内室,开口道:「这些东西,要放哪里?」

「都是给你的啊,随便你想怎麽处置。」沈莞讨好道:「看,这个糕点很好吃的,你尝尝。」

李弘禹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看着沈莞。

沈莞难道是知道自己的身分,这才小意讨好?

可转念李弘禹又笑了,以她首辅孙女的身分,就算真正的皇子站在沈莞面前,恐怕都不需要她来讨好,那沈莞有什麽目的?

沈莞举着糕点,手都酸了,但李弘禹还是一言不发,她想了想,为了给李弘禹留个好印象,她决定拚了!

「刚刚是我的错,所以我来道歉。」沈莞说着,糕点塞到李弘禹嘴里,「好吃吧!」

李弘禹没想到沈莞会这麽做,楞了一下,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东西,所以她特意带这些东西过来就是要赔罪?

他心里带着疑惑,还是把东西放下来,客气道:「多谢沈……多谢表妹。」

李弘禹不知道怎麽地,到了嘴边的沈小姐三个字,变成了表妹,或许是因为刚刚沈莞在院子里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果然喊这句表妹,沈莞好像更开心了。

看来沈莞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分……李弘禹心里松口气。

沈莞有点感慨,刚刚外面的人怎麽骂李弘禹的,她可全都听到了,好好一个皇子,竟然被欺负到这种地步,李弘禹现在肯定不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儿子,不然怎麽能忍得了那种委屈。

两个人心底似乎都认定了什麽,笑容更加真诚。

沈莞看李弘禹明显是要送客的样子,只好道:「那我们家学见?」

李弘禹随意地应了声,神态客客气气的,并未特别热络,更没跟她约定什麽。

沈莞看出来了,但想着只要不排斥就是好的,等到去了家学,还怕没机会打好关系吗?且跑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成,她便没多逗留。


等沈莞小跑出偏院,杏儿才奇怪道:「小姐,您要去家学?夫人不是给您请了老师吗?」

想到那个老师,沈莞眼底带了点冷意,开口道:「不要她了,我也要去家学。我去求求祖父,他老人家肯定会同意的。」

於是沈莞没回自己院子,慢悠悠去了祖父书房。

书房伺候的小厮见小姐来了,忙让人送些茶点来,「小姐,老太爷还未回来,您先等等。」

沈莞的祖父是本朝首辅,三朝元老,颇得皇上重用。

她点点头,「不急。」

书房里放着黄柏木箭腿平头案,兼带几个俐落的半桌,沈莞随便落坐,靠在小桌子上,开始整理思绪。

为什麽会回到五年前,她并不知道,可她忘不了上辈子,眼前的一切化为乌有。

一切似乎都跟一个人有直接的联系,如今的三皇子李兆。

李兆行三,前头两个姊姊,所以是三皇子,他生母为当朝贵妃。

如今后位空悬,後宫里贵妃最大,贵妃又生了皇上唯一的皇子,身分之尊贵可见一斑,离后位只差半步。

只是谁都拿不准皇上的态度,贵妃始终只是贵妃。

而李兆也只是三皇子,始终坐不上太子之位。

沈莞想到李兆,心底升起深深的厌恶。

若不是他,沈家怎麽会被皇上抄家,他抢皇位,让沈家做垫背的,真是好算计!

还有自己那个老师,竟是三皇子跟贵妃安插进来的,若不是她,自己怎麽会跟三皇子相识,暗通款曲?

不管是为了躲开那个老师,还是为了接近李弘禹,自己都要去家学。

上辈子沈莞见过李弘禹成年时的样子,一身黑色铠甲,嘴角带笑,眼里却有着戾气,这也是李弘禹最让大臣诟病的地方,他们私下喊李弘禹叫狼崽子——养在民间的饿狼。

但今日看来,李弘禹还不算很难相处。

此时的沈家偏院里。

几个沈姓子弟垂头丧气,原本是以沈莞的名头欺负那个李弘禹,明明有个当歌姬的娘,偏生不卑不亢,面对他们毫不避让,怎麽不让他们生气?

可没想到竟然被沈莞逮了个正着,真是气死人了。

他们这些沈家子弟在偏院住,基本都是两人一间房,刚刚骂李弘禹最厉害那人,气得猛灌几口茶水,冰凉的茶水下肚,气终於消了点,可突然觉得肚子有些不对。

第二天这两人就被抬着出了沈家,倒也不是死了,只是半死不活,回家养病了。

沈家旁支又换了两个勤学诚恳的少年郎来上家学,这就是後话了。


沈首辅对沈莞想去家学读书,并没什麽意见,虽然说沈莞是姑娘,可不过是上学而已,放学便分开了,又不像去寻常书院得同吃同住,也不算太过出格,且家学里都是沈家的子弟,去也方便。

上学这日,是个凉快些的天。

沈莞看见夫子的时候微微惊讶,这位的名声她也听过,身边的同学也不由低声议论。

「太傅!」

「三生有幸啊,竟能让这位教我们读书?」

「沈首辅太厉害了,竟然能请得动这位。」

李君山今年已经六十,年轻时曾是金科状元,又当过当今皇上的老师,只是今年急流勇退,早早赋闲了。

听说贵妃也请过这位出山教导三皇子,只是没能成功。

对於学生们议论纷纷,李君山只是含笑看着,并不打断,只是目光扫到李弘禹时顿了顿。

「吾生而有涯,而知也无涯。」李君山气定神闲,学生们渐渐安静,「以後我就是你们的夫子,谁知,君子六艺,都为哪六艺?」

来此读书的学生,大的有十五六岁,小的也有十一、二。

沈家好学,子弟们皆已启蒙,这个问题大家都能答出来的。

沈家旁支出身的沈焱看看周围的人,作揖道:「回夫子,《周礼.保氏》中写道:『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古人常说,通五经贯六艺,五经,礼、书,就由老夫来教,其余各项自有夫子,记下了吗?」

这话一出,更是让人讶异,就连沈莞也有些吃惊。

原本以为家学就是教些四书五经,没想到不仅教导文科,连骑射都有师父。

以前自己怎麽就不知道,沈氏家学这般厉害?

李君山也不过多解释,已经开始上课。

愈听下去,沈莞愈疑惑。

她是学过一遍的人,自然知道李君山讲的似乎太过浅显,虽然李君山知识渊博,讲基础的东西也旁徵博引,让人又有所收获。

可家学里的学生们,以後都是要走科举之路,从小就读四书五经,这些都是极为熟悉的,不免不太符合程度,李君山讲这些,倒像是给没学过四书五经的人讲的。

於是这日一下学,整个学堂炸开了锅。

有的人感叹夫子竟然是李君山,还有骑射课,又会是谁来教。

有些则觉得李君山讲得太过简单,他们这些要科举的人,再听下去,怕是要误事。

各人有各人的烦忧,只有沈莞没有,她什麽想法都没有,她眼里现在只有李弘禹!

上课的时候她来得晚了些,没能跟李弘禹搭上话,这刚一下学,便赶紧走到他身边,好在他独来独往,身边没什麽人,方便她搭话。

「好巧,又见面了。」沈莞的唇勾起笑,配上她弯弯的眼睛,显得十分讨喜,漂亮的让人想呵护。

李弘禹有心想说,都是来上学的,有什麽好巧?可看着她可爱的样子,还是不由自主道:「嗯,很巧。」

这话说完,李弘禹又陷入沉默。

沈莞抓耳挠腮,想不出还有什麽话要说,毕竟以前都是别人来找她讲话,她哪有主动巴结过别人。

想了半天,沈莞又道:「刚刚李夫子讲的我没听懂,你能教教我吗?」

抱着书本的李子差点摔跤,这些东西小姐早就学过了的,怎麽可能没听懂?

而李弘禹眼神微沉,明明是个少年人的模样,却凭空给人几分压力,沈莞吓得往後一缩,总觉得他刚刚非常危险。

原本以为李弘禹肯定会拒绝,沈莞做好拔腿就跑的准备,谁料李弘禹突然笑了。

「好啊,我教你。」李弘禹垂下眼睛,「去我那吧。」

「好,我,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沈莞拉着李子就跑,心头不安。

她没有感觉错,李弘禹好像真的生气了,他为什麽生气啊?

李弘禹看着沈莞逃跑一样的背影,轻笑,傻是傻了点,倒是敏锐。

想到今日李君山故意从启蒙处讲起,李弘禹眼底情绪翻腾。

是他派来的吗?骑射老师,也是他的意思?

李弘禹眯着眼,索性不去想,又把思绪拉回沈莞身上,只觉得沈莞实在有意思。

明明怕得厉害,还要接近自己,等会就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麽。

第二章 用尽心机抱大腿

偏院里,李弘禹自己住一个房间。

来的时候管家说,房间分到李弘禹这里,正好没有同住的人。

这也是其他学生看不惯李弘禹的原因,总觉得李弘禹运气太好。

李弘禹刚打开窗户,就见一只八哥飞了过来,八哥口里念叨道:「好吃!好吃!」

「蠢。」李弘禹不去看八哥,却又听八哥模仿沈莞的语气说了一句「糕点好吃」,让他忍不住笑出声。

正巧进屋的沈莞看到他的笑脸不禁一楞,李弘禹心情怎麽突然好了,发生了什麽啊?

「糕点好吃!」

刚听到八哥喊什麽糕点好吃的时候,沈莞还没反应过来,但看着李弘禹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便明白了,瞬间脸红了。

臭鸟!臭鸟!心里骂着,沈莞捂着脸道:「我们写功课吧。」说完,她吩咐身边的李子,「快把臭鸟抱走。」

李弘禹看看八哥无辜的眼神,开口道:「我挺喜欢的,留下可以吗?」

李子觉得,按小姐的脾气,定然不会同意,谁料小姐只是犹豫片刻,就勉强道:「好吧,那你不要信小红说的,我根本没说那种话!」

李弘禹诧异挑眉,看看漆黑的八哥,「小红?」

沈莞更尴尬了。

「就随便取的,你别看牠了,今天夫子交代的功课是叫我们写『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是什麽意思。」沈莞拉着李弘禹的袖子,往小案边拉。

李弘禹不着痕迹躲开沈莞的手,慢吞吞走到沈莞身边。

这个距离不算疏远,但同样不算亲密,看似颇有风度,实则是在跟沈莞保持距离,沈莞却没发现,还在美滋滋的觉得,成功转移话题实在太棒了!

沈莞把书放李弘禹的书旁边,这一对比沈莞尴尬得脚趾都要蜷缩起来。

李弘禹的书本上记满笔记,显然是认真在读书,反观沈莞的书乾净得像新的一样,沈莞趁他不注意,偷偷把自己的书折了几下,好让人看起来像是认真翻阅过的。

沈莞坐下来,抬头看向李弘禹,「快来呀,你准备怎麽写文章?」

见沈莞问得真挚,李弘禹眼神微暗。

他幼时是读过书,但跟世家子弟没法比,沈莞这麽问,是要他难堪?

李君山给的题目是「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意思非常浅显,可以从各个方面论述这句话的意思。

这份功课也许对别人来说简单,但李弘禹却知道,这是他第一道考试。

不仅要做出文章来,还不能平庸,却又不能张扬,让那位心生警惕,这个尺度,要如何把握?

李弘禹慢慢坐下来,反问道:「你呢?打算如何写。」

丫鬟把茶点端过来,便去外间做绣活,不打扰两位主子。

没了旁人,李弘禹看似更加随意,靠在小案旁边,伸手逗小红,小红在李弘禹手底下乖巧的很,半点看不出顽劣。

「我打算就写为什麽周公让学生们学六艺!这个简单。」沈莞下意识咬着笔杆,「你觉得呢?」

沈莞忽然看过来,让李弘禹有点不自在,她身上似乎有股特殊的香味,无时无刻钻到李弘禹的鼻子,让他注意力有些飘忽。

「可以,那你写吧。」李弘禹道,半点没有讨论的意思。

沈莞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乖乖提笔就写。

但她刚写几句,李弘禹看了忍不住道:「你就这麽写?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礼者,不学『礼』无以立。故人人皆学礼?」李弘禹点点桌子,「你这麽写,就不怕李夫子生气?」

沈莞写的东西,看似有道理,其实都是些废话,在李弘禹看来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沈莞偷懒惯了,下意识把上辈子的坏习惯带过来,低声道:「可以凑字数嘛,你看,这麽一写,课业都快完成了。」

果然,沈莞洋洋洒洒写了不少,看似句句在理,实则言之无物,不过是把旁人的论述给拼凑上去。

看着李弘禹的眼神,沈莞丧气的趴在小案上,随便把写满课业的纸张团起来,「你别这麽看我,我好好写还不行吗。」

沈莞语气里带着委屈,活生生像被欺负了一般。

李弘禹张张嘴,他没想让沈莞重写,沈莞作业完成得怎麽样,跟他没有关系。

但沈莞这个委屈的模样又有种说不出的有趣,李弘禹装作没看见,开始写自己的文章。

沈莞本来就是找个藉口接近李弘禹,没想到还真的被逼着认真写作业,顿时头疼,重新铺开一张纸,沈莞写了几次,都不满意,注意力被桌上的茶水吸引。

这是李弘禹房间分的茶,不知道好不好喝。

沈莞见李弘禹写的认真,偷偷倒了两杯水,一杯小心翼翼推到李弘禹手边,另一杯则自己拿着,像只小兔子一样,抱着茶杯尝了两口。

喝了一肚子水,沈莞眼神又黏在糕点上,这糕点是厨娘亲自做的,新鲜的羊奶糕,香香甜甜的。

沈莞偷偷再看李弘禹一眼,手摸上羊奶糕,娇嫩的手指比奶糕还要白皙,让李弘禹不由叹口气。

怎麽会有这样的娇小姐?喝茶也要撒娇,吃个奶糕更是娇气的不行。

沈莞嘴里还含着奶糕,被李弘禹的叹气吓得呛到。

「咳,咳……」沈莞急着想咽下去,却被噎着了,难受得眼泪都要掉出来。

李弘禹连忙端了茶水送到她嘴边,「别着急,慢慢吃。」

一口茶进到嘴里,总算没那麽难受了,只是沈莞脸上泪珠将落未落,显得十分可怜。

而她已经够难受了,小红还大声道:「糕点好吃!糕点好吃!」

李弘禹忍不住笑出声,眉眼都笑出光芒来。

真是什麽样的主人养什麽样的鸟,蠢死了。

沈莞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弘禹这麽笑,讶异得眨眼,明明想好好说话,但开口就是——

「你尝尝奶糕,真的好吃。」

在沈莞满脸通红下,李弘禹真的尝了尝。

其实李弘禹很烦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他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有时母亲去画舫上唱曲,周围都是甜腻腻的脂粉香,让人觉得恶心。

然而他强忍嫌恶咬一口奶糕,意外的不让他恶心,反而有股清香,是恰到好处的清甜。

沈莞笑得眉眼弯弯,「是吧,可好吃了。」

「嗯。」李弘禹点指指桌子,咽下糕点,「继续写吧。」

还写啊,她有点写不下去。

不只沈莞不知该写什麽,其实李弘禹也是。

他拿不准要怎麽写,才会让那个人知道他不平庸,但又不让他起忌惮之心。

沈莞倒是认真起来,开口道:「我们去找我祖父吧!」

他不解看她,找沈首辅?

「让祖父指点我们啊!」沈莞道:「走吧,祖父这会肯定在喝茶,等会就很忙了。」

李弘禹其实想拒绝,但又觉得沈莞说得没错。

以沈首辅的学识,他们两个的问题在他眼里,再简单不过,可让堂堂首辅来教他们做一份作业,颇有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李弘禹心情复杂,跟着沈莞到沈首辅身边时,才觉得自己冲动了。

见着孙女跟李弘禹一起过来,沈首辅心里微微意外,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怎麽了?又想找祖父做什麽?」

沈莞撒娇道:「哪有啊,我是想祖父了。」

沈首辅笑,摸摸沈莞的头,「就你调皮。」

沈家三代单传,沈首辅只有沈莞父亲一个儿子,沈莞父亲也只生了沈维,然後就是最小的沈莞,故而全家不由自主宠着最小的沈莞,沈莞性子也讨喜,让人忍不住喜欢。

「祖父,今天李夫子给了一句话,让我们写篇文章出来。」沈莞丧气,「那个题目看着简单,但我总觉得写不出来。」

沈莞说完,李弘禹心里赞同。

那句话看似简单,但涵盖的东西太过广泛,根本不能用一篇文章概括,这才会让他们这麽难下笔。

沈首辅看了看李弘禹道:「题目是什麽?」

李弘禹答道:「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

题目说出来,沈首辅忍不住笑了,「好个李匹夫,竟然这麽为难我们沈家的学生。」

沈莞疑惑的看着祖父,「祖父,您这是什麽意思啊。」

沈首辅没说话,继续问李弘禹,「你觉得是什麽意思?」

李弘禹心里警惕,沈首辅是要教自己,还是试探?不管如何,要答得漂亮才是。

「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出自周礼。此为开篇,看似简单,实则囊括了方方面面,先问养国子之道,再说教六艺。」李弘禹答道:「分开任何一个字,都可为文章。养是如何养,国子是何等国子,道又是什麽道。如何教,为何教,又为何要教六艺,此六艺再细说下来,怕是三万篇文章都不够写。」

沈首辅含笑点头,又对沈莞道:「莞儿觉得呢,你可有写出文章?」

「写了一篇,但不大好。」沈莞没想到还有这麽多方面,不好意思道:「我只把自己学到的写上去,旁的没有了。」

沈首辅又问李弘禹,「你呢?可有写出?」

「晚辈愚钝,并未写出一字。」

以沈首辅的身分,皇子在他面前自称晚辈,也是受得住,沈首辅也没说什麽,让沈莞给自己倒杯茶,这才慢慢道:「你们都想太多了。」

沈莞跟李弘禹一楞,对视一眼。

「弘禹说得没错,『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这话看似简单,实则涵盖的事情太广,并不是个好题目。」沈首辅慢悠悠道:「然而李夫子怎会不知?他不过是想考察你们的学识罢了。

「今日家学第一天开讲,每人学习进度不同。他出这个题目,不过是让你们写出自己知道的东西,好让他以後因材施教。李夫子不说明白,搞得含含糊糊,就是戏耍你们罢了。」

想得简单的人,自然会老老实实如同沈莞一般,写出自己知道的东西;思想复杂的人,则会跟李弘禹一样,半个字都写不出来。

这个李君山!还真不是常人能推断的。


第二天上课,李君山果然没说什麽。

看过他们交的文章後,教学进度果然加快又深入了些,让学生都能听懂且有所进益。

原来真的只是测试他们都会什麽……李弘禹心情复杂,昨日竟然是多想了,再看身边的沈莞,她显然没有发觉,还为作业通过美滋滋的。

李弘禹看过去的一瞬间,沈莞就注意到了,赶紧回个笑脸。

若是旁人做这个动作,难免有谄媚之感,但沈莞生得好看,唇红齿白,眼神清澈,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见李夫子低头看手里的东西,沈莞用口形道:「看我做什麽。」

李弘禹装作没看懂,继续读书。

沈莞着急了,好不容易大佬看她一眼,一定要趁这个机会跟大佬搞好关系啊。

她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扔到李弘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示意他赶紧打开。

被沈莞闹得没办法,李弘禹慢慢打开纸团,只见上面画了个小鸟,小鸟往一块糕点上飞,下面写着:下课去吃芙蓉记的糕点吧!

沈莞朝李弘禹眨眨眼,示意他快同意。

李弘禹提笔回道:再说。好好上课。

无聊,沈莞看过纸条,丧气的趴在桌子上,心思已经飞到街外面了。

芙蓉记的山楂糕特别好吃,她上辈子就喜欢,让她吃两辈子都不会腻。

想着,沈莞偷偷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只能以糖解馋了。

沈莞刚吃完,就察觉右边有个小崽子一直看着她,小崽子看着年龄不大,十一、二左右,眼巴巴的看着她的糖。

都是沈家的孩子,沈莞觉得自己虚长几岁,就是姊姊,大方的分了糖出去。

来这里上学的沈家子弟们,多数家境一般,糖这种东西,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而且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哪里有不嘴馋的?

发觉有人在分糖吃糖,周围的学生们不由得都看过来。

沈莞瞬间腰板直了,把荷包拿过去,让大家分着吃。

李弘禹看着微微摇头,李君山更是忍不住轻咳出声,提醒沈莞不要太过分。

眼看沈莞跟周围学生愈来愈熟络,李弘禹皱眉,撕了纸条扔给沈莞,低声道:「下课等我。」

大佬同意了!沈莞笑得眉眼都弯起来,一个劲的点头。


一堂课结束,满屋子都是薄荷糖的味道,李君山捏着鼻子当没闻到,说了声下课。

下课总是让人高兴的,学生们小声欢呼,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休息。

李子已经帮沈莞跟李弘禹收拾好东西,一会儿是杏儿跟几个小厮陪他们出去。

李弘禹看着丫鬟小心伺候,手指蜷缩,眼神微垂,似乎想到什麽,但很快回神,等着沈莞一起出去。

谁料沈莞等着学生们都走了,握着自己的小荷包走到李君山面前道:「夫子,刚刚听您咳嗽了,要不要吃点薄荷糖,可以清热止咳的。」

沈莞把漂亮的小荷包恭恭敬敬递上,李君山一楞,没想到这小丫头还记得自己咳嗽了。

李君山也没拒绝,接过来道:「谢谢你了。今天上课的内容可都听懂了?」

「听懂了,我一定好好做功课。」

李君山微微点头,又看向一旁的李弘禹,仔细打量片刻道:「你呢?可有疑问?」

李弘禹自然有疑问,但不知这时请教合不合适,他答应过要跟沈莞一起出去。

沈莞赶紧摆手,「你问你的,我等着。不着急。」

大佬请益的时候,自己怎麽能打扰?以後他登上皇位,可不要忘记自己这麽有眼力!

李弘禹是真的很想请教李君山,他从小也学四书五经,但都是他娘教的,根本没有经过正规系统的学习,基础是有的,却不够深入广泛。

这也是大家族喜欢请名师的原因,有李君山这样的名师教导,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李弘禹一时问听得入迷,回过神已经到傍晚了。

他虽还有疑问,但记挂跟沈莞的约定,只好遗憾道:「夫子,今日谢谢您了。」

「无妨,你既然叫我一声夫子,我自然要做好夫子的本分,递薪传火是夫子的职责。」李君山道。

两人同时回头,沈莞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怪不得她无聊到睡着,偏偏她还在这等。

李弘禹走到沈莞身边,不知说什麽好。

见沈莞睡着的时候,眉头紧皱,跟平时的她完全不同,似乎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愁绪,他眼神微微变了变。

她能有什麽愁绪?生在锦绣堆里,吃穿不愁,父母慈爱,家族和睦。

李弘禹心里生出几丝不耐烦,但想到沈莞等自己这麽久,不耐烦也化作柔软,轻声道:「醒醒,要不回去睡。」

沈莞也睡得不踏实,听见李弘禹的声音,缓缓睁眼,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嘟囔着道:「不要,想去芙蓉记。」她说着,感觉浑身不舒服,又支着脑袋道:「你忙完了啊。」

「嗯,走吗?」李弘禹轻声道:「不然我替你去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这麽说,却不由自主说出来,似乎是怕沈莞累着了,但是她哪里累着了,明明是在睡觉。

沈莞清醒了点,还真的动了让别人去芙蓉记的念头,但想想这是好不容易跟李弘禹一起的机会,怎麽能错过?

沈莞揉揉脸,「不!我要自己去!」她赶紧站起来,「走走走,芙蓉记的山楂糕卖完了怎麽办!」

说完沈莞意识到李夫子还没走,不好意思道:「夫子,我跟李弘禹去买糕点了!明天给您带过来!」

说完沈莞拉着李弘禹的袖子就跑,根本不给人家反应的机会。

走到街上,晚霞落在周围,轻柔的风吹着,夏季的美妙就在此刻。

这是李弘禹这麽多年以来,第一次没有目的闲逛,沈莞说是去芙蓉记,但恨不得把周围所有店铺都逛一遍。

等小厮都拿不了,李弘禹顺手接过沈莞的糖人,无奈道:「你又不吃,买这个做什麽。」

「你不觉得这个糖人很像沈族弟吗?」沈莞兴奋道。

「沈族弟?」李弘禹眼神微眯,语气有些危险,「谁?」

「就我左边那个小胖子啊,他好可爱,你看,像不像?」

是她座位右边的沈家子弟,名叫沈笑,十二岁,脸颊还带点婴儿肥那个?

李弘禹想起来沈莞说的是谁,意味不明地哼一声,有点想把这个糖人扔了,但看在沈莞的面子上,还是没这麽做。

沈莞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李弘禹头疼,不管什麽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只要她看上的,统统买回来,让小摊贩笑开花,恨不得供着这位小祖宗。

到芙蓉记的时候,李弘禹少见的松口气,这下应该不会乱买了吧?

谁料沈莞一出现在芙蓉记,芙蓉记的夥计瞬间笑得跟开花了一样,那眼神明显是把沈莞当大客户。

「沈小姐您终於来了,山楂糕特意给您留着,不然就卖完了啊。」夥计伶俐的很,神态热切中带着恭敬。

李弘禹熟悉这种眼神,只是从未被人这麽对待,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跟着沈莞出来买糕点而得到这种待遇。

谁料夥计刚说完,旁边有个女子气恼说:「你不是说卖完了吗?我问了好久都说没有山楂糕了。」

这次芙蓉记出的山楂糕好卖的很,不到傍晚基本就没得买了,女子本来听说卖完了,只是有点扼腕自己慢了一步,但现在听说还有山楂糕只是不卖她,这就不一样了。

夥计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别的客人听见,颇有些尴尬,但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沈小姐跟别人不同,当然要特殊对待,这可是首辅的亲孙女,谁不想讨好些?

眼看女子要闹起来,沈莞连忙道:「巧了,咱俩都爱吃那山楂糕,不如我买下来,分你一半,咱们都尝尝。」

原本就是自己来晚了,沈莞有些不好意思,歉意的朝女子笑笑。

能来芙蓉记买东西的人,手里都有些钱,自然不在乎一份糕点的银子,只是不喜夥计的态度罢了。

女子见沈莞态度和气,就知道是芙蓉记的人自作聪明,心里对沈莞的怨气少了些,开口道:「我也不白要你的,买糕点的钱咱们也一人一半。」

沈莞看过去,才觉得眼前的女子贵气的很,眉眼看着是有些熟悉,但也想不出来对方是谁。

夥计见客人自己谈好了,连连道歉,赶忙把收起来的山楂糕拿出来。

女子也不客气,尝了一口,笑着道:「果然名不虚传,谢了。」

「小事一桩。」沈莞看着女子离开,才把剩下的山楂糕递给李弘禹道:「原本想多给你买些,但只有一半了,明天我再差人给你买,如何?」

李弘禹低头看沈莞手里的糕点,眼神复杂,「你是给我买的?你不吃?」

「我不爱吃这种酸的。但你不是说最近天热胃口不好吗?」沈莞认真道:「山楂糕很管用的,你尝尝?」

李弘禹眼神微动,细细看了沈莞几眼,「好。」

李弘禹紧紧捏着油纸包,察觉里面的山楂糕有点变形,手指才松了些。

昨天做功课的时候,他没多吃点心,随口说了句胃口不好,沈莞追问为什麽,他敷衍了句天热,没想到竟然被沈莞记在心里。

她来芙蓉记是为了自己?

李弘禹眼神复杂,站在沈莞身後,似乎要从她身上看出什麽。

这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李弘禹跟着沈莞回到府里,两人分开之前,沈莞嘀嘀咕咕地交代着他——

「这个糖人给沈笑,这个宣纸砚台给沈焱族兄,还有这些,给坐在我们後面的同学!」沈莞指了一大堆,尴尬道:「我是不是说得太乱了!」

「嗯,记下了。」

李弘禹心底隐隐有些不快,突然想把怀里的山楂糕扔出去。

原本以为沈莞出去是专门给自己买糕点,原来还惦记那麽多兄弟。

见沈莞喋喋不休,李弘禹打断道:「不用说了,回去休息吧。」

沈莞楞一下,赶紧点头,又从小厮手里拿了狼毫笔塞给李弘禹,「这个给你!我看你那个笔有点不好,写字太累了。」

虽说沈家开了家学,但笔墨纸砚这种东西自然要自己带的。

李弘禹看着狼毫笔,出门大半时间,沈莞都用来挑这枝笔,竟然是给自己的?

沈莞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嫌自己话多,赶紧摆手就跑。

李弘禹五味杂陈,抱着东西回到偏院,刚进院子,就碰到沈焱。

沈焱年龄大些,今年刚十七,家境不好,读书颇有天赋,以前都在沈家老家私塾读书,因为实在优秀被夫子推荐,才到京城读书。

沈焱稍稍点头,他向来有礼,每每碰到其他同学都会打招呼,面对李弘禹也是,只是李弘禹一直冷淡,沈焱以为这次他也不会跟自己说话,谁料瞧见李弘禹张张嘴,皱眉道:「这个是给你的。」

李弘禹把厚厚一遝宣纸递给沈焱。

沈焱疑惑,他知道李弘禹身家不算富裕,怎麽会有钱买宣纸?再说,就算李弘禹有钱,也不会主动替别人买这些东西。

李弘禹看出沈焱的疑惑,冷淡道:「沈莞买的,拿着吧。」

族妹?沈焱犹豫了下,但在李弘禹的威压下,还是接过宣纸。

正好沈笑也走出来,他看看李弘禹又看看沈焱,忍不住道:「哥哥们!你们在偷偷做什麽!」

见沈笑也出现了,李弘禹乾脆把手里东西都放在石桌上,把脸大的糖人塞到沈笑手里,「沈莞买给你的。」

沈笑也楞了,这是干什麽啊?居然送他东西?

不过看见糖人後,他随即狂喜,这个糖人也太可爱了吧!

外面的动静引来不少沈家子弟出来凑热闹,李弘禹有些别扭,但还是按沈莞说的,把买来的东西分给众人,还把一大包点心打开放在桌子上,让众人自己拿着吃。

原本还有人畏於李弘禹的冷脸不敢接近,但有沈笑带头,伸手的人就渐渐多了,特别是发现李弘禹只是冷脸,也没别的意思。

本来都是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子,这样一来,相处都自然了点。

没想到他们这个院子里十四五个人,每人都有礼物!妹妹真的有心了!

所有人对送来礼物的李弘禹也表示感谢。

沈笑倒是好奇,「李表哥,你收到的是什麽礼物啊。」

这一问,大家都看过来,是啊,他们都有礼物,李弘禹的是什麽?

众人的目光太过热切,李弘禹装作不在意把装狼毫笔的木盒子打开。

「天啊!狼毫笔!」沈笑夸张道:「看这笔杆,还有光滑尖润的笔毛,也太漂亮了吧。」

大家都是读书人,自然看得出来这枝笔有多好。

众人羡慕的眼神让李弘禹有点不自在,暗暗压住心底的高兴。

连稳重的沈焱也忍不住道:「这枝笔确实漂亮,有人说用狼毫笔写字可以更顺畅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可能吧。」李弘禹慢慢把狼毫笔放进盒子里,避开众人目光,「我先回去做功课了。」

「好好好,谢谢李表哥了!」沈笑赶紧道,他的糖人根本舍不得吃好吗!

众人连着道谢,让李弘禹有些皱眉,他们该谢沈莞的,跟自己有什麽关系。

第三章 原来他不是特别的

送礼物事件後,李弘禹突然发现,沈家子弟对自己好像突然亲热起来。

沈莞还没有察觉,正在偷吃糕点。

她功课做得不算好,上课也不太专心,但李夫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李弘禹倒是监督过几次,见沈莞实在没兴趣,也就没说什麽。

众人也习惯李弘禹的冷脸,一起上学几天,发现李弘禹的功课做得好,有人不懂就厚着脸皮过来请教,发现李弘禹没拒绝,胆子就更大了,就连沈焱也拉着李弘禹讨论,倒是让李弘禹进益不少。

连着上五天的文课,终於到大家最期待的武课了!

李君山见他们心思都不在课堂上,也收了课本,笑着道:「明天大家都要选自己的马了,可有想好要什麽样的?」

选自己的马?见学生们楞住。

李君山罕见失笑,「你们竟不知?沈首辅给你们每人准备了马匹,明日可以自己选。」

这下,学生们更没心情上课了,满脑子都是怎麽选马。

沈首辅也太大方了,马匹的价值他们都懂,不说沈莞,他们十五个学生,就是十五匹马,对再大的家族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沈莞同样兴奋,她上辈子有自己的马,但因为对骑射没兴趣,学得不好,自己的马也没怎麽去看过,这辈子她的想法却不一样,她想学好骑射,想保护好爹娘跟哥哥。

当天晚上,沈家下人送来骑射专门用的胡服,也让众人阵阵惊奇,唯有沈焱觉得奇怪,以前也没听说京中的沈氏家学有这样好的待遇。

不管怎麽样,众人还是感念沈首辅的恩德。

若不是来京城,他们恐怕一辈子都很难有一匹自己的马。

沈莞也在偏院,看着大家分衣物,忍不住对身边看书的李弘禹道:「你怎麽不去看,骑射的衣服穿起来可好看了。」

偏厅里热热闹闹,只有李弘禹坐在角落里。

李弘禹淡淡道:「反正明天要穿,都一样。」

听李弘禹这麽说,沈莞有些失望,她上辈子见过李弘禹身着黑色盔甲的模样,虽说骑射衣服跟盔甲很不同,但同样俐落,她想看看他穿起来会是什麽样,可惜这会看不到。

李弘禹继续看书,沈莞觉得无聊,转头看大家热热闹闹,又忍不住笑,在沈莞看来,眼前的人都比她要小,是要多照顾点。

只是沈莞突然发现,还有个瘦小的孩子跟李弘禹同样不爱凑热闹。

那孩子清秀的很,身量比一般人都要矮,跟沈莞差不多高,眼神似乎有着挣扎。

沈莞知道他,名叫沈丹青,跟自己同岁,功课非常好,被夫子夸奖。

现在家学里,沈焱读书最好,李弘禹次之,沈丹青第三,所以沈莞对他印象也算深刻。

见沈丹青坐在角落里,沈莞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怎麽了?愁眉苦脸的?」

沈丹青似乎没想到沈莞会过来,顿时如坐针毡,一双眼睛颇有些不安的飘忽。

见这眼神,沈莞更加心软,坐到他身边道:「有什麽难处大可跟我讲,我会帮你的。」

凑近沈丹青,沈莞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奇怪味道,顿时微微皱眉,她嗅觉向来灵敏,能够闻到一些细微的味道。

沈丹青瘦弱的很,看着就让人心疼,沈莞又耐心地问了问,沈丹青只是摇头,并不多说什麽。

他不讲,沈莞也没办法,却被不知什麽时候走到身边的李弘禹扶正身子,离沈丹青远了些。

「走吧,今天功课还没做。」李弘禹淡淡道,看了沈丹青一眼。

这还是李弘禹头一次主动找她一起做功课,沈莞瞬间抛开别的想法,抱着书本跟李弘禹出去。

李弘禹把分配给他的骑射装随手放桌上,沈莞思绪还在沈丹青身上,仔细想半天,也没想出来沈丹青身上是什麽气味,总觉得熟悉。

见她心不在焉,李弘禹忍不住道:「不想写功课就回去吧。」

李弘禹不知道自己凭空哪来的邪火,偏偏沈莞开口还是在说沈丹青,让他更加不耐了。

「你说沈丹青怎麽回事?我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去问他,别问我。」李弘禹手指锁紧,捏着书本。

沈莞也是真的担心沈丹青,没注意到他奇怪的情绪,点头道:「那我去看看他,明天见!」

沈莞迅速收拾东西跑出去,留下李弘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他顿了顿,随即继续看书。

沈丹青住的房间跟李弘禹不同,这里是两人一间。

正好沈丹青的室友跟沈莞也算熟悉,就是沈笑,房间里两人都在看书,认真的很。

听见敲门声,看到是沈莞,沈笑眼神亮了,「莞姊姊,你怎麽来了啊。」

「来看看你们,我听说你老是吃糖,小心牙坏。」沈莞叮嘱道,眼神却看向沈丹青。

沈丹青面容带着疲惫,勉强笑笑。

等走到沈丹青旁边,沈莞终於想起这是什麽味道——这种淡淡的血腥味,再看他手压着肚子,分明像是来月事的样子!

她顿时震惊的看向沈丹青,有些不敢置信,但碍於沈笑在这,只能勉强压住情绪,对沈丹青道:「丹青哥,我有件事想问你,咱们出去说话?」

沈丹青咬牙,只能点头。

两人走到院子里,沈丹青的眉头紧锁,看起来似乎有些害怕。

沈莞也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努力平静下来,凑到沈丹青耳边说了几句,沈丹青见躲不过去,只能点头承认。

沈莞沉默片刻,叹口气,「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莞妹妹,你千万别说出去,不然、不然我肯定要被送走的。」沈丹青带着哀求。

沈莞赶紧摇头,「不会的,我肯定不会说。你先跟我来吧,你这里肯定没要用的东西。」

知道沈莞是为自己好,沈丹青咬唇,微微点头。

两个人并肩出了偏院,李弘禹正好透过窗户看见两人的背影,是那般亲密无间。


清晨太阳不算大,沈家校场上已经站着十五个沈家子弟。

往日黏在李弘禹身边的沈莞,此刻却在最前排,跟沈丹青嘀嘀咕咕。

李弘禹个子高,跟沈莞离得远了些,努力不去看前面的沈莞跟沈丹青,眼角余光却总不自觉地扫过去。

大夥儿三三两两还在小声说话,就见他们的老师骑着马走过来。

那马通身乌黑,漂亮傲气的很,让学生们不由得惊呼,但却不如马背上的人让人惊叹。

马背上的人虎背熊腰,生得高大威猛,眼角有个疤痕,若是敌人看见这个伤疤定会胆寒,可本朝的百姓,却只会感到钦佩,深知这个疤痕就是护卫他们百姓安危而来!

竟是人称「疤面将军」的班善!

班善是外族跟本朝女子所生,他自幼跟着母亲在边境生活,因边境常年被侵犯,班善入伍後百战百胜,一路从小兵成为将军。

班善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从边境退下来,在京城养老,只挂了个轻松的职务,在城北军营训练新兵,其母亲身体也康健,同样在京城当起老祖宗。

京城人一感叹班善将军的勇猛,二则敬佩班善将军的孝心。

所以看到班善将军脸上可怖的疤痕,非但不害怕,反而从心底兴奋赞叹,这就是守护他们的将军!

班善见小崽子们的眼神,嘿嘿一笑,「看来你们都认识我?」

班善声如洪钟,站在前面的沈莞吓得往後退几步,李弘禹扶住她肩膀,才让她站稳。

沈莞被自己逗得都笑了,朝李弘禹轻声谢了句,又低头跟沈丹青说话。

另一边沈笑大声道:「认识!您就是疤面将军!」

「好,认识那我就不多说了,来,去挑你们的马儿!这可是以後你们的夥伴,要认真挑选。」班善大手一挥,雷厉风行。

二十多匹马被小厮牵上来,从小马到大马全都有,任由他们挑选。

沈莞看着眼热,拉着沈丹青衣袖道:「走,我们快去挑。」

她们两个身量小,自然要选矮些的马,跟李弘禹、沈焱他们不同。

沈笑也跟着沈莞和沈丹青身後,沈笑才十二岁,是要选个小马驹的。

他们三个凑在一起说话,倒显得李弘禹那边有点冷清。

沈焱看了看李弘禹的脸色,笑着道:「李表弟,你准备选哪一匹马儿?」

「随便选吧。」李弘禹提前看过书,知道什麽样的马儿最好,这会儿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些马都不算差。

这让他心里疑惑,沈首辅真就这麽大方?

他正想着,沈焱开口道:「李表弟觉不觉得奇怪?沈首辅对我们也太好了些,文课夫子是李君山,这武课师父,竟然是班善将军。就连这马儿,也是不差的。」

沈焱说完,就知道自己话多了,但他心里觉得奇怪,并且觉得李弘禹肯定也是感觉不对劲的。

他们到底是沾了谁的光,才有这麽好的待遇?

因为莞妹妹?

他觉得不是,并非他看不起莞妹妹,只是表妹一不科考,二不上战场,委实不必有这样两位老师。

李弘禹倒是多看了沈焱一眼,开口道:「我们尽管学就是了,何必管其他的。」说完李弘禹随手牵了匹马,灰扑扑的,昂首挺胸倒是有几分神气。

谁料还在跟沈丹青说话的沈莞看见了,连忙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李弘禹牵的马道:「不要选牠,这匹马脾气太软,跟你不合。」

见李弘禹皱眉看向自己,沈莞继续道:「我祖父说过,马儿是要跟主人脾气相投的,这样才更能为自己所用。」

沈莞的眼力自然超过在场许多学生,班善听到也点头。

「沈小姐说的没错,战场上马是你最好的夥伴,自然要跟主人脾气一样。不然主人说要进攻,马儿却要後退,这还如何打仗?」

听了,学生们也有了方向,挨个去试探马儿,想要看看哪个跟他们脾气一样,而沈莞看了一圈,却觉得这些马儿都不适合李弘禹。

沈莞突然想到什麽,转身目光闪闪看向班善。

班善上下打量她道:「小丫头,看你班善伯伯做什麽?」

班善跟沈首辅关系不错,沈莞自然是早就见过他的,也有几分熟悉,说起话来就像在跟寻常长辈讲话一般亲昵,「班善伯伯,你家是不是有匹特别特别难驯服的马儿,至今还未有主人?」

沈莞甜甜的声音好听的很,但班善本能警觉道:「我那马儿是要留给曾孙子的!你别想了,再说,你能驯服吗?」

「曾孙子?等您曾孙子生出来,好马儿都要老了!」沈莞耍赖道:「还不如拿出来,给您的学生们试试,看谁能降伏了去。好马无主人,也是一件憾事啊!」

「说得好听,在场这些马加起来,都没有那匹马值钱!」班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说什麽都不同意。

听他们说得热闹,沈笑眼睛亮亮地问:「什麽马儿?莞姊姊跟我们讲讲呗。」

「咱们班夫子,家里有一匹好马,是从西域得来,性格极烈,傲气的很,至今还没有主人。当初咱们班夫子花了重金买回来,却不能骑。」沈莞跟同学们说着,夸张道:「听说那匹马,是用等身多的金子买来的!」

跟马儿一样,等身多的金子?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而这样的马儿,还没有主人?

好马儿被埋没,想想就让人心痛,就连稳重的沈焱都有些动心。

但班善还是不同意,愈听沈小丫头说,他愈是心痛好吗?买了那麽好的马,竟然不认主,那马又娇贵的很,打不得骂不得,皇上知道这件事,还笑话他来着!

「好伯伯,您就牵来吧,让我们开开眼,难道您真的以为,您的学生能降伏那匹马吗?」沈莞撒娇道,扯着班善的袖子晃来晃去。

班善被小丫头磨得没办法,又对上学生们兴致勃勃的眼神,也起了炫耀的心思,「好好好,来人,去家里把马儿牵过来,让小崽子们见识见识什麽叫好马!」

沈莞计画得逞,笑得跟小狐狸一样,凑到李弘禹身旁低声对他道:「一会儿你去试试,只要能骑上那马,我就帮你要过来!」

那匹马沈莞见过的,总觉得跟李弘禹莫名相配,希望看在这匹马的分上,以後李弘禹能对沈家好!

所有人都没心思挑马儿了,只想看看被沈莞吹上天的马到底长什麽样子。

等班善将军都无法驯服的马被牵过来,众人只觉名不虚传,牠一来,场上所有的马都要矮了半截,更是不敢在牠面前抬头。

这马看着就比一般马儿要威武许多,那身量只有寥寥几人才适合驾驭。

男人天生是爱好马的!可惜只能看着。

身高不足的,已经往後站了,沈焱虽是身高足的几个人之一,却也没上前。

沈焱苦笑道:「本来我还想试试,但一看就知道,自己肯定不行。」

他虽然温和,却很少有这样放弃的时候。

另外几人有不甘心的便去试了试,可是别说上马,甚至连靠近都不能靠近,那马根本不让人碰。

就连班善过去,马儿也只是让他摸了几下,再多的就不行了。

班善感慨道:「这样的好马真是可惜了。还有谁没试的?来试一试,也好让你们死心。」

「他!李弘禹还没试!」沈莞大声道,推着李弘禹出去。

听到李弘禹的名字,班善认真打量他几下,眼里露出一些好奇,随即收敛神色,颔首道:「那就试试吧。」说完又叮咛,「注意安全。」

沈焱敏锐地察觉班善对李弘禹似乎有些不同,但随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李弘禹看看身後的沈莞,沈莞瞧见李弘禹的眼神,低声道:「上啊!我相信你!」

沈莞的眼神有些热切,李弘禹心中一动,突然问道:「你跟沈丹青怎麽突然那麽熟?」

他们声音极低,旁人是没听到的。

沈莞楞了一下道:「我不能说。」

李弘禹也没追问,点点头,径直往马儿身边走。

这匹马通身乌黑,唯独四个蹄子是白色的,养得也极好,只是太过傲气,看向李弘禹的眼神都带着不屑。

李弘禹眼眸微眯,倒是一点不怕,走到马儿身边,伸手要去拍马儿的头。

班善有心想拦,害怕马儿伤到李弘禹,谁料少年手刚伸出来,那马儿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低下头,让他摸几下。

他看到了什麽?自己的宝贝马儿被别的小崽子摸了?还自己低头给摸?

这还没完,李弘禹竟然踩着马镫翻上去,虽然动作不算熟练,但那马儿站得稳稳当当,就是让李弘禹坐上去了。

这下,学生们都沸腾了。

沈笑大声道:「班将军!这马儿认主了吗!」

班善有些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弘禹已经骑着马在转圈了!

凭什麽啊!他们李家人都是流氓吗?当老子的嘲笑自己买了匹能看不能骑的马;当儿子的,直接把自己的马给骑走了!

沈莞小声叫好,随後兴奋道:「班善伯伯!谢谢您送给学生一份大礼!」

送?老子哪时说要送了!班善气得胡子都要翘到天上了。

谁能想到,这匹马竟然能被驯服?在别人面前趾高气扬的马,竟然在李弘禹手里十分乖顺,气得班善有点说不出话,偏偏沈莞还在旁边起哄。

要是别人,班善肯定把人轰走了,可问题是坐在马背上的人是李弘禹,瞧李弘禹低头看着自己,班善突然觉得李弘禹跟他爹太像了,让他迟疑片刻。

就这一瞬迟疑,让沈莞找到机会,赶紧道:「班善伯伯,让李弘禹先欠着您的钱,等以後他当大官了,再还给您一个等身大的金马,如何?」

班善瞪沈莞骂道:「就你一个小丫头聪明?还帮别人做主了?」

这时,李弘禹已经从马背上下来,走到班善面前,看着少年的脸,班善还是松口道:「这马儿虽然能给你,只是有个条件。」

「班夫子您说。」李弘禹随手松开缰绳,颇有些不在意旁边的马,但那马儿却黏他黏得厉害。

这一幕让班善看得眼皮直跳,绷着脸说:「三个月後,城北军营比骑射,你若是能进到前十名,那这匹马也算找到主人,若是不到前十,这马我会找人再牵回去。」

城北军营跟将士们比骑射?这条件也太苛刻了些。

沈莞还想说话,却听李弘禹直接答应,「好,多谢班夫子。」

李弘禹回答得太过轻易,让班善有点不自在,看了李弘禹一眼,低声不知道说了什麽,让众人继续挑马。

这次显然快了许多,学生们也知道该怎麽选择适合自己的马,沈莞挑了匹温顺的小马,她瞧着总觉得跟她上辈子的马儿很像。

等到真正开始练习的时候,众人才知道骑射根本没想像中那麽简单。

大家还没跟自己的马儿温存够,马已经被牵下去,他们要先练习射箭,接着学骑马,最後才是骑射。

只是刚试了几箭,班善就皱着眉,看着各个手臂发软、举不起弓,下盘不稳、东倒西歪的学生,摇头道:「你们这样,还怎麽射箭?一个个弱得跟小鸡崽一样。」

说着,班善看了看李弘禹,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孩子初学就能撑住,甚至准头也渐渐提升,而且没想到除了李弘禹之外,做得最好的,竟然是沈莞,沈莞的姿势还算标准,弓也适合自己,有模有样。

一堂课下来,班善大致知道众人的水准,开始一个个指导。

趁着班善去指导同窗时,沈丹青低声道:「多谢了,要不是你,我肯定害怕得要死。」

「都跟你说了,没事的,第一天练习,不会让我们骑马的。」沈莞笑着回答,但眼神里带着担忧。

两人都知道,沈丹青的秘密不可能永远藏着,沈莞也跟沈丹青说过,她是必定要跟祖父讲的,此时帮忙瞒着,只是顾着沈丹青的颜面。

李弘禹眼神在沈莞跟沈丹青之间扫过,手指将弓拉满,稳稳的把箭射出去,正中靶心,引来一阵叫好。

眼看就要下课,李弘禹淡淡道:「今日没功课,你要做什麽?」

沈莞心里装着事,随口道:「回院子吧,也没什麽事。」

李弘禹点头,没再说话,但明显跟沈莞站的距离远了些。

若是之前沈莞肯定能发现,但沈莞现在心里装着沈丹青的事,难免有些分心。

李弘禹手指绷紧,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

原本以为沈莞对他另眼相待,是知道他的身分,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如此。沈莞现在对沈丹青那般亲近,就如同对自己一样。

这样的情况,原本应该让自己放心,毕竟沈莞的示好并未有其他的目的,也就证明沈家没别的心思。

可是,他心头却是有说不出的烦躁。

李弘禹松开弓弦,擦擦手上灰尘,面容还是一样冷淡,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沈丹青的脸,一句话没说。


骑射课结束,李弘禹直接离开,没给任何人眼神。

沈莞带着沈丹青去主院,看她神色惴惴,忍不住安慰道:「见到我母亲,你也不用怕,我母亲人很好的。但这事必然是要告知祖母的,祖母那我来说情,你只要如实说就行。」

沈丹青点头,叹口气道:「真的麻烦你了,沈小姐。」

听她又叫自己沈小姐,沈莞并未说话,走前面带路。

两人进了主院,一个半时辰後沈丹青才走出来,被杏儿跟李子送回偏院,几人看着神色都有些不对劲。

在自己屋子里读书的李弘禹听见院子里有人问沈丹青去了哪,沈丹青敷衍几句,又听一阵骚乱,似乎是有下人过来,在偏院旁边收拾了一个小院,让沈丹青搬过去。

有人问了,只说是主母吩咐的,这点变故让众人都有些奇怪。

原本他们这群沈家子弟里,只有李弘禹一个人住单间,这倒也没什麽,毕竟十五个人,自然有一个人可以独占一个屋子。

但现在沈丹青为何单独搬出去?还跟他们不在一个院子。

沈丹青没说什麽,众人的猜测就天马行空起来,不止一个人注意到,沈丹青是跟沈莞一起去了主院,回来才变了待遇。

再想想这两天沈丹青跟沈莞似乎突然熟络起来,难免有人议论纷纷。

李弘禹把窗户关上,隔开了外面的议论,继续看书,不管什麽事,都没让他情绪波动。

此刻主院里,沈莞的祖母和母亲,正在教训沈莞。

「这是什麽事?你也能答应下来?」沈夫人皱眉道:「这样的事若是别人知道了,沈丹青的名声要怎麽办!」

见儿媳说得严重,本来也板着脸的沈老夫人转而搂着沈莞道:「也别训孩子了,莞儿是个孩子能懂什麽?她做的已经极好了,是那沈丹青大胆,竟然女扮男装来京城读书,也不知道族里是怎麽选的人。」

虽然觉得沈丹青此举不妥,但又觉得或许有什麽理由才让一个花季少女不顾名声也要如此,沈老夫人忍不住道:「让人去查查,她在老家是有什麽难处,暂时就这样吧。」

婆婆发话,沈夫人自然不会反驳。

就算要让沈丹青回家,也不能直接揭穿她女子的身分,否则她以後还如何嫁人?甚至还会带累其他沈家姑娘的名声。

沈丹青可是跟一群男子通吃同住,就算自家人知道沈丹青是跟个十二岁的孩子住在一起,但外面谁知道会怎麽说。

也幸亏莞儿敏锐,否则也不能发现这麽大的隐患,现在让沈丹青搬出去单独住,也算弥补了。

沈莞半靠在祖母怀里,听母亲跟祖母说话,想着沈家族人们。

上辈子,沈莞不曾对这些兄弟们这般关注,毕竟他们只是旁支子弟,而她是沈家嫡系千金,虽说都姓沈,但身分可以说云泥之别。

但她忘不了,上辈子最後尽力保住自己的,正是他们,原本家学是祖父感念同族,随手办的,却让他们记住恩情,涌泉以报。

如今再活一世,她当然要知恩图报,让这些兄弟姊妹,都能过得更好。

沈莞放下这些心事,突然想到今天好像有什麽事忘记了,想了半天,她从祖母怀里跳起来。

完蛋!忘了李弘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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