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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梦南迪《布医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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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18 17:24: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梦南迪《布医王妃》

{出版日期}2020/12/23

{内容简介}

他曾许诺护她一世安稳,纵使遭逢剧变亦不改,
如今因中毒命在旦夕,他只希冀剩余时光能伴她身旁……

前未婚夫闲王出现在眼前,却只剩下两个月的寿命?
顾念着过去的救命之恩,她决定暂时放下恩怨,以真本事助他解毒,
为此请动娘亲出马,回药王谷寻求谷主外祖父的协助,
若非期间从好友口中套出话,心怀芥蒂的她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原来当初父亲出事,他并非袖手旁观毫无作为,
原来她离开京城远走他乡,其实是在他的安排下远离纷争,
原来医馆聘用她的大夫、出租便宜院子给她的房东都是他的人,
一切都是她误会了,他从没有丢下她不管,而是尽其所能把她护在羽翼下,
面对如此痴情与深情,她决心与他面对一切困境与当年的阴谋,
却听闻他有一个新的未婚妻……



第一章 扛起家计的千金

春困秋乏夏打盹,再加上冬眠,这一年四季,人就没有清醒的时候。

蜀魄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睛,随手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大中午的,他们家就不能消停会吗?」

她拉开房门就瞧见有个黄裙少女坐在院子的台阶上,身旁放着一碗瓜子。

「小姐,您都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了,这会儿也该醒了,下午还得去医馆坐堂呢。」少女名叫阿玉,头发梳成丫髻,说起话来完全不顾及什麽主仆礼仪。

蜀魄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弯下腰随手抓起一把新鲜的瓜子,走向不远处的梯子。

「小姐、小姐……」阿玉急忙起身追了过去,「小姐,晋家这样吵闹也不是一两天了,翻来覆去不就是几位小姐的婚事,咱们就别好事了,您快醒神醒神,咱们去医馆吧。」

「八个女儿,从初一吵到十五,比那梨园都热闹,又不用花钱买票,不看白不看。」蜀魄撩起长裙,轻车熟路的经由梯子爬上房顶。

阿玉拦也拦不住,没法子只能在下面小心翼翼地扶梯子。

蜀魄胆大心细,稳稳的踩着瓦片,找了个观景的好地方,坐好後伸长了脖子,瞧着对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小姐,今儿个是哪位小姐啊?」有什麽主子就有什麽丫鬟,蜀魄这麽好事的个性,她的贴身丫鬟自也是好不到哪去的,移动到她的脚下就问了起来。

「嘿,今儿换人了,好像是……」蜀魄边看边听,支吾了片刻,一拍大腿,颇为肯定的说道:「晋家的四小姐。」

晋家是姑苏城的首富,蜀家是无名小卒,按理说他们两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交集,然而晋家的後门和蜀家的正门就一街之隔,晋家後院有什麽风吹草动,蜀家大都能听个七七八八。

「啊!对对对,小姐,您不知道吧,晋家的四小姐是外室女,年幼时被接回,同扬州的谢家二公子指腹为婚,听说啊,前些日子谢家来了帖子,说是要退婚。」

蜀魄在南城的一家医馆当大夫,阿玉整日跟着她在市井上乱窜,结交的都是些三教九流,这姑苏城的小道消息,她知道的可不少。

「哎,不就是桩婚事吗,满大街的男人,他们晋家有权有势,还愁女儿嫁不出去?」蜀魄嗑着瓜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一群女人拉扯在一起,几个男人围在周围,跟着乾着急。她啧了两声,连连摇头,「退了就退了,以死相逼,犯不上犯不上。」

「小姐,被退婚对女儿家来说可是、可是……」阿玉琢磨了一会儿,没想到什麽好词,「您以为人人都同您似的,心大无边啊。」

阿玉话里有话,不过房顶上的蜀魄听着也不恼,反而嘴角勾起一抹笑,细看,似笑非笑,也不知她是气还是不气。

「话得说明白了,当初他可没说要退婚,是你小姐我有自知之明,想着别耽误人家儿郎的大好前程,我那可是菩萨心肠。咱们离开皇城的时候,他可一句话都没说,人都没露面,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蝨子,明摆着嘛,这门婚事人家根本就不想要。」蜀魄看得兴起,大有想要站起来的意思。

阿玉自小就跟在蜀魄身边伺候,深知她们家小姐的性子,忙招呼道:「小姐,坐好了,您要是从这麽高的地方摔下来,出不了诊,咱们家下个月的房租怎麽办?买米、买油的钱从哪儿出?」

房顶上传来一声轻叹,想想肩上的担子,这家里可有三张嘴要吃饭呢,蜀魄心下一沉,不敢再造次了。

「小姐,别说人家对这门婚事没心思,您不也不想结这门亲吗?那位可是皇城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只有您每每见面就绕道走,和见了阎王爷似的。」

她们当初为什麽要离开皇城?她心中猜测,有一半的原因是小姐想躲这门亲。也不对,人家对小姐没那个意思,那小姐应该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吧。

「我说,这晋九郎倒是有几分姿色,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不比皇城的那些公子哥差。」蜀魄手里的瓜子嗑完了一半,看戏的兴致越发高涨。

晋家老爷的感情生活太过混乱,一共九个孩子,其中八个女儿,只有最後这个才是儿子,八个女儿中还有两个是外室女。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他们晋家数数人头,都够唱七八台的戏了。

「小姐,非礼勿视,那晋家少爷再俊俏,也和您没关系,您啊,还是多把心思放在病人身上吧。下个月月初又要交租金了,咱们口袋里有几个钱,您心里还没数吗?」

蜀家人口单薄,除了两人,还有蜀魄的娘刘氏。刘氏人到中年,皈依了佛门,目前在家里带发修行,每日食素,家里的大小事统统不过问,都由着蜀魄和阿玉折腾。

「行了,行了,别念叨了,耳朵都要生茧了。」蜀魄轻哼一声,攥着一手的瓜子皮站起来,有些恋恋不舍的张望着晋府的热闹,这免费的戏看看也就得了,她还得出门赚银子呢。

一瞬间,她瞧见那晋家九郎抬头看了她一眼。

蜀魄做贼心虚,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这是赤裸裸的偷窥,急忙几步退到了房檐边上,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下面的阿玉看得心惊肉跳,张着嘴就差喊出来了,待到蜀魄站稳了,急忙跑上前,小手攥成拳头不轻不重的捶了蜀魄的肩头两下,「小姐,您能不能让人省点心,这麽这麽高,您……」她被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夫人离进寺院修行就差一步,小姐今年十七了,别说嫁人,还是个不着调的性子,也不知整天脑子里想的是什麽,未来的路要怎麽走,日子要怎麽过,这蜀家上上下下都靠她在操持着,她今年明明才十四,却觉得自己已经四十了,世间的沧桑她都体验过了一遍。

「小丫头。」蜀魄嘿嘿一笑,一把搂过阿玉的脖子。

阿玉比她矮半个头,被她这麽一弄,完全动弹不得。

「别像个老妈子似的,这日子嘛,过一天算一天,得过且过,你总想着明天的米、明天的油、下个月的房租……活得累不累?今朝有酒今朝醉,离了皇城我们就是快乐的鸟儿,要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自由。走,去医馆,赚银子去。」

这世上除了生死还有什麽大事吗?要蜀魄说,除了生死,其他的事根本不值一提,毕竟她是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人。

当初她没哭也没闹,直接三尺白绫挂在了房梁上,可惜啊,阎王爷不收她,白绫断了,她摔了个屁股墩,浑身的骨头险些散架。

蜀魄永远也忘不了,那夜阿玉冲进房门,小小年纪的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直呼她的名字,「蜀魄,阿玉不让您死,阿玉以後会保护您,绝不让人欺负您。」

那一刻,她释怀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

蜀魄换了身衣裳,站在铜镜前晃了一圈,「不阴不阳,不男不女,不伦不类。」

她明明梳着女子的发髻,却穿着男装,这男装还有些偏大,穿在身上松垮垮的。

这是她爹的衣服,墨绿色,穿在身上显得老气横秋,阿玉花了一个晚上收了腰身,裁短了一截,不过她换上还是大。

蜀魄心疼阿玉,不想让她再费心了,便这麽一直将就着。

「小姐,别非得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什麽不男不女,不伦不类。」阿玉收拾好药箱,依旧穿着那件早已经洗得褪色的黄裙子,「走了,走了。」

说罢,她拉着蜀魄的手,将人带出了房间。


姑苏的风景不差,柳絮在空中飘浮,柳枝随风摇曳,姑苏的女子杨柳细腰,风姿绰约,男儿风流倜傥,手中的摺扇在胸前摇晃。

市井上热闹非凡,叫卖声、吆喝声,各式各样的商贩沿街一字排开。

蜀魄的穿着在市井上算不得奇怪,除了好事的小姐们回头驻足笑话一番,根本就没人瞧她。

阿玉个子矮,背着药箱有些吃力,蜀魄一把接过,挂在肩膀上,揉了两下阿玉脑袋,「等月底发了月钱,给你买烧鹅吃。」

她娘皈依佛祖吃素,她们俩可还在红尘游荡呢,奈何口袋里的银子不够,这肉啊,一个月也就只能吃上那麽一两回,全都指望发月钱才能奢侈一次。

「吃什麽烧鹅啊,买块猪肉炒盘菜就好。小姐,咱们还得攒钱呢,过日子没有个应急的银子可不行。」阿玉小小年纪,却操着老妈子的心,听蜀魄说要买烧鹅,先是高兴了一会儿,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她们不能这麽浪费。

「你啊你。」蜀魄没多说什麽,两人笑着向医馆走去。

姑苏分东南西北四城,两条横纵的集市将四城分开来,东西城比较热闹,三教九流的人都汇聚在那,北城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大都是一些富家公子,聊天喝酒,诗文会友的地方,而南城是老城区,比起其他三城要冷清些,居住的也大都是本地的老人家。

「五爷!」蜀魄还没进门便先招呼了一声。

老先生穿着深褐色的长衫,身形瘦弱,面上不苟言笑,抬头瞧了眼来人,应了一声,没多说什麽。

蜀魄将药箱放到自己的桌子上,打开,拿出脉枕和银针,一一摆好,端正坐稳。

阿玉进了内堂,泡了两杯茶出来,恭敬的将一杯放在宋五爷的桌角,一杯放在蜀魄的桌角。

医馆里静悄悄的,这会没有病人,三个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按理说这世道本是没有女子谋生的出路,蜀魄能得到这份工作,一是她精通医术,再来就是宋五爷的为人。

蜀魄的母亲刘氏出身江湖,是药王谷掌门人的独生女。

药王谷自打建派以来就没出过什麽武学高手,但是江湖上的高手却都要给药王谷三分薄面,一来是因为谷内弟子能治病救人,常在江湖走,哪有不受伤的道理;二来,药王谷的弟子不仅善用药救人,更善用毒杀人,刘氏就是药王谷十年来顶尖的制毒高手。

这江湖和庙堂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过各的,可是造化弄人,刘氏偏偏喜欢上在庙堂为官的蜀岩,不顾亲爹的反对,不惜和药王谷断绝关系也要同蜀岩在一起。因刘氏就生了这麽一个女儿,所以她把一身治病救人的本事悉数传给了蜀魄。

宋五爷是南城的怪人,年过半百,周围的人只知他是三年前落脚姑苏,不知他的本名,也不知谁说他在家中排名老五,所以街坊邻居便称他一声五爷。

宋五爷话少,性子冷,但是医术好,开的药价格公道,虽不是什麽药到病除的仙药,但是吃上一两服,病情大都会有好转。

南城住着的都是老街坊,谁的身子骨还没点毛病呢,这些老家伙便认准了宋五爷的招牌,但凡有头疼脑热都来找他。

宋五爷脾气古怪,从不收徒弟,但是医馆忙碌的时候,他却是分身乏术。

正好两年前,蜀魄举家迁到姑苏,眼瞧着身上的银子越花越少,没法子,蜀魄拉着阿玉硬着头皮出来找活计,数不清吃了多少家医馆的闭门羹,最後还是宋五爷收留了她们。不过蜀魄从不占人便宜,她是雇一送二,收一份工钱,阿玉也来医馆干活,帮着抓药、打杂。

起初还有不少人非议,说五爷怎麽招了个女大夫,可是在蜀魄露了两手後,大家都知道这位女大夫了不得,是有真本事的。两年过去了,来看病的人都唤她一声蜀大夫,再也没人喊她女大夫了。

「五爷,今儿个怎麽这麽冷清?」若是往常,蜀魄刚落坐便会有病人登门,可今儿个她都喝完半盏茶了,却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人少不好吗?」这医馆里里外外就他们三人,宋五爷既是大夫又要算帐,这会趁着没人,正在整理铺子里的帐目。

蜀魄撇了撇嘴没吭声,这铺子开张,当然是人流兴旺才好,可他们这是医馆,人少其实也是好事,证明大家身体都硬朗健康,无病无灾,平平安安,人活一辈子,不就图这个嘛。

「好好好!街坊四邻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她脖子一仰,眼神迷离的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麽。

「五爷、蜀大夫,咳咳咳……」说曹操曹操就到,一名头发花白、驼着背的老者拄着拐杖进了门。

宋五爷连头都没抬,伸手指向蜀魄。

「哎哎哎。」老者连忙点头答应,「咳咳咳咳……蜀大夫,我最近咳得厉害,身子骨不行喽,夜里都……咳咳咳,梦见阎王爷招手呢。」他扶着桌角缓缓坐下。

阎王爷忙着呢,哪来那闲功夫给您托梦招手啊。蜀魄被逗得一乐,「阿玉,给老人家倒杯温水。老人家,手放这。」说着指了指脉枕。

「好、好、好,咳咳……」

蜀魄抬手搭在老者的脉上,小声嘟囔着,「脾湿虚寒,肝火犯肺……」

老者耳背,听不清,大声问道:「蜀大夫,我是不是要准备後事了?」

一旁理帐的宋五爷面上虽然没变化,但是手里的笔却是一顿,轻轻的摇了两下头。

沉默了一会,蜀魄道:「後事倒不着急,呵呵……给您开两服药,回去先吃上。」她拾笔点墨,闷头写着药方,诸如麻黄、百部、防风、白前、陈皮、甘草、杏仁等等,又问:「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麽事儿?」

「哎哟,可别说了,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子原本是在码头上做工的,不知道交……咳咳咳,交了些什麽狐朋狗友,现在整日喝酒、打牌,和变了个人似的,咳,我跟着上火……」

「老人家,喝口水吧。」阿玉乖巧的将水碗放到老者面前。

「肝火太旺,老人家,少生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身子重要,气坏了不值当。您那儿子也老大不小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家长里短,蜀魄也不好多说什麽,过日子嘛,谁家不生点气啊。

「哎,哎……咳咳……没法子咯,不争气哦。」

「阿玉,照单抓药。」蜀魄将写好的方子交到阿玉手上,「老人家,你身子骨硬朗着呢,後事什麽的别总挂在嘴边,小辈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要不然还能怎麽着?你说了,他也不听不是?身体好比什麽都重要。」

蜀魄这话听在老者耳中就如同吃了定心丸,大夫说他身子骨硬着呢,他就安心了,发出爽朗的笑声,「行,蜀大夫说的是,不管那不孝子了,不管了,哈哈哈哈哈。」

不管?说的容易,自己的孩子怎麽能不管呢。蜀魄不戳破,又嘱咐了老者两句,让他安心,少生气,按时吃药。

老人家付了银子,拎着药包,颤颤巍巍的出了医馆。

老者刚走,又来了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孕妇後面有两个年轻的壮年男子在排队。

医馆的人越来越多,宋五爷收起了帐本,开始为病人诊治。

日头越来越低,待到蜀魄回过神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宋五爷那边还有今天最後一位病人,阿玉接过方子,配好药,将病人送出门。

蜀魄站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肩膀,伸了个懒腰,「又是一天啊!」

两年了,来到姑苏後,日子过得平淡,家里、医馆两头跑,忙忙碌碌,当年皇城发生的一切好似过眼云烟,有些事她都记不得了。

「收拾收拾,晚上我们去吃面,到时候给你娘带回去一份素面。累了一天,你俩也别折腾了。」

宋五爷是面冷心热,这两年对蜀魄很是照顾,她心里都感激着呢,此时也不客气,笑呵呵的说道:「谢谢五爷!」

三人关了医馆,一路来到街边的面馆。

都是老熟人了,面馆老板一看来人,连忙出来招呼。

「三碗牛肉面,二两牛肉切厚片,再来一壶酒。」宋五爷没什麽爱好,就喜欢喝这家的烧刀子,小酌适量,不伤身。

「好的,马上就来。」老板憨厚的应话,转身进里间忙活去了。

这面馆价格公道,到了饭点,来的人不少,邻座都坐满了。

「我和你说,我可听了个不得了的大消息。」

什麽不得了的消息?国号也没换啊,蜀魄在心里嘀咕着。

「姑苏城现在是闲王的封地了。」

「噗!」蜀魄一口茶水吐出来,「咳、咳、咳……」

「怎麽了?」宋五爷捋着胡子,关切的问道。

「没事,烫到了。」蜀魄瞧了眼身边的阿玉,见阿玉眼中也浮现出一抹隐隐的担忧,两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邻座的对话。

「闲王,皇城那位?」

「废话,还能有谁啊,不仅姑苏,江南这片都归闲王了,听说他已经从皇城出发,这会应该在来姑苏的路上了。」

蜀魄听到这,一口气没上来,咳得更厉害,「咳咳咳……」

宋五爷眯着眼睛,有些担忧,「身体不舒服?」说着就要给蜀魄把脉。

「没、没,五爷,口水、口水呛着了。」蜀魄此时此刻只想逃离这里,但是双腿却根本动弹不得。

「面来咯!」老板将面一碗碗摆到三人面前。

「再做份素面,帮忙装好,带走。」

「好的!」

蜀魄身後继续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那闲王来姑苏做什麽?」

「还能做什麽,游山玩水呗,皇城待腻了,来封地逛逛。」

「陛下对闲王是真的宠爱,你瞧其他皇子到了年纪,早早就被打发到封地去了,只有闲王可以一直留在皇城。江南乃鱼米之乡,多富庶的地方,多少人眼红呢。」

「想来是这个闲字吧,因为闲来无事,整日吟诗作对,喝茶饮酒,不问政事,这点深得陛下喜欢。」

「这几年的朝政啊,乌烟瘴——」男人话说一半便被打断了。

「胡说什麽,我们平头百姓妄议什麽朝政,小心……」

「我们这天高皇帝远的,又不是皇城,吃个面而已,哈哈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吃面吃面。」

宋五爷本就话不多,安静的吃着碗里的面,平日里都是蜀魄和阿玉在饭桌上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这会两人心里有事,谁也不想说话,因此他们这桌显得出奇的安静。

吃完面,拜别宋五爷,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回家。

刘氏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此时仍在佛像前念经。

蜀魄的心还在红尘中不断翻腾呢,那些经文她听一会儿就困,按着刘氏的话就是她没有慧根。

她也不以为意,要慧根有啥用?真金白银才能换柴米油盐。

蜀魄将面装到碗中,亲自送到刘氏屋里。

刘氏自从入了空门,就算面对亲生女儿也是冷冷淡淡,说不上几句家常话。

两年了,蜀魄早已习惯,只要母亲身体健康,她也不强求什麽了。

「娘!」蜀魄同刘氏一起跪在佛前,欲言又止。

「嗯。」刘氏穿着素雅,手上除了一串佛珠,身上没有其他多余的饰品,睁开双眸,淡淡的看着蜀魄。

闲王秦班裕……算了,说了能有什麽用呢?蜀魄挤出笑容,终究还是将话压了下去,「娘,吃饭了。」

比起家破人亡,这般平平淡淡也是老天爷的恩赐吧。

刘氏吃饭不说话,蜀魄识趣的缓缓退了出去,回到自己屋关起门来。

屋内的阿玉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小姐,怎麽办?姑苏怎麽就成了闲王的封地了?好端端的,他来姑苏做什麽?」

「能来做什麽?游山玩水呗。烟花三月,正是江南风景秀美的时候。」蜀魄脱下男装,话里虽是云淡风轻,但心里却是在打鼓,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和皇城的人有任何的瓜葛。

「也是,说的在理,肯定和我们无关。」阿玉低着头不去看蜀魄。

这一瞬间,蜀魄看到了阿玉眼里的惊恐。

皇城的那番经历在阿玉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包括遁入空门的母亲。

这两年,她们对当年的事闭口不提,就是不想再揭开这道伤疤。

「放心,我和他的婚约,当初不过是长辈们随口而谈,况且从小到大,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我早就忘记他长什麽样了,估计他也不记得世上还有我这麽个人吧。别吓唬自己了,早些洗洗睡吧。」蜀魄强颜欢笑,现在这个家,她就是阿玉和娘的主心骨,天塌下来她也得扛住。

「嗯。」阿玉颤抖着身体,连连点头,「小姐我帮您更衣。」

秦班裕是皇帝的第四个儿子,同太子一母同胞,在兄弟姊妹之中最为得宠,因不理朝政,爱好风雅,所以得了个闲王的封号,是皇城有名的公子哥,世家小姐们的梦中情人。

蜀魄同秦班裕的婚事,是她爹和皇帝喝酒一时兴起,两人谁也没多想,一拍脑袋就这麽定下了。

蜀岩就是戏文里的忠臣,为国为民操心,青史留名的那种忠臣,十分正直,满身傲骨。

可在蜀魄眼中,这有什麽用呢?皇帝贤明的时候,他是忠臣;皇帝被奸臣、被後宫的女人蒙蔽心智的时候,他就是绊脚石。

爹明明是个修书的大学士,老老实实编纂修书不好吗,非要同那些文官一起谏言,这朝堂的事哪是黑白两字就能说明白的,其中牵扯的利益复杂着呢。

其实蜀岩的死也不是什麽奇冤,纯粹是被气死的。他看着乌烟瘴气的朝政,看着皇帝越发昏庸,看着这盛世凋零,百姓的日子水深火热,一日早朝谏言不成,胸中郁结,口吐鲜血。因怕妻子担心,回家也不说,没两天便一病不起,任刘氏是药王谷出身也为时已晚。

蜀岩在床上吊着最後一口气时,勉强写了篇陈情表给皇帝,畅谈皇帝年轻执政时的雄才大略,再看看如今沉迷女色,任用奸臣,打压太子……

据蜀魄所知,这篇文章最後落入秦班裕手中,她以为他会将文章呈到陛下手中,结果呢?都是一丘之貉罢了,胆小怕事,都想着独善其身。

蜀岩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官,本就没什麽家底,脾气又倔,在朝堂上没少得罪人,人一没了,那些看她们孤儿寡母笑话的、挑事找麻烦的多不胜数。

之後蜀魄心一横,卖了祖宅,遣散下人,带着她娘和阿玉来到了姑苏。

至此,蜀魄由一个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一下子要撑起一个家的生计,面对着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还好她挺过来了,经历过生死,蜀魄都看开了,过一天算一天,再也不想什麽未来了。

她和秦班裕永远不会再有交集,这辈子不会有,下辈子更不会有。

第二章 时隔多年再相见

世人皆羡慕秦班裕这个闲散王爷,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稍有不慎,他就会成为地狱里的一缕怨魂,而如今他离阎王殿越来越近。

马车里,秦班裕撩起左手的袖子,一条红线沿着上臂缓缓而下,距离手腕处只有四指的距离。

他不怕死,一想到死,心中还隐隐生出几分解脱,可是他放不下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她。

马车滚滚前行,驾车的黑衣侍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还有多久能入城?」

「回王爷,半个时辰。」

「好,入城传宋五来见我。」

「是!」

秦班裕不再说话,陷入沉思。

早先大队浩浩荡荡的从皇城出发,一路不紧不慢,缓缓前行,然而这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事实上他早已脱离大部队,一路快马加鞭赶来姑苏。

两年了,他放任她在外随心所欲的过活两年了。或许这次他就要死了,临死前,他还想再见她一面。

深夜,宋五爷急匆匆的从医馆的後门出来,藉着月色赶到东城的一处宅院。

守门的黑衣人见到宋五爷出示的腰牌,二话没说,直接放行。

「宋五参见王爷。」花甲之年的宋五爷恭敬的向着卧榻上的男人行礼。

秦班裕靠在卧榻上,周身透着懒散的气息,脸色有些苍白,嗓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困意,「这里不是皇城,不必多礼。」

他一出皇城便有人来姑苏传信,宋五爷算着时日,知晓必定是快马加鞭赶来的。

宋五爷原是江湖人士,几年前被仇家追杀,阴错阳差得秦班裕相救,为了报救命之恩,便投身其麾下一直效忠至今。

「她,如何?」秦班裕摆弄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这块玉他视若珍宝,一直戴在手上,不知道蜀魄手里的那块玉佩还在不在,本是一对,如今却天各一方。

「蜀魄她知道王爷要来姑苏了。」宋五爷虽已是一把年纪,但眼不花、耳不聋,今晚吃面时,蜀魄的一举一动他都瞧在眼里。

他都害怕这丫头一个想不开会连夜收拾铺盖走人,但是想想这个月的月钱他还没发呢,这丫头真要跑也会找他把月钱要了,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辛苦了,这两年陪在她身边,帮我照顾她。」当年蜀家遭逢变故,他何尝不想陪在蜀魄身边,但是……他不能。

宋五爷低头拱手行礼,不敢多言。

每月他都会传三封信到皇城,将蜀魄的一举一动全写在信中,那丫头的近况,王爷再清楚不过。堂堂闲王帮人帮到这个分上,偏偏那丫头还完全不知晓这份恩情,他这个江湖人士都觉得憋屈。

「这个月的月俸给她了吗?」秦班裕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蜀大人为官清廉,虽没有深厚的家底,但是蜀魄自打出生便是衣食无忧,从一个官家千金成为落魄千金,秦班裕原本还担心她应付不来,没想到那丫头却懂得苦中作乐,明明是勒紧裤腰带的日子,却让她过得欢乐无比。身在皇城的他看着一封封由姑苏传来的信函,每次都是打心底高兴。

「还没,怕蜀魄卷铺盖走人。」宋五爷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似笑似哭,可见有多无奈。

「你这两年守在蜀魄身边,倒是了解那丫头的性子。先压着吧,等我拜会过她再给不迟。」秦班裕按压着隐隐作痛的左臂,「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宋五爷恭敬的退出去。

春夜微寒,秦班裕推开木窗,凉风顺着缝隙挤进了屋子,迎面打在他的脸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秦班裕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声外,再也闻不得其他声音。

纯白的手帕上印着一朵鲜红的「血花」,他在心中苦笑了两声,将巾帕折叠起来,擦乾嘴角的血。

大夫说他时日无多,这躯体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不过死之前能见她一面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蜀大人,对不住了,班裕终究还是食言了。


蜀魄除了在宋五爷的医馆当值,闲暇时也会接些私活,在姑苏这两年,她也算是积累了几分名气,甭管她是男是女、婚配与否、家里是个什麽境况,这一身的医术明摆着呢。

「就不能把後门打开吗?要不然咱们把梯子搬出去,翻墙也成,犯得着一大早的就绕三条街吗?」

虽然晋家的後院与蜀家的正门仅有一墙之隔,但是两家的正门可是隔着三条街呢,蜀魄背着药箱,打着哈欠,由晋府的小厮走在前面带路。

咕噜噜,肚子咕噜噜的叫,大清早人还没醒呢,晋家的下人便来敲门,说是请蜀魄出诊。

晋家是姑苏的富商,出手相当阔绰,接过银子,蜀魄心里纵使有一万个不乐意,也得乖乖地跟着走。

「小姐,不早了,您瞧太阳都升到哪儿了,您快清醒点吧。」阿玉个子矮,近乎於小跑的跟在蜀魄身边。

小姐在医馆是下午出诊,这两年不知怎麽的养成爱睡懒觉的习惯,她也没法子。

「嗯。」蜀魄点头,没多说什麽,心不在焉的跟着晋家的小厮走。

迎面高挂的是晋府的牌匾,相当气派,蜀魄驻足观望了片刻。

想当初她还是官家小姐的时候,他们蜀府的牌匾都没这气派呢,当什麽清官啊,为国为民,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自家的老婆孩子身上,先把家里的日子过明白了再操心国家大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蜀魄对父亲是有怨的,原本的一家三口,到如今她苦苦支撑,她不知道是该怨天还是怨地,天地太遥远了,最後只能把一腔怨气都出在父亲身上。

蜀魄跟着小厮从正门进了府,一路畅通无阻,七拐八扭的来到一座小院,门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晋家的独子晋司云。

男人身材高䠷,衣服是冰蓝色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配上雪白滚边,身上的穿着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

「蜀大夫,里面请。」两人已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相互间少了几分客套。

蜀魄点点头,走了一路,着实精神了不少,跟着进了屋,一眼便瞧见床上躺着的女子。

「四小姐还想着……」寻死呢?

她话没说完,只觉得腰上一疼,眼珠一转,回头瞧了眼怒气冲冲瞪着她的阿玉,幡然醒悟。

自己刚刚实属心直口快,不就是被退婚嘛,这寻死的戏码还没完没了。

蜀魄急忙闭上嘴,看着晋司云尴尬的笑了两声。

「不瞒蜀大夫,家姊今日……」晋司云轻声叹气,指了指桌上的麻绳。

蜀魄上前两步眯着眼睛细瞧着女子的脖子。

多好看的脖子啊,雪白细长,如同天鹅颈一样,可惜一圈红印,周边甚至已然泛着乌青,若是再晚片刻,她就不是来出诊,而是要来收屍咯。

「四小姐,命是自己的,你自己都不珍惜,还指望旁人珍视吗?」上吊的戏码蜀魄也演过,虽不是为了男人,但是结果殊途同归,一时想不开而已,想开了方才明白当初的举动有多傻。

也不用晋司云多说,那日蜀魄在房顶上都看得差不多了,因两人都是女子,也不用避嫌了,蜀魄就坐在床边,阿玉将药箱打开。

「不就是男人吗?有了是锦上添花,没有……晋家家大业大,四小姐你吃喝不愁,是这姑苏城春天的景色不迷人,还是酒楼的宴席不好吃,干麽总想着寻死呢?」蜀魄一手握着四小姐的手,一手用纱布蘸着药粉,帮她处理伤口。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一个面无血色,躺在床上直直的望着天花板,要不是还在喘气,和屍体没两样;一个自来熟,自顾自的说着开解人的话。

「四小姐,听蜀魄一句劝,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银子也能让男人心甘情愿的喜欢你,这个男人不行,咱们就换一个,天下的男人何其多,四小姐可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上吊的滋味不好受,挣扎乃人的求生本能,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滋味,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那粗麻绳勒得紧,四小姐伤了喉咙,嗓音有些怪异,不过她这会终於有了反应,不再如同屍体般不声不响,空洞的双眸泛起一丝涟漪,双眼打量着蜀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你,死过?」

蜀魄哈哈哈大笑,「算是死过吧,不过没死成,阎王没收人。」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是身後站着的晋司云却皱了下眉。

「四小姐若真想死,我教你个法子……」

「蜀大夫,你……」晋司云急忙插话。

蜀魄却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这。」她摸着自己光滑的脖子,「从左到右,一刀下去,切得越深越好,神仙来了都无力回天,保准你一死就成,犯不着隔三差五的演上吊这出戏码。」

蜀魄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插在四小姐的心窝里,外室女的名头一直扣在她脑袋上,如今连原本说好的婚事也吹了,府里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议论,她气愤不平,很想死,可是……每次真到那节骨眼上,她又後悔了。

大家都认为她福大命大,几次上吊都没死成,只有蜀魄一个人说对了,她骨子里其实不想死。

「行了,药上好了,四小姐放心,这药膏是我亲自调配的,保证不留疤痕。」多好看的脖子啊,要是留下一圈疤痕就太可惜了。

蜀魄笑呵呵的将药膏扔到晋司云的手上,「晋公子,这药膏的钱得另算,童叟无欺,五两。」一提到银子,她眼里就闪着精光,「晋公子是老主顾了,这药膏若是换了别人,我可是要收六两的。」

晋司云被蜀魄逗乐了,晋四小姐寻死原本是件很阴郁的事,蜀魄一来,房间里的人都轻松了起来。

「多谢蜀大夫给了老主顾的价格。」他从荷包里掏出银子,递到了蜀魄的手上。

「四小姐,想开点……」生死之事,蜀魄早就看开了,她刚刚说那麽多是出於道义,这人命若能劝回来,是好事,若是劝不回来,冤有头债有主,这位四小姐就算化作厉鬼,也找不到她那去。

「谢谢。」四小姐点点头。

「我送蜀大夫出去,好好照顾小姐。」

「是。」

阿玉跟在身後,三人出了屋。

「蜀大夫,请。」

「等、等下……」蜀魄站住,望着那高高的院墙,突然间想到了什麽,瞧了眼一旁的阿玉,黑眼珠一转,朝着晋司云使眼色,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开阿玉,「晋公子,那个……」

她肯定,那日她在房顶看戏,晋司云发现她了。

「蜀大夫旦说无妨。」明明她是主子,阿玉是下人,怎麽她会这般害怕一个小丫鬟?晋司云心中不解。

「晋府的後院同我们家的正门就隔着一条街,晋公子是老主顾了,我也就……呵呵。」蜀魄有些不好意思,「下次若是再出诊,我们就从後门走吧,更方便更近!绕到正门得多走三条街,要花一炷香的时间……」

她就是懒,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但是她又不好说得这麽直白,只希望晋司云能意会她的意思。

「哈哈哈哈,好。」晋司云是个沉稳的人,平日待人谦和有礼,却鲜少表露情绪,面对蜀魄,他总是情不自禁的开怀大笑,「下次蜀大夫入府,我为蜀大夫开後门。」

「一言为定。」蜀魄偷看了眼一旁的阿玉,发现她们离得不远,刚刚她同晋司云的话,阿玉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会着正气鼓鼓的瞪着她呢。

「那,我们从後门出……出去?」蜀魄可不想再绕三条街回家了,日头高,天热,她可不想耗这份力气。

最终,蜀魄如愿以偿,从晋家後门走了出去。

阿玉虽然气,但是知道她家小姐就这个德行,说得再多她也不往心里去,索性不说了。

「虽然五爷还没给月俸,但是……」蜀魄老实的将刚刚出诊的银子悉数教到阿玉手上,「今晚买只烧鹅吧。」

「昨天才刚吃过牛肉面……」阿玉沉着脸。

「也没吃到几片牛肉。」蜀魄拽了拽阿玉的袖子,委屈的说道。

知道阿玉是吃软不吃硬的主,每次她只要对阿玉撒娇,便一定能事半功倍。

阿玉将银子小心翼翼的收进荷包里,心中默默算着下个月的开销,最终还是妥协了,「行吧。」

小姐受到的委屈还少吗?她又怎麽真忍心让小姐饿肚子呢。明明她的年纪小,可是她却更像是小姐的姊姊,一边照顾她,一边心疼她。

「小丫头,就知道你会答应。」蜀魄搂着阿玉的肩膀,两人笑呵呵的走向自家的大门。

殊不知身後的门留有一条缝,男人透过门缝看着两人的背影,将她们的对话听在耳中。

真是个有趣的女子。


下午,宋五爷罕见的不在医馆坐镇,蜀魄和阿玉两人忙得焦头烂额,直到天黑了宋五爷才匆匆回来。

蜀魄瘫在椅子上,身心疲惫,「五爷,这个月得加钱啊。」

她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阿玉也好不到哪儿去。

「没、没问题。」宋五爷捋着花白的胡子,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这个月的帐目我还没厘清,月俸过两天便给你。」

两年了,宋五爷从没拖欠过月俸,这个月……蜀魄疑惑了片刻,算了,只是晚两天的事,自己今天刚得了银子,也不急於这一时半刻。

「五爷,那我们先回去了,关门的事交给您了。」

目送着蜀魄和阿玉出门,一直紧绷着心神的宋五爷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人在江湖,半辈子光明磊落,自从投入闲王麾下,虽从未做过违背良心的事,但……总是这般欺骗一个乳臭未乾的小丫头,他心里也是堵得慌。

回家路上,蜀魄喜孜孜地,不仅买了只烧鹅,还得了一壶黄杏果酒,一路蹦蹦跳跳的回到家,一扫整日的疲惫。

阿玉今日累得不轻,没心思陪蜀魄喝酒赏月,她连饭都没吃,回屋躺到床上便睡了。

今日两人回来得晚,刘氏屋里黑漆漆,一看也是早早就歇息了。

蜀魄拎着酒壶和烧鹅抿着嘴,推门,屋里黑漆漆的,一阵疲惫感突然袭上全身。

她是心大,但并不是没心没肺,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孤独,也会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

蜀魄点上蜡烛,房间内烛光跳跃,一回头,险些被吓得灵魂出窍。

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身形消瘦,乌发被玉冠高高束起。他生着一张好看的容颜,五官清秀,眸如流水,薄唇、高鼻梁,不过面色却如白纸一般。

以蜀魄两年的行医经验,眼前的男人时日无多了。

她後退了半步,面对着男人,双手背到身後,摸索着,紧紧的握住花瓶。

原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男人的容貌,如今故人相见,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民女参见闲王殿下。」他是皇族,她是平民,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秦班裕的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下颚,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行刺皇子是要诛九族的。」

什麽是恶人先告状?就这眼前这般,明明是他擅闯她闺房在先。不过蜀魄还是识趣的放下身後的花瓶,说话时依旧离秦班裕远远的,「误、误会,民女哪敢呢。」

她的脑袋里就没想过,他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死寂,屋内的气氛只能用死寂来形容。秦班裕笑而不语,蜀魄凝神静气,眼神一刻也不敢从秦班裕身上离开。

为什麽?为什麽他会出现?她们蜀家同皇城早就没瓜葛了,她和这个男人那纸荒唐的婚约,谁都不想认。发生了什麽?他为什麽要夜闯她闺房?

蜀魄不敢叫人,这宅子里就三个女人,与其三人涉险,不如她一个人来扛。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突然间,蜀魄的肚子不争气的叫出了声。

「不吃吗?烧鹅还是趁热吃的好。」秦班裕指着桌上的食物,隔着荷叶,他都闻到了鹅肉的香味,还有黄杏酒,这丫头还真是好吃。

「呵、呵呵。」蜀魄乾笑了两声,揉了揉肚子,长夜漫漫,该来的躲不掉,若是真要死,她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蜀魄撞着胆子走到桌前,坐在秦班裕对面,打开包裹着烧鹅的荷叶,小鹿般的眼睛防备地盯着秦班裕看。

秦班裕懒洋洋的抬起眼眸,眼中是蜀魄看不懂的思绪。

明明是个将死之人,他怎麽还能笑得这般开心?不过,他怎麽会就要死了呢?没听说闲王生了什麽重病啊。蜀魄咬着鹅肉,食不知味。

还是姑苏距皇城太远了,有些消息传不进来……

「好吃吗?」头顶上方传来清冷的嗓音。

「还成。」这会缓过神来,蜀魄方才品出嘴里的滋味。

「我也想吃。」

蜀魄瞪圆了眼睛,都忘记嘴里还含着肉,微张着嘴,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秦班裕,三两下快速的将嘴里的肉吞咽下去。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这麽提心吊胆的活着,不如先发制人。

「不知闲王殿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到底是什麽事?天塌了吗?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怎麽轮也轮不到她蜀魄。

秦班裕明显没有要回她话的意思,看着桌上的鹅肉,一言不发。

「殿下随意……」蜀魄无奈地将烧鹅向着秦班裕的方向推了推。

秦班裕是皇子,衣食住行都要遵从皇家的礼仪,他吃得慢条斯理,若是别人看了定会觉得赏心悦目,可是瞧在蜀魄眼里,却是越发的火从心生。

他吃完一块肉的功夫,她都咽下三块了。曾经的她吃饭也是这般慢条斯理,不过後来因生活所迫,便越发快了起来。

「两年过去,你倒是没什麽变化……」

蜀魄心道: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之前很熟一样,明明在皇城时也没见过几次面。

「依你所见,我还能活多久呢?」秦班裕忍着胸口的疼痛,虽然她并不会担心他,但是他依旧不想让她看见他狼狈不堪的一面。

蜀魄一声嗤笑,他的生死与她何干?「闲王殿下怕是问错人了,御医在皇宫。」

袖中,秦班裕紧紧的攥着那枚白玉扳指,眉眼间是一闪而过的悲伤,只可惜蜀魄并未捕捉到。

蜀大人临终前拜托他照顾好蜀魄,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她的命,他做到了,宁愿让蜀魄恨她、讨厌他,也要完成蜀大人的遗愿。

他想活下去的,活下去可以一直保护蜀魄,可是如今……

「咳、咳、咳……」胸口处撕心裂肺的疼痛再也忍不住了,秦班裕一手压着胸口,一手颤抖着抽出丝帕,慌张的捂住嘴,用力狠狠的擦拭嘴唇。

尽管秦班裕极力掩饰,可是那抹血红依然映入了蜀魄的眼帘。

秦班裕在皇城到底发生了什麽?他的身体显然撑不过两个月,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跑来姑苏游山玩水?倒不如好好待在皇城,让人等着给他收屍。

「御医说,活不过两个月。」御医说他的毒已深入骨髓,无解。

蜀魄听完,并没有说什麽。

两年了,她对秦班裕的恨还剩多少呢?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爹要名垂青史,可是秦班裕是闲王啊,人家本就想当个清闲王爷,他不呈交那封奏摺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吧。人之常情,当时的她是钻了牛角尖,因为爹和他素来交好,她才以为他会出面完成爹的遗愿。

罢了,往事过眼云烟,她干麽还要和自己较劲呢。

「你这是毒,不是病。」蜀魄的心不是冰块,瞧着眼前人这副模样,尖酸刻薄的话她也不好再说出口了,「手拿上来。」

毕竟是父亲的旧友,他不仁,她不想无义,既然见面了,不妨先看一看。

秦班裕一愣,没想到蜀魄会想要帮他。蜀大人的夫人是药王谷的传人,此事朝堂上的人大多是清楚的,蜀魄从小耳濡目染,医术自也是高明的。

「手!」蜀魄有些不耐烦的又说了一遍,她本就不待见眼前的人,固然没什麽耐性可言。

秦班裕抬起手,放到桌子上。

蜀魄故意不去看他,一边吃着肉,一边随意诊脉,原本是抱着应付一下的心态,然而……她皱眉,抬头看秦班裕,紧咬着下唇,再皱眉,收回手,低头沉思了片刻,手指再次搭在他的手腕上。

「你到底得罪了什麽人?」蜀魄吃惊得连闲王殿下四个字都直接跳过了。

不是闲王吗,不是不问政事的闲散王爷吗?他挡了谁的路?朝堂的争斗,她也只是一知半解。

「这毒有个颇为文雅的名字,名为绿琉璃,由十二种毒草淬炼而成,若要解毒需配置出十二种解药,且这十二种解药还不能相克,每种毒草都有三种以上解毒的法子……」这可比用刀剑杀人麻烦多了,「最後的一个时辰,伴随着五脏六腑巨痛,七窍流血而死。」

「嗯。」秦班裕淡淡的应了一声,显然并不觉得死是什麽大事。

蜀魄无心朝堂争斗,或者说,这天下姓不姓秦,她都不关心。「我虽略懂些医术,不过这毒我此刻解不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秦班裕是来找她解毒的。

她误会了……秦班裕心中苦笑,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将死之人,他只是单纯的想来亲自看看她,不是躲在暗处窥探她。能在死之前同她说说话、聊聊天,听听她的声音,他便心满意足了。

姑苏是个好地方,风景秀丽,如今还是他的封地,两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在城中安插好人手,保她後半生平安顺遂。

「我早已将後事准备妥当,死後便将屍骨埋於姑苏。」秦班裕给自己倒了杯酒,半杯入喉,便剧烈的咳了起来。

以他这情况,用上百年的人参灵芝吊命,没准还能撑足三个月,可是若是每日喝酒消愁,不用一个月就可以去阎王殿报到了。

蜀魄抬手挡下了秦班裕的手腕,「殿下,肉可以吃,酒……就免了。」倒不是她心疼,她是怕他咳得厉害,将她娘吵醒。

其实她娘是顶尖的制毒高手,不过……蜀魄咬了下嘴唇,到嘴边的话还是忍住了。

至於他所说的……他是皇子,就算死也是要入皇陵的,埋在姑苏算怎麽回事?

「还是葬在皇陵好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醒悟时早已为时已晚,蜀魄慌忙捂住嘴,起身行礼,「民女失言了,还望殿下莫怪。」

「怎麽,对本王的骸骨竟也这般厌烦?」秦班裕掩去眼中的落寞,生时不能同她在一起,死了,他想守着她、护着她也不行吗?「咳、咳、咳……」

「殿、殿下……」眼见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沾染在纯白的衣襟上,蜀魄慌乱地伸手要去帮忙,却被秦班裕紧握住了手腕。

「别碰,脏!」

他双目猩红,另一双手端起茶碗,将嘴里的血混着茶一饮而尽。

蜀魄愣住了,往事涌入脑海。

秦班裕有着皇城第一公子的名号,不仅因为他是皇子,更因为他有着俊美的容颜。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七岁,那一瞬间,她觉得秦班裕是神仙下凡,他的美无关性别,只是纯粹的好看。

这一眼,她对他是喜欢的,倒不是什麽男女之情,只是单纯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而今秦班裕面色的苍白和嘴角的鲜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病弱的「美人」也是这般的让人赏心悦目。

蜀魄急忙将思绪拉回现实。

秦班裕用尽力气握住蜀魄的手腕,欣喜涌上心头。

温热的,她身体的热度,还有她刚刚紧张的神情,这些看在他眼中,犹如上天的恩赐。

鲜血在不断的滴落,可秦班裕却只是盯着她看,一动不动。

蜀魄无奈,只得抬起另一只手,牺牲自己的袖子,轻轻的帮秦班裕擦去嘴角的血迹,「殿下……」她心中有愧,觉得不应将心里话说出来,遂低头小声解释着,「不是厌烦,皇子入皇陵,这不是皇家的规矩吗?」

「诡谲的朝堂,阴冷的皇宫……姑苏风景秀美如画。」还有,你也在这里,「葬在这里,我安心。」

蜀魄没有急着抽回手,「殿下,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有些事也许并不是她表面看到的那般,最起码,秦班裕并不是个闲散王爷,他一定参与了什麽、谋划了什麽。

她的思绪很乱,秦班裕的为人、当年的事还有如今的他……她想一个人静静。

「好!」今日他鼓足了勇气来同她见面,如今已足矣。

秦班裕没多做停留,强撑着想要起身,奈何刚刚吐血伤了元气,试了两次都没站起来。

这般逞强做什麽,她可是个可以帮忙的大活人。蜀魄将人搀了起来,「可有人同殿下一起来?」以秦班裕此时的身体,自己走出这个门都困难。

话音刚落,清风拂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口站着黑衣侍卫。

「天色不早了,不必相送,歇息吧。」秦班裕笑着说道。

侍卫恭敬的扶着秦班裕,蜀魄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他的话有气无力,在她耳边飘过。

蜀魄静静在站在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她的心有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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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4 06:58:12 | 显示全部楼层
新书来了, 节假日不发愁了。 可以慢慢看。 蛮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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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24 13:08:4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么时候上全本啊 等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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