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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დ资讯] 步流年《天下第一娇》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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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1 22:25: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步流年《天下第一娇》全2册

{出版日期}2023/08/09

{内容简介}

娶妻绕远路,感情更稳固。
沈慕:下官有一片真心,不值钱,只允许你拥有。
云簇:本公主有的是时间,不值钱,能等你哄好我。

说实话,这桩从先帝时期定下的婚约让沈慕伤透脑筋,
一是他家世代镇守岭南,有兵权,皇帝忌惮;
二是他讨厌娇气女人,偏偏他的未婚妻是天底下最娇气的人……
为了退婚,他打着代父领赏的名义进京,谁知半路遇见他那未婚妻,
发现她上酒楼喝酒、点男伶作陪唱曲……他更想退亲了!
於是他化名季文接近她,还大肆抹黑自己,就想让她主动解除婚约,
她的确动了要与沈慕退亲的心,可也对「季文」充满兴趣,
为了不让她发现季文就是沈慕,他狠下心拒绝她的告白,
看她被自己伤透心,启程回京城後,他却惊觉自己爱上了她,
只好追着她的脚步进京,想要阻止她退亲,
只是一手好牌被他玩脱了,亲不仅退定了,还被发现他假冒身分欺骗她……



第一章 意外的接触

窗外骄阳盛夏,窗内旖旎如春。

曲生楼二楼的天字号雅间里,临时搭起来的高台被红白两色的轻纱拢住,透过朦胧的轮廓,能隐约看到几个清瘦的身形在调着手中琴箫,还有时不时传出来的几曲小调。

台下摆着桌椅和长榻,小几上摆满了瓜果茶点,俨然是把这房间当成戏台茶楼。

而台下唯一的观众是一个穿着杏黄短衫、水绿襦裙的少女,云朵似的披帛斜搭在腰上,一把团扇覆在面上,像是在午睡。

裙摆落在地上,长发垂落肩头,从远处看是美人如画,但走近了才会知道,美人的一双长腿实际上侧搭在椅背上,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在长榻上倚着。

轻蝶敲门走进来时,正好看见自家公主这毫不矜持文雅的坐相,好在台上的人都知道规矩,不敢乱看也不敢出去乱说。

她无奈叹了一声,端着酒壶走近。

云簇听见声音,伸手将扇面挪开,露出那双娇如星月的眼眸。

额前戴的红宝石额饰垂在眉心更显美艳俏丽,她分明只是随便抬一抬眼,却让人感觉她眼里有细碎的光。

轻蝶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低声在她耳边禀报,「京城又来信了,皇上和太子都请您早日回京。」

听到「京城」这两个字的时候,云簇长睫动了动,迟疑了一瞬才道:「就说我病了,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不能回去!」

说完,她示意轻蝶将桌面上的杂物挪开,然後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台上的帷幔正好在此时缓缓拉开,乐声跟着响起,四个穿着广袖长衫的少年翩翩起舞,柔美且不失英气,丝毫不输宫中的舞姬。

云簇没再说话,似乎已经沉浸其中。

轻蝶无奈,但也知道自家主子打定的主意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便不再劝,转身想要退出去,结果才刚一站起来房门就自己开了。

只见一个穿着墨色锦袍的年轻男人立在门口,丰神俊朗,表情却不大好看。

云簇下意识往外望,却在看到他的瞬间唇边的笑立马僵住,「……三哥?」

来人是云簇的三哥,帝后的第三子,隋王云治。

轻蝶也愣住,忙跪下去见礼,「三少爷。」

跳舞的小倌也都停下,被云治冷峻的视线一扫,不知所措地跪下见礼,却不知要说些什麽。

云治的眼神更冷了,垂在腰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云簇立马捕捉到,拎着裙摆扑过去抱他,云治想都没想就揽住她的腰背,怕她扑空。

「三哥,我好想你。」

小姑娘声音又娇又嗔,明明知道这是借撒娇来转移话题,他却拿她没办法。

他反手将房门关上,另一只手去捏她白嫩的耳朵,面上严肃,眼里却带了笑,「想我还不赶快回家,病了?爬都爬不起来?」

云簇小声呼痛,委屈道:「还不是你们逼我嫁人。」

真是被宠坏了,一张口就是颠倒黑白。云治又生气又想笑,「谁逼你了?」

云簇理直气壮,「父皇!」

她是今上顺平帝唯一的嫡女,父兄手心里长大的明珠,这十六年一路顺遂,唯有一点不大满意。

她有一个从未谋面的未婚夫,是世代镇守岭南的抚南王府二公子,名沈慕,今年十八。

虽然云簇心里不情愿,但这桩婚事是她祖父在位时定下的,没那麽容易退掉,只能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现在。

往常都没什麽人提起的,但或许是云簇已经满了十六岁,所以催她成婚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一向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的顺平帝,都流露出了默许的意思。

云簇如临大敌,一连几日都梦到有人强绑了她上花轿,拜堂成亲。

云治看她这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说:「谁敢逼你成亲?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还跑到这麽远的江北来,不怕遇到危险?」

说到这云簇的确有些理亏,她小声嘀咕道:「江北是我的封地嘛……哪里算是出走,再说大哥肯定会派人保护我,怕什麽。」

云簇再後退两步,坚决不肯妥协,「反正我就是不想嫁人,更别提我和那姓沈的,连面都没见过,他生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我就这麽嫁到千里之外的岭南去,万一他真的是个丑八怪,又或者是个人品恶劣、不学无术的纨裤,那怎麽办?」

云治无奈道:「沈家世代忠良,二公子又怎会是个纨裤?更何况几年前我见过他一次,模样清俊出众,还算配得上咱们大小姐。」

云簇仍有理由,嘀嘀咕咕地就是不满意,「长得好看又有什麽用,能当饭吃吗?」

云治说不过她,只得道:「就知道你不会轻易回家,临行前大哥吩咐了,等我从川南回来,再接你一起回去,至於成亲的事等你十七再说。」

云簇将信将疑,「真的?」

云治揉揉她的脑袋,笑道:「哥哥什麽时候骗过你?」

说完,像是要证明他这话的真实性似的,一直候在外面的小厮敲了敲门,催促道:「主子,咱们该启程了,周公子已经在城外等半个时辰了。」

「知道了。」云治应了一声,眸光落到始终跪在地上的轻蝶身上,嘱咐道:「照顾好小姐。」

竟是连坐都不坐一会儿了,眼下才入夏,半年时间不回去,云簇心里又有些不舍得了。

她自小是在几位兄长身边长大的,她一直将云治送上了马车,才依依不舍地回了二楼雅间。

进门之後,才发现那几个跳舞的男倌还在角落里杵着,云簇却再没有看跳舞的心思,吩咐道:「带上你们的东西,撤了吧,我有些累了。」

本来也只是图个新鲜,那四人对望一眼,开始收拾东西。

轻蝶瞧出她兴致不高,压低声音问:「主子对他们不满意?是不是长得还不够俊?」

云簇摇摇头,「我都没注意看他们长什麽模样。」

轻蝶笑问:「那沈公子呢?公主也没见过吗?」

平时少有人会在她面前提沈慕,但或许是今天云治多说了几句,云簇倒也没恼,仔细想了想,「应当是见过一次的。曾在宴会上远远见了一面,那时应该也就七八岁吧,只不过……」她顿了顿道:「应当是不太好看,要不然我怎麽一点印象都没有?」

倒也有些道理,可是……

「可三皇子哪会骗公主,不是说样貌很出众吗?」轻蝶问。

「三哥不是说了,几年前见的,或许现在又长残了也不一定。」云簇没好气地道:「再说了,难道长得好看我就愿意嫁了吗?一个男人光是样貌好看有什麽用,我又不会少生些气,又不能多吃一碗饭。」

离别的惆怅都被怒气压下去,云簇哼了一声,连玩乐的心情都没有了,乾脆直接打道回府。

云簇站起来预备离开,那四个男倌见状,抱着各自的乐器敛衽行礼。

虽然他们不知道云簇的真实身分,却也知道她绝非凡人。

云簇见他们顺从得几乎要贴在地上了,眉心动了动,示意了一下轻蝶。

轻蝶立马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金子,扔给他们做赏钱。

那四人跪下接了,连声谢赏。

云簇没再搭理他们,自己先行一步。

她径直去推门,没想到正好撞上来送热水的店小二,差点就失重栽到热水壶上。

店小二也被突然走出来的她吓了一跳,尖叫着往边上躲,手里的托盘捧的十分不稳当,热水壶摇摇欲坠。

云簇神色霎时一凛,本能地往边上躲,哪里想得到边上也有人,只是她这下意识的动作实在是快,这会儿就算想再转个方向也来不及了。

咚的一声,云簇跌进了那人的怀里。

她已经算是高䠷了,可那人更高,跌过去的时候,她肩膀才撞到人家的胸口,但好在没撞到热水上。

云簇微微舒了一口气,那店小二也在这时终於稳住,拎着热水壶急忙地认错道歉。

屋内听到动静,几个男倌都挤出来看,年纪最小的那个见云簇跌倒,低低惊叫了一声。

「小姐……」

云簇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随後直起身子,才要站起来向接住她的人道谢,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冷的嗤笑,跟着下一瞬,她的肩膀被握住,身子被狠狠一推。

那人直接把她推开,云簇的身子直接往轻蝶身上跌去,好在轻蝶稳稳地接住了她。

「主子,您没事吧?」轻蝶担心地看着。

云簇没答,霍地转身,想质问方才那人为什麽要推她,她方才只是想借个力,并没打算死赖着。

却没想到她这一抬头正好撞上那人幽深的瞳眸,不禁愣了一下,那人的视线也跟着移开,掠过大敞的房门、旖旎的红帐,最後停在那四个跪伏着,白净又顺从的翩翩美少年身上。

再加上方才还在分发赏钱,这情形,估计是个人都要误会。

云簇到嘴边的话霎时噎住了。

这时,她听得那人一声不屑的笑,再之後他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云簇几乎要被这人的无礼态度气笑了,当即就想追过去,却不想那人步子迈得飞快。

直到过了长廊,转身下楼的时候,那人深深地望了过来,云簇这回终於看清了他的样貌,身形高而挺,细腰劲瘦,肩背削直,脖颈修长,双唇薄而艳,眉骨精致,星目如画。

是有些温柔的长相,打扮也颇为文秀,可那双眼睛却凌厉而深邃,像是一汪深潭,只看一眼就拉着你沉溺其中。

云簇顿住,那人回身离开。

正巧这时候轻蝶追过来,「主子,您没事吧?我这就派人去追。」

「不用追了。」想到他方才微蹙的眉心,云簇轻笑一声说:「人家估计是把我当成了什麽不知廉耻的浪荡女人,以为我要占他便宜吧。」

说完,云簇也下楼离开了,轻蝶跟在她身後,两人一前一後上了马车。

「回府吧。」

江北是云簇的封地,而她们如今待的这座城则是江北的首府曲阳城,因而云簇的封号便是曲阳公主。

江北这里也专门建了公主府,只不过公主府离曲生楼有些远,云簇便倚着车壁,无聊地翻了翻旁边的书册。

她正要说什麽,一抬眼却看见轻蝶带笑的眼睛,她眯了下眼,问:「笑什麽?」

轻蝶自小就跟在云簇身边,关系非一般主仆可比,因此平时相处并不拘谨。

她给云簇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奴婢只是觉得,长得好看大概还是有点用的吧。」

云簇拧了拧眉,不甚在意道:「有什麽用?」

轻蝶笑答道:「至少方才那位公子的长相,就让公主发不出脾气来。」

云簇哪能听不出来她是在调侃自己方才的话,挑了挑眉,振振有词地反问:「姓沈的会有他好看吗?」说着,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哼了哼,说:「要是沈慕真能长这模样,我嫁给他倒也认了,反正本公主不缺钱、不缺权,他能让我赏心悦目就成。」

话是这麽说,但沈慕又怎麽可能这麽好看?

连轻蝶都觉得不可能,小声嘀咕道:「要是真好看的话,哪会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除非岭南的姑娘都不喜欢美男子。」

云簇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头,说:「好了,甭替你主子担心了,最後嫁不嫁还是看我自己。」

马车在公主府二门内停住,轻蝶撩开车帘先下车,然後再回身扶云簇。

晚膳早就备好了,云簇吃完之後到寝室旁边的玉泉院泡了会温泉,热气蒙蒙,她倚在石阶上昏昏欲睡。

轻蝶敲门进来送乾净衣裳,见云簇趴在岸边,蹲过去给她倒茶。

见云簇抿了一口润润嗓子,轻蝶趁势问:「公主,明天咱们还去曲生楼吗?」

云簇闭着眼睛说:「明天在府里睡觉。」



然而,第二天云簇还是出门了,这次去的是浮生楼。

这里没有曲生楼那麽大的名气,地方也有些偏,但听人说浮生楼的荷花酒酿是一绝,可云簇到江北半个多月了,还一次都没来过。

她是闲不住的性子,在公主府里才安生半天就忍不住了,带上轻蝶来浮生楼喝酒。

可她们出来的有点晚,到的时候,整个一楼大堂都已经满了。

云簇今日戴着一顶遮面的帷帽,月白色的轻纱长至脚面,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盖住。

店小二正在堂中忙碌,见她们二人进来,便放下手中活计去迎,又有些为难地道:「姑娘是来吃饭的吗?可真不巧,咱们店小,现下已经坐满了。」

轻蝶皱了皱眉,转身环顾四周。

云簇也走过来,她被罩在帷帽里,感觉有些闷热。

轻蝶便加快语速,问:「雅间呢?一个位置都没了?」

店小二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小姐您看,眼下正是饭点,大家都是刚坐下,您若真要等,没个半个时辰估计等不到。要不,您还是到别家去吃吧……」

云簇拧着眉环顾一周,果然如小二所说,连个快吃完的都没有。

她有些纠结,正好在这时候听到一阵门帘被撩起的声音,又有新客人到了。

云簇下意识往外看,正好和来人四目相对,隔着一层轻薄的纱,於半空交会。

只一瞬间云簇就认出了对方是谁,是昨日在曲生楼见到的美貌公子。

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蓝色衣裳,比昨天多了几分深沉,脸上依旧没什麽表情。

进来後也先往小二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云簇等人正和小二说话,来客又是个女子,便很快移开目光,接着将整个大堂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找些什麽。

云簇倚在柜台上,单手支着下巴,见他没认出自己,莫名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提醒道:「这位公子也是来吃饭的?客满了,我比你早来都……」

本是好心提醒,可他连听都没听,径直抬步往里走,直接忽略她。

看来是对哪个姑娘都这样。云簇好气又好笑,气鼓鼓地等小二把方才和她说的话,再跟他重复一遍,结果没想到的是,小二和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反倒是一直坐在柜台里的掌柜的钻出来,那人给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交给掌柜的。

掌柜的捧在手里仔细翻看了一遍,在云簇震惊的目光中,对着那男人深深行了一礼,恭敬道:「二公子。」

二公子?哪家二公子?抑或是这酒楼的少东家?

云簇挑了挑眉,听掌柜的接着道:「二楼已经给您空出来了,二公子跟小的来吧。」

看样子是少东家了。云簇微曲的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他却听见了。

他转头看过来,掌柜的自然也跟着看过来,见云簇还没离开,便奇道:「客官还没走啊?」说着,他朝夥计招了招手,吩咐一句,「给客官打帘。」

「得哩!」夥计掸掸袖子,手脚麻利地将大门门帘掀开。

一股热浪霎时扑面而来,刺眼的阳光也打在地面上,轻蝶伸手遮住阳光,回头看看云簇,在等她的吩咐。

云簇最怕热了,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每到五月寝宫都摆出冰块,眼下要她顶着大太阳再去找吃的,和要她的命有什麽区别?

云簇犹豫起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手指暗暗戳了轻蝶一下,最後盯住了离她不远的美貌公子。

她眨了眨眼,然後撩起一边帽纱,露出漂亮的眼睛,拖长了声音问:「这位公子,你还记得我吧?」

沈慕原本不想理,可听到她出声後,又好奇她想耍什麽花样,便转过头,一言不发地将她打量个遍。

昨日虽见过她和几个小倌同处一室,但不得不承认,她今日这打扮和昨日截然不同。

她今日穿得十分素净,从上到下都是浅绿色,头上还扣着一顶闺秀风十足的帷帽,面纱恰到好处地撩上去,露出她精致灵动的五官,双眸灵而媚,佩在额前的珠饰微微晃动,更添了几分俏丽。

沈慕眸光微闪,沉吟了一刻,反问:「你想做什麽?」语气稍显冷淡。

小姑娘娇娇怯怯地垂下头,说话声音也有些闷闷的。

「你别误会我,我真的是个好姑娘。昨天那地方我再也不会去了,我还以为是吃茶的地方,没想到屋里还有陌生男子在,还差点一头栽进热水里,幸得公子相救,否则我八成会毁掉容貌,家都不敢回了。」

说完,她还小心翼翼地抬眼觑了他一下,可其实是想看看他有没有信。

沈慕听着她的话,瞳眸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平静问道:「所以呢?」

到底信了还是没信?

云簇有些猜不透,也懒得猜,又装模作样地扭捏一番後,终於说出自己的目的,「所以我真的很可怜,二公子可不可以留下我,分我一间雅间?」

那双比秋水还动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人家不同意似的。

不想出乎意料的是,他很快就同意了,而且答应得十分乾脆,就像不记得昨天发生过什麽一样。

但无论如何,他这一点头,掌柜的也不能说什麽,忙指使夥计带云簇和轻蝶找一个雅间,然後亲自带沈慕上去。

和云簇的雅间相隔甚远,这安排让沈慕还算满意,掌柜的也就退下了。

房间内只剩下沈慕,和一直跟在身後的小厮推鸿。

推鸿先走到桌边给沈慕倒茶,边倒边好奇地问道:「公子怎麽答应了,不怕她别有用心?」

沈慕揉揉酸痛的眼眶,无所谓地道:「小姑娘而已。」

推鸿眼睛立马亮了亮,那姑娘的模样实在好看,因此他合理猜测,「公子是不是看上她了,还是认识她?看她那打扮,应该是个大家出身,可咱们没来过江北吧……」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沈慕伸手点在他脑门上,让他离自己远一点,然後才冷冷地扫他一眼,言简意赅地道:「不认识,没见过,不喜欢。」

推鸿的话霎时噎在嗓子眼里。

沈慕道:「萍水相逢而已,昨天是我太过敏感,态度不好,今日权当赔礼,反正一个雅间也不碍什麽事。」

这倒也是,对於曲阳公主之外的女人,主子一向都很有宽容心。

不过……推鸿想了想,又说:「咱们早晚都要和曲阳公主退婚,您日後总要娶妻,我看今天这姑娘就不错。」

沈慕却很绝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彻底封死了推鸿接下来的话。

「娇气。」

连阳光都受不得,日後还能做什麽?他实在感觉不出来这样的女人有哪一点好。

沈慕自小长在南境草原,马背上长大,平日所见皆是勇武飒爽的将士,因此他向来最烦两种女人,一是养尊处优的娇小姐,二是刁蛮任性的富家女。

沈慕冷哼一声,「我连公主都不要,会要她吗?」

这回,推鸿彻底没话说了。

他们此行离开岭南就是要往京城去,一是为了看望世子沈秦,二就是为了退婚,只不过途中发生了一些意外,他们才会转到江北曲阳。

沈慕抿了口茶,不想再提这事,推鸿也很识时务地闭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呈给沈慕。

他展开铺平,是一张地图,推鸿也坐下,两人细细商讨了起来……


一左一右的两方雅间都十分安静,整个二楼都悄然无声。

所以当云簇要离开的时候都觉得有些恍惚,直到下到一楼,看见滴漏才发现已经过了申时,怪不得酒楼都没有人了。

她特意问了掌柜那位二公子有没有离开,想认真道个谢,掌柜却说不必。

「既然如此,麻烦掌柜和你家二公子说一声,今日事多谢了,这份人情我定会还的。」

说完,她搁下一方手帕和一锭金子,转身离开了。

她们今日没乘马车,是骑马来的,眼下太阳微沉,已经不太热了。

轻蝶将马牵来,云簇戴上帷帽,遮住脸,和轻蝶一人一骑往公主府去了。

想到方才的那锭金子,轻蝶有些心疼地说:「主子,咱们是不是太不低调了?」

云簇笑了笑,说:「他家既然能开这样一间酒楼,哪会看上我这锭金子?我不过是谢他这两日帮了我。」

说到这,云簇就想起昨日那盆热水,眼睛眯了眯,吩咐道:「记得叫人去查一查。」

「主子放心,早已派人去查了。」

她们这趟来江北,看上去是只带了轻蝶一个人,但实际上,皇上、太子和两位王爷明里暗里又派来不少护卫,有些话甚至不用云簇开口就已经有人去办了。

云簇自然也知道,笑了笑说:「总之,昨日还真是多谢了这位二公子,要不然一盆热水泼脸上,谁知道会不会毁容?」

说着,她又觉得今天这谢礼还是少了,她这张脸哪能只值一锭金子?

「派人去查一查他的身分,若是没什麽异样,别亏待人家。」

「是。」

第二章 暗中互打探

沈慕走出雅间的时候已经日沉西山,隔着半敞的轩窗,能看到瑰丽的霞光洒在陌生空寂的长街上,最後拢出一片金光,道旁有繁茂满枝的花树,夏意浓郁,艳而不绝。

街上已没有太多人,但两旁有零零散散几处支起来的摊位,有的卖书画摆件,有的卖首饰玩具,揽客的秦楼楚馆,艳红的绸子已经挂出来了,灯笼在门前招摇,只等天再黑些,直接上街拉客。

曲阳城真不愧为江北首府,作为除京城之外大秦最繁华的城市,街上的每一处布景都分外精致好看,再加上这里是曲阳公主的封地,城中规制,街边种的花,牌坊门楼上的漆,都得符合公主的心意。

繁、艳、闹。

是沈慕来这里之後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也是岭南从来没有的。

在南境,从来只有广阔的草原和连绵的峪山山脉,就连他们抚南王府里都没有几件贵重的宝物。

军中年年吃紧,他父王又不敢和皇上开口要钱,只得年年往军队里补贴自己的俸禄。

想想这两边百姓过的日子,分明都是秦朝境内,却彷佛隔了一道天堑。

沈慕单手负在身後,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抵在拇指上,轻轻转了转戴在上面的汉白玉扳指。

下到一楼,掌柜的连忙上前,推鸿走过去刚要说什麽,掌柜的却已经捧出那方手帕和金元宝了。

「二公子,这是今天白日里那位小姐留给二公子的谢礼。」

满室霞光的映衬下,那金子更显贵重闪亮。

推鸿瞬间瞪大了双眼,他自小长於岭南,哪怕在王府都没见过这麽足量的金子。

他忙唤住沈慕,没见过世面地感叹道:「公子!您看……这、这……姑娘真有钱啊。」

沈慕蹙眉看过来,的确有钱,动辄出手就是一锭黄金,几乎能买下半个浮生楼了。

沈慕浓墨似的双眉蹙起又展开,接过那锭金子,仔细看了看,淡淡道:「留着吧。」说完,他将金子轻轻撂在柜台上,发出锵的一声轻响。

马车就停在门前,沈慕上了车,吩咐道:「走吧,就去纪泓的宅子。」

他们原本只是路过江北,所以没找住处,这两天都是歇在浮生楼里,可没想到意外出了些变故,十天半月的怕是走不得,便托人找了间宅子暂且落脚。

沈慕不喜太闹,因此这宅子远离闹区,一路过去有些远,沈慕有些疲惫地倚在车壁上,想休息片刻,可他才刚刚合上双目,就听到一道极轻的声响自不远处掠过。

有人。

沈慕双眼霎时睁开,单手撩开一角车帘。

推鸿正在外面驾车,丝毫没有察觉到什麽不对。

沈慕拧了拧眉,这下连气息都听不到了。

他没有声张,推鸿回头问他怎麽了,沈慕便道:「饿了,去买袋栗子吧。」

「是!」

马车停在路边,推鸿很快就买完回来了,他撩开车帘将栗子递给沈慕,外面的情形在那一刹那被沈慕尽收眼底。

随风轻荡的树、繁闹的商铺、吆喝做生意的小贩,边吃边逛的路人……

帘子很快被放下,沈慕说:「太闹了,从巷子里穿过去吧。」

巷子极静,和外面繁华的主街形成鲜明的对比,声音似乎也在此时被放大了好几倍。

沈慕捏开一个栗子放在手心,仰头又靠了回去。

穿了巷子之後,路程明显近了许多,约莫两刻钟就到宅子门口了,沈慕下了车,站在大门外,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

那声音消失了,跟到这里,人就走了。

沈慕将盛栗子的袋子塞给推鸿,吩咐道:「叫人直接把晚膳送到书房来。」


不知道这宅子从前是做什麽用的,虽然没几个下人,房间院子打扫得倒是很乾净。

这正和沈慕的心意,他吃完之後叫推鸿进来收拾,自己则站在书架前想找两本书看看。

「公子,是不是有什麽事要交代?」推鸿问。

他跟着沈慕多年,默契最好,方才听他说要买栗子时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沈慕这回没瞒他,「有人跟着。」

推鸿是沈慕的护卫,千挑万选出来的,功夫自然不会差,这一路上这麽远,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们,那只能说明这个人的轻功比他更强。

这样一个人竟然跟了他们一路……

推鸿神色一凛,立马跪地请罪道:「属下失职!」

沈慕随手挑了一本书翻了翻,不在意道:「起来吧,那人没什麽恶意,应当只是来探查一番。」

「探查?」推鸿疑惑道:「咱们这次落脚江北,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说着,他又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总不能是……」

话没说完就被沈慕打断,他嗤笑一声,说:「放心,不会,大哥在京城,他暂且不会派人监视我。」

唯一的可能都被否定,推鸿便也想不明白。

沈慕将书又搁回去,笑了笑,笃定道:「咱们白天遇见谁,就是谁了。」

遇见谁?推鸿仔细将白日的行程回想了一遍,不大确定地问:「是那姑娘?」

沈慕点了点头,说:「她身分不一般。」

他今天下午仔细瞧过她撂下的那锭金子,新鲜光亮,斤两很足,且毫无剐蹭痕迹。

市面上根本不会有这种金子,除非这些金子都是新打制出来,根本没有在市场上流通过,但朝廷最近根本就没有再往民间输送新钱,只可能是宫里用作赏钱的金锭子。

这麽年轻、漂亮,行事又这麽不寻常的姑娘……

沈慕心中很快有了猜想。

「但是公主怎麽会在江北?」推鸿听完沈慕的推断,奇怪地道。

这也正是沈慕想不明白的地方,虽说江北是她的封地,但公主出行怎麽会一点风声都没有?抑或是她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身分,这两次的遇见也根本不是偶然?

沈慕长腿支着,半环手臂倚在书架上,头微微仰起往後靠,即便心里有天大的疑惑,但他的状态依然舒展且自然。

良久,他才终於出声,吩咐道:「估计只是对我起了些好奇的心思,应当还不知道我是谁。不过还是叫人去公主府查探一下,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曲阳公主。」

推鸿应声,想退下却又被叫住。

「再叫人去打听一下她常去的几个地方,有眉目了立马回来报我。」

另一边,公主府。

「公主,江一回来了。」

听到敲门声,云簇放下手里的话本,道:「进来吧。」

「怎麽样?」

江一是太子云淮派给云簇的人,跟在她身边也有三四年了,他躬身行了一礼,回禀道:「回公主,属下去查过了,那人应当是从岭南来的,认识他的都只叫他二公子,具体名姓不知。」

不是浮生楼的少东家吗,怎麽又扯上岭南了?岭南来的,还是二公子。

云簇拧起眉,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那位岭南的未婚夫。

江一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麽,「应当不是,那人好像是个书生。」

「属下派人去查了他进到曲阳城之後的所有行程,并没有什麽异样,反而日日出入书铺酒楼,买笔买纸,吃喝玩乐。」

「是吗?」虽然江一否认,但云簇仍然有些不放心,吩咐道:「再叫人去盯着他,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谁家的二公子。」

「是。」

「还有,将他平日里常去的地方列出来,改日,我亲自去会会他。」



云簇最爱海棠和扶桑,因此曲阳城的道旁种满了这两种花。

酒楼外的海棠树多高大茂盛,旁枝斜溢,有几枝上结着大朵的海棠瓣,几乎戳进二楼的大堂里。

天气闷热,二楼的窗户开着,云簇被花枝挡了视线,她伸手拨开,正好能将街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对面是个书铺,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相约走进铺子里挑书,时不时会凑到一起谈笑说话,看上去是在讨论什麽。

他们在书铺里待得并不久,付了钱之後就走出书铺,往南边方向走去。

算着时辰差不多要去吃晚膳了,但没走几步便见到南面有两个人一前一後的走过来。

云簇挑起长眉,倾了倾身子望过去,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果然是他。

她朝旁边招了招手,指着楼下问:「是叫什麽来着?」

轻蝶往下看一眼,答道:「季文。」

「季文。」云簇重复一遍这名字,勾了勾唇角,「倒很文气。」

轻蝶说:「是,已经派人去过岭南了,岭南的确有个季家,祖上是辅佐抚南王的武将,後来从商从文,家里这一辈一共四个儿子,二儿子就叫季文。」

云簇听着,正巧外面两拨人碰上,季文朝那几个书生行了一个端方规矩的君子礼。

这是只有文人才会使的礼数。

「看来是我想多了。」云簇收回视线,接过轻蝶递过来的银筷,点了点桌上的几道菜式。

「你也坐下吧。」云簇夹了一筷子青笋,「晚上还要去邓府尹家赴宴,先填填肚子吧。」

云簇这回到江北是私下出走,都没有和谁透露消息,就连江北的官员都完全不知公主大驾光临的消息。

江北府的府尹邓辉前一阵到别的地方巡视去了,三天前刚回来,为了犒劳各地官员,今日特意在自己私宅开宴,宴请江北的大小官员。

这原本是没有云簇什麽事的,但不知为何,公主大驾光临的消息突然在几个官员之间传开了,邓辉亲自来公主府确认这消息是否属实,并且恭恭敬敬地送了一份宴会的请帖来。

云簇心里是不想去的,可江北的官员都是她父皇亲自挑的人,各个都是朝廷的栋梁,这些年江北能繁华兴盛至此,实在离不开这些官员的勤恳敬业。

江北作为她的封地,自然不好拒绝这些为江北做出贡献的臣属,她收了请帖,又特意郑重打扮了一番,预备今晚赴宴。

中途会来这酒楼,也只是为了看看那人到底是什麽底细,现下看也看了,时辰差不多,也该去邓府了。


「参见公主——」

云簇被轻蝶扶下马车的时候,邓辉正领着十几个官员在门口候着,一见到她便毕恭毕敬地跪下行礼问安。

云簇第一反应竟是先往四周看,整条街安静得很,行人早早就被衙役们清空了,没有人看见。

她舒了口气,朝他们抬抬手,「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在臣属面前,她一向很有公主的架子。

进了後院,云簇被请上主座,邓府尹坐在她的右侧位,一个一个地介绍今晚的宾客。

被点到谁,谁就上来参见公主,官员介绍完了,还有各府的亲眷子女,这问安声足足重复了五、六十遍。

看着云簇头疼地皱眉,邓辉忙小声告罪,「禀公主,下官只是请了诸位下属官员,没想到他们会拖家带口的来,扰了公主清净,是臣的失职,」

「无事。」反正她是公主,高居台上,没人敢来打扰她,云簇倒没有难为人的意思,「开席吧。」

可没想到的是,宴上三巡未过,便见一模样俊朗,衣着青衫的公子站起身,朝云簇遥遥举杯,「学生宋乔今日能借此机会得见公主真颜,实在是三生有幸,公主高贵如天仙下凡,学生敬公主一杯。」

说着,他颇为期待地朝云簇躬了躬身。

云簇长眉微挑,还没来得及说话,宋乔对面又站起来一个人,五官端方,举手投足很有文人气质。

他和宋乔身量年纪都相仿,隔桌对望,倒像是在对峙。

他先是对云簇行了一礼,然後才敬酒道:「下官赵会参见公主,公主今日屈尊大驾,实在是下官等人三生之幸,公主在上,臣敬您一杯。」

云簇晃了晃半满的酒杯,没说好也没有动作,视线从台下诸人身上缓缓掠过,倏地绽开一抹笑。

云簇举起酒杯,朝宋乔和赵会一人示意了一下,掩面饮尽杯中酒。

看到公主这麽和善好说话,底下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心就更按捺不住了。

云簇自小被奉承到大,哪会看不出来他们是什麽意思,不等再有人上前敬酒,她便藉口酒醉,暂时离席了。

邓夫人忙吩咐自己身边的丫鬟来给她带路,云簇摇了摇头,自己走出了後院。

其实她的酒量很好,方才饮了几杯也没什麽感觉,这会出来只是躲个清净。

她虽然早就订婚,但谁都知道皇家对这桩婚事的态度颇有些暧昧。

作为帝后独女,日後三个哥哥任谁登基,云簇都是唯一的嫡长公主,群臣看在眼里,免不了要动动心思,毕竟曲阳公主驸马这位置,没有人会不想要。

云簇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在後院随意逛了逛,然後沿着长廊的另一头拐回去,只是没想到这边长廊两边竟种满了月季花,藤蔓在廊顶肆意攀爬,垂下来的几株繁茂鲜艳,却有些挡人视线。

轻蝶见有几株都要碰到云簇头顶的发簪了,想上前替她拨开却被按住。

「嘘——」云簇小声道。

轻蝶这才发现,她们已经到了後院,摆宴的长桌就离她们不足十步远,但因为花墙太盛,还没有人看到她们。

公主不在,桌上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

邓辉郁郁地喝了一杯酒,而後冷冷地瞪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少尹宋和,道:「宋大人平日到底是如何教子的,今日竟敢当众向公主敬酒?若是公主不喜,该如何收场?」

宋和从前是状元出身,现下官位却比邓辉还低一级,平日里最看不起他,这会儿听他说话,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公主都没说乔儿什麽,府尹大人就不必多管闲事了吧。」

赵会的兄长赵谦亦忍不住附和,「是啊,府尹大人,您怎知公主会不喜?咱们江北人杰地灵,难道不比那能冻死人的岭南强多了?」

这话一出,便有更多心思活络的人出声,「没错没错,我曾见过沈家二公子,身上戾气极重,粗俗得很,哪里配得上公主?」

「是了,我听说他杀人不眨眼,和他兄长还有仇怨,实在不是良配……」

越说越离谱了,轻蝶忍不住小声道:「公主,您信他们的话吗?」

云簇摇摇头,「不可信,但也应当有几分真话。」说着,她指了指其中一个说自己曾见过沈慕的人,对轻蝶说:「他曾在岭南峪山做过关口守御,当时的顶头上司应当就是沈慕,两人的确是见过的。」

轻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云簇没再解释什麽,宴席也没必要再回去了。

云簇没打算惊动邓辉和其他宾客,随手招了个婢女叮嘱几句,便直接从後门离开了。


後门开在一条小巷里,除了门前挑着几盏灯笼之外几乎没有什麽光亮,但从那巷子里拐出来,竟然通往一条繁华的长街。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街上依旧热闹,人声喧闹,街边摊贩的吆喝声更是不绝於耳。

「馄饨——新鲜的小馄饨——」

「馄饨——又大又香的馄饨——」

云簇本就有些饿,听到这吆喝声更忍不住了,她拉着轻蝶一路寻过去,正巧摊位上还有一桌空座。

「轻蝶,坐那——」

「老板,来一碗馄饨。」

云簇的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看好的位置也叫人捷足先登,她长眉微扬,叉着腰走到那桌前头想和人家理论理论,却没想到那人先抬起头来。

「姑娘,是你?」

云簇倒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穿着一身寻常的青衫,手边放着几卷书册,如山水画一般精致的眉眼温和又带着点惊讶,没有之前几次见到时的疏离,彷佛更多了几分烟火气。

云簇不着痕迹地将他打量个遍,最後停在他的右手上,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拇指上戴着一枚名贵的白玉扳指,掌心和指节处都没有一点老茧。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却绝不会是武将会有的手。

云簇淡淡地抬眼,笑着道:「好巧。」她将周围环视一遍,然後问:「公子,咱们三次遇见也算有缘,这儿已经没位置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分半面桌子给我?」

听到她主动开口,沈慕唇边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不枉他在外面苦等了一个时辰。

他故作为难地思索了一刻,又看了看周围,终於松口道:「姑娘请坐吧。」

第三章 赴宴又遇纠缠

云簇笑了笑,抬眼示意轻蝶先去买馄饨,然後走过去坐到沈慕对面。

坐下後,云簇下意识地想把胳膊支起搭在桌面上,却发现桌上有没擦乾净的油渍,她皱皱眉,手腕不由自主地往後缩了缩。

沈慕看她一眼,招呼夥计,「把这儿再擦一下。」

夥计应声过来,囫囵地抹了一遍,桌面更油亮了。

云簇没吃过路边摊,今天被香味吸引来,却没想到会这麽不乾净,顿时有些後悔,可她自己说要和人家并桌的,这会儿也不好嫌脏,两只手指在桌子底下搓了搓,然後将手搭在了膝盖上。

沈慕看见她的动作,长眉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娇气。

心里这麽想,嘴上却不能这麽说,他示意站在身後的推鸿给两人倒茶,然後主动介绍道:「在下姓季,名文,不知姑娘该怎麽称呼?」

季文是自小跟着他的一个下属的名字,季家全族都在岭南,和抚南王府又亲近,身分上比较容易动手脚,而他叫人传给云簇的,也是这名字。

「季公子。」云簇听到这个名字後,眉头果然又舒展开了几分,然後道:「我叫曲云。」

封号曲阳加上姓氏。

沈慕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她这名字的含义,心道:倒是够敷衍的,面上却扬起笑,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曲小姐。

馄饨正好在这时候上桌,年轻的夥计一手端着一碗,分别放在两人的跟前。

沈慕抬抬手,示意姑娘先请。

云簇倒也没客气,捏着勺子搅了搅,舀了一颗馄饨往嘴边送,却没吃。

「怎麽了?」沈慕见她将勺子又放下,不由得问道。

「有葱。」云簇向来讨厌葱花的味道。

沈慕茫然地看过来,鲜香浓郁的骨汤里只能看见十来个鲜肉小馄饨,哪里有葱花?

轻蝶已经招呼夥计过来把这碗换走了,可不巧夥计在那边收拾桌子,闲着的掌柜的听到动静,乾脆自己过来了。

轻蝶问:「掌柜的,这里面是不是落了葱花?我家小姐从不吃葱的,我方才特意嘱咐您,您忘了?」

掌柜的看看碗,再回头看看灶台,抱歉道:「是……是老朽忘了。」

他忙端走又重新煮了一碗,这回还特意多放了几个馄饨,上桌後又解释道:「方才葱碗被我碰倒了,有一半掉进了盆里,我拿勺去捞葱,怕是那时候沾上味了。」

听着这话,沈慕的眉头又恨不得拧成结,心里连连冷笑——真麻烦。

云簇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俯身闻了闻,果然没有味道了。

沈慕见她这动作,实在不明白葱味有什麽受不了的,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好奇地问:「这味道真有那麽难闻吗?」

云簇边用勺子撇开汤最上面的那一层浮沫,边点头道:「有。」

沈慕从这个字里莫名听出几分郑重来,他十分无语地舀了口汤喝,嫩绿的葱末入了喉,根本没尝出什麽味道。

「我天生挑食的。」许是看出了他眸中的不解,云簇解释道。

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沈慕顺着这话问:「听曲姑娘的口音,应当也不是本地人吧?」

云簇一愣。

沈慕又抬眼在她身上扫了一瞬,道:「看这衣裳,应当也是大家出身,怪不得那日会那麽大方,直接留下一锭黄金。」

云簇的人没查到沈慕和浮生楼到底有没有关系,她听完这话顿了顿,顺势道:「我只是那日把公子当成了浮生楼的少东家,才留下金银聊表谢意。」

说到这,她正好借此给自己编了个身世,「只因我家里是从商的,没什麽能拿得出手,实在让公子见笑了。」

沈慕半真半假道:「在下祖上是从军的,那浮生楼是在下一个好友开的。」

「原来如此。」云簇点点头,佯装无意地问:「季公子是曲阳人吗?」

沈慕说:「在下是岭南人氏。」

云簇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松了手里的勺子,十分惊喜地抬头,「岭南?我哥哥就在岭南从军的!」

「哦?是吗,这麽巧?」沈慕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给她垫话,「不知道是在岭南哪里,虽说在下只是个文弱书生,但在岭南也还有些人脉。」

云簇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好像是岭南瑞城吧,季公子知道吗?」

「我家正在瑞城。」沈慕道。

瑞城是岭南首府,不光季家,抚南王府沈家也在那,云簇今天兜兜转转就是想打听些关於沈家的消息,但都不好太明显。

云簇见好就收,又不忘给下回见面留个引子,「今日太晚了,若是日後再见,季公子可一定要给我说说岭南,好不好?我哥哥一去五六年没个音信,我实在担心。」

沈慕答应道:「曲姑娘心系手足,季某自然知无不言。」

两人一边说着话,各自碗里的馄饨也都见了底,轻蝶从怀里掏出一方精致的手帕递给云簇,她沾了沾唇,擦去了嘴角的残污,然後直接将帕子扔到脚底的渣斗里。

这动作一气呵成,沈慕眼见着那方至少值个五两银子的真丝帕子被脏污汤水淹没,无声地叹了口气,本来要去掏东西的动作也生生止住。

上次云簇除了留下一锭金之外,还留了一方手帕,上面虽然没有名字花纹,但看材质针脚就知贵重,沈慕原本想借此机会还给她,却发现好像没必要。

估计在公主面前,真丝也和碎纸没什麽区别,真是骄奢淫逸!

云簇自然不知道这短短一顿饭的功夫,他就已经骂了她三遍。

她招呼轻蝶过来,悄声吩咐了一句,「给店家多结些钱,方才咱们多要了人家一碗。」

「是,奴婢晓得。」轻蝶答。

而推鸿这时已经牵了马来,两人一左一右,在馄饨摊前告别。



接下来的几日,云簇没再出门,只是叫人好好守在沈慕的门前,若有异样再来报她。

轻蝶端来云簇最爱吃的乳酪,「公主,咱们不趁此机会多打听打听沈二公子吗?」

云簇拿着银汤匙把上面的核桃仁和葡萄乾搅匀,反问:「若你是他,一个女子成日出现在你眼前,还总是套近乎,你会怎麽想?」

轻蝶这回明白了。

云簇道:「试探也不能急於一时,毕竟江北是我的地盘,想留住一个人还不容易吗?」

这时,房门被人敲了敲,是公主府的大太监崔成崔公公。

他掐着尖细的嗓子禀报道:「公主,邓大人又来了。」

云簇听着就开始头疼,那晚的宴会她没留句话就走了,邓辉十分惶恐,生怕她生气,日日过来要请罪,但前几日她都不在府中,没见,今日正赶上,不好再拒之门外。

她无奈道:「快请进来吧。」

邓辉眉眼耷拉着走进来,依礼跪下,念了一句公主万安,云簇叫他起,他也不敢起来。

「公主,当日下官也实在没想到会有那麽多人动了歪念头,打扰了公主,是下官之过。」他深深一揖,「这次下官来,首要就是请罪,二来就是给您送帖子,将功补过。」

云簇实在不知道江北这群官员为什麽这麽执着地想让她跟着一起参宴。

邓辉却已经自顾自地解释起来,「太子殿下特意传了信叫下官好好照看公主,下官又早听说公主喜爱热闹玩乐,这次的宴席特地开在了城外的别院,请来的都是年轻的公子小姐,大家一起赏花看景,吟诗作对,陪公主解闷。」

这话还是委婉的,大秦谁不知道曲阳公主最不喜宫中规矩束缚,一旬十天,有八天都在宫外玩乐,邓辉私下揣度着公主的心思,觉得她应该就是爱热闹,但实际上,云簇真的只是喜欢玩而已。

只不过,这宴会听着倒也挺有意思,云簇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道:「倒也不是不想去,只是别叫人知道我的身分,一堆人巴巴地贴上来,实在扫兴。」

「是,下官遵命。」邓辉忙不迭答应。



翌日,城外紫林山庄开宴,宴席的名头借的是赏花。

这山庄没有院墙,四周都是用海棠树围起来的,灼灼茂实的花瓣被风一吹就要落一回,没一会儿就铺满了软软的草地,通往山下的石阶也被尽数染成了粉色。

沈慕伸手摘掉落在头顶的花瓣,不理解道:「到底为什麽要种这麽多海棠。」

跟在他身边一起上来的纪泓拂开袖子上的花瓣,笑着道:「公主喜欢。」

沈慕挑眉看他一眼,「你倒清楚?」

纪泓理所当然地点头,语气颇有些自得,「自然,在曲阳,谁会不知道公主的喜好?」

纪家是曲阳的大家族,世代簪缨,纪泓是纪家小公子,长得好看,人又温和又爱笑,因此曲阳城没谁不识得他。

两人边说边往庄口走,路上有人看到纪泓便过来打招呼。

沈慕站到一旁去等,却没想到寒暄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没一会儿就乌泱泱地聚了一群人,站的地方就那麽大,没人敢挤纪泓便来挤他这个「无名小卒」。

沈慕不好发作,避了又避,还是被生生挤到树丛里去,他踉跄着撑住一棵海棠树,却因为手上力度太大,生生折断了半棵树。

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的树枝就这样轰然落地,满满当当的树枝和海棠跌进土里,撞碎了满地的埃尘。

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齐齐转头往这边看。

众目睽睽之下,沈慕尴尬地收回左手,变掌为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刚想要解释什麽,就听到身後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声。

「发生了何事?」

沈慕的身子蓦然一僵。

今日这宴上,云簇是真不想惹人注意,因此今日穿了一身烟灰蓝的裙子,在一众花枝招展的贵女之中显得格外素净。

却没想到,还没进山庄大门就遇上了一位熟人,那日在私宴上见过的宋乔。

云簇只顾着往前走,是宋乔先看见她的,一路小跑走过来,连身边同行的几位夥伴都甩到了身後。

「参见……」他拱手想要请安却被拦住。

「曲。」云簇及时打断他的话,「我姓曲。」

宋乔先是一愣,随後从善如流地道:「见过曲小姐。」

云簇颔首示意了一下,矜贵地点了点头,「宋公子。」

没想到云簇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宋乔十分欣喜地往前伸了伸手,「公……曲小姐先行。」

这显然是要和云簇一路上山的意思了。

云簇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并不想和他一道,可还没有开口拒绝,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麽巨物坠地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望过去,却只看到灰尘漫天和洋洋洒洒落下的花瓣雨,然後才注意到那边围着的乌泱泱一群人。

云簇拧了拧眉,下意识地去问轻蝶,「发生了何事?」

轻蝶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宋乔说:「不如过去看看?」

人那麽多,云簇可没兴趣凑过去,她想转回视线,却在偏头的最後一刻倏地顿住。

宋乔察觉到她的异样,问:「怎麽了?」

云簇没答,当即抬步往那人群里走去,她离得不远,十来步就走到了,旁边围着的人不自觉给她让开路,她却停在了人群最外边。

宋乔追上来,见她突然停住还以为是埋伏进了刺客,抬手就想喊人。

「不必了。」云簇的视线缓缓从周边扫过,最後轮到半截栽进土里的海棠花枝上,她摇了摇头,「是我看错了。」

轻蝶闻言回望了她一眼,云簇点点头,表示的确是自己看错了。

方才恍惚一眼,竟好像看到了季文的背影,走过来一看,却连片衣角都没寻着。

这麽近的距离,他不可能有时间离开,更何况这花枝这麽粗,哪能是手指比女人还白嫩的书生折断的,是她过於谨慎了。

她不再纠结,对轻蝶道:「走吧,咱们先进去。」

宋乔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又不敢随意插嘴惹她不快,只得在她身後亦步亦趋地跟着。

进了山庄里,人越发地多了起来,虽然没人识得云簇,却都认识宋乔,云簇敏锐地察觉到四处投来打量她的视线,皱了皱眉。

她停住步子,回头去看宋乔,颇有些疑惑地问:「你怎麽还跟着我?」

宋乔狠狠一噎,想解释,可触及到她无辜而茫然的视线之後又不知道该说什麽。

他这边正犹豫着,云簇却已然没了耐心,拧着眉头看他一眼,乾脆俐落地命令道:「不必跟来了。」

说完,她便带着轻蝶离开了,只剩下宋乔原地一声叹息。

公主说的话他自然是要听从的,可心里又实在不甘心,只好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发呆。

正在此时,一个穿着桃红色褶裙的女子走过来,俏生生地想和他打招呼,「乔哥哥,你……」

一句问候没说完,他竟直接忽视她,朝云簇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没注意她还是不想理,但无论是因为什麽,都足够羞辱人的了。

郑玉斐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气得眼圈都发红,唯有死死咬着下唇才没有哭出来。

跟在身後的婢女见自家小姐这模样,也不敢说话,肩膀都吓得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郑玉斐才平复下怒气,冷冷吩咐道:「去查那女人的身分,立刻。」


紫林山庄很大,却几乎四处都种满了海棠,云簇坐在树林里的一方石凳上,伸手接住了一片花瓣,那娇嫩的颜色,将她的手指衬得更雪白。

她并不想在人堆里掺和,自己一个人却又有些无趣,正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见天边飞来一片纸鸢。

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很快就落在云簇头顶树梢上了。

云簇扬了扬眉,果不其然,很快便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只见一穿着水绿短衫,桃红百褶裙的俏丽女子带着几个婢女护卫走过来,模样焦急。

轻蝶当即往旁边跨一步,挡在了云簇面前。

那女子也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伸手示意自己的婢女和护卫都退开,然後对云簇福了福,「打扰姑娘了。不知道姑娘有没有瞧见一个纸鸢飘过来?」

云簇眼眉动了动,探出手指往上指了指。

女子这才看到自己遗落的纸鸢,想上前取回来,又看出她们的警惕,犹豫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道:「这位姊姊,我带了护卫,不大方便过去,不如你帮我取一下?」

那纸鸢就挂在离云簇几步远的树梢上,不太高,她一踮脚就能构到,云簇盯着那女子看了一会儿,拨开轻蝶想要上前帮忙的手,亲自帮她拿下来。

「是这个吗?」云簇摊开手心,问。

那女子笑了笑,「正是,多谢姑娘帮忙。」她示意身後的婢女去取,然後主动道:「看着时辰还早,前院还有茶在烹着,姑娘不如给我个致谢的机会,与我同去?」

云簇没说话,她又主动介绍自己的名姓,「我姓郑,名玉斐,家父江北府少尹郑申。」

而这时,她的婢女也终於走到云簇面前,伸手要去拿那只纸鸢,可就在她将要拿到的那一刻,云簇却忽然松了手,纸鸢倏地飘到地上,婢女抓了个空。

气氛彷佛在一瞬间凝结,郑玉斐脸上表情微微一滞。

云簇却什麽都没察觉似的,弯了弯唇,语气轻慢,「抱歉,我没拿稳。」

「无妨。」郑玉斐叫回自己的婢女,「就在那了不是?我自己捡就好。」说着,她朝云簇这边走过来。

云簇站着没动,唇边的弧度慢慢抿直,笑意未达眼底。

郑玉斐去捡那纸鸢。

悠悠的风在树林里穿过,卷着簌簌的花瓣撩开一阵寂静芬芳。

这角落有些偏,这会儿没人说话,便只能听到脚底碾压泥土里的声响,正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熟悉的说话声——

「是在这儿吗?」是宋乔的声音。

云簇眯了眯眼睛,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当即转头去看郑玉斐。

只见她的脸色霎时一白,立在她身边的婢女也显出慌乱的神色来。

原来是和宋乔有关。

方才纸鸢落在她的头顶时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郑玉斐又正好在这时出现,明明抬手就能构到的东西却非要她帮忙,言语间还有想带她离开的意思。

只看她和她那几个护卫之间挤眉弄眼的,云簇就知道这事蹊跷。

原本想给她点教训,没想到事情的起因竟是宋乔。

男女之间还不就是情情爱爱这点事?

云簇撇撇嘴巴,觉得没劲。

她并不想见到宋乔,转身便想走,却忽的听到一声布料撕扯的声音,回头一看,郑玉斐竟然已经摔倒在地,裙摆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膝盖上汩汩冒着血。

正好脚步声在此时停住,宋乔拨开枝叶望过来,正看见云簇居高临下地打量人,而郑玉斐则是小脸发白,正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地上,像是被人推倒了似的。

宋乔脚步顿住,来回扫量着两人,一声曲小姐被噎在嗓子里。

他想问一句怎麽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莫非公主已经知道自己和玉斐的事了,所以才容不下她想要教训?

「乔哥哥……」

郑玉斐见宋乔没什麽反应,忙出声叫他,声音又轻又嗲,足足拐了一百八十道弯。

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受用,宋乔拿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到底还是没去扶,他犹豫了一会儿,走到云簇的身边。

「曲姑娘。」他放缓了声音,「我想姑娘应当是误会我和玉斐的关系了,我只拿她当我妹妹。」

他的声音已经刻意压低了,但郑玉斐还是听了个清楚明白,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眼眶唰的一下胀满了眼泪。

「乔哥哥……」她抬眼看他,「你不是说最喜欢玉斐的吗?」

宋乔再咳一声,蹙眉撇清关系,「玉斐,我向来是拿你当亲妹妹的。」

「乔哥哥……」

「够了吧?」云簇实在没心思听他们争辩来争辩去。

她的声音不算很冷,却莫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郑玉斐本就心虚,这会儿更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云簇的视线从他们二人身上缓缓掠过,忽然弯着眼睛笑了一下,眼尾勾出一道弧线,看上去特别单纯无害,可说出的话却比冷刀子还戳人心肺。

「有些人、有些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算计也没用,毕竟……」她故意将尾音拖长,转头去问宋乔,看上去十分无辜,「凡事都要看自己配不配。你说是不是,宋公子?」

这话听上去没头没尾,但宋乔还有什麽不明白的?这话像是说给郑玉斐听,实际上是说给他听的。

虽然当今皇上对沈家这桩婚事不满,但沈家这位置却是不容外人觊觎或是动摇的。

云簇见他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就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可她才刚要离开,就忽然听到几步远的一棵树後有人奇怪地咦了一声。

「季文兄,你怎麽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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