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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资讯] 锦葵《一朝落难变王妃》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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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25 10:51: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锦葵《一朝落难变王妃》全2册
出版日期:2024/09/04
内容简介
深山老林不只住着猛兽,还有……一位王爷?
顾雪卿:没想到大野人身分这麽贵重,失敬失敬。
谢七郎:我不单希望你敬我,还想你嫁我、爱我!

刚睁眼就看到个半裸男子伏在她身上,顾雪卿立刻甩了他一巴掌,
没想到误打了救命恩人,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才怪咧!
谢七郎对她这个失忆的可怜女子有够坏,根本不懂啥叫怜香惜玉,
硬逼着她吃完一碗粗得要命的糙米,害她半夜闹肚子疼,
(谢七郎:我只是想让她多吃点,身子才能好得快一些嘛……)
她在下雨天拖着伤脚帮忙收晾晒的药材,他不但不感激还凶她,
(谢七郎:是我太过武断,误会她不懂民间疾苦,不珍惜东西……)
虽说他们的关系确实不太和睦,不过久了倒也逐渐改善,
他会为了不让她晒到太阳刻意打造凉亭,被说浪费也不在乎,
她闲暇之余教孩子启蒙认字,却被贪图束修的老秀才指着鼻子骂,
即便嘴笨不会安慰人,他也会用行动证明有保护她的能力,
可就在她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甚至觉得跟他在一起似乎挺不赖时,
突然冒出一个人说她其实已经成亲,还是京城里的侯爷夫人……



第一章 河滩捡女鬼

谢七郎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麻布衣裳,背着竹篓从山上下来。

这里是青云山山脚,他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刚过正午,烈日当空,按照他的脚程,天黑之前应该能到朱家村。

不过他肚子有点饿了,正咕咕乱叫着。

昨晚他夜宿山中,早上他抓了只野兔,烤熟後吃了一半,剩下一半用宽大树叶包着,正好再吃一顿。

谢七郎在山上过了两天一夜,一身臭汗,他知道不远处有条河,打算过去把自己洗一下,顺便解决午食。

不多时走到了河边,他放下竹篓,三两下将自己脱得只剩条裤衩,他身体强健,身材结实有力,衣衫下的肌肤很白皙,和微暗的脸色截然不同。

谢七郎扑通一声跳入河中,河水微凉,他在水中畅快地游了几圈,正准备上岸,却眼尖的发现对岸河滩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此河名为汉河,延绵数百里,上游经过许多山中村落,河中偶尔会有动物死屍顺流而下,但人类屍体倒是头一遭,想到自己刚才在和屍体相距不远的地方游水,谢七郎心中多少有些不适。

他漂浮在水中皱眉远眺,想着入土为安,他还是做一回好人,将这具死屍埋了吧,这条河再往下会经过朱家村,屍首若是在这里腐烂污染了河水,只怕会祸害到村民。

想到这,谢七郎便朝着对岸游了过去,他曾见过无数屍首,断手断脚的、无头的、开膛破腹的,因此并不畏惧。

等游到屍首旁边,谢七郎发现竟然是名女子,她身上的衣衫虽然破损,但看得出布料华贵,绝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

女屍仰面躺着,上半身在河滩上,下半身浸在水中,艳色的衣裙在粼粼水中漂荡,她的脸被凌乱的乌发遮掩,看不清面目,但谢七郎见她露出的颈部滑腻白皙,想来应当生得不错。

谢七郎有些惋惜,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也不知遭了什麽难,就这样死了。

他爬上河岸,伸手拉住女屍肩膀,将女屍从河水里拉上来,心中有些疑惑,他从前收整过无数屍体,人死後都会变得铁沉沉的,怎麽这具女屍如此轻盈?该不是在河里漂太久,已经被鱼给啃空了吧?

真是可怜。

谢七郎心中默默感慨,决定等会儿给女屍找个好点的埋屍地,把坑挖得深一些,不让她剩余的屍首被野兽刨开吃了。

女屍也不知在河水里漂了多久,身上衣衫已经松散,被这麽大力拉扯衣襟松开,露出颈下胸前雪白一片,刺得谢七郎差点花了眼。

他连忙闭上眼睛,嘴里喃喃念着,「并非有意冒犯,姑娘勿怪。」

说着,他小心翼翼蹲在女屍身侧,目光避开女屍胸前,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襟,将她的身子遮盖好。

谢七郎松了口气,见女子乌发覆面,他想了想,又对着女屍道:「姑娘,我帮你整理整理仪容,绝不是有意冒犯。」

说罢,他伸手轻轻将乌发拨开,在瞧清女屍容貌的那刻呼吸一滞。

女屍紧闭双眼,却看得出五官精致秀美,她在水中泡了那麽久,脸上却没有变形,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她生着一张鹅蛋脸,眉黑如远黛,羽睫纤长浓密,鼻尖小巧秀挺,双唇泛白却圆润。

在水中泡了这麽久还有如此姿色,谢七郎可以想像她若是活着又精心装扮下,会是何等天香绝色,可惜她死了。

这一刻,谢七郎真心实意的生出了几分怜悯,心想一会儿埋好後,捡几块石头给她当墓碑吧。

谢七郎想完又游回对岸,将衣服、铁锄装在竹篓里,一手举在头顶奋力游了回来,怕将衣服弄脏,他便只穿个裤衩,拿着铁锄在岸边远点的位置找了个地方,抡起锄头就开始挖。

这个锄头是用来挖草药的,只有两尺长,用来挖大坑颇为费力,谢七郎光着膀子在烈日下挖掘,周身很快起了一层薄汗。

想着那可怜的女屍,谢七郎没有放弃,又挖了半个时辰,终於挖出了一个能埋屍的大土坑,他从土坑里爬出来,身上的汗水和泥土混在一起,显得有些狼狈,於是他又跳下河洗了一遍。

爬上岸,谢七郎走回女屍身侧站定,正准备弯腰将她抱起,怎料他踩上了一枚圆润的鹅卵石,脚下重重一滑,直接扑向女屍!

谢七郎惊得瞪圆眼睛,此女就算是绝色佳人那也已经死了,他可不想和屍体有什麽亲密接触。

电光石火间,谢七郎伸出双手撑在女屍两侧稳住身形,正暗暗松了口气,却猛地发现自己的脸正在女屍面部上方,相距不足一寸,若是他再往下一分,双方的鼻尖便会相碰。

谢七郎倒抽一口气,正准备要起身,却瞧见女屍卷翘的睫羽微动,像是黑蝶的翅膀般慢慢扑闪着张开,睫羽之下是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此时眸中泛着氤氲水光,迷迷茫茫地望向他。

谢七郎心跳停滞,甚至不敢呼吸。

女子脑中一片空白,片刻迷茫後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一个半张脸胡子拉碴的男人正压在她身上。

她目光微微向下,发现男子裸着上身,当即又震怒又惶恐,她不顾此时的虚弱,目光凶狠地瞪着男人呵斥道:「淫贼!」

她自以为很大声,但却因为身体虚弱以致声音极其微弱,毫无气势。

谢七郎剑眉微挑,诧异之後很快搞明白了,女屍是活的,哦不,这女人还没死,而且她好像误会自己了。

他从女子上方退开,正想解释,低头却瞧见自己身上只穿了条裤衩,也难怪女子会误会他。

「你误会了。」谢七郎窘迫万分,他讪讪解释,但显然很无力。

女子依旧恶狠狠瞪着他,「淫贼,你要是敢动我一下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我爹、我爹是……」

她正要放狠话威胁男人,却发现脑中空白一片,她爹是谁来着?她又是谁来着?

女子陡然瞪大眼睛,不是吧,她怎麽一点都想不起来,难道她失忆了?

惊怒交加之下,本就虚弱的女子再次晕了过去。

谢七郎一时有些无措,人既然活着就不能埋了,可惜他花那麽多功夫和力气挖了那麽大一个坑,也怪他这两年脑子钝了,没有先查看一番女子的情况。

谢七郎叹了口气,随即又打住自己这点不舍的心思,人家还活着是好事,他怎麽能惋惜挖的坑没用上呢?

女子虽然还没死,但如果继续放在这里不管,过不了多久就会死,这让谢七郎有些苦恼。

若是具屍体,他埋了就一了百了,没有後续的烦恼,但如今是个活人,还是个好看的女人,他救回去不知道得多麻烦。

谢七郎目光幽幽,此时天色已不早,他是别想在天黑前赶回家了,而且下山的道路崎岖难走,带着一个昏迷的女人想想都烦。

算了,先填饱肚子,有了力气才能搬得动女人。

谢七郎穿好衣裳,俐落地捡起树枝树叶生火,将早上吃剩的半只兔子加热。

正值午後,河边微风徐徐,肉香四溢,女人悠悠转醒,这次没有男人遮挡,她被刺目的日光照得眯了眼。

缓过神来,女子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有人喊她顾雪卿。

她想到之前的情景,一个虎背熊腰、满脸胡子的男人光着身子意图对她不轨,顾雪卿惊慌万分,想要起身查探自己的身体,不料刚动一下右腿便传来剧痛!

她痛得眼前一黑,身上骤然失力,整个人又躺了回去,幸好她身下是泥土,倒是没再受伤,只是她也不敢再乱动。

「你右小腿的骨头断了。」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

顾雪卿低低惊叫一声,忍着右腿隐隐传来的痛楚,用软绵绵的双手努力把自己撑起来一点,循声望过去,只见不远处河滩上,那名脸上满是胡须的男子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举着块肉在啃,这次他穿了衣裳。

顾雪卿不知道这是哪里,一眼望去只有荒山河流,荒僻寂寥,此情此景让她心中顿生寒意,脑中莫名生起一个念头:野人啃食生肉!

等等,他啃的该不是自己的肉吧?

顾雪卿急忙去看自己的右脚,只是脚被衣裙遮盖,并不能看到什麽,她却觉得自己想得没错,猛地望向男人,眸光惊恐,身子止不住地战栗。

虽然女人什麽都没说,但谢七郎见她神色,看出了她在想什麽,虽然她神情像是被吓到的麋鹿一般,楚楚可怜地让人怜惜,却也让人恼火。

他曾经也被人称作玉面战神,如今竟被误会他吃人肉?

谢七郎摸着自己下颚的胡须,陷入沉思,或许朱照说得对,他该把这胡须剃了。

「这是兔肉。」他用难以言喻的目光扫了顾雪卿一眼,沉声道。

说罢,还扬起手中的兔腿好让顾雪卿看个清楚。

顾雪卿这才松了口气,她现在急切想弄明白自己的状况,她怎麽会在这?她怎麽失忆了?这是哪儿?这野兽一样的男人是谁?

那麽多问题,她却无法问出,因为她现在没有一丝力气,肚子还饿得咕噜咕噜叫。

她看着野人手中的兔肉,口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津液,然後又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顾雪卿僵住,觉得丢脸至极,脸上泛出两朵红云。

她、她怎麽可以这样?

虽然失去了记忆,一时想不起自己的身分,可顾雪卿坚信她出身高门富户,是个矜贵优雅的大家闺秀。

美人娇羞总是赏心悦目的,虽然女人比女屍麻烦,但谢七郎被眼前美色所迷,总算起了一丁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於是,他望向女人问:「你要吃吗?」

顾雪卿闻言心中恼怒,心想但凡一个知书达礼的男子,此时便应该主动将兔肉捧到她面前,柔声细语的送给她吃,不过再看男子衣着打扮定是粗俗不堪的乡野村夫,又怎会知道身为君子该有的礼仪和谦让呢?

顾雪卿心中鄙夷,高傲道:「不吃。」

谢七郎哦了一声,低头啃兔肉,不再搭理她,他大口咀嚼,不多时就将半只兔肉吃光了。

随後,他去河边洗了脸和手,再次走到顾雪卿身边,声音低沉,「再过两个时辰天就黑了,到时气温下降,这里会很冷,也可能有野兽,你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我走?」

谢七郎每说一句,顾雪卿就哆嗦一下,当他说完整段话,她已经面色泛青,精巧圆润的唇瓣颤抖着,却一个字都没说。

谢七郎有些不耐烦,「你不走,我要走了。」

顾雪卿吓得双眸泛起雾光,可怜兮兮地望向他,「我、我腿断了,我走不了。」

谢七郎点头,「我知道,我背你。」

他自然不会丢下这个女人,刚才那些话不过是让她服软,否则一会儿他背她,她又要骂他淫贼。

谢七郎扶着顾雪卿坐好,正准备蹲下背起她,却耳尖的听到一声咕噜噜,他自然明白那是什麽声音,心中暗笑,这女人嘴硬,肚子倒是很诚实。

他看得出她出身不俗,必然是矜持的性子,倒也不出言奚落,只是从竹篓里掏出个果子递给她,「吃吧。」

这是个不足她手掌大的青色果子,顾雪卿之前从未见过,她犹豫着伸手,「这果子是什麽?洗过了吗?」

「你爱吃不吃。」谢七郎冷笑,说罢就要收走果子。

顾雪卿腹中饥饿,顾不得那麽多,伸手就要抢,如玉一般的手指抓住男人微黑的手指。

感受到那又软又凉的触感,谢七郎蓦地一僵,急忙将果子往她怀里塞,然後迅速抽回了手。

顾雪卿拿着就咬了起来,这青果看着卖相不佳,却爽脆可口,她小口小口咬着,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颗。

见此,谢七郎又从竹篓里掏出一颗果子。

别看顾雪卿长得一张樱桃小嘴,啃起果子来却像只饿极的兔子,哢嚓哢嚓啃得飞快,不一会儿功夫就啃了三四颗。

谢七郎又把水袋给顾雪卿,让她喝了几口水,见她面色不再死气沉沉,便道:「我这就背你下山。」

「多谢。」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顾雪卿吃了野人的果子、喝了野人的水,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她见这个野人还算好说话,忍不住问:「我……我怎麽会在这里?你是谁?」

谢七郎正要蹲到顾雪卿身前,听她这麽说不禁诧异地瞪大眼,「你怎麽在这,你自己不知道?」

「我、我有些记不清了。」

「你失忆了?」谢七郎大吃一惊。

这下糟了,这女人失忆了,他就没办法为她寻找父母家人,如此一来不就成了烫手山芋,要黏在手里甩不脱了?

果然还是屍体好!

顾雪卿咬着唇,迟疑道:「也不尽然,方才隐隐记起一些过往画面……」

「那你可知道你是谁?家住何方?」谢七郎急忙问。

顾雪卿摇摇头。

谢七郎一脸懊恼,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她带回朱家村再说吧。

「脚能动吗?」

刚才女子昏迷的时候,谢七郎略略检查过她的身体,发现她右小腿断了,像是从高处跌落,撞到了坚硬的石头,这伤耽误不得,得赶紧带她下山医治,不然以後就是个瘸子了。

断骨的疼痛不动时还好,动起来只怕难以忍耐,尤其她一副矜贵娇气的模样。

顾雪卿知道自己此时只能依靠这个满面胡子的野人,她微微点头,试着想要动动腿,结果刚一动右腿,小腿处便传来尖锐、剧烈的疼痛。

她低呼一声,白瓷一般的齿紧紧咬住唇瓣,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顿时青白一片,额间还泛上了一层薄汗,看来刚才的剧痛不仅仅是她突然移动这麽简单。

谢七郎皱眉,这女人已经很虚弱了,若是直接这样将她背下山,只怕她半路就要疼死,於是他望向她,「你腿骨断了,我用木棍简单固定一下,这样挪动的时候就不会很疼。」

顾雪卿疼得几乎要晕死过去,只得点头,「好。」

下一刻,谢七郎伸手就去掀开她的下裙。

顾雪卿惊叫一声,「你做什麽!淫贼,你敢!」

又被骂淫贼的谢七郎心里有点恼火,先前那次他光着膀子,冒犯了她就算了,现在他可是提前徵求她允许的。

他青着脸,目光沉沉,「你不把腿露出来,我怎麽帮你固定?」

顾雪卿咬着唇,神色迟疑纠结,「……那你不许乱看,不许乱碰!」

谢七郎呵了一声,「你想多了,对我来说,帮你治腿同帮牛马治腿没什麽区别,唯一不同的是牛马不会不识好歹骂人。」

顾雪卿闻言气得发抖,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得罪他,她怕他对自己做什麽,或者乾脆将自己扔在这里,那样她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因此,她不敢再随意出言责骂,只是垂着头道:「今日你救了我,来日我家人必有重谢。」

谢七郎诧异挑眉,「你不是记不起自己是谁,家住哪里了吗?」

既然如此,他找谁要赏银?

「……兴许过几天我就记起来了。」顾雪卿神色微僵,低声嗫嚅,她见这村夫一脸不置可否的模样,又急忙道:「你看我身上衣饰,定是出身富贵,到时候定有你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

谢七郎闻言不做声,只是蹲在她身边,掀开她的裙摆,十分有分寸的只露出她膝盖以下的部分。

顾雪卿面上泛出一抹红晕,她双手握紧,指甲刺进手心,一半是因为羞赧,一半是因为疼痛。

在河水漂流许久,她脚下的鞋袜早就没了踪迹,女子玉足白皙小巧,越发衬得他一双手黝黑粗糙,谢七郎扫了一眼,略略一对比,只觉得她的足还不如他手掌大。

真白、真小、真娇,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难怪一副矜贵倨傲的模样。

她裙摆撕裂了几处,不过身上雪色的绸裤倒是完好,湿淋淋地贴在她小腿上,小腿有一段不正常的微折,看得顾雪卿头皮发麻。

谢七郎单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将她右腿的裤腿卷开,然後站起身,打算去远处寻几根合适的木棍为她固定腿。

顾雪卿见男人要走,顿时惶恐不安,生怕他将自己独自一人丢在这,她音色颤颤地问:「你去哪里?」

谢七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女子眸中氤氲着水雾,霎时又显得可怜楚楚,不复之前的骄矜和傲气,觉得好笑,「我去找几根合适的树枝给你固定腿。」

眼看天色不早,谢七郎加快动作,他选好了几根树枝,用匕首削得光滑笔直,然後回到顾雪卿身边蹲下。

望向顾雪卿已经破损撕裂的绯色裙摆,他直接上手就撕,滋啦一声将她的裙摆撕下一长条。

顾雪卿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显然被他此举惊到。

眼看她又要骂人,谢七郎赶紧道:「我需要布条来固定,当然用你的衣裙。」

他说得理所当然,他好心救她已是仁至义尽,难不成还要奉献出自己的衣裳?

顾雪卿握紧拳头,心中气恼,但也明白他做得没错。

谢七郎又从裙摆上撕下数条布条,准备好东西之後,他望着顾雪卿严肃道:「一会儿我要将你的腿骨固定,会很疼。」

顾雪卿咬着牙点头。

谢七郎不再耽误,立即伸手握住顾雪卿的右小腿,他捏了两下找准位置,同时听到她因为剧痛而忍不住的低低痛呼声,他下颚绷紧,双手同时用力一扭。

顾雪卿呜咽一声,浑身瘫软下去,这是生生疼晕了。

谢七郎心想也好,不然路上还有她疼的。

他动作俐落,用树枝、布条固定好顾雪卿的断腿,然後将人背负在背上,因为顾雪卿腿受了伤,他不能勾着她的腿,只得一手托着她的臀部,一手拎起竹篓。

女子身姿轻盈,谢七郎半点不吃力,就是觉得怪不自在的,他从未如此亲近过女人,只觉得她贴在自己背上真轻、真软,手掌心的触感更是软绵一团。

啧,此时她若是醒着,定然又要痛骂自己是淫贼了。

谢七郎摇摇头,不再管这些旖旎的思绪,脚步飞快地往南走。

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谢七郎到了河下游的一座石桥,通过石桥再往下走个七八里就是朱家村了。

谢七郎刚过了石桥,便瞧见泥土小路下面走上来一个人,正是朱照。

朱照一路小跑着往谢七郎这边来,「谢大哥,你怎麽这个时辰还没回村,我的魂都要吓没了!」

两年前,朱照解甲归田回老家,谢七郎便同他一起回了朱家村。

朱照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长着一张方脸,生得粗壮结实,他实际上比谢七郎还大上两岁,不过因为在军中谢七郎是他的上峰,故而回乡後朱照仍喊他一声大哥。

「瞎担心,我不过上山摘个草药,能有什麽事?」谢七郎不以为意。

朱照跑得气喘吁吁,一面擦汗一面放慢速度,「谢大哥,你不把自己当回事,我能吗?下次上山,还是让我陪你……」

朱照忽然怔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上焦急担忧的神色也僵住,只是一对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谢大哥,你背後是什麽?」

谢七郎面色淡淡,「女鬼,我从河里捞的。」

朱照差点惊掉下巴,「什麽?」

「一个漂亮的女鬼。」他边说边将手里的竹篓扔给朱照,「你去隔壁村把老大夫请来,女鬼腿断了,需要看看。」

朱照木木的接过竹篓,神色呆滞,「女鬼也要看病吗?」

谢七郎神色微妙,目光沉沉,「她诈屍了。」

第二章 这女人是麻烦

入夜後,谢七郎才回到朱家村,他就住在朱照家隔壁,靠着朱家单独造了一处小院,院中有三间屋舍。

谢七郎将女子背回家,暂时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朱照去请大夫还未回来,他就去找朱照的母亲朱大娘帮忙。

谢七郎在朱家隔壁住了两年,虽说他长得人高马大,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他是朱照的同袍,且谢七郎对朱照有过救命之恩,朱大娘对他本就感激不尽,加上谢七郎还经常将自己打来的山鸡野兔分给朱家,朱大娘更是喜欢这个後生了。

谢七郎过来敲门求助,朱大娘虽然有些惊讶,但很快应下,带上一身自己的乾净衣裳过来,等瞧见躺在床上的姑娘,她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老天爷,七郎,这该不是你捡来的仙女吧?」

他们青云山一带自古有一个传说,仙女下凡在青云山游玩时遇到了猎户,猎户却认为仙女是山中精怪,吓得拔腿就跑。

见凡人如此嫌弃她,仙女心中不甘,便日日在山中等候猎户,一来二去就和猎户看对眼了。

朱大娘瞧着貌美的睡美人,又瞧瞧一脸胡子的猎户,心想这不正好和故事对上了?

谢七郎不晓得朱大娘脑中的那些想法,指着昏睡在他床上的女人道:「麻烦朱大娘给她换身衣裳,她腿断了,大娘小心些。」

朱大娘惊了,「腿断了?仙女怎麽会断腿呢?」

谢七郎一脸莫名其妙,没多说什麽,转身走出屋子去了灶房,灶房其实就是屋子边搭了一个棚子,砌了一个灶台,放着一只木柜。

灶台内的火已经灭了,却还有余温,朱照原本以为谢七郎日落前会回来,提前将饭菜送过来热在了灶上。

谢七郎厨艺不佳,也不耐烦这些琐事,所以平日里朱大娘会多做一份饭菜送过来给他吃,作为回报,他会给朱大娘银钱。

谢七郎三两下扒光了饭,正好朱大娘也给顾雪卿换好衣裳出来。

「那姑娘衣裳里外都湿透了,你是从河里捞的她吗?」她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觉得这姑娘大概不是仙女,而是落难的小姐,被谢七郎给救了。

想到这,朱大娘心思活泛起来,朱家也不知道是撞了什麽霉运,她三个儿子全找不着媳妇儿,大儿子带回的军中同袍也是个光棍,一想到朱家连带着谢七郎一共四个光棍,她就经常犯愁,如今忽然有了个姑娘,自然得好好把握一下。

谢七郎正在灶房洗碗,闻言点点头,「朱大娘,她是个姑娘,住在我这里不方便,劳烦你收拾间屋子给她住,若是腾不出来让朱照住我这里也行。」

闻言,朱大娘就拉下脸,「你怎麽这麽呆呢?大娘我活了这些年,十里八村的漂亮姑娘没一百也瞧过八十,但这样好看的我是头一回见。七郎啊,你长点心,好好照顾人家啊,大娘看得出这姑娘不是穷人家出身,但你也不差,又救了人家,你好好照顾着,日久就生情了。」

谢七郎皱眉,自然不愿,家里多了个姑娘,还是个坏脾气的姑娘,不知要平添多少麻烦。

「这样不好。」

朱大娘内心恨铁不成钢,偏偏想骂谢七郎呆又不敢。

「大娘说好就是好,总之,这姑娘住在你这里刚刚好。啊,她醒了一定会很饿,我去给她煮碗蛋花汤。」她说罢就出了谢七郎的院子。

谢七郎顿时苦恼更甚,他就知道,好看的女人麻烦多。


过了大半个时辰,朱照牵着一头驴子将隔壁村的老大夫请来了。

老大夫姓安,原先是在镇里经营医馆的,後来年纪大了,将家业交给儿子,自己跑来山里颐养天年。

来朱家村之前,朱照已经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安老大夫,安老大夫进了屋子,仍被顾雪卿的容貌惊了一下,好在他见多识广,立即定下心来为顾雪卿查看断腿。

片刻之後,他走出屋子,对候在外面的两人道:「你接骨很准,不必重新接了。」

谢七郎微微点头,「多谢。」

「好好休养个把月,她就可以慢慢下地走路了……毕竟是断过的腿,想要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但正常走路还可以。」

安老大夫又交代了一些进补和注意事项,谢七郎听得头大,他将昨日采摘回来的草药悉数送给安老大夫作为酬谢,喜得安老大夫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末了,安老大夫离开之前望着谢七郎欲言又止,最後低声道:「这姑娘生得太美,怕是个麻烦,等她稍微好转赶紧送走。」

这样貌美的女子,腿断了又在河里漂着,指不定遇到了什麽肮脏事情,她虽然无辜可怜,但他们这些百姓村妇自顾不暇,哪里能管这种事,安老大夫知道谢七郎是个厚道人,忍不住交代一句,就怕他被美色所迷。

谢七郎点头,「多谢安大夫挂心,我会小心处置她的。」

等她腿好点,就让她麻利地滚蛋!他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顾雪卿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身上的疼痛让她无法静心安睡,她处於一种半睡半醒之间,却又作了许多梦。

无数模糊的画面在她脑中一闪而逝,梦中她身处一间布置精致华美的屋舍内,与一名衣着精美华贵的妇人坐在榻上,可惜她瞧不清妇人的模样,只能听着她对自己絮絮叨叨。

「卿卿这麽美,将来定能寻个好夫婿,他不但家世要好,模样、品行都得仔细挑一挑,卿卿别害羞,爹娘定会好好为你挑选。」

「怎麽又偷懒不肯练琴了?若是嫁到显贵人家,琴棋书画都得会一点,不然只会让人笑话。」

不知过了多久,顾雪卿因为腿疼和腹中饥饿渐渐转醒,当她睁开眼,藉着熹微晨光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时,有些迷茫。

这是一间让她倍感陌生的屋子,地上是夯实的泥土,墙面似乎是泥土糊的,屋内空间不大,她身下的床、中间摆放着桌椅,靠墙那里还有几只木箱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一眼望去,顾雪卿心中唯有粗陋、寒酸四个字能形容。

她脑中慢慢回想起之前的记忆,心中了然,一定是那个乡野村夫将她安置在这里,这大概就是他的家了。

顾雪卿又想起梦中的华美香闺,顿时心中一阵失落,幸好她身上盖的青色被褥虽然朴素了些,但好歹乾净整洁没有异味。

她得赶紧恢复记忆,好让父母将她接回家中,这样的破屋子她一天也住不下去。

正当顾雪卿心中叹息之际,漏风的木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她不敢挪动身体,挣扎着抬起头循声望过去。

背着天光,男子面目隐在阴暗处,顾雪卿瞧不清楚他的模样,他身形高大得像是一座山,进门的时候甚至要微微低头。如此魁伟健壮的男人让她心中一个激灵,不由自主的紧张害怕起来。

谢七郎往里走了两步,见女子眸光惊恐,便定住了脚步不再靠近,开口时声音微沉,「自己能坐起来吗?」

听到这个声音,顾雪卿便知道他是那个村夫了,这时窗户透进来的光洒在男子脸上,昨天她又惊又惧没仔细看,今日一看,发现他上半张脸生得还不错。

浓眉似剑、黑眸如墨泛着光,身姿挺拔如松,看着隐隐透出一股威武、沉稳之气,不像是山野村夫,倒像个军武之人。

顾雪卿打量着男人,陡然想起昨日她第一次苏醒时瞧见了男子健硕光裸的上身……她脸上陡然爆红,低下头不敢再看。

谢七郎见她如此状态,只当她伤得糊涂,也不在意,再次问道:「你能坐起来吗?」

顾雪卿微微点头,双手撑在身子两侧想要坐起来,奈何双手软绵无力,右腿又疼痛难忍,她挣扎得满头薄汗,低呼一声又躺了回去。

这时,顾雪卿才後知後觉的发现她换了一身衣裳……

谢七郎走到床边,伸手握住女子削瘦的肩膀,正打算将她扶起,就见她双手环住胸前,失声尖叫,「你走开!」

谢七郎开始怀念从前,那时属下们都在背後议论说他不近女色,可能是因为不行、也可能是因为喜欢男人,不管是何种揣测,都比三番五次被当做淫贼好。

他默默收回手,目光沉沉地望着顾雪卿,语气无奈,「我只是想扶你起来。」

她饿了那麽久,再不起来吃东西只怕要直接饿死。

顾雪卿一双大眼瞪得圆圆,眸中喷出怒火,「我才不信!我的衣裳呢?是你给我换的衣裳?」

闻言,谢七郎铁青着脸,「是隔壁大娘帮你换的,你的衣裳也是她的。」

顾雪卿一怔,望着男人的目光霎时变得心虚起来,很快撇开目光不敢再看。

「你不放心我大可以离开。」谢七郎冷声道。

救了这个女人给自己惹了一堆麻烦不说,这女人还张嘴闭嘴就冤枉他,实在令人恼火。

而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冤枉。

听谢七郎这麽说,顾雪卿急了,大大的黑眸又泛上了水光,「大哥,刚才是我误会你了,你看我腿都断了,怎麽走得了?你既然救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吧,我、我昨晚已经想起了一些事情,很快能回想起自己是谁,届时家中一定重金酬谢!」

谢七郎压根不在意什麽重金酬谢,听她说想起了一些事情,心中跟着轻松了两分,好歹是看到希望把她送走了。

「你想到了什麽?」

「我……我叫顾雪卿,家中父母健在,家境宽裕。」她重重的咬着最後四个字。

谢七郎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又问:「可记得你父母姓名,家住在哪?」

顾雪卿摇头。

谢七郎听了叹气,这女人该不是怕自己扔了她,说些谎话蒙骗自己吧,她难道真以为自己救了她是贪图她的银子?

「你自己坐起来吧,我去端粥。」谢七郎说罢,转身走出了屋子,一大早朱大娘送来一碗肉糜粥,说是给顾雪卿补身体的,眼下正搁在灶上热着。

谢七郎从蒸笼里取出肉粥,端进屋子,他一手端着碗,一手捏起木桌一角,那木桌彷佛没什麽重量,被他轻飘飘提起,又轻飘飘放在了床边。

顾雪卿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一阵後怕,心想再也不能得罪这个村夫了。

谢七郎挪好桌子,把碗搁在木桌上,「吃吧。」

顾雪卿早就饿坏了,此时闻到肉粥的香味更是忍不住,她小心翼翼地倾着身子,伸手去构瓷碗,不想纤纤细指刚碰触到碗边,她便小小惊呼一声,猛地缩回了手。

谢七郎的眉心都拧成了山峰,忍不住瞪她,「又怎麽了?」

该不是吃个粥也要人喂吧?

真是比婴儿还麻烦,至少婴儿不会骂人。

顾雪卿抬首望他,那双黑玉石一般的眸中又噙满了泪水,委屈极了,「好烫。」

谢七郎憋着一口气,忍了又忍才没将她拎起来扔出去。

他就知道好人做不得,做了好人麻烦多,那碗他端来好好的没事,她竟说烫?

谢七郎也不管她,转身走出屋子,生怕自己被这女人给气死。

正值春末夏初,今日日头正好,谢七郎就把还未晒乾的草药放在簸箕上,搁在院子的石头上晒。

不多时,朱照来了,双手递给谢七郎一个荷包,「谢大哥,之前晒好的那些草药昨天我二弟拿去镇上卖了,得了三两银子。」

谢七郎接过荷包,从中取出一块约莫一两重的银块给朱照,「替我交给你娘。」

朱照连连摆手,「哪要得了那麽多,谢大哥你上个月就给多了,这次就不用给了。」

谢七郎面无表情看他,目中隐隐透出威慑。

朱照无奈,只好伸出两手接了那块银子,自打谢大哥跟着他回乡後,他家就日益阔绰起来,只是谢大哥的银子他是真不敢要啊!

「你帮我同你娘说说,让这姑娘去你家养伤,她和我住在一起多有不便,我每月额外再给她辛苦费。」谢七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把顾雪卿留在身边。

他虽然只和顾雪卿接触不到一日,但已经预感到这女人是个麻烦精。

闻言,朱照一脸苦相地哀叹着,「谢大哥,你这真是为难我了,刚刚我娘还交代我这些天少来找你,让你好好和人家姑娘相处……总之,我娘是绝对不愿照看这姑娘的。」

谢七郎按了按额角,「你娘又不是媒婆,她操这份心做什麽?」

「谢大哥你别生气,我娘也是一片好心,她以为你没有父母,与我又有救命之恩,就把你当晚辈看,她说……」朱照小心翼翼地瞅了谢七郎一眼,欲言又止。

「她说什麽?」

「她说你一把年纪,又总是看不上村里的姑娘,这姑娘是老天爷可怜你,送给你的媳妇儿。」

谢七郎一脸生无可恋。

「谢大哥,我走了,你需要什麽喊我就是了,一会儿我把午食再送来。」朱照不敢多留,生怕耽误了谢大哥和姑娘相处被自己老娘骂。

谢七郎再进屋的时候,桌上的碗空了一大半,那叫做雪卿的姑娘正坐在床上,低头拨弄自己的手指。

谢七郎瞧了一眼,发现她两根手指指腹红红的,好像真的是被烫了?

见有人进来,顾雪卿抬头去看,她好像哭过了,眼眶红红的,也不知是不是谢七郎看错了,总觉得那双乌黑眸子带了一丝谴责的意味。

谢七郎当做没看见,朝着屋里的木箱走去,这间屋子暂时要给顾雪卿住,他准备把自己的衣物和用品搬到隔壁屋子。

他弯腰搬起木箱,刚走两步就听到女人轻不可闻地道:「我想解手。」

谢七郎身体猛然一僵,手上一个失力,木箱从手中滑落,狠狠砸在了他的脚背上,他强忍着脚背上火辣辣的疼痛,面无表情的将木箱子重新搬起,转身目不斜视的朝着门口走去,在迈出门槛之前平淡无波地道:「我去叫朱大娘来帮你。」

谢七郎很快把木箱放到隔壁房间,又跑去喊朱大娘。

朱大娘正在院中喂鸡,奇怪地问:「有什麽事情你不能帮忙的?七郎,人家姑娘断腿又失忆了,你别欺负人家。」

谢七郎有苦说不出,他何时欺负过她了,明明倒楣的那个人是他,但姑娘家的私事谢七郎不好明白说,只能催着朱大娘去照看。

谢七郎人高马大,又生得颇有些威严,朱大娘也不敢真把他当做自己儿子教训,便随谢七郎回了家。

朱大娘一进屋,见着了清醒的顾雪卿,顿时惊叹连连,昨晚这姑娘昏睡的时候她就觉得美若天仙,如今醒了,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顾雪卿眼中含雾,面带红霞,悄声告诉朱大娘她的难堪。

朱大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是人之常情,姑娘别害羞,来,我背你去茅房。」

顾雪卿趴到朱大娘背上,纤白的手垂落在朱大娘身前,朱大娘定睛一看,「咦,姑娘你这两根手指尖怎麽是红的?」

顾雪卿有些羞赧,低声解释,「烫的。」

朱大娘正好背着顾雪卿出门,闻言忍不住瞪了立在门口不远处的谢七郎一眼,「你也真是不当心,这样一个娇弱姑娘,第一天你就把人家手给烫了!」

谢七郎真的好冤枉。

朱大娘把顾雪卿背到屋後的茅房,也幸亏谢七郎素来爱洁,经常请村民来打扫,茅房还燃了驱虫的药草,因而并无异味。

朱大娘对此很不屑,觉得谢七郎不整理自己仪容,却花那麽多心思整理茅房,完全就是脑子进水,当然她也只敢在心里吐槽。

顾雪卿盯着茅房中间那个坑,双眸瞪得大大的,完全不晓得应该怎麽办,她现在腿伤着,根本蹲不下去呀。

朱大娘也很快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哎呀,我忘了,你腿伤着呢!姑娘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个盆子。」

朱大娘出去後立刻把这事告诉了谢七郎,「七郎啊,姑娘腿伤着不方便,你找个小木盆吧。」

她本就是乡野妇人,又打定主意想把谢七郎和顾雪卿凑一对,并不觉得提这事有什麽不好意思。

朱大娘嗓门大,扶着墙站在茅房里的顾雪卿听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谢七郎依旧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他进了堆放杂物的屋子,翻出一个小木盆递给了朱大娘。

朱大娘接过木盆,笑呵呵道:「这个好。对了七郎,要不你给姑娘买个恭桶吧。」

谢七郎周身一僵,没有理会朱大娘。

茅房内的顾雪卿绝望地闭上眼睛,怎麽办,她以後还有脸做人吗?

要不等她恢复记忆,到时候让爹娘多给这村夫一些银子,让他保密?

事後,朱大娘背着顾雪卿回了屋内,又去水缸打水想给她洗漱一下,这麽好看的姑娘,就这样放着不管实在是暴殄天物。

朱大娘用了谢七郎洗脸的木盆,还逼着他找了块崭新的布巾,从大水缸里舀了水,正准备端进去给顾雪卿洗漱的时候,她瞥见谢七郎还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院子里,心中直叹气。

「七郎,你把木盆端进去吧。」朱大娘说着就要把木盆往谢七郎手里塞。

谢七郎像是被马蜂螫了一样,瞬间往後蹦了一大步,脸上神情难以言喻,半晌後艰难开口,「朱大娘,麻烦你把那位姑娘接到你家照看,我可以给你……」

「不行。」朱大娘一口回绝,「你快把盆拿进去吧。」

谢七郎抿唇,死活不肯。

朱大娘无法只好自己去。

顾雪卿漱了口,净了面,整个人更加水嫩光洁,她在水里泡着的时候头上的簪饰早就被冲走了,见她披头散发的模样,朱大娘回家取了自己的一支木簪子,帮顾雪卿简单挽了个发髻。

「雪卿啊,别看着七郎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人厚道着呢。而且他本事也很好,他不但会打猎还会辨认草药,你刚才在院子看到了吧?簸箕上晒的那些草药,拿到镇上可以卖好些银子呢,七郎这份好本事,别说在我们朱家村了,方圆百里都没人比他能干。」

朱大娘看得出顾雪卿出身富裕人家,如今虽然落难了,但难免心气高,所以趁机把谢七郎夸成了一朵花。

顾雪卿默默听着不言不语,心里却道:好个村夫,一面故作对自己毫无想法,一面又让朱大娘来说媒!

顾雪卿虽然气恼,心中又有些微妙的得意,之前谢七郎对她爱答不理,她还以为他讨厌自己,战战兢兢不敢得罪他,生怕被他赶出门,如今看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



谢七郎觉得在自己家里浑身不自在,便出了门,去了村里木匠家要了一个恭桶回来。

唉,他现在越发觉得把顾雪卿留下是错误的决定。

谢七郎提着恭桶,自觉没脸在村户间行走,便绕了远路,从村外的小山包绕回村尾。

小山包有一颗老枇杷树,时值春夏之交,树上枇杷熟了,一串串的黄点缀在树上,树下围着七八个小儿,正举着一根长竹竿费劲的想把枇杷从树上打下来,一眼望去,好似一幅乡野春意图。

谢七郎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从前他最不耐烦舞文弄墨,如今倒是有了几分闲情逸致。

那些孩童见了谢七郎愣了一下,呼啦一下跑到老树後躲了起来。

谢七郎哭笑不得,他来朱家村两年了,日常就是去山上打猎、采药,他喜静,平日鲜少在村中走动,虽然和村民往来不多,但也从未有过冲突矛盾,这些孩子怎麽这麽怕他?

谢七郎疑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结果触手便是刺挠的胡碴,原来是他长得太吓人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绕过大树继续往前走,这时他忽然想起了昨日顾雪卿捧着青果吃的样子,她脸小、唇小、腮帮子也小,一口下去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十分有趣。

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吃枇杷?

谢七郎脚下一顿,转身往枇杷树那边走去。

那些孩童见人高马大的谢七郎走过来,呆滞片刻後不知谁大叫一声,「大野人来了,大家快跑啊!」

七八个孩子尖叫着一哄而散,四处乱窜跑了出去,其中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心急之下拐了脚,一下摔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孩童们止住脚步,回头去望那个小的,又看看谢七郎,一脸恐惧地想,大野人会吃了小宝吗?

谢七郎按了按额角,沉声道:「……想不想吃枇杷?」

孩童们一怔,望向谢七郎的眼神中瞬间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期盼。

他们个子矮力气小,枇杷树长得高,折腾了半天也只打下一点枇杷,这会儿大人们正忙着农活,没功夫来帮他们摘枇杷,大野人愿意帮忙吗?

个头最高的那个孩子约莫八九岁,是个女娃,在这关键时刻决定挺身而出,她握紧拳头望向谢七郎,「你、你愿意帮我们摘枇杷?」

谢七郎点头,「等着。」

说罢,他放下恭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树下,然後擦了擦掌,踩着树干上凸起的枝枒,一眨眼的功夫就上了树。

树下的孩童都看傻了眼,呆呆地仰头望着树上,都没想明白他怎麽爬得那麽快,难道是野人天生会爬树?

这时,谢七郎已经折断一挂枇杷从树上扔了下来。

见到吃的,孩童们顿时不去想野人可不可怕这件事了,他们一边欢呼着一边指挥,「那边还有!那里,那里的果子个头大!」

很快,谢七郎摘下的枇杷就在树下堆满了,他看差不多了,就从树上跳了下来,从中挑了一挂个头大的拎了起来,见孩子仍是不敢上前,他也不多说,拎着枇杷放到恭桶里,转身就走。

大妞这才敢带着孩子们靠近树下,捡起满地的枇杷,她远远望着谢七郎的身影,冲着他大声道:「谢谢你,野人大叔!」

谢七郎脚步一顿,再抬脚时总感觉步伐轻快了许多。

第三章 关心适得其反

谢七郎拎着恭桶,很快回了家。

他站在院外,瞧见顾雪卿正躺在一张竹椅上晒太阳,那张长竹椅是去年木匠送他的,他搁在堆放杂物的屋子里,看来是朱大娘找出来了。

顾雪卿穿着一身靛青色的粗布衣裳,或许是因为睡了一晚上又用了早食,融融春光下,她脸色不再如之前那般青白,而是玉白透着粉,十分娇俏。

之前匆匆忙忙,谢七郎都没仔细看,现在总算能细看,只见女人唇红齿白,五官明媚,如墨一般的乌发被挽成发髻,松松地缀在脑後,轻风拂面,发丝在她耳边荡漾,衬得她整个人说不出的慵懒妩媚,的确是个美人。

谢七郎边想边推开木门,走进了院子。

朱大娘正在灶房生火煮着什麽,听到动静连忙走了出来,「七郎,你去了哪里?怎麽能把雪卿一个人扔在家里不管呢!她初来乍到,又是失忆又是断腿,什麽都做不了,你说出门就出门,也不交代一声,雪卿刚刚以为你把她扔下不管差点哭了。」

顾雪卿脸色微红,急忙撑着身体坐起来,解释说:「我没有!我见他不在家,问问而已。」

她孤身一人,对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又只认识谢七郎一个人,见他不在难免会心生恐慌。

谢七郎神色未变,他一手提着恭桶,一手从恭桶里取出那挂枇杷,递给顾雪卿,「吃吗?」

顾雪卿脸都变了,她僵着脸,也不说话,只是瞪着谢七郎手里的恭桶。

朱大娘也意识到了什麽,大声质问:「七郎啊,你也太不讲究了,你怎麽把枇杷放在恭桶里呢,这让雪卿怎麽吃?」

谢七郎这才领悟过来,连忙道:「这恭桶是新的,从没用过。」

朱大娘接过恭桶一看,「哎,真是新的,新的就没事了。雪卿啊,你别介意,现下的枇杷甜呢,你多吃点。」

朱大娘说着,把恭桶放到了顾雪卿的屋子里。

顾雪卿红着脸,一声不吭。

谢七郎直接把枇杷塞到了她怀里。

顾雪卿眉头依然皱着,就算恭桶是新的她也膈应,这村夫就是粗鄙,怎麽能用恭桶装吃食,听着都没了胃口。

谢七郎见此,像是明白了她的想法,十分气恼地拎起枇杷扔到一边的石桌上,「爱吃不吃。」

顾雪卿闷闷地坐在竹椅上,低头拨弄着手指。

谢七郎瞥了一眼,她手指上那点烫红的颜色淡了许多,看来应该是无事了。

素手纤纤如玉,这女人遭难之前定是金尊玉贵,娇生惯养成了这副细皮嫩肉的模样,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也是可怜。

青云山人迹罕至,昨日若不是他恰好上山又去河边洗澡,这女人怕是早就死了,上天安排他捡了她,他就认命做一回好人吧。

谢七郎心中叹气,去找了木盆,打了水放到石桌上,然後摘下几枚枇杷用清水洗了,又送到顾雪卿怀里。

顾雪卿手里捏着一枚枇杷,低头细看,像是不知道如何下嘴。

「剥皮吃。」谢七郎这下是真的想叹气了,居然连这都不会,她到底是怎麽长大的。

顾雪卿微微点头,去剥枇杷皮,她动作稍嫌笨拙,玉白的手指很快沾上枇杷的嫩黄汁水。

谢七郎看得喉咙一动,赶紧撇开目光,走到灶房内,锅里有半只鸡,是朱大娘要给顾雪卿炖的鸡汤,她受了伤,要吃得好些才能快快恢复。

她看鸡汤炖得差不多了,交代谢七郎再煮一炷香就好了,让他记得盛给顾雪卿喝,谢七郎点了点头。

「家里还有活要干,我先回去了,雪卿,我家就在隔壁,你有事就大声唤我,大娘听得见!」朱大娘说完就要走,却被顾雪卿叫住。

顾雪卿小心翼翼将还未剥开的枇杷搁在竹椅上,伸手摘下了两耳的耳坠递给朱大娘,「朱大娘,辛苦你照顾我了。」

她醒来时,身上只剩耳坠和脖子上的一条珍珠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饰物,她住在谢七郎家里,男女有别,很多事情都得麻烦朱大娘,所以她想感谢一下朱大娘。

两枚青玉耳坠被顾雪卿捧在手心,更显得她素手白嫩。

朱大娘愣了一下,急忙摆手道:「不必,真不必,我就顺手帮衬一下,不费什麽事情。再说了,七郎也有给我银钱,我可没脸多要。」

顾雪卿伸着手,坚持要将耳坠送给朱大娘。

见此,谢七郎出声,「朱大娘,你就拿着吧。」

这女子心性高傲,即便落难也做不出卑微姿态,因而不想亏欠他人,否则也不会一再说要重金酬谢他。

朱大娘无奈地接过了耳坠,「那、那我就拿着了。」

朱大娘走了,谢七郎去灶房照看鸡汤,他不懂火候,心里默记着朱大娘的交代,到了时辰就撤了火,然後盛了一碗鸡汤搁在灶台上放凉。

快到午时了,日头越来越烈,谢七郎瞧见顾雪卿用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汗,想着这女人娇气得很,肌肤又嫩,再下去怕要晒伤了。

半晌,他提脚走了过去,这回他学机灵了,走到顾雪卿面前站定,先问:「我抱你回房?」

等她点头,谢七郎才弯腰伸手将她打横抱起。

顾雪卿半边身体紧紧贴在男子胸前,隔着衣裳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男人身体的强壮以及热度,不禁又羞又窘,脸都红了。

谢七郎哪里知道怀里女人心中七弯八绕的想法,他抱着她几步进了屋子,小心将她放在床上。

挨着被褥的瞬间,顾雪卿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她看到了男子颇为凌厉的眉、锋挺的鼻梁还有一大片胡子,忍不住想,若是没了那些胡须,谢七郎没准儿有些英俊呢。

谢七郎低头,视线正好和顾雪卿对上,她故作不经意地撇开视线,但谢七郎却盯着她脸上瞧。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夫,一定是觉得她很好看吧?

谢七郎继续盯,最後迟疑道:「你脸上沾了枇杷汁。」

他伸手指了指顾雪卿的脸,然後诧异的看到她原本白皙粉嫩的脸霎时变得通红。

谢七郎不明所以,也不多话,转身出去端鸡汤了。

过了午时,朱大娘送来午食,顾雪卿早前喝了一碗鸡汤,又吃了几口糙米饭和青菜就不愿再吃了。

这糙米饭又涩又苦,且糙米质地粗硬,顾雪卿每吃一口米饭都要咀嚼好半天,咬得腮帮子都酸了,虽然肚子不是很饱,但她还是不想再吃了。

过了一会儿,谢七郎进来收拾碗筷,见顾雪卿碗里的米饭才吃了几口,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怎麽不吃?」他指着米饭问,她正在养身体,吃的还没麻雀多,如何养好伤?

「不想吃了。」顾雪卿摇头,也不想直接抱怨吃不了糙米,毕竟这里是荒僻山沟,她知道不该强求太多。

谁料谢七郎更觉得此女骄纵不识好歹,皱眉斥责,「朱大娘辛苦煮了饭菜,你说不想吃就不吃了?」

顾雪卿觉得委屈,抬头便道:「不是我不想吃,是我咬不动。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那麽凶做什麽!」

谢七郎眉心拧得像个山,「咬不动?」

这女人老是挑三拣四,真把自己当成公主了?

「对!我咬不动,米饭太硬、太糙了!」顾雪卿更气,立即扬高了声音。

谢七郎脸更黑了,「好,这碗饭你不吃完,晚食你就不用吃了。」

他撂下狠话,气呼呼的走出了屋子,自己这是捡了个祖宗啊,而且还是相当不好伺候的祖宗,瓜果不洗净不吃、糙米不吃,仙女都没她麻烦,仙女食花饮露,反而很好照顾。

顾雪卿吃软不吃硬,见谢七郎如此斥责她,她更是不肯吃。

後来朱大娘过来了一趟,见顾雪卿没吃多少,问她饿不饿,顾雪卿自然否认,朱大娘便不再多问,又回去自己家忙活了。

此时正是农忙时节,家里四个男人都在地里忙活,她在家也有许多活要忙,男人们回来得晚,朱家开火也晚,过了戌时,朱照才送来晚食。

谢七郎将饭菜分了一半给顾雪卿,又将热好的鸡汤盛了一碗一同放入托盘中,端到顾雪卿屋内。

顾雪卿午食本就没吃饱,这里又没有零嘴点心供她消遣,熬到这时已经饿得发昏了。

屋内桌上点了半截蜡烛,顾雪卿坐在床边,灯光下,美人身姿单薄,面容若仙,谢七郎却像是没瞧见一般,音色沉冷地问她,「你吃不吃米饭?不吃今晚就什麽都别吃了。」

顾雪卿肚子饿得不行,此时此刻也硬气不起来了,她握紧拳头,咬着牙道:「我吃。」

好个谢七郎,一个小小村夫居然敢威胁她,待她恢复了记忆,找到了父母,一定要他好看!

见她变得乖顺,谢七郎很满意,他将托盘搁在床边木桌上,沉声交代,「这碗饭不许剩。」

说完,谢七郎出去了。

顾雪卿瞪着那碗糙米饭,又气恼又无奈,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她如今可算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顾雪卿先喝了鸡汤,然後专心致志对付糙米饭,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吃了小半碗,而且腮帮子酸疼无比,整个人委屈极了,险些掉了眼泪。

谢七郎,你就是个臭坏蛋!

谢七郎估摸着时间进来收拾碗筷,见她还在那端着碗细嚼慢咽,脸色又不好了。

顾雪卿抬眸望他,眸中泛起水光,「我真的吃不下了。」

谢七郎铁面无情,「不行。必须吃完。」

不过小小一碗米饭,她这麽大一个人怎麽就吃不下呢?这样下去身子什麽时候能够恢复?

顾雪卿无奈,只能继续吃,不过她没了耐心,也懒得细嚼慢咽,草草咀嚼几下就将米饭吞下腹中,刮得她咽喉难受。

谢七郎可看不出顾雪卿的艰难,只看得见她这次不但喝光了鸡汤还吃完了饭菜,很满意地点点头,末了还教导她,「米饭粒粒来之不易,即便是糙米也不能嫌弃。」

顾雪卿真是怕了谢七郎了,含泪点头,「我知道了。」

谢七郎霎时觉得孺子可教,心满意足地收拾了碗筷出去。



过了亥时,朱大娘又来了一趟,她端着水盆进屋想帮雪卿洗漱一番,谁知一进去却发现顾雪卿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痛苦。

朱大娘吓了一跳,急忙将木盆搁在地上,慌忙跑过去查看,只见顾雪卿眉心紧皱,额间渗汗,眼角泪水涟涟,双手紧紧的捂住腹部。

朱大娘喊了几声,见顾雪卿微微睁眼,急忙问:「雪卿,你这是怎麽了?哪里不舒服?」

「大娘,我、我肚子好疼……」顾雪卿咬着牙,音色发颤,她原本腿就痛着,再加上腹痛,整个人难受得几欲死去。

「怎麽会这样?你别急,我让七郎去找大夫。」朱大娘正准备去找谢七郎,谢七郎已经从门口走进来了。

他刚才去了後院练功,回来就听到朱大娘惊慌的声音,赶紧过来看看。

「七郎,雪卿不知道是怎麽了,你快去请安老大夫来看看吧。」见谢七郎进来,朱大娘急忙道。

谢七郎站在床边不远处,望向床榻上的人,眉心再次拢起,怎麽又病了呢?

不但是个麻烦精,还是个娇气包。

想归想,谢七郎只能认命,人是他捡回来的,总不能扔着不管吧,幸好安家村距离朱家村不远,他让朱大娘照看顾雪卿,便赶快往安家村奔去。

他脚程快,不多时就到了安家村。

安老大夫见了他,很是惊讶。「怎麽又是你?该不是那个姑娘又病了吧?」

谢七郎点头,「正是,还请安老大夫跑一趟。」

安老大夫养了一头驴子,谢七郎让安老大夫坐上去,自己牵着驴子一路小跑,半个多时辰就回来了。

朱大娘正在给顾雪卿擦汗,见谢七郎这麽快回来吃了一惊,她连忙让出位子让安老大夫看诊。

安老大夫问诊了一番,很快察觉顾雪卿是肠胃痛,於是问她这一日的饮食情况。

当顾雪卿提及晚食吃了一碗糙米,吃的时候便觉得难以下咽,腹中不适,安老大夫了然了,「姑娘因是不适应糙米,克化不了,应当少吃。」

顾雪卿虚弱的点头,目光遥遥望向站在门边的谢七郎。

她明明虚弱至极,面上也淡淡的没什麽表情,可谢七郎似乎看到了一丝谴责,他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他是怕她养不好身体才劝着她多吃,没想到会适得其反。

安老大夫开了药方後,谢七郎护送安老大夫回家,顺便把药抓回来,这一番折腾下来,等谢七郎熬了药端给顾雪卿,已经将近三更。

朱大娘早已回去安睡,谢七郎将冒着热气的汤药搁在桌边,脸色勉强还算平静。

顾雪卿起初确实埋怨谢七郎逼她吃糙米饭,但眼见他来回两趟接送安老大夫,又亲自给她煎药,心中顿时感激更多。

「那个,谢谢你。」她坐在床边,垂眸瞧着木桌上的汤碗,轻声道。

疼过一阵子之後,她现在腹中好受了很多,没那麽疼了。

谢七郎看了她一眼,神色十分复杂又微妙,说她娇气吧,可这次她生病是他害的,他只好硬邦邦道:「不用客气,你喝了药早点休息。」

顾雪卿点头,抬头望向谢七郎,「我知道自己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但你放心,我真的会报答你的,我绝不食言!」

谢七郎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知道了。」

「……我可能需要一点银子,就当是你借我的行不行?我以後双倍,不,五倍奉还。」顾雪卿急忙道。

谢七郎有些疑惑,「你要银子?」

顾雪卿羞赧的点头,「我想拜托你去买点精米。」

「……好。」谢七郎哭笑不得。

他倒要看看来日她恢复了记忆,能还他几个钱,若是她还不来钱,那他就要她……好像也不能把她怎麽样。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送走这个活祖宗!


顾雪卿喝了药,疲惫至极,沉沉睡去,梦中她又回到了那间精美奢华的屋子。

那名妇人握着她的手道:「雪卿,娘亲已经为你相看好了一位公子!」

她感觉到自己娇羞的低下头。

妇人继续道:「你别不好意思,那可是勳贵世家的公子,娘都打听过了,那公子模样好、品行端正,文采也是一等一的好,我和你爹商量过了,过些日子安排你同赵公子见一面,你若是满意就先将亲事定下来。」

天光大亮,顾雪卿悠悠转醒,她回想着梦中情景,心想自己原来快嫁人了,未婚夫婿还那样的好。

想到这里,顾雪卿忍不住笑了,她得赶紧恢复记忆,寻到家人早些归家,要是耽误了婚期那可就糟糕了。



谢七郎一早就出门了,他要去镇上卖掉草药,再买些精米回来。

临走前他去了隔壁朱家,拜托朱大娘照看顾雪卿。

朱大娘估摸着时辰过来,端来了一碗鸡蛋面,等顾雪卿吃了面,她又把顾雪卿背到院子里晒太阳,然後回家接着忙。

小院里只剩顾雪卿一人,她觉得有些孤寂,也有些害怕,她躺在竹椅上听着耳边的风声、鸟鸣声,心想谢七郎也不知什麽时候才能回来。

就在这时,院门传来两声动静,似乎有人敲门,可朱大娘总是乐呵呵的,嗓门也大,若是她来早就出声了。

来人不是朱大娘,会是谁?

顾雪卿小心翼翼撑着上半身坐起来,伸长脖子去看院门外的人,只见木门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脸上沾了灰土,白一块黄一块,头发也乱糟糟的。

小姑娘正是大妞,她个头不高,踮着脚尖才能看到院子里的情景,见到顾雪卿时她神色一呆,脱口而出,「仙女姊姊!」

原来朱大娘说的是真的,野人大叔真的捡了一个仙女回家当媳妇儿!

顾雪卿见是个小姑娘,心神放松,又听到小姑娘的赞叹惊呼,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本就生得明艳,顿时笑靥如花,满院生辉,大妞不由得看直了眼睛,仙女姊姊笑起来比春日里的桃花还好看。

「你是谁呀?」顾雪卿正无聊,见了这小姑娘便冲她微笑招手。

大妞结结巴巴道:「我、我是大妞,我来找野人大叔。」

顾雪卿立即就知道她说的是谢七郎,她第一眼见到谢七郎的时候也以为他是野人呢,难怪她见了这小姑娘就心生喜欢,原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呀。

她抿嘴轻笑,「大妞,谢七郎他去镇上买东西了,大约要午後才能回来。」

闻言,大妞有些失望,她本想让野人大叔再帮忙去摘枇杷的。

既然谢七郎不在家,大妞也没有待着的理由,但她却有些不舍得,这麽漂亮的姊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以前去城里看到过富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却远远不及这位仙女姊姊。

大妞想去院子里仔细看看仙女姊姊,但又不敢,只能站在院门外踮着脚往里面瞅,一双不大的眼睛中满是好奇。

顾雪卿腿断了不能挪动,躺在这里正闷着,见大妞这样她立即道:「大妞,要不要进来玩?」

大妞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快进来吧,院门没锁。」

大妞小心翼翼推门进去,顾雪卿这才看见小姑娘的全貌,她非但个子不高,人也长得有些瘦削,下巴尖尖的,她怯怯的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却不敢靠近,看起来有些可怜,顾雪卿顿时心生怜惜。

之前朱大娘怕她饿,给她手里塞了半根白润的萝卜,顾雪卿咬了一口,觉得生萝卜味道有些奇怪,所以一直握在手里没吃,当然也不敢扔。

她若是敢把这半根萝卜扔在地上,等会儿谢七郎回来肯定又要骂她。

顾雪卿心想,这孩子长得这麽瘦,可能是因为经常吃不饱饭,应该不会嫌弃被她咬了一口的萝卜吧?

於是她举起手中的萝卜,「吃吗?」

大妞的眼睛更亮了,她当然想吃,早食她只喝了一碗米汤,根本不顶饿,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叫,所以才会不顾害怕来找野人大叔,想让野人大叔帮忙摘枇杷吃。

大妞吞了吞口水,有点不敢上前。

见此,顾雪卿声音更柔了,「别怕,你陪姊姊说说话,姊姊给你吃萝卜,好不好?」

大妞这才敢上前接过萝卜,她立在顾雪卿跟前,几口就将半根萝卜啃光吞到肚子里,速度之快让顾雪卿咋舌,这孩子是真的饿坏了,大概是这村中太过穷困,小姑娘吃不饱饭吧。

想到这,顾雪卿倒是有些能理解了,难怪她昨晚搁着糙米饭不肯吃,谢七郎会恼火。

见大妞这麽饿,顾雪卿想再给她东西吃,只可惜她什麽也没有,那半根萝卜还是朱大娘给的呢。

「大妞,姊姊刚来这里,什麽都不知道,你能跟我说说这是哪里,野人大叔是什麽样的人吗?」

大妞点点头,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顾雪卿。

顾雪卿从小姑娘这才知道,原来谢七郎真不是普通猎户,而是两年前才来朱家村,在此之前和朱照一同在北境参军。

难怪顾雪卿总觉得他时不时展现出气势威严冷厉的一面,果然是军武出身。

大妞陪顾雪卿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她还得回家去帮娘干活、照顾弟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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