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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资讯] 亦夏《娘娘手握和离书》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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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9 14:31: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亦夏《娘娘手握和离书》全2册
{内容简介}
顾邵屿归来这日,不停地吻着她,「澜澜,这辈子都不能再提和离。」
谢芷澜一巴掌盖住了他的眼睛,「睡觉!」

身为安国公府的嫡女,谢芷澜打小吃穿不愁、富贵无边,
谁能想到一次落水意外,竟让她开启了「预知梦」模式!
梦里的深情探花郎夫君和绿茶表妹联手把她坑得死去活来,
醒来後她果断踢了未来渣夫,决定挑个新未婚夫──韩王顾邵屿,
然而他母亲都亲自来下聘,这厮居然放话不想娶她,
正当她怀疑自己选错人,顾邵屿又是高调送礼,又是贴心安慰,
甚至帮助她查探母亲死亡的真相,耐心安抚陷入崩溃的她,
手下人任由她调用,全力配合她的一切需求,
顾邵屿的忽冷忽热搞得她一头雾水:这家伙到底想怎麽样?

第一章 落水梦前世

风乍起,荷叶飘黄,秋水漾起层层涟漪,水榭内几位贵女正玩投壶,外面接连传来两声「扑通」声,似有重物坠落湖中,紧接着传来了小丫鬟带着哭腔的呼救声。

贵女们一惊,忙跑了出去。

碧绿的水波翻着白浪,鱼儿也受了惊,飞快往一旁游着,两个不会水的姑娘正在水中胡乱扑腾,其中一个鬓发松散,雪肤香腮,赫然是安国公府三小姐。

谢芷澜越挣扎越是往下沉,一连呛了好几口水,模样好不狼狈。

岸边的丫鬟不会水,急得眼泪直掉,她拚命呼救着,「来人啊,快来人啊!谁会水,快救救我们小姐!」

也难怪丫鬟急成这样,京城谁不知安国公府的老夫人有多疼这个小孙女,说是拿眼珠子一般护着都不为过,她若出个什麽意外,身边的丫鬟一个都跑不掉。

已然初冬,冷水刺骨,谢芷澜冻得嘴唇泛紫,早已支撑不住,身体犹如坠上石头的风筝被扯着往水里沉去。

湖水漫过口鼻时是撕心裂肺的痛,她呛得脸颊通红,耳朵、口鼻都灌入了水,死亡的恐惧让她本能地挥动着重若千斤的手臂,力气逐渐流失,呼吸越发稀薄,耳旁的嘈杂声变得不太真切,她彻底被湖水淹没,身体一点点朝下坠……

谢芷澜作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醒来後她因落水坏了身子,只怕难有子嗣,这话不知怎地传了出去,流言越演越烈,最後成了她子嗣艰难,活不过十八。

她是安国公府的嫡小姐,身分尊贵又生得仙姿玉貌,在此之前提亲的人几乎能踏破门槛,消息传出去後,昔日费尽心机想要求娶她的人家仅剩韩王和探花郎。

韩王桀骜不驯,行事乖张,实非良配,谢芷澜便选了探花郎秦挚,秦挚虽出身寒门,却仪表堂堂,温柔体贴,成婚後对她也确实很好,因她身子骨虚弱,甚至没催她圆房。

谢芷澜很是感动,本以为等她养好身子,两人必会琴瑟和鸣,却不知背地里他早与自己的表妹苏娴勾搭在了一起。

提起苏娴,梦中的谢芷澜气得几乎要呕血。

苏娴的父亲因贪污白银十万两,三年前已被问斩,宗族亲眷也被贬为庶人不得出仕,母亲也一病不起,如今在庄子上养病。

苏娴整日以泪洗面,甚至流露了轻生之意,她的丫鬟还为此求到了谢芷澜跟前。

两人自幼相识,谢芷澜怕苏娴想不开,便将她接到府里与自己同吃同住。谁料一切不过是苏娴的苦肉计,她一个罪臣之女走到哪儿都人人鄙夷,有谢芷澜护着才没人敢轻视她。

她非但不感恩还包藏祸心,表面与谢芷澜姊妹情深,实际从根子就是烂的,谢芷澜落水的事就是她一手策划,如今为了让谢芷澜给她腾位置,竟买通山匪半路杀她。

护卫为了护她一个接一个倒在眼前,不论谢芷澜怎麽求情收买都没用,他们根本不是为了钱。弯刀朝她砍来时,贴身丫鬟奋不顾身挡在她身前,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她的脖颈。

谢芷澜慌忙去擦,她手上满满是血,可无论怎麽擦也擦不乾净,她崩溃地哭了起来,喊着青黛的名字,可平日爱说爱笑的青黛再没了回应,烈阳高照,驱不散她周身的寒意。

苏娴莲步轻移走到了谢芷澜跟前,目露嘲讽,「怪谁呢,本想让姊姊病死,你的丫鬟也不必死,谁料姊姊这般敏锐,竟发现药渣有问题,你不肯乖乖去死,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自打落水後谢芷澜便缠绵病榻,出嫁後更是一日比一日虚弱,谢芷澜确实发现了不对,正让丫鬟暗中调查,她从未怀疑过苏娴,根本没料到是她在药中动了手。

谢芷澜不懂一个人的变化怎地如此大,前些天还整日跟在她身後甜甜喊姊姊的人,今日却成了刽子手,数十年的陪伴皆成了笑话。

她抱着青黛的屍体没撒手,眼神空洞,神情透着麻木,只问了一句,「为什麽?」

为什麽她可以如此狠心?

苏娴攥着衣袖,神情讥诮,「为什麽?你占着我的位置受尽宠爱,我却如阴沟里的老鼠只能艳羡地看着,你早该死了,唯有你死了,我才能成为安国公府的嫡小姐,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谢芷澜不明白,什麽叫占着她的位置?她是安国公府的嫡女,娘走得早,她是爹娘仅有的女儿,也是安国公府唯一的嫡女,苏娴究竟什麽意思?

不等她弄懂,她的夫君秦挚抬脚走了过来,平日温情的眸子没什麽情绪,淡淡瞥了眼苏娴,「你话太多了。」

「怎麽?心软了?」苏娴唇边含笑,眼神却很冷,「我劝你最好收敛些,若让主子知晓,必不饶你。」

谢芷澜不知她口中的主子是谁,伴随着苏娴一声「动手」,弯刀再次朝她袭来。

谢芷澜没有躲,只冷冷盯着他们二人,猩红的眸含满恨意,恨苏娴的狼心狗肺,恨秦挚的虚情假意,更恨自己识人不清。

弯刀刺中了胸口,疼痛袭来时她脸猛地一白,呼吸重了一分,禁不住呻吟出声,鲜血从胸口流出时她仍死死盯着他们,想将他们丑陋的模样刻在心间。

苏娴莫名露怯,不由後退了一步。

谢芷澜至死都没有闭眼,凤眸圆睁,狠狠盯着他们,悔恨、不甘充斥在心间。

为了让祖母放心她才选择嫁人,如今却又让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走了,祖母该怎麽办?

她不敢想,这一刻,她恨得几乎灵魂出窍。

实际上她的魂魄确实飘了出来,并未立即消散,她瞧见了苏娴假惺惺的哭泣,她太会演,平日里一口一个姊姊,满心满意都是谢芷澜,哭灵时还一度哭晕过去,不仅没人怀疑她,大家还反过来劝她节哀。

祖母更是悲痛欲绝,她老人家身子骨本就不好,最疼的就是谢芷澜,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得知祖母去世时,谢芷澜恨得流出了血泪。可她的魂魄困在灵位前,连秦府都走不出去,更遑论见祖母最後一面。

等苏娴再次出现在她跟前时,已被父亲记在母亲名下,摇身一变成了安国公府的嫡女。

谢芷澜不懂,父亲为何要将苏娴记在母亲名下。

她被困在灵位前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问不了,只能听苏娴趾高气扬地炫耀如今的得意,她已记不清被困多少个日夜,等祠堂的门再度被打开时,两具血淋淋的屍首被丢到了她跟前,她这才得知,竟是韩王帮她报了仇。

韩王手段一贯狠厉,剥皮抽筋的事没少干,世人提起他都是惧怕,谢芷澜也怕他,最终却是这个令她惧怕的人亲手为她报了仇。

他一袭红衣出现在祠堂内,竟是为了迎娶她的牌位,畏惧被另一种情绪压下,漫无天际的绝望一点点被取代,心中涨得满满的。

谢芷澜第一次认真打量他。

男人红衣猎猎,墨发高挽,如玉的面庞隐在光影中,明明有着令人惧怕的恶名,却生了张昳丽风流的面孔,他大步朝她走来,指尖滴着的血弄脏了地面,直至走到牌位前,才接过小厮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指尖透着淡淡的粉,是一双极为漂亮的手。

哪怕染了血也透着股均称修长的美感,上面的血迹并不好擦,他也没什麽耐心,仅擦了几下就丢掉了帕子。

他带着她的牌位走出祠堂,重见天日的这一刻,谢芷澜再次失去了意识。



窗外雨声淅沥,天边乌云翻滚,风渐紧,雷声乍起,谢芷澜惊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耳旁是青黛惊喜的声音——

「小姐醒了,快!快去喊府医。」

谢芷澜尚有些心悸,那个梦过於真实,真实到她至今能回忆起青黛紧闭的眸以及男人带血的手,她不由打了个寒颤,也不知自己怎会梦到这些。

谢芷澜挣扎着坐了起来,眼前是活生生的青黛,生动的神情,悦耳的声音,无一不美好。

青黛双眸泛红,「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谢芷澜紧紧攥住了青黛的手,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圈,见她无碍,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

青黛心中欢喜,没察觉到她的异常,扭头对青葙道:「你再让人往念心堂走一趟,就说小姐已经醒了,如今已无碍,给老夫人报个平安,让她勿要挂念,等会儿只怕雨要下大,老夫人身子骨受不住,让姊姊们拦着点,万不可让她过来。」

与梦中一模一样的话令谢芷澜愣怔了片刻,尚未回神,一个少女便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她一袭雪白色襦裙,水润的杏眸透着红,脸色也红得不正常,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正是谢芷澜的表妹苏娴。

她来得匆忙,身上也被雨水打湿了些,一靠近床头眼泪便坠了下来,「好姊姊,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

苏娴的丫鬟忙拿帕子为她擦拭了眼泪,在一旁劝道:「小姐快别哭了,这两日您不知哭了几场,就算担心三小姐的身体,您也得为自己想想啊,一听三小姐醒了就匆匆跑来,伞都没撑,您自个儿还烧着呢,也不怕加重病情。」

与梦中如出一辙的话令谢芷澜有种分裂感,她下意识看了苏娴一眼,衣衫确实有些湿,梦中她醒来时同样下了雨,雨尚小,苏娴衣衫湿得不多。

谢芷澜只觉毛骨悚然,艰难地动了动唇,问出了与梦中一样的话,「表妹也起热了?」

青黛解释道:「小姐和那丫鬟落水後,青淼便急忙喊了人,表小姐原本在和贵女们投壶,听到呼声也跑了过去,她实在担心小姐,连自己不会水的事都忘了,跟着嬷嬷们跳了水,亏嬷嬷救得及时。」

梦中,苏娴同样为救她跳了水,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谢芷澜才从未怀疑过她,一模一样的发展令谢芷澜心悸异常。

她看了看青黛,又看了看苏娴,一时只觉得混乱,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真实。她掐了掐掌心,疼痛袭来,她意识清醒了一分,望着苏娴的目光也添了丝审视。

青黛忙拿起帕子帮苏娴擦了擦发上的水珠,「表小姐快换身乾净衣物吧,头发也得擦擦,别又染了风寒。」

「我无碍,姊姊没事就好。」她亲昵地握住了谢芷澜的手,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谢芷澜一阵恶寒,条件反射地甩开了她。

苏娴一愣,面上露出一抹受伤,眼眶也红了几分,惶惶不安喊了她一声,「姊姊?」

柳叶眉,樱桃唇,人比花娇,眼泪要掉不掉时更添一抹楚楚动人,苏娴一贯如此,总是怯生生的,旁人一句重话,一个鄙夷的眼神,都会令她哭上许久。

放在平日,谢芷澜早安慰上了,这会儿谢芷澜却没吭声,梦中的情绪太过强烈,对苏娴的厌恶和憎恨并未消减,加上刚刚几人的对话竟与梦中别无二致,她一时只觉汗毛倒立。

苏娴还一脸黯然神伤地望着她。

谢芷澜只觉恶心。

雨声渐大,雷声轰隆,又一道闪电朝院中劈来,照亮了苏娴的脸,她面色苍白,杏眸睁得很大,瞧着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谢芷澜压下了心中的厌恶,道:「我在水里被水草缠住过,表妹的手实在凉,又绵软滑腻,令我想起了这东西,刚刚实在怕,表妹别放心上。」

若梦中的事真会发生,她必须弄清苏娴为何害她,她背後的主子是谁,不管怎样,如今都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苏娴本以为她怀疑了什麽,闻言方松口气。

这时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谢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轿辇。

帘子刚被掀起,她苍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的乖孙,快让祖母瞧瞧。」

祖母身子骨不大好,近两年甚少出院子,梦中她一醒,祖母同样无视风雨来了她的住处,谢芷澜又使劲捏了捏掌心,依然很疼,周围的一切再真实不过,她根本没有作梦。

一切都如梦中一般真实地上演,梦里的她早已流尽眼泪,如今望着近在咫尺的祖母,谢芷澜的眼睛忽地红了,她赤脚下了床,脚刚落地,腿却猛地一软,险些摔倒。

丫鬟惊呼一声,忙扶住了她,「小姐身子骨还虚弱着,先别下床。」

谢老夫人心中焦急,挣脱了丫鬟的搀扶,颤巍巍来到了谢芷澜跟前,「快躺好,你还病着,仔细身子。」

谢芷澜没听,扑到了祖母怀里,温热的触感,令她鼻端发酸,她喃喃唤着她,「祖母,祖母……」

眼泪扑簌簌坠了下来,精致的小脸不一会儿便沾满了泪。

谢老夫人被她哭得心都碎了,眼眶也不由红了,以为她是因溺水吓坏了,忙抚了抚她的背,温声安抚着,「别怕,已经没事了,有祖母在,祖母定会为澜澜撑腰,那丫鬟已被送入府里,祖母绝不饶她。」

她布满皱纹的手,一下下顺着她的背脊,如小时候哄她一般,满是慈爱。

谢芷澜这才止住泪,她红着双眸,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个拽我入湖的丫鬟是香尘?」

「对对对,是叫香尘。」

谢芷澜如坠冰窖,梦中那个抓她入湖的丫鬟也叫香尘,现实中她根本不知道这丫鬟的名字。

香尘是汝阳侯府小姐赵夕瑶的丫鬟,谢芷澜去参加赵夕瑶的生辰宴,喂鱼时被香尘扯下了水。

梦中,香尘说是自己脚底打滑,惊慌之下才将她拽入湖中,实际上她一早就被苏娴买通了。

若梦中的一切皆是真的,只怕她这次落水跟苏娴脱不了干系,想到接下来一系列的事,谢芷澜只觉不寒而栗。

梦中,香尘同样昏迷了三日,赵夕瑶本想处死她给谢芷澜一个交代,是谢老夫人拦了下来。

香尘苏醒後是谢芷澜的父亲安国公谢颉审问的,香尘咬死自己不是有意的,因着她与谢芷澜素不相识,安国公最终将之归为了意外,谢老夫人也没怀疑。

谢芷澜压下心悸,道:「祖母,让人将香尘送到我院中吧。」

一旁的苏娴有些惊讶。

谢芷澜不想打草惊蛇,忍着恶心对她露出个笑,冲祖母解释了一下,「她是汝阳侯府的人,与我无仇无怨,不可能特意害我,父亲公务繁忙,不必劳烦他了,左右无碍,等她醒了我问上两句就行。」

这次,她要亲自审。

谢老夫人自是应了下来,「你想问也成,必须得把身子养好才成。」

谢芷澜被抬回府时唇都是紫的,已是初冬时节,湖水本就冰冷刺骨,她在水里又泡了近一盏茶的时间,导致寒邪入体,加之本就气虚阴盛,身子损伤极大。一想到前两日李大夫诊脉後所说的话,谢老夫人心中就有些难受,她的小孙女才刚刚及笄,怎就宫寒了呢?

说话间,李大夫也到了,谢老夫人忙让他给谢芷澜把了把脉。

李大夫诊断过後便开了药方,麻黄二两半,白术、细辛等药材各一两,他道:「服下药後需盖被至出汗,如果汗少就再服药,先驱寒,接下来再仔细调养。」

谢芷澜让丫鬟将东厢房收拾了出来,劝祖母去休息,待雨停再让她离开。

她又让李大夫给苏娴瞧了瞧身体,李大夫得了苏娴的好处,也乐意为她说话,道:「苏小姐也得仔细将养,接下来两个月务必好好服药,饮食上也需注意,切莫贪凉,以免落下病根。」

梦中,青黛曾瞧见过苏娴让丫鬟偷偷倒药,谢芷澜知道此事後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嫌药太苦,实际上她自己也嫌药苦,偷偷倒掉过,想到梦中的苏娴惯会用苦肉计,谢芷澜有些怀疑,她的身子根本没事。

谢芷澜拍了拍苏娴的手,脸上满是感动,自责道:「表妹都是为了救我才伤了身体,都怪我,你务必养好身体才行。青葙,接下来这两个月,你和桂心跟着表妹吧,定要仔细照顾着,务必让表妹按时喝药,等表妹养好身体,你们俩再回来。」

桂心实际上是苏娴的人,当初发现药渣有问题後,谢芷澜便让青葙仔细查了一下,刚查到桂心身上,苏娴就对她们下了杀手。

谢芷澜一直留意着苏娴的神情,果然她提起桂心时,苏娴的神情不由一动,若非对她极为了解,还真发现不了这转瞬即逝的异样。

苏娴刚下水就被捞了上来,身子骨根本没有大碍,她甚至没有起热,丫鬟那般说无非是想让谢芷澜承她的情,为了让额头滚烫一些,过来前她还特意热敷,此时哪敢将青葙留在身旁?况且桂心也是她好不容易笼络的,若离开谢芷澜,岂不是功亏一篑?

苏娴压下了心慌,笑得再乖巧不过,「姊姊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哪好意思要姊姊的人?姊姊放心,我定会好好养病。」

「那就只将青葙给你留下吧,桂心还留在我身边,我也习惯了桂心给我梳头。表妹要快快好起来才行。」

她说完咳了两声,面上露出一抹倦意。

怕引起她怀疑,苏娴没敢再拒绝。

窗外雷声略小了些,屋顶上的水顺着檐瓦砸下来,冷风凄紧,院中姿态优美的兰花蔫蔫垂着脑袋,到处红衰翠减,添一抹凝愁。

青葙随着苏娴回了隔壁院子,她们回来时丫鬟刚煎好药,这药一天要服两次,苏娴还没喝。

青葙让丫鬟将药碗递给了自己,试了试温度,见温度适宜,便道:「表小姐,快喝吧。」

苏娴捏了捏帕子,笑得和蔼,「好姊姊,先放这儿吧,我早膳吃得有些撑,等会儿再喝。」

「一会儿就该凉了,既如此,奴婢先端下去吧,两刻钟後,等热好再给表小姐端来。」

苏娴冲春草使了个眼色,「不劳烦姊姊了,一会儿让春草热就行。」

春草上前了一步,想端走药碗。

青葙清澈的眸满是真诚,「小姐特意叮嘱了奴婢,让奴婢好生伺候着,这点小事若是都交给旁人,奴婢哪还有脸在这儿待着,奴婢来就成,春草姊姊陪表小姐说说话解解闷吧。」

她一向将谢芷澜的话奉为圭皋,既得了她的令,就断没有懈怠的道理,青葙性子便是如此,这也是谢芷澜为何选她的原因。

青葙福了福身,端着药恭敬地退了下去。

苏娴心中暗恼,怕惹她怀疑,偏偏不能来硬的。

两刻钟後,青葙果然端着药过来了,一板一眼道:「饭後两刻钟服药效果最好,表小姐刚刚已推迟两刻钟,不好再等了,奴婢伺候您用药。」

苏娴不好再寻旁的藉口,只好端起了药碗,味道直冲脑门,尚未喝,眉头率先蹙了起来,可一旁青葙虎视眈眈盯着她,她只得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闻着苦,喝着更苦,一碗药喝完,苏娴只觉舌根发麻,胃中一阵翻滚,脸都白了一分,她又灌了一碗温水,吃了个蜜饯,才好受一些。

青葙端着药离开後,春草才担忧地看了苏娴一眼,压低了声音,「她若一直这样,主子岂不是得喝两个月的药?万一喝坏身体如何是好?」

苏娴神情难看,可一时半会也不好将青葙打发走,只好道:「再等等吧,到时寻个合适机会将她送回去。」

她闭上了眼,压下心烦,喃喃道:「她恐难有孕,命不久矣的消息也该放出来了,你去街上打听一下。」



雷声渐小,乌云散去,天逐渐放晴,院中青砖斑驳,满地黄叶堆积。

谢芷澜也刚喝完药,她寻了个藉口将桂心打发了出去,随即将青黛喊到了跟前,压低声音道:「你让青栀守在香尘身侧,务必守好她,不许旁人靠近一步,注意,别让她自尽,另外让你兄长悄悄调查香尘,让他务必小心,别被人发现。」

青黛本就觉得落水一事不像是意外,几个丫鬟就她会水,唯独那日她没跟着小姐,偏偏出了事,见主子要查,她忙应了下来,「小姐放心。」

谢芷澜刚醒,头疼乏力,药劲儿一上来便有些昏昏欲睡,她强撑着精神叮嘱,「你们注意桂心,若我所料不差,她的主子另有其人。查到证据前别打草惊蛇。」

梦境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谢芷澜没打算说出来。

青黛一怔,眸中闪过一抹怒意,她拉了拉被子,「主子安心养病,旁的交给奴婢即可。」

谢芷澜确实累极,一沾枕头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青黛刚将主子交代的事吩咐下去,就见青玥匆匆走了过来,面上带着一抹焦急。

谢芷澜身边共四个一等丫鬟,其他三个丫鬟是青黛一手培养的,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每个也都有一技之长,早练就了遇事不慌的本领。

青玥一向心大,甚少这般慌乱,青黛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瞧见她後,青玥第一句话便是,「不好了,街上不知怎地就传开了主子落水的事,说她伤了身子,子嗣艰难,恐难活过十八。」

青黛心一沉。

第二章 撑腰的家人

谢芷澜这一睡便是三个时辰,她仍在反覆起热,醒来後整个人也没什麽精神。

饶是她病着,青黛也不敢瞒她,将府外的事据实说了说。

她命不久矣的消息,果然已传遍大街小巷。

几个丫鬟神情皆有些难看,梦境再次变成了现实,谢芷澜已有所预料,反倒显得平静,她忍着头痛坐了起来。

青黛道:「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竟这般坏良心,如此败坏主子的名声,也不怕遭天谴。」

梦中,谢芷澜也曾满腹悲愤过,她怀疑过不少贵女,唯独没怀疑过苏娴,还是苏娴帮她揪出了「罪魁祸首」,她信以为真,任苏娴将人绑到了顺天府。

如今一想,她当真眼瞎,竟被她演出的姊妹情深糊住了眼睛,想到梦中一系列的悲剧,她胸口一阵疼,好在这些尚未发生,尚有机会改变结局。

「纸包不住火,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让人去查,究竟是谁放出的谣言。」

说话间,桂心进来通报,说国公爷来了。

想到梦中,她死後父亲将苏娴记在了母亲名下,谢芷澜面容微冷,脚步声传来时,她压下了心中翻滚的情绪。

谢颉抬脚走了进来,他身着一身苍青色窄袖直裰,脚踩雪青缎绣竹厚靴,身姿挺拔,眉眼深邃,周身透着一丝凛然不可侵犯的贵气。

他一进来便是指责,「早与你说过,乱七八糟的宴会不必参加,落个水身子坏了,名声也坏了,如今你满意了?」

母亲走得早,父亲待她一向淡漠,谢芷澜早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指责,这些年他管教她一向严苛,也不爱她出去交际,寻常宴会她能推都推,可赵夕瑶是她的手帕交,那日又是她的生辰,她岂能不去?

之前她一直觉得,父亲管她是为她好,从未忤逆过他,如今一想到梦中她死後,他却将苏娴记在了母亲名下,将害她之人认做嫡女,她就满腹委屈。

她眼眶发红,指尖止不住地轻颤,「我险些溺水而亡,父亲不安慰我,不担心我,开口只有指责,我真的是父亲的女儿吗?」

她言辞间的埋怨与指责令谢颉一怔,随即便涌起一股怒意,「你在埋怨我这个做父亲的?」

「女儿不敢。」

她嘴上说着不敢,神情却透着一丝倔强,眉眼与亡妻如出一辙,谢颉只觉心口堵得厉害,记忆中的人似与面前之人重叠在一起,恍惚间,耳旁彷佛又响起那句嘲讽——

「你不曾将我当过妻,我凭什麽将你看做夫?」

婚後,她望着他的眼神始终淡漠,看到他与旁的女人亲密,眸中也毫无波澜,直到死,她都不曾将他当成夫君。

谢颉下意识攥紧了拳,手背上青筋微微突起,眸色也有些发红。

他闭了闭眼才压下满腔悲痛,冷声道:「我如何做父亲,轮不到你质疑。女子在家从父,出嫁前你合该听我的,亲事未定下前,不许再出府一步。」

他说完便转身往外走,绕过屏风时又停了下来,刀削般挺立的眉眼微动,居高临下朝她睨了过来,「听说你禀了老夫人,想亲自审香尘?」

他眼神太过锐利,在他面前似无所遁形,谢芷澜手心不受控制地出了一层汗,她抬着下巴,视线不躲不闪,「赵夕瑶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友,香尘是她身边的人,不可能故意害我,我不希望父亲插手此事。」

谢颉深邃的眸瞧不出什麽情绪,看了她两眼,最後丢下一句话,「随你。」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谢芷澜挺直的背才微微一松,脸色也有些白。

青黛年长谢芷澜五岁,七岁那年就到了谢芷澜身侧,当时谢芷澜不过两岁,她是亲眼看着自家小姐一点点从一个踉踉跄跄的小豆丁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她最了解谢芷澜,自然瞧出了她平静面容之下的悲哀。

怕她难过,青黛忙将人拥入了怀中,「小姐莫要难受,国公爷说话一向如此,他心中其实是疼您的,您睡着时,萧太医还亲自来了府里为您把了脉,喏,这个药方就是萧太医开的,若非国公爷特意向皇上请旨,萧太医也不会跑这一趟。」

谢芷澜伏在她肩上没说话,泛红的眼眶有些失神。

他若真疼她,又岂会任谣言乱飞?他是国公爷,手握重权,人脉也广,京城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若非他有意纵容,谣言岂会传得那麽快?

谢芷澜不懂父亲为何如此,毁掉自己的名声对他能有什麽好处?她眸色黯然,眉眼低垂,阳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明艳的小脸越发显得苍白了两分,模样倔强又寂寥。

青黛心疼不已,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有奴婢在呢,奴婢会一直陪着小姐。」

夫人去世那年,小姐刚十岁,那时她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总是噩梦连连,青黛时常这样抱着她安抚。

她的怀抱很温暖,谢芷澜身上逐渐多了点力气,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允许自己这般软弱,她将眼中的泪憋了回去,闷声道:「我无碍。」

这时,丫鬟进来通报,说香尘醒了。

谢芷澜没有立即审问,只低声叮嘱青黛,「让青栀寸步不离地守着,入口的药和食物务必小心。」

「奴婢晓得,小姐前脚刚落水就出了这等谣言,背後肯定有人指使,香尘是关键人物,绝不能出事,小姐放心。」

青黛办事谢芷澜自是放心的,她精神不济,尚起着热,喝完药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天上白云连绵起伏,遥望似几条嬉闹的巨龙,花影摇曳,地上片片枯叶,谢颉带着临风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半晌才道:「让念心堂的丫鬟将嘴巴闭紧些,街上那些谣言,莫传入老夫人耳中。」

月照屋檐,霜凄风寒,冷风顺着窗棂直往屋里钻,室内也透着一股冷意。

青黛让丫鬟多添了一盆炭火,片刻後她捧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小姐刚退热,喝完药,便早些歇息吧。」

谢芷澜病倒的这几日,一直是她衣不解带地伺候着,想到梦中她义无反顾地替自己挡了刀,谢芷澜心中只觉得窒息般地疼。

喝完药後她拍了拍床铺,轻声道:「青黛姊姊,今晚你陪我睡吧。」

上次陪小姐睡还是夫人去世时,青黛心中软成了一团,她将灯盏熄灭,顺从地上了床,轻轻给她盖上了被子,「陪您可以,小姐不可以再喊姊姊了,喊奴婢青黛即可。」

谢芷澜沉默着没吭声,细白的手指攥住了她的衣袖。

半夜,谢芷澜又作了噩梦,满地的鲜血刺红了她的双眼,青黛、青葙、祖母都躺在冰冷的地上,她怎麽都喊不醒,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往下淌,不一会儿就弄湿了枕头。

青黛察觉到了她的颤抖,忙睁开了眸,月光暗淡,只能隐约瞧见她秀挺的轮廓,她紧闭着双眼,早已泪流满面,口中呢喃着什麽,一会儿是青黛姊姊,一会儿是祖母。

青黛忙抚了抚她的背,「小姐不怕,奴婢在呢。」

听着她温柔的声音,谢芷澜才逐渐安静下来。

这几日小姐一直在作噩梦,像是又回到了五年前,青黛又心疼又懊恼,恨自己那日没守在她身侧。几个丫鬟里,也就她跟着兄长学过拳脚功夫,她若在,哪里会任由一个丫鬟将她拽下去?

谢芷澜睡熟後,青黛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月明星稀,北风呜咽,像极了孩子的哭声,青黛那张秀丽的脸庞上添了丝冷厉,径直进了西厢房。

房内,香尘睡得正沉,青栀则在一旁守着,听见脚步声,青栀睁开了眼,瞧见她忙站了起来,「青黛姊姊。」

青黛点头,上前一步,一巴掌搧醒了香尘,不等她叫出声,她便将一旁的抹布塞进了她嘴里。

香尘惊恐地睁大了眼,脸色白得似纸。

青黛让青栀端了一盆水,她伸手直接将香尘从床上拖了下来,一把按进水里。

香尘被呛得几乎窒息,她恐惧地闭了眼,拚命挣扎了起来,可头上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落水时她都不曾如此惧怕。



物转星移,转眼便是两日,青黛的兄长青祤很快便查到一些消息,他回府後没回灵昕堂,只私下见了青黛一面。

怕隔墙有耳,他没提这事,只在递糕点时将纸条悄悄塞给了青黛,「母亲这两日做了些糕点,这是她让我捎给你的。」

他和青黛是家生子,他们的娘是谢夫人的奶娘,她年事已高,谢夫人的死对她打击很大,身子骨大不如前,谢芷澜便让她回去颐养天年了。

青黛回到灵昕堂後便寻了个藉口支走了桂心,纸条上写的是青祤这两日查出的消息——香尘有个兄长是瓦工,前段时间给人盖房时从架子上摔了下来,不仅摔断了腿,脑袋也出了血,昏迷了好几日。

香尘母亲早逝,父亲常年酗酒,是兄长亲手将其抚养大的,为了给兄长治病,她卖掉了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原本钱根本不够,五天前香尘却突然有了银子,还将兄长送到了最好的医馆。

青祤已查到这笔银子的来源,是一个名叫二狗的男人给她的。

他没敢轻举妄动,只查了一下二狗的身世和人际关系,二狗是前几年逃荒来的京城,曾与陈三小姐身边的丫鬟红芯见过面,他还是红芯的远房表哥。

青黛也瞧见了纸条上的内容,「陈三小姐心悦三皇子,上次的菊花宴上三皇子对小姐赞赏有加,难道她是因为嫉妒小姐,才让人买通了香尘?好个陈三,胆子倒是挺大,在宴会上阴阳怪气也就罢了,竟还敢害您。」

谢芷澜烧掉了纸条,「人人都知道她瞧我不顺眼,由她来当替死鬼,自然合适。」

青黛惊讶道:「主子怀疑另有其人?」

「陈大人儒雅老成,智谋双全,他的女儿也没那麽蠢,让你兄长继续查,看看这些时日红芯与谁接触过,重点查一下苏娴身边的人。」

青黛有些惊讶,「主子是怀疑……」

谢芷澜点头,「这事你心中有数就行,先不必声张,凡事要讲究证据,先让你兄长去查。」

若真是苏娴,她得多狼心狗肺,才能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这两日街上的谣言越演越烈,兄长也曾试图制止过却有心无力,青黛心中还有些犯嘀咕,不知国公爷怎麽想的,竟是放任不管的态度,难怪主子前两日这麽伤心。

青黛心中沉甸甸的。

翌日晴空万里,天依然很冷,值得高兴的是谢芷澜没再继续起热,退烧後头也没那麽疼了,只是嗓子还疼,咳嗽也厉害了些。

用完早膳没多久,丫鬟就送来一张拜帖,是赵夕瑶让人送来的。

赵夕瑶的母亲与谢芷澜的母亲是闺中密友,她与赵夕瑶自幼相识,关系也极好,清楚她肯定担心坏了,谢芷澜让丫鬟回了信。

没过多久,赵夕瑶就带着一堆补品跑了过来。

谢芷澜身子还是虚弱,在榻上歪着,瞧见她泛红的眸,笑着冲她招了招手,「我真无碍,你瞧,都已经不起热了,再养两天就好了。」

赵夕瑶在床边坐了下来,吸了吸鼻子,「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骗我,我都知道了,到处都在传说你坏了身子,日後肯定没人提亲,都怪我,要不是来参加我的生辰宴,你也不会落水。」

赵夕瑶是汝阳侯府的嫡女,从小在蜜罐中长大,被养得有些天真,根本没想过香尘是被人买通,全将错揽在了自个儿身上。

她越说越难过,眼泪劈里啪啦砸了下来,仔细看眼睛还有些肿,指不定在家哭了几场。

谢芷澜拿帕子擦了擦她的泪,「谁说全没了?你不是总说我生得美,总得剩下一两个对我矢志不渝的,才对得起你的夸赞吧。」

赵夕瑶眼睛泛红,「都什麽时候了,你还说笑。」

谢芷澜笑了笑,「他们想传便传吧,若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执意求娶,也算因祸得福。」

谢芷澜这次落水的确伤了身子,谣言也不算完全作假,她有宫寒,日後子嗣确实艰难,只不过是那句难以活过十八掺了水分。

之前谢芷澜不懂苏娴为何会让人散布谣言,如今她倒是明白了,她是安国公府的嫡女,秦挚却出自寒门,哪怕考上了探花,凭他一穷二白的家世,想娶她也不啻於异想天开,只有她坏了身子他才有机会。

她若是知晓他竟是这等为达目的不惜算计人的卑鄙之徒,父亲让她二选一时绝不会选他。

谢芷澜压下了心中的厌恶,脑海里却又不由浮现起那抹红色身影,落水後,韩王仍坚持求娶,她死後他不仅帮她报了仇,还抱走了她的灵位。

谢芷澜出府的次数不多,对韩王顾邵屿的认识仍停留在三年前,那年她刚十二岁,而他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当时顾邵屿还是韩王世子,他父亲是大魏唯一的异姓王,曾为大魏立下无数战功,先帝不仅将公主嫁给了他,还封其为韩王,封地北疆。

三年前,北戎二王子率十万大军偷袭北疆,韩王与北戎打了近三个月,歼灭北戎近三万大军,北戎三王子又率五万大军偷袭了钴城,钴城那一战,韩王却战死沙场。

韩王戍守北疆二十年,精通兵法又骁勇善战,为大魏打了无数胜仗,在大魏是战神一般的存在,没人觉得他会死。

噩耗传回京城时举国哀痛,十六七岁的顾邵屿在殿中跪了许久,主动请缨,愿代父出征。

他太过年轻,饶是骑术了得也没人看好他,不料他竟用兵如神,先是让副将带人夜袭乌沼,烧了北戎的粮草,断其供应,又亲自带人潜入北戎的老巢,杀了他们的王子,砍下其头颅还不算,竟是活剥了他的皮,後又趁敌人混乱无主时一举大败北戎。

他少年成名却手段狠厉,让敌人闻风丧胆,谢芷澜只觉震撼,既佩服他的胆识也敬佩他的大义,明明还是个少年郎,却置生死於不顾。

他带着数万将士扶灵回京那日,她悄悄溜出府,也想见见这位年少成名的小将军。

韩王戍守北疆时,顾邵屿并未待在封地,反而和他的母亲静仪长公主一直留在京城,据说他皎如玉树临风,生了张盛世美颜,像极了太皇太后年轻的时候。

那是谢芷澜第一次好奇一个人的相貌,本以为会瞧见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谁料对上的却是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她被吓得後退一步,险些摔倒。

後来谢芷澜才知道,他扶灵归京那日恰是他十七岁生辰。

打完胜仗後,长公主便为他请封了韩王,望皇上准他回北疆管理封地事宜。

皇上以世子过於年轻,理应在京为父守孝三年,将摺子压了下去,这三年顾邵屿一直以韩王世子的身分留在京城,直到上个月他及冠,三年孝期已满,才被封为韩王。

谢芷澜怕她再自责下去,索性转移了话题,「我这一病,什麽宴会都不能参加了,少了多少热闹可瞧,听说长公主有意为韩王选妃,你应该也收了她的帖子吧?」

「嗯,就在明日。」赵夕瑶正有些愁,「我还真怕长公主瞧中我,如今北疆的兵权在韩王二叔手中,等韩王回到封地,两人势必要斗个你死我活,若嫁给他,那不得落个守寡的下场。」

她的关注点永远与众不同,谢芷澜有些好笑,「那麽多贵女,你怕什麽,比起守寡,还是成为质子的可能性更大。」

前些年,长公主和顾邵屿之所以被皇上扣在京城,说白了就在充当质子。

谢芷澜处在深闺,对韩王的了解并不多,只听说他一向放荡不羁,还有人说他半点没继承其父的英明神武,能击退北戎不过是军师和副将的功劳。

她趁机向赵夕瑶打听了一下,「听说他行事乖张,也不知真假。」

赵夕瑶的兄长与韩王关系还算不错,倒是见过他两次,「他做事全凭心情,向来不按理出牌,说行事乖张倒也不错。」

丫鬟掀帘走了进来,端来一盒又一盒精美的糕点,赵夕瑶吃了一块玫瑰糕,餍足地眯起眼,继续道:「不过那张脸是真好看,也难怪会有不少女子对他有意,我表妹就一心想嫁他,我哥怕我犯糊涂,还特意叮嘱过我,说他太过危险,只适合当朋友,绝不适合当夫君,让我清醒些。」

赵夕瑶走後,谢芷澜尚有些出神。他若不适合当夫君,她又能嫁给谁?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他一身红衣大步朝她走来的场景。



寒风寥寥,树影婆娑,暮色四合时,院外隐隐约约传来了嘈杂声,似有丫鬟在哭着求饶,动静闹得大,谢芷澜都听到些,让丫鬟去看了一下怎麽回事。

很快丫鬟便回来了,「小姐,是二少爷他们回来了,几个丫鬟不知怎麽得罪了二少爷,他气得鞭子都抽了出来,大少爷正拦着。」

谢芷澜一惊,赶忙站了起来。

安国公府人丁不算多,共有两房,一共就三个姑娘,四个少爷。国公爷谢颉成婚比弟弟晚了两年,子嗣也不多,头三个少爷均出自二房,二少爷是二房唯一的庶子,也是脾气最像叔父的一个。

他们如今在国子监念书,明日恰好休沐,上完下午的课便一同回了府,归家後才听说谢芷澜落水的事,赶忙来了大房。

谁料刚走到後院就听到碎嘴的丫鬟在议论谢芷澜的病情,话里话外都在说她的婚事只怕还不如二小姐的,白瞎了那副好相貌。

府里一共就三个姑娘,二小姐是庶出,比谢芷澜大一岁,最初,谢二爷给她相看的是个颇有才学的举人,有望考上进士,奈何她心比天高,瞧不上人家,被生母挑唆几句就昏了脑子,生了攀龙附凤之心,瞧上了武安侯府的世子,非君不嫁,还刻意在人家跟前扭伤脚。

一来二去,对方还真瞧上了她,闹着要娶,武安侯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又哪里会同意一个庶女成为自己的儿媳?

最後谢二小姐以贵妾的身分入了武安侯府,但就算多了个贵字也不过是个妾,谢二爷险些气死,若非谢二夫人拦着,险些与她断绝关系。

二少爷谢止鸣只比谢芷澜大一岁,他虽被养在二夫人膝下,实则是谭姨娘所出,姨娘走得早,谢芷澜的母亲在世时对他多有照拂,他最疼的便是谢芷澜,如今丫鬟却说谢芷澜嫁得只怕还不如个当妾的,他这个暴脾气不炸才怪。

谢芷澜赶来时丫鬟们正哭着求情,谢止鸣手中仍握着鞭子,大少爷谢止辛正拦着他。

丫鬟跪在地上,一直在求情,有个机灵的还自己搧了自己两巴掌。

谢止辛冷声道:「背後嚼舌根,打几巴掌就完事了?管事呢,这等碎嘴的丫鬟不留也罢。」

大哥一向温和有礼,甚少这般动怒,瞥见他们发火的模样,谢芷澜有些恍惚,眼前又浮现出了梦中的场景——

她死後,一向温和的大哥狠狠打了秦挚一顿,拳上都见了血。

二哥为了给她报仇,单枪匹马闯进了匪窝,虽然杀了大当家,腹部却挨了一刀,幸亏父亲和叔叔去得及时,他才保住一条命。

梦里,出嫁那日,两个兄长曾说若是受了委屈,记得告诉他们,他们会给她撑腰,一个大她两岁,一个只大她一岁,谢芷澜根本没当真,谁料他们竟真的为她撑腰了。

谢芷澜眼眶莫名有些发酸。

第三章 私会被抓包

「三姊姊来了!」

三少爷谢止枫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谢芷澜朝他们走了过去,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几个嘴碎的丫鬟,哪里值当你们动怒,交给管事处理即可。」

她出来得匆忙,穿得也不算厚,谢止鸣将鞭子缠在了腰间,蹙眉道:「妹妹不是落了水,这麽冷出来做什麽?」

说完,他就拉住了谢芷澜的手腕,牵着人往她院中走。

他一贯这个脾气,性子急躁,习武天赋也高,时常鞭不离手,在外经常行侠仗义,虽是庶子却最得谢二爷的喜爱。

谢止枫是他的小跟班,也慌忙追了上去。

谢止辛慢了一步,带着小四谢止琰也跟了上去。

谢芷澜已用过晚膳,他们进来时丫鬟将刚煎好的药端了上来,谢芷澜让丫鬟搬了凳子,随即端起药,皱着小脸,一口气喝了下去。

谢止枫笑嘻嘻的,「知道三姊姊怕苦,这个给姊姊。」

谢止辛沉稳儒雅、谢止鸣英姿飒爽,谢止枫格外跳脱,嘴也甜,一口一个姊姊,有他在,气氛永远活跃,他从怀里将一包果脯掏了出来。

「姊姊尝尝,很甜的。」

他最是护食,平日里想从他手中抠东西可不容易。

谢芷澜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枫儿。」

谢止枫一下蹦开了,「姊姊别总逮我一个人祸害,再摸下去我真不长个了,你倒是多祸害祸害小四,他都要追上我了。」

众人皆有些忍俊不禁。

谢芷澜也不由莞尔,她让丫鬟上了茶,又让人给两个弟弟拿了些吃食,谢止琰打小文静秀气,在一旁默默吃糕点,就谢止枫话多,吃食都堵不住他的嘴。

他一边吃松子,一边兴致勃勃地跟谢芷澜说着学堂的事,「我们夫子养了只八哥,整日就会念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当真是谁养的像谁,我若有只八哥,肯定整日夸赞三姊姊最美,逗得三姊姊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谢止辛屈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不淘气惹事,你三姊姊更高兴。」

谢止枫冲他吐舌,委屈地去扯谢芷澜衣袖,「三姊姊,你看大哥!」

谢芷澜掩唇笑,「好吧好吧,我更想要八哥,你赶紧攒钱,届时送我一只。」

谢止枫得意的拍胸,「姊姊且等着。」

谢芷澜忍俊不禁,「你们都还没用晚膳吧?我让丫鬟传膳,你们在这儿吃了再走。」

谢止辛含笑拒绝了,「妹妹还病着,我们瞧你一眼就走,改日等妹妹好了,咱们再一道用膳。」

他一发话,谢止鸣和谢止琰都跟着站了起来。

谢止枫嘟囔了一句,「才刚坐下,板凳还没坐热呢。」

话虽如此,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三姊姊身体不好,确实不好打扰。

几人出来时,恰好瞧见苏娴从月洞门走了进来。

她有意与几人交好,才特意走了这一趟,为了显得憔悴些,她还特意换了身白衣,胭脂、唇脂都没涂。

她含笑问了安,谢止辛和谢止鸣礼貌回了一礼,谢止琰将手中的桃花酥塞到了嘴里,才慢吞吞行了一礼。

谢止辛温和道:「苏小姐也来探望妹妹?天色已晚,她有些累了,妹妹还是改日再来吧。」

苏娴拿帕子捂着唇,低咳了几声,道:「谢大哥喊我娴妹妹就成,我刚刚听到一些动静,怕出什麽事,才想来瞧瞧姊姊,那我明日再来。」

她秀丽的脸上本就染着一丝病气,此刻咳得双眸泛红,又添两分我见犹怜的意味。

谢止辛守礼没正眼看她,谢止鸣不懂怜香惜玉,看见了也没反应,谢止枫更是直率,撵小狗似的摆手,「娴姊姊身体不适,还出来做什麽?赶紧回屋吧,咳得这麽厉害,别把病气过给我三姊姊。」

苏娴只得悻悻回了屋,只觉得这一家子忒难讨好。



翌日是个大晴天,风一散,天气暖和了些,院中的菊花初初绽放,很是精神抖擞。

桂心笑盈盈走了进来,笑道:「小姐,有媒婆登门了,请的还是城东最有名的媒婆,这位探花郎真是有心了,如今街上都在传小姐身子坏了,怕是没人敢提亲,他一登门,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青玥道:「他的住宅还没小姐一个院子大,凭他也敢肖想小姐?」

「对啊,门不当户不对,家里还有个泼辣的老母,真嫁了,小姐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桂心有心为秦挚说好话,又怕引起谢芷澜的怀疑,讷讷闭了嘴。

谢芷澜的母亲已去世五年,如今府里是二夫人卫氏掌管中馈,今日也是卫氏亲自接待的媒婆,她让丫鬟备了茶,含笑听她将谢芷澜夸了又夸。

谢芷澜参加的宴会虽然不多,每年谢老夫人生辰时却有不少贵妇登门贺喜,她一直伴在谢老夫人身侧,不少夫人见过她,她才貌双全,行事得体,许多夫人都很喜欢她。

及笄这一年,上门提亲的几乎能踏破门槛,听说连皇子都对她青睐有加,卫氏还以为谢芷澜有机会成为皇子妃。

可惜,谢颉有意让她多陪陪老夫人,迟迟没有给她订亲的意思,老夫人为此还与他置气了一番,唯恐他耽误了小孙女。她最疼的便是谢芷澜,最怕的便是撒手人寰时,小孙女婚事没个着落。

谢颉好说歹说,谢老夫人才答应待她及笄再为她订亲,原本这段时间就得定下了,谁料却出了落水一事。

街上的流言越演越烈时,卫氏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为此她还特意找人澄清过,然而比起真相大家更愿意相信谣言,当时她便觉得澜丫头的亲事恐会受到影响,果不其然,搁之前一个小小的探花郎又哪敢提亲?

在数代王朝更迭中,也唯有真正的豪阀世家始终屹立不倒,在大魏能称得上千年世家的只有三家,其中便有谢芷澜的外祖家。

她父亲又是国公爷,说句狂妄的,凭她的身分就是当太子妃都够格,可她如今子嗣艰难,那些个高门贵妇都重子嗣延绵,又哪敢结亲。

卫氏心中为她惋惜,送走媒婆後便亲自过来瞧了瞧谢芷澜。她性子温软,不爱与人争斗,连庶子庶女都不曾苛待,因怜惜谢芷澜没有母亲,这几年一直拿她当女儿来疼。

谢芷澜瞧见她,喊了声婶娘,忙要起身。

卫氏按住了她的肩膀,嗔道:「你还病着,快躺着吧。」

青黛知晓她喜欢白茶,亲自给她沏了壶白毫银针。

这茶产於福建,是白茶中的极品,因采摘严格并不好得,历来是皇家贡品,谢芷澜库房里的也不多,也就卫氏过来时有这个待遇。

卫氏没提探花郎提亲的事,只询问了一下她身子如何,可有按时吃药,随即安慰道:「你不必怕,萧太医妙手回春,他开的方子定能调理好你的身子。」

谢芷澜心中暖暖的,笑道:「我不怕,婶娘不必担心。」

饶是在梦里,她也从未担忧过自己的身体,虽说女子出嫁从夫,若膝下无子,可被随意休弃。

但她并不觉得她的价值在於是否能生孩子,没有孩子,难道她就不是她了吗?日後若她的夫君因这个缘故休妻,这样的夫君,不要也罢。



傍晚时分,夕阳西沉,晚霞染红了屋脊,小院门口,两棵松柏挺拔立着,像守门的护卫。

青黛回家一趟,回府後她便将兄长查到的消息说了说,「近来,红芯只接触过表小姐身边一个丫鬟,名叫春凤,前些日子她一直留在庄子上照顾表小姐的母亲,小姐落水前两日她便离开了京城,据说是惹了苏夫人不喜,被撵回了老家。她已离京几日,想将人寻回来只怕需要时间。」

谢芷澜已然能下床,她拿了些花样正比对着,打算给祖母绣个抹额,闻言淡声道:「不急,寻到後将她悄悄绑回来,要活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青祤离京的第七日谢芷澜才不再咳嗽,两位舅母担心她的身体,还亲自带着表姊表妹来谢府探望过两次。

表哥还想帮着调查是谁在背後造谣,他正在准备会试,谢芷澜怕他分心,好说歹说才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时间缓慢流逝着,谢芷澜的风寒彻底好利索时已过去半个月,秦挚二次登门提亲时引来不少丫鬟的议论。

连青栀都跟着感慨了一句,「秦公子对小姐当真是情深义重。」

这日和梦中一样,刚用完药,青玥就快步走了进来,眼睛亮晶晶的,「小姐,韩王也来提亲了。」

韩王虽是质子,却巍峨若玉山,那张脸更是得造物者的喜爱,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美男。

人非完人,几个丫鬟或多或少都有小缺点,好比青葙,虽听话,行动力强,做事效率也高,吩咐她的事皆办得漂漂亮亮的,却也是个死脑筋,不擅长举一反三。

青玥是几个人里心思最通透的,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喜欢她,打听消息很有一手,可她也有个致命缺点,最喜美人,各色美人都喜欢,还因为看美人太过忘我跟丢过主子,罚也没用,下次照犯。

她一进屋就眼巴巴蹲在了谢芷澜跟前,「小姐,这桩亲事,奴婢看极好,整个京城,不对,整个大魏都没哪个男人比韩王好看,您生得这麽美,嫁给旁人多亏啊,也就他能与您旗鼓相当,真的,奴婢发誓,绝不掺假,您若嫁给他,老夫人再也不用担心您挑食了,对着他那张脸,小姐肯定能多吃两碗饭。」

这等话也就她说得出来,谢芷澜好笑地摇头,「我看你是想多吃两碗饭吧。」

青玥嘿嘿笑,「小姐就应了吧。」

梦中,青玥同样当了说客,谢芷澜不是那等看重相貌的,压根没将这话放心上。

这会儿谢芷澜并未一口拒绝,而是瞥了眼廊下的桂心,红唇弯了一下,「他生得确实俊美,单冲这张脸嫁给他都不亏。」

青玥欢喜不已,「对啊对啊,就是这个理。」

桂心耳朵竖得老长,听到这话时一颗心凉了半截,趁着领膳食,悄悄将这话告诉给了春草。

春草一回屋就寻了个藉口支开了青葙,将这事告诉了苏娴,「小姐,青玥那贱蹄子竟是在为韩王说好话,谢三小姐若真嫁给韩王,您不是白折腾了?」

苏娴在房中转了几圈,让人给秦挚递了口信,自个儿也寻了个藉口出了府,她并不知道,暗处有一双眼睛悄悄盯着她。

她刚坐上马车,谢芷澜就得了消息,她让青黛寻了一张最普通的宣纸,用左手写了几行字,又将青玥喊了过来。

京城最是繁华,街上有不少人,苏娴买完东西才佯装累了,去茶馆坐了坐。

她还算谨慎,四处瞧了眼,见茶馆内没有熟人,才提着裙摆上了二楼。

二楼环境幽静,一共有六间包厢,苏娴来的是「黄」字包厢,一推开包厢门,便瞥见一抹修长的身影。

男子一袭青色竹纹直裰,头上插着一支羊脂白玉簪,端的是光风霁月,温文尔雅。

他转过头时脸上却没什麽情绪,「这个关头更该谨慎才对,何故约我?」

苏娴也清楚时机重要,一是事情紧急,二是她已多日不见他,心中甚为想念,自打状元游街那日,惊鸿一瞥瞧见他时,她便被他的气度折服。

清楚他的脾性,她倒也没说废话,「如今韩王也提了亲,她言辞间更倾向韩王,我怕你提亲失败,主子万一怪罪,你务必想想法子才成。」

秦挚垂眸不语,自打入京,以亲事为诚向那人示好时,他便再也没了回头路。纵使如此,他也不想屡次对一个无辜女子使太多肮脏手段。

他淡淡道:「谢三小姐出府的机会本就少,我已提亲两次,若再使别的手段,难免落人口舌,旁的还要劳烦苏小姐代为周旋,若事成,想必主子必会褒奖於你。」

最近苏娴的心情一直很复杂,既希望秦挚提亲成功,她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怕他对谢芷澜有意,如今见他态度冷淡,她心中又升起一股欢喜来。

两人聊完,苏娴正准备先离开包厢,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一个妇人欲要闯进门,被春草拦了下来。

春草挑剔地看了眼面前的妇人,她一身粗布衣,手上仅戴了一个翡翠镯子,成色还不是多好。

春草面露鄙夷,「我们小姐正在和好友闲聊,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不想死,就给我滚远点!」

秦夫人本就不是什麽善茬,见这小丫鬟如此猖狂,她心中不快,一巴掌就搧了上去,「一个贱婢让谁滚?识相点就别挡道。」

她常年做活,力气大,一掌下去,春草被她搧得後退了几步。

秦夫人直接推开了包厢门,原本收到匿名信时她还不信儿子会与暗娼勾结,怕儿子万一误入歧途,耽误了大好前程,她才跑来瞧了瞧,谁料自家儿子竟真在这里。

秦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为了逼他上进,使了无数手段,他好不容易金榜题名,可不是让他与小娼妇厮混的!

她健步如飞,直接窜到了苏娴跟前,一爪子挠花了苏娴的脸,又一掌朝她搧了过去,「你这小娼妇,光天化日之下竟想勾引我儿!」

她动作实在太快,秦挚只来得及拦下後面这一巴掌,「娘,不是您想的这样,您误会了。」

脸颊火辣辣的疼得厉害,苏娴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摸到血时,她浑身抖了抖,险些要气疯,偏偏面前的人竟是秦挚的母亲。

她平日就惯会装可怜,这会儿挨了打,眼泪更是不要钱地掉了下来,碍於对面的人是秦夫人,她无法发怒,只楚楚可怜地解释道:「伯母,您误会了。」

秦挚冲春草使了个眼色,让她关上了门。

可惜秦夫人那些话已经引起了隔壁包厢的注意,这群年轻人最是唯恐天下不乱,见有好戏可瞧,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谢芷澜的二表哥夏玉勳拿起扇子敲了敲自己的手,「听声音怎麽如此熟悉?别是出了什麽事吧。」

其中有几个爱凑热闹的少年顿时来了精神,「走,咱们去瞧瞧。」

大家闻言纷纷走出了包厢,欲要一探究竟,一个春草又哪里拦得住。

大家推开包厢门时,秦夫人还在破口大骂,「我呸,正经人家的小姐会在茶馆和男人私会?定是这个小贱蹄子勾引的你是不是?可怜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你个没良心的,竟还敢维护她!谢府小姐不想要了是不是?你糊涂啊!」

她情绪激动,又背对着门,根本没发现门被推开了。

十几个年轻儿郎虎视眈眈站在包厢门口,脸上满是看好戏的姿态。

苏娴脸一白,捂着脸便往秦挚身後躲。

秦挚身子也不由一僵。

大家着实没想到能看到这样一场好戏,「哎哟,这不是探花郎吗?前几日还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屡次向谢小姐提亲。这会儿竟在茶馆与旁的女子厮混,啧啧。」

其中一个眼尖瞧清了苏娴的脸,吊儿郎当笑道:「苏娴,你不是靠谢小姐同情才留在国公府?你是多缺男人,竟和自个儿表姊的爱慕者纠缠不清。」

苏娴身子一僵,浑身的血液都似凝住了,她不敢再躲藏,讪讪解释道:「不是,我没有……」

秦夫人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苏娴,整个人有些懵。

她再糊涂也清楚,家丑不可外扬,因为春草关上了门,她才敢肆无忌惮地动手,这会儿一有陌生人围观,顿时如打了败仗的母鸡,再不敢吭一声,唯恐因为自个儿坏了儿子的名声。

少年们眸中满是戏谑,「没有什麽?没私会男人?还是没觊觎你表姊的爱慕者?」

秦挚不蠢,自然瞧出今日是落入了某人的圈套,他耐着性子解释道:「诸位真的误会了,我和苏小姐清清白白。我心悦的是谢小姐,因不知她的喜好,才托人联系了苏小姐,想找她打听一二,谁料闹了误会,让诸位看笑话了。」

他虽找了说辞,真正信的却没几人。

其中一个少年嗤笑了一声,「谢小姐身边那麽多丫鬟小厮,想打听消息找谁不成,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被你母亲堵个正着,啧啧啧,不定第几次见了吧?要不然你母亲会追着人家抓?」

苏娴被抓是事实,秦挚百口莫辩。

青玥隐在暗处,回府後便将这个消息绘声绘色地讲给了谢芷澜,「小姐,您是没瞧见苏娴狼狈的模样。」

梦中嫁到秦府後,谢芷澜也曾和秦夫人打过交道,自然清楚她有多强势,早在布下这个局时,谢芷澜就猜到了苏娴的下场。

只是狼狈可不够。


没过多久,苏娴就红着眼眶回了安国公府,她顶着一脸的伤痕,来了谢芷澜的住处。

谢芷澜此时正在画室作画,宣纸上是几朵栩栩如生的牡丹,丫鬟进来通报时,她并未放下画笔,只淡淡道:「让她回去。」

青玥出去打发苏娴,她娃娃脸,眉眼似月牙,天生一张笑颜,这会儿神情却有些冷,「表小姐先回吧,我们小姐在休息,不便见客。」

苏娴心中一紧,红着眼眶道:「姊姊是不是已经得知了街上的消息?容青玥姊姊帮我解释一二,秦挚对姊姊用情至深才二次登门提亲,他不知姊姊和姨夫喜欢什麽,想要投其所好,才寻到了我想打听一二,谁料这事被秦挚的政敌利用了,为了坏他名声,竟捅到了他母亲那里,今日的事真的是误会。」

青玥翻了个白眼,压根不信。

苏娴心中紧了紧,冲春草使了个眼色,春草上前一步,塞给青玥一个荷包。

青玥拎了拎,看重量应该有四、五两左右,倒挺舍得。

青玥将银子揣到怀里,转身进了院子。

青玥进屋後就将荷包掏了出来,本着见面分一半的原则,她留下二两一,剩下的交给了谢芷澜,喜孜孜道:「多晾她会儿吧,等会儿奴婢就将她撵走。」

谢芷澜将剩余的赏钱给了青黛。

苏娴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越等越心慌,虽说冬季天气不算太晒,站外面仍不好受,为了让谢芷澜怜惜一二,她特意没给脸上药,这会儿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就在她望眼欲穿时,青玥才姗姗来迟,「小姐还没醒,表小姐先回吧。」

寻常这个时辰,谢芷澜根本不会休息,分明是不想见她。

苏娴勉强一笑,压低声音道:「青玥姊姊再帮忙解释一下吧,事後,我必有重谢。」

青玥笑道:「好说好说,表小姐先回去吧。」

苏娴脸上疼得厉害,还想再找谢颉解释一通,实在耗不起,只得点了点头。

转身离开後,她一张脸冷了下来。

谢芷澜一幅画临近尾声,青玥进来禀告道:「小姐,表小姐果真没去自己的住处,去前院找老爷去了。」

谢芷澜眸色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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