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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资讯დ] 甘棠《庶命冤家》(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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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20 13:23: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甘棠《庶命冤家》(卷四)

{出版日期}2019/12/20

{内容简介}

周明隽没想到孟云娴出外「游历」三年,不只翅膀硬了,花招也越来越多,
她没事先通知一声就出现在宫宴上,还拦截捷报趁机向皇上讨赏,
在族学里看到某县主向他示爱,她故意装晕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甚至发现她结交了那劳什子义兄,摆明就是想醋死他,
不过看在她事事替他筹谋、想成为他助力的分上,勉强原谅她吧,
可是有一件事他实在气不过,他迫不及待想把她娶回家,
她倒好,到现在一句「心悦他」都没有说过,
没办法了,他只能私下把她约出来「教导」一番,
毕竟有些事情,只能他们两个关起门来做……

第六十四章 家书抵万金

  凉秋之後,很快就入冬了。

  监学寺中响起了散学钟,学生们鱼贯而出,纷纷奔向监学寺大门。

  工学课结束,负责教学的许博士将学生功课里几分较为出色的图纸取出来折好,放进卷轴筒中,自监学寺连着的宫道往宫中疾步而去,刚刚行至周明隽的宫外,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喊住他——?

  「许博士?」

  许博士回头一看,立马作礼,「端宁县主。」

  端宁县主看着他手里的卷轴筒,笑道:「博士是来给明隽哥哥送图纸的吗?真巧,我也要给明隽哥哥送披风,不如我帮你送进去吧。」

  许博士微微蹙眉,「恐怕不太合适,如今工学的事情都是由五殿下掌管负责,这些图纸交上去,还要向五殿下细细说明构造与用处,再请五殿下批示优劣……」

  「我也会呀,我帮你问清楚,完了我再告诉你就是了。」

  端宁县主执意要代劳,许博士执意不肯,最後是宫中的掌事嬷嬷走了过来向两人解释,五殿下今日不在宫中,公事也好,探望也罢,怕是都见不到五殿下。

  端宁县主瞬间拔高音调,「我方才还在监学寺瞧见了明隽哥哥,他没有回宫吗?那他去哪里了?」

  掌事嬷嬷回道:「五殿下的行踪,从来不会向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交代。」

  端宁县主有点不高兴,一跺脚走了。

  许博士想了一下,道:「烦请嬷嬷将这个送到五殿下案前。」

  掌事嬷嬷接过卷轴筒後,许博士也离开了。

  今日风有些大,许博士拢了拢披风,今年冷得可真早啊。

  淳王府。

  刚煮好的香茶暖烟嫋嫋,周明隽与淳王相对而坐,正执子对弈。

  周明隽再不似当年初入王府时的谦逊低调,如今每次与淳王下棋,几乎都不留情面,打击得淳王毫无招架之力。

  可怜淳王每每以为自己研究出了新的棋招,结果都只有被反杀的下场,每次输了,淳王都要在棋盘边上沉默坐着许久,吃不下睡不着,一副被杀到怀疑人生的模样。

  一回两回昇阳县主还没留意,可是时间长了,她就看出门道来了,周明隽哪里是来下棋的,根本是来刺激她爹,报复她当年劝说孟云娴离开的大仇。

  真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小人!

  棋下得差不多时,闵祁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书信和一大堆叮叮当当的小玩意儿,「殿下。」

  周明隽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到了?」

  「是,刚到了侯府,四小姐就要差人送,属下截了下来,告诉他们您早已出宫等候书信,也免了他们入宫时的重重繁琐。」

  周明隽抬手落子,迅速结束战局,「王爷,承让。」说完,拿过闵祁手里的书信告辞了。

  淳王愣愣的看着他最後落子而成的定局,默默地捂住心口调整呼吸……

  「娘,二姊姊的书信。」孟云茵小跑着去了田氏的院子,手里拿着一封厚厚的书信。

  虽然知道孟云娴其实是长姊,但此事没公开,她便还是用以前的称呼。

  田氏正在缝制披风,闻言直接扎了手,疼得眉心一蹙,却笑了起来,「我就觉得今日一定能到。」

  孟云茵和田氏坐在一起拆信,刚刚打开信封,就落出好多好看的乾叶子签,上头还题了诗。

  田氏无奈一笑,「又来这一套。」

  孟云茵跟着笑起来,然後跟田氏念信。

  孟云娴自从离开之後,每两个月就会送回来一封书信。

  起先,田氏沉浸在离别之苦中,都是流着眼泪读的,且大半年都没有给孟光朝好脸色看。孟云娴的来信起初很厚很厚,内容都是所到之处的所见所闻,不知道是无别的话可说但又必须说点什麽,还是她眼里的确都是这些景色,诚心想要分享,至於那些伤感交心之词是从来没有的。

  後来,她开始会塞一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儿到信封里,所以看着满满厚厚的一封信,实则说的话根本没有多少,内容都变成了报平安和嘱咐身体安康,祝愿弟妹学业有成。

  田氏从最初的愧疚和痛苦,渐渐地变成耐心的等待和享受来信这一刻的喜悦。

  虽然孟云娴写的东西少了,但是田氏总能感觉到她眼里看到的东西更多了。

  她离开的第一年,本该在京中为她举行及笄礼,田氏想藉着这个理由让她回来,结果根本抓不住她的行踪,最後她来信主动提及了及笄礼一事,说不过是个形式,若不办及笄礼一辈子都过不了十五,那她还是不要办好了。

  田氏气得险些撕了信,刚要动手,又气呼呼的把信纸和之前的收在一起,把这件事记在小本子上,等日後她回来要一起算帐。

  她离开的第二年,田氏想装病骗她回来,想方设法的与她取得联系,稳住她的脚跟送去了家书,怎知到头来女儿没盼回来,反倒是周明隽和太医院的太医来了。

  周明隽一脸无奈道:「云娴说,每半个月让太医为您号一次脉,然後将结果告诉荣安侯,有荣安侯在,您不会有事的。」

  田氏又气得当晚将已经熟睡的孟光朝打了一顿,再次拿出自己的小本子记下。

  第三年,田氏什麽都不盼了,但是一听闻她所到之处竟然都有不大不小的动乱,吓得好几天都没睡好,唯恐她在外头这些年胆子大了,手里还有金牌和护卫,什麽都敢干,即便她玩野了不肯回来,至少要保证自己的平安。

  没多久,田氏就收到她大打折扣的书信和翻倍的伴手礼。她在信上说,她去的那些地方都有十分地道的美食和小玩意儿,又刚好有些乱罢了,不是特意要干什麽。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就在前不久,她的书信里终於提及了回京的事情,全家人都开心的不得了,孟云茵和孟竹远一直念着她回程的时间。

  自那之後,孟云娴每往回走一段,就寄一封家书说说自己的行程,也好让他们知道归程的时间还剩多少。

  她还是会在信封里塞一些所到之处瞧见的小玩意儿,这一次塞的是她随手压乾的树叶书签,都是挑形状最独特、脉络最清晰好看的来做的。

  孟云茵面露喜色,「娘,二姊姊已经到定州了!」她放下书信,将田氏收藏在房中的羊皮地图取过来。

  她不知道母亲是什麽时候准备这张地图的,但只要每一次二姊姊来信告诉她们自己在哪里的时候,母亲一定会在地图上细细的找这个地方,盯着看许久。

  田氏立即点着定州的位置,「是这里了!她是怎麽回来的?」

  「应当是坐马车,二姊姊说会赶在冬至宫宴前回来。」

  「马车……冬至宫宴前……」田氏差点哭出来,她握着孟云茵的手,激动道:「很快了,不到十日就能回来了!」

  周明隽是将信封揣在怀里步行回宫的。

  案桌上堆积着许博士送来的图纸。他将信封放在一边,率先展开了图纸,一张一张认真的看,等到他全部看完点评完,天已经全黑了。

  伺候的宫人送来的食物早就凉透,他也不再传膳,只是拿着那封信走到自己的寝殿,从靠着床头的一个木柜里头搬出一只大木箱子。

  打开木箱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孟云娴这三年来送回来的信件和伴手礼。

  那些礼物无非是她所到之处瞧见的一些极具特色的小玩意儿,不值钱,但是有趣。

  至於这些信件,从一年多前起他就再不拆开来读了,每两个月等到来信,便连同那些伴手礼一起悉数锁进箱子里。

  放好了信封,他又转身去将图纸拿来反覆细看,以防有批注错漏的地方,这一忙就到了深夜。

  第二日,周明隽早早起来,梳洗一番後拿着图纸前往监学寺。

  孟云娴离开的第一年,他提前从族学结业,他的成绩早已经得到所有先生的认可,之後族学大改,他又最擅长工科,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便直接与户部一同,从工学里面找出处理农田水利问题的好办法。他天生对图纸很有兴趣,再复杂的构图也能一眼看出关键,甚至触类旁通,崇宣帝对这一点十分意外,几乎将这些事全部交给他掌管。

  这个时辰已经是监学寺上课的时间,所以里里外外很少有人能随意走动,路上洒扫的人见到周明隽,无一不恭敬行礼。

  此时许博士正好没有课,周明隽便将昨日许博士送来的图纸都交还给他。

  许博士十分惊讶,这只是学生们自己画的,未必能用到实处,五殿下能这样及时处理,难怪圣上如此看重五殿下。

  「今年的寒气似乎来得格外早,五殿下勤於工务是好,可是还得注意自己的身子。」

  周明隽看着园中枯败的枝叶,淡淡一笑,「今年的冬天确实来得早,往年这个时候还没有这样冷。」

  许博士深有同感,「倒不算太冷,只是这风,厉害时能将人纸片似的往前吹。」

  周明隽道:「但愿这风是从外头吹往京城的。」

  许博士怔愣一瞬,周明隽已然同他告别。

  又到了冬至宫宴,各宫都要忙碌打点,贵妃这一头也不例外,每年这个时候,周明隽都会回宫陪着贵妃。

  三年前,贵妃终於有孕,诞下一个皇子,圣宠更浓,如今满心满眼的都扑在了孩子身上,对宫中很多事情都不再上心,可是唯独对他的事情总能分一分心力来处理。

  那些险将宫门门槛踩烂,只为给哪家姑娘说媒提亲的命妇,贵妃都替他挡了回去,其他的什麽都没问,包括孟云娴究竟还会不会回来。

  周明隽去贵妃宫里时,她正在逗孩子,见到他来,她让乳母将孩子抱走,笑着招呼,「今日得闲了?」

  「得不得闲,都是要来探望母妃的。」

  「可别。」贵妃一笑,「紧着你自己的事情先做吧。」

  周明隽看出贵妃似乎有话要说,果不其然,几句寒暄後,她单刀直入,说他如今的年纪早该成亲生子,从前他的确默默无闻无人看好,可是没想到他这样争气,也叫人看进了眼里。虽然之前替他挡了许多次,但有心之人一定会趁着此次冬至宫宴,再一次把成婚的事情拿出来说。

  周明隽听着,淡淡一笑,「我早有婚约,为何还要提成婚一事?」

  贵妃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懒得揭穿。「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但凡遇到宫宴,这样的场合,最是容易下套的时候,我是怕你毫无准备,一不留神就失了坚守的立场,至於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周明隽笑了一下,转了话题。

  另一边,自从收到孟云娴抵达定州的信之後,田氏就再也没有收到任何信件,她越来越慌,每日无事就坐在正厅里探着头等。

  孟云茵见母亲这样,除了陪着她一起等也别无他法,只能在心里乞求二姊姊平安无事抵达京城,最好能赶上冬至宫宴。

  可直到冬至宫宴这一日,依然没有车马停在荣安侯府门口。

  孟光朝心疼田氏这样翘首以盼,索性安排人到城外去等着,只要一见到孟云娴,立马将人带回来。

  孟云茵也安慰母亲,按照二姊姊给的日子,左右就这两天了,今日不回明日一定回,总不能误了宫宴。

  田氏无法,只好先行前往皇宫。

  同一时刻,燕京城外十里的茶寮,三名流星轻骑正聚在一起吃酒说话。

  流星轻骑是负责传递各地情报的传信士兵,基本上有军队驻紮的地方就有流星轻骑。

  流星轻骑里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大捷消息传达时,皆会有临时的赏赐,这里面又属传紧要军情至京城御前的流星轻骑油水最为肥厚,若是遇佳节传大捷消息,极有可能得丰厚赏钱。

  这三名轻骑是分别从永州、营州和宣州而来,於京城十里之外碰上,立马心照不宣的痛快喝酒畅谈,丝毫不着急的样子。

  他们知道今日宫中有宫宴,自然是最和乐的时候,他们传信的也要挑时候去,等到宫宴开始,他们再赶着去传捷讯,最容易得厚赏,左右最要紧的时刻已经过去了,这消息的传达,早一刻晚一刻都不会死人,他们自然要掐着对自己有利的时间去。

  聊得正开心,一道好听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几位可是要前往宫中传递捷讯的轻骑军爷?」

  谈话声戛然而止,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貌美少女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黄昏时分,她一身黄裙格外的亮眼,如瀑长发梳於脑後,用同色发带系着,一颦一笑尽是飒爽之态。

  「是……姑娘……」

  黄衣少女灿烂一笑,「我瞧着几位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不如传捷讯一事由小女代劳,各位就在此畅谈个痛快,岂不是美事一桩?」

  其中一名轻骑皱起眉头,「哪里来的小姑娘,敢拿军爷们寻开心,不想活了是不是?」

  黄衣少女收起笑容,面露遗憾慢悠悠道:「看来军爷是不愿意将肥差相让了,无妨,那——?就比一比谁更快吧。」

  只见另一个绿衣姑娘牵来两匹马,黄衣少女牵过自己的那一匹,俐落的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格外潇洒。

  她握着缰绳,对三人道:「若是我先到,这肥差就归我了!」

  今年的冬至宫宴虽然一样热闹,但真要论起来,还是几年前周明隽刚回朝的那一次宫宴最为壮观,灯海璀璨,美不胜收。

  今年的宫宴比往年更加热闹,多了不少人,宫道前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有序而入,依次下车步行入宫。

  孟云茵刚刚搀扶着田氏下马车,立马有人过来打招呼。

  「阿茵妹妹。」孟云茵转头,就见工部侍郎家的小少爷王元翰正殷切的走过来。

  孟云茵赶紧给他回了一礼。

  王元翰越发紧张起来,眼神不断地往孟云茵身上飘,但他仍努力保持镇定,对田氏说道:「听闻侯爷夫人前几日偶感风寒,如今气候无常,夫人一定要保重。前几日晚辈寻了一条十分珍贵的人参,择日就送去侯府。」

  田氏一惊,「无端端的怎能收这样的礼?」

  王元翰赶紧道:「怎是无端?侯爷夫人身体抱恙,阿茵妹妹便整日魂不守舍,她心里十分紧张侯爷夫人,晚辈自然要略尽绵力。」

  田氏看了女儿一眼,嗔怪道:「是你找人家要的?」

  孟云茵惊讶又委屈,「自然不是!」又望向王元翰,「元翰哥哥,多谢你的关心,可是母亲如今已经无恙了,不必大费周章送这样珍贵的东西,你还是留着吧。对了,时间快到了,我们先走了。」

  看着女儿逃也似的拉着自己走,田氏忍不住失笑。

  王元翰这个孩子她记得,云茵入族学前,就因为侯爷的缘故,两家有些来往,入族学之後,云茵曾经有一段时间一直跟着王元翰後头跑,後来王元翰结业,云娴又回了府,还发生了那麽多的事情,就没再听云茵提起过王元翰这个人,直到云茵及笄之後,王元翰忽然就往侯府跑得勤了。

  但是看云茵这模样,却好似有些错愕惊吓,田氏猜测两人之间有些什麽,但并未多问。

  她相信女儿是个有决断的孩子。

  和往年一样,田氏带着孟云茵和其他女眷一起前往後宫,孟光朝则是带着孟竹远前往庆和殿。

  田氏留意到孟云茵有些失神,心情好似有些低落,便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孟云茵目光一闪,摇摇头。

  虽然她什麽都没说,可是田氏心中了然,她应当是想起云娴了。

  在得知所有的真相,又经历了贾氏的事情之後,云茵的心里一直耿耿於怀,原本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可是贾氏的选择让她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田氏还知道,得知云娴可能在宫宴之前赶回来,云茵怕她离开多年之後不再熟悉那些繁文缛节,早早就开始温习规矩,想要像当年云娴刚回府时一样守在她身边,衣裳也要做连套的,想与姊姊穿一个花样。可是所有的准备与激动,都在云娴的杳无音信中落了空。

  她明明比谁都失望,却先藏起情绪安慰起她这个做母亲的,她懂事得令人不舍。

  田氏和孟云茵抵达时,贵妃已经来了,她身边围绕着不少的命妇,一个个笑靥如花,即便不走近都能猜到她们在说些什麽。

  以五殿下如今的才能,受到重用是早晚的事情,即便无法继承大统,也能担任要职,可荣安侯用一个婚约捆着五殿下,女儿却消失无踪,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荣安侯夫人怎麽现在才来?再晚一些,怕是有人要误会你不敢来了。」穆阳侯夫人孙氏看着田氏,十分得意的落井下石。

  穆阳侯府这两年也算是如鱼得水,虽说吴美人诞下的是公主,但是她当初怀孕的时候就是沾了五殿下回宫的光,藉此得了不少亲近崇宣帝的机会,十分讨圣上喜欢,生产之後便晋封为贵人,穆阳侯就趁着这股热乎劲儿,给吴宛珊也寻了一门好亲事,是工部侍郎府上的嫡次子。

  近几年随着工学纳入族学范围之内,崇宣帝又看中周明隽的才能,大禹无论是在水利造船还是开山屯田都有极大的成就,工部之职抢手,即便对方不是嫡长子,对於穆阳侯府来说已经足够。

  田氏对付这些人尚且游刃有余,四两拨千斤的给应付过去了,孙氏到底只敢言语上酸一酸,意思到了就够了。

  若说女眷们提及这门婚事多半是酸言酸语,那麽孟光朝这边便是暗潮涌动、防不胜防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五殿下根本不待见荣安侯,别说半点小婿见岳丈的姿态,就是正眼都没瞧一眼,这样的态度也是让很多人断定这门婚事不成的依据之一。荣安侯是宠臣又怎麽了?能比亲儿子更宠?

  孟光朝这几年也不如从前那般春风得意,寡言少语许多,还时常告病。有人曾亲眼见到太医一次次登门,熬汤药水的也连绵不断,这孟光朝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若是他那个小儿子不成气候,荣安侯府的荣光差不多也要到头了。

  这一边,孟竹远也在自己的小圈子说话。

  「下个月我二姊姊成亲,我爹让我给二姊姊守住房门,我非得趁这次机会狠狠敲我那姊夫一笔!」

  「我看就该从族学里选几个游戏,好好为难新郎官一番,这银子还能翻倍!」

  「没错,是个理。」

  其中一人望向淡定旁听的孟竹远,嘲讽笑道:「啧,你们几个忒没出息,就差二姊姊成亲这几个钱吗?要我说,还是孟贤弟最惹人羡慕,即便姊姊迟迟不归来成亲,也从来没见过他差钱啊……哈哈哈……」

  孟竹远眼观鼻鼻观心,认真道:「我姊姊只是在外游历散心,她会回来的。」

  旁人只是笑,也不听他解释。

第六十五章 华丽回归

  不多时,宫宴开席的时间到了。

  周明隽伴在贵妃身边,食物还没吃两口,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刚到京城没多久的延平郡王起身,对着崇宣帝一拜,「得皇上隆恩,令臣等有此荣幸入宫参宴,臣之女端宁也能得以入族学,今日端宁准备了一个助兴的表演,只愿能博得皇上与娘娘一笑。」

  崇宣帝一听就来了兴趣,「没想到这丫头多年不见,鬼主意是一个胜过一个,今儿个又准备了什麽?」

  延平郡王立马击掌,示意宫人开始准备。少顷,只见四个太监举着竹竿走了进来,四根竹竿只见以红绸相连,四角及中间的位置都坠了小灯笼。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这不是二姊姊曾经……」孟云茵立刻就认出来,这是孟云娴当年体考跳那支舞时的布置,除了将红木柱换成了四根竹竿,几乎一模一样!

  周明隽的眼神在看到这布置时一下子就变了。

  端宁县主红着脸,目光直白又灼热的望向周明隽。

  这一下,有心人都明白了,原来人家是冲着正主来的。

  「端宁曾听闻皇上当年坚持设立族学体考,全是为了後生晚辈的身子着想,历代君王多重江山社稷铁马山河,难有像皇上这般处处现仁心之细,实在令人感动又钦佩。端宁无才无德,只在族学中学了这一支舞想要献给皇上与诸君,若是跳不好,还请诸君口下留情。」

  说完,她又双目含情的看了周明隽一眼。

  然而周明隽的目光早就淡下去了,也不看她。

  在场的人谁能看不出来门道?

  跳这支舞,摆明了是要把孟云娴这个人提出来,再藉以表示自己和孟云娴不相上下,全然可以有替代之姿,皇上和荣安侯府多次找藉口避而不谈,可人家现在就是要当众让他们无法回避。

  在座的唯有昇阳县主听完这番话後低声嗤笑,「蠢货,学人家的舞就罢了,连拍个马屁都要拾人牙慧。」

  贵妃无奈的看了一眼周明隽,端宁县主的心思昭然若揭,只怕一曲舞罢,延平郡王就该单刀直入拉郎配了,不过左右她已经给他提过醒了,仁至义尽。

  崇宣帝也没想到延平郡王会来这麽一招,要是早知道端宁县主是跳这支舞,他才不会让人出来。

  可是人家都准备好了,此刻遣退,实在说不过去。

  随着乐曲响起,端宁县主翩然起舞。

  在座有人曾见过当年孟云娴跳这支舞,最精妙之处在於四角的击中与中间花瓣球的惊鸿一踢,展现出英气刚劲,但又能与柔美舞姿体现出的仙气相结合。

  端宁县主学了八成,已足够惊艳。

  忽的,鼓点一转,端宁县主原本柔美的舞姿也变得刚劲,手中坠着镂空金丝球的缎带随着一脚飞踢,直冲向东北角的灯笼,随即咚的一声,灯笼散开,落下花瓣的同时,还有横幅坠下。

  这里显然是端宁县主做了改动,当年在考场上坠下的是一串金铃,在风中奏出天籁之声,不过今日是冬至宫宴,红幅题字,也应一个喜庆的景。

  旁人已经被端宁县主的舞姿征服,纷纷喟叹,可是昇阳县主却眯起眼睛,留意在站在四角的小太监身上。

  她方才明明看到端宁县主做出踢腿动作时,那一角的小太监举着竹竿的手悄悄腾出一只,像是牵着什麽似的往下一扯……

  是风筝线。

  昇阳县主忍不住笑了,「要麽学个全,要麽就不学,学不会还要作弊,丢不丢人啊?」

  她伸手招来自己的婢女,对着她耳语几句。

  端宁县主连中四发,引来满堂喝彩。

  崇宣帝看得津津有味,眼光也开始往周明隽那边瞟。饶是崇宣帝也没想到孟光朝的女儿迟迟不归,否则当初也不会帮着圆谎,说什麽奉旨游山玩水,如今所有人都明里暗里的提及隽儿和荣安侯府的婚事,或许今日再给隽儿多添一位,说不定能堵住悠悠众口,也不算委屈了隽儿。

  端宁县主已经跳到最後一段,只差最中间的花瓣球,就在她踢出那一脚时,原本负责这一处机关的小太监忽然被什麽砸了腿,双膝下意识一弯,整个顶都被他带得歪了一下。

  吧嗒,金丝球落地,端宁县主踢空了。

  殿中方才还热闹的鼓掌喝彩,此刻突然有默契的静了一瞬。

  端宁县主怎麽都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差错,又羞又恨的瞪向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慌了,焦虑的神情透着解释:不是他,他也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就在这时,一个东西自殿外飞入,精准无误的砸中了最後一只花瓣灯笼,蓄满力道的将大灯笼里面的花瓣和最後一幅卷轴踢落,端宁县主吓得「啊」一声,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这不明缘由炸开的灯笼。

  咚!砸中灯笼的凶手落地,竟是一个绣了花的钱袋子。

  随着花瓣纷纷落下,不等太监通传,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流星轻骑孟云娴,携永、营、宣三州捷报觐见,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荣安侯一家听到这声音时,几乎都忘了这里是庆和殿,尤其是田氏,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探身去看那信步走进来的黄裙少女。

  崇宣帝端起来的酒都忘了喝,他看着双手捧着金牌走进来的少女,脑子里隐隐约约勾勒出当年那个小丫头的模样。

  三年过去,她长高了不少,从前是个瘦瘦巴巴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如今一身劲装黄裙,身材纤穠合度,手腕束带,乌黑青丝束成一把直直垂坠脑後,说不出的娇媚飒爽俏皮灵动。

  「二姊姊……」孟云茵激动地抓住孟竹远的手,「远儿,这是二姊姊吧?我没有看错吧?」

  孟竹远也很惊喜,「是,是二姊姊。」

  孟云娴手捧金牌对崇宣帝再次行跪拜礼,「臣女孟云娴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宣帝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将手中的酒杯重重一放,心里没好气的道:臭丫头,终於舍得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重掷,沉浸在惊讶中的众人皆回过神来,内心也跟着炸开了锅——?

  不是说毁容了吗?不是说缺胳膊少腿了吗?

  不是说要麽和野男人私奔,要麽就是死在外面了吗?

  怎麽说回来就回来了,之前完全没有收到任何风声,也没人说过宫宴有这个环节啊!

  孟云娴一个大礼行得规规矩矩恭敬非常,「承蒙皇上厚爱,臣女方得圣恩游历大禹壮阔山河,见好景无限,亦见太平盛世下百姓安居乐业,深感皇恩浩荡,感召天道,今发於营州之地动、宣州之匪乱及永州之冻雨,得地方官员与各州驻军支援,灾民已救,乱民已镇,难民已置。臣女不敢耽误,立即赶回报捷。」

  她是很会给自己赶回来的时间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可是崇宣帝不买她的帐,悄悄地看了一眼周明隽。

  周明隽自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起,便滑了手里的酒杯,藉着擦拭衣裳的动作,全然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崇宣帝哼笑一声,「你方才叫自己什麽,流星轻骑?就你这样还当流星轻骑?哪有人报捷似你这样只挑漂亮话说的?受灾具体为何地,百姓及财物损伤多少,哪处派多少人赈灾平乱,为期几许,哪一个重点你说到了?」

  孟云娴莞尔一笑,直挺挺的跪着,从容道来,「捷报捷报,自是先告之捷讯,再细细报来。皇上想听,臣女道来便是,营州地动灾害发生於偏西南地带的盖通县、范县、蔚县三地,因地动前天相显地动云,百姓得地方官及时告知,早有准备,虽不至於毫发无伤,但此次地动灾害非大禹史上最小程度,却是营救最快,死伤最少的一次,具体伤亡人数……」

  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将崇宣帝提到的所有问题全都回答清楚了,不是取巧卖乖,不是含糊其辞,而是精确无误的报上了所有数字,又因为这些动乱灾害的影响程度不大,的确处理得非常快,说完之後,她又对崇宣帝的圣明往死里夸赞,措辞不带一个重复,听得满座无一不暗中竖起大拇指,啧啧惊叹。

  这是个吃人参精长大的吧。

  孟云娴一说完,真正的流星轻骑带着各地官员呈上的文书抵达,可是这几人都被拦在殿外,不得进殿内面圣,文书是由宫人送进来的。崇宣帝立即将文书拿过来翻阅一遍,随即面露惊讶。

  小丫头说的和地方官员上报的竟然丝毫不差。

  崇宣帝沉下脸来,「好你个孟云娴,地方驻军送来的都是军机要情,岂是你能窃取偷看的?」

  大抵是因为孟云娴的归来方式实在是太亮眼,听到崇宣帝这麽一说,众人这才清醒过来,立马有人生了找麻烦的心思,不错不错,纵使你再得圣宠,再能恣意妄为,军机就是军机,窃取偷看就是死罪!

  崇宣帝话音未落,孟云娴就慢吞吞的从衣襟里掏出几封书信,表情少了几分明朗,多了几分委屈,「先时臣女游历,因缘际会与几位驻军的将军见过几面,灾乱发生之时,臣女带着皇上御赐的金牌,狐假虎威的帮过一些小忙,事後军民皆对皇上感恩戴德,臣女便斗胆请求几位将军,待到事情完全解决,劳烦他们修书一封告知详情,臣女也好彻底放心,回头有人说臣女滥用皇权,好歹也有个正经说法……臣女这麽做也算是窃取军机吗?」

  真是再没有人比她更委屈了。

  崇宣帝盯着她看了许久,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真是越大口齿越伶俐!入座吧。」

  孟云娴却不急着入席,反倒是双手并着往前一伸,「多谢皇上。」

  崇宣帝和众人皆是一脸疑惑,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麽。

  孟云娴理所当然道:「臣女虽不是正经的流星轻骑,可好歹快马加鞭的回来传讯,难道没有什麽赏赐吗?」

  端宁县主没忍住,嗤笑一声,这样子哪里还有侯府小姐的仪态。

  崇宣帝微怔,当真好气又好笑,忽的,他看了一眼周明隽,收起笑容,轻咳一声正色道:「自然是要有赏的,待到宴席散去,你去找隽儿领赏。」

  「啊?」这回轮到孟云娴愣住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尴尬自她的眼中滑过,她慢吞吞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周明隽。

  然而周明隽由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她。

  崇宣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之前还有小心思的人,早因为这个从天而降的孟云娴而被当场打脸,端宁县主更是羞愤离开之後再没回来过。

  孟云娴起身入席,田氏差点哭成了泪人,待到她走近就一把拉着她的手怎麽都不放开,孟云茵和孟竹远也围了上来,挨着她坐下。

  孟云娴任由田氏握着手,看了一眼弟弟妹妹,笑道:「几年不见,都长这样大了。」

  孟云茵也哭了,「二姊姊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这重逢的场面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孟云娴做出投降的模样,「娘,云茵,这里毕竟是宫里,有话回府再说。娘,您这样抓着我,我可没法吃饭了,这一路餐风露宿的,我早就饿惨了。」

  她并不像田氏和孟云茵这样激动,语气平稳,言辞得体,还带了些安抚的意思在里头。

  田氏闻言立马松开了她的手,不断的给她布菜,「是是是,你多吃些,有话回府再说,慢慢说……」

  孟云茵怔怔的看着她,满腔的话语像是鲠住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沉默的低下头去,心里不禁想着,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谨小慎微温和单纯的二姊姊了。

  这会儿,孟云娴忍不住又往周明隽那处看了一眼。

  可是这样远远的隔着,他又低着头,她实在无法从这匆匆一眼里看出他有什麽变化。

  怎麽办,皇上怎麽让她去跟他拿赏赐呢?

  真是的,这赏赐还能不能要啊?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孟云娴味同嚼蜡般吃完了这顿宫宴。

  散席时,她悄悄地招来绿琪,准备让绿琪去拿赏赐免得尴尬,没想到闵祁先找来了。

  「孟姑娘,殿下已经准备好您的赏赐了,请随属下来。」

  孟云娴有点慌,求救地看向绿琪,「怎麽办?」

  绿琪握拳给她打气,「小姐,别怕,奴婢在远处等您,有事大喊!」

  「你!」孟云娴真想敲她的头,「别以为我瞧不出你想看我的笑话。」

  绿琪道:「小姐,早晚都是要面对的。」

  孟云娴咬咬牙,跟田氏说了一声之後就和闵祁走了。

  闵祁并没有把她带到周明隽的寝宫,而是把她带到当年办元宵宫宴的那个园子,那里有一座仿照白太傅府建的微观山亭,孟云娴一看到,立马按下一些不好的回忆,就着手里的灯笼上了山亭。

  皇宫的山亭更加宽敞气派,周明隽就坐在那里,目光低垂,面前的圆石桌上放着一只大木箱子。

  孟云娴顿时连手脚都不知道怎麽放了。

  「坐吧。」周明隽的态度十分冷淡疏离。

  「……哦,好。」她同手同脚的走过去坐下。

  气氛有些尴尬,孟云娴觉得有点悲伤。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在这世上,她最不愿意和他形同陌路。

  早知道就不该写那种信了!

  周明隽把大箱子推向她,「这是你的东西,拿走。」

  孟云娴以为是赏赐,「这、这麽多啊……」多不好意思啊。

  周明隽冷笑了一下,「你自己送回来的,自己心里没数吗?」

  孟云娴心里一咯噔,这箱子里头装的,难道……是她三年来寄回给他的信件和伴手礼?

  周明隽又道:「不敢劳你费心牵挂,这些书信和小玩意儿我用不上,你拿回去吧。」

  这是要彻底和她断了关系?孟云娴藏在桌子下面的手紧紧抓住裙子,表面上却故作镇定道:「既然五殿下不喜欢,我自当拿回去。」

  周明隽点点头,起身离开,边走边道:「你传讯的赏银,闵祁会送去给你。」

  他就这麽走了?

  三年时间,她巴巴的送了这麽多的信件与小礼物,到头来,他原封不动的还给她,如今重逢更是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孟云娴觉得心尖儿的位置有点疼,可她并未掉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绿琪不放心地过来了,一看到孟云娴独自坐在里面,吓了一跳,「小姐,您怎麽一个人坐在这里啊?五殿下呢?」

  孟云娴神情有些呆愣,怅然若失道:「绿琪,我好像真的搞砸了。」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大箱子,「我将我们的关系捅破……可惜他终究想明白了,再也不会待我如初了。」她忽然很苦恼的抓头发,「你说我好好的喝什麽酒,写什麽情信啊!」

  那是一年半以前,也是她离开了京城一年多以後。

  她原以为,真正意义上的离开,能让她想清楚自己和周明隽到底是什麽关系,可是她好像把这份感情想得太简单,也把自己想得太理智了。

  她根本来不及想清楚自己的心意,就已经被铺天盖的要命思念淹没。

  什麽经历都会想到他,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小玩意儿都会想到他;遇到难处时会想若是他会怎麽做,开心的时候会遗憾他不在身边。

  直到某一个契机,她终於幡然醒悟,自己……可能动了心。

  她根本是喜欢死了那个总是给她一个大棒,然後给两大块糖糕,让她心甘情愿去挨第二次大棒的冷面哥哥。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她人仗酒势,竟给他写了一封长达数千字的告白情信,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还写了一首艳词,当真是个女流氓的做派!

  她在信中写道,会在那里等他的回信,以两个月为期。

  最後,两个月过去,都到了她写下一封家书的时间,依然没有等到他的回信。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永远失去周哥哥了,更不知道回去之後该怎麽面对周哥哥。好在天不亡她,叫她得了一个暂时还不能回家的好理由,她便试着放下一切,又在外游历了一年半多,前前後後加起来,三年未曾归家。

  回来之前,她做过无数的设想,或是做出潇洒大方的模样,和他心照不宣继续做友好兄妹;或是开诚布公坦坦荡荡的诉清心意,然後释然的抱拳道谢,此生能相识便足矣……

  但其中唯独没有冷漠绝交。

  「小姐,您别伤心了……」绿琪难过的打开那个大箱子,却瞬间愣住了。

  孟云娴怎能不悲伤?她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我为什麽要写这些,把感情藏在心里不好吗,为什麽一定要说出来?如今可怎麽办才好?他一定是顾及我的面子才没有说婚约的事情,毕竟他当初要娶我也是为了护着我,让我走出那段阴霾,没想到我的一场倾诉竟将他吓得连好脸色都没有了。他如今这样绝情,根本就是不想再和我有任何瓜葛!」

  绿琪的声音忽然变了,「小、小姐……您还记得那封信是什麽时候寄的吗?」

  孟云娴悲伤的报出一个时间,这个让她後悔终生的日子,根本忘不掉!

  绿琪的语气更古怪了,「小姐,您确定……五殿下真的知道您的心意吗?您写的那封信,五殿下根本没看啊!」

  第六十六章 出门堵人去

  孟云娴记得那是离家的第二年。母亲千方百计绊住她的脚步,来回几封加急书信之後,她就料定母亲是装病想骗她回家,那时候她已然经历一些事情,自问对从前那些不愉快都能淡然处之,可偏偏一颗复苏的少女之心无处安放,她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明明知道有父亲在,肯定不会任由母亲出事,偏偏还要专程修书给周明隽,劳烦他往荣安侯府走一趟,有种想方设法要与他扯上关系的心机在里面。

  那也是她离家之後第一次收到周明隽的回信。

  信上的每一个字刚劲有力笔走龙蛇,她竟不由自主的想像他坐在书桌後方姿态端正写回信的模样,脑子里顿时乱成了一片浆糊,适逢手边的事情刚刚解决,几位好友邀她喝酒……

  对,喝酒!

  她从前从不喝酒的,没想到出门後不久就有了这个恶习。

  对,恶习!

  若非半醉不醉,自以为清醒实则糊涂写下告白信,她也不至於忐忑失望悲情至今。

  可谁能料到她一厢情愿纠结多时,这一头根本毫不知情!

  这种感觉就像是放榜时士子查看自己的成绩,从头看到尾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以为已经毫无希望,却忽然被告知考官改漏了一份,究竟是该请考官重新审阅,还是接受这个事实,三年後又是一条好汉?

  「不对呀。」孟云娴拧眉,「既然不是因为我说了这些胡话惹他不开心,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那他为何对我这样冷淡?」

  绿琪将书信再收回箱子里,一把将箱子抱起,「小姐,侯爷他们还在等着呢,咱们边走边想吧。」

  这倒也是,孟云娴点点头,与她一起离开了山亭,朝宫门口走去。

  两人一前一後走着,忽然,孟云娴兀自乐了起来,宛若癫狂。

  绿琪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小姐,您受到刺激了?」

  孟云娴挑眉,「刺激?这分明是上天对我这个痴情姑娘的馈赠。」

  绿琪抽抽嘴角,「是哦,那上天馈赠什麽了?」

  孟云娴摊手,「他既然不是因为那封信生气,也不是因为我对他有了邪念才冷淡疏离,那理由不就只剩下一个?」她神神秘秘的凑近,伸出食指续道:「他还在因为我当初不辞而别生气!就像你说的,他时时刻刻为我着想,我却自作主张做了那样的决定,纵然我自己觉得是在为所有人留余地、留时间,可是他难免会生气嘛,易地而处,就像如今我回来要帮他什麽,他却因为过不了心结擅自就走了,我也会生气的。」

  她双手击掌交握,「这样一想,思路是不是就十分清晰了?他只是在气我当初不告而别,那就先哄着嘛,哄好了之後……」她的脸热了一下,「只要他不是因为我的心思而疏离,左右婚约还在,我再努力一点……」继而又深沉道:「若是这样面对面的努力他都不动心,想不明白我们是可以有男女之情的,那我再认命也不迟。」

  绿琪听着孟云娴的话,忽然陷入沉思。

  孟云娴察觉她的异常,问道:「怎麽不说话了?你不同意我这样做吗?」

  绿琪的唇瓣动了一下,小声道:「小姐,您会怪奴婢等了那麽久才跟您说那些事吗?」

  孟云娴脸上的明媚慢慢淡去,明亮的眸子也渐渐变得深沉,她背着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绿琪赶紧道:「其实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兴许只是姑姑多虑,奴婢再不提了……」

  「叶姑姑没有多虑。」孟云娴淡淡的打断她,「父母为子女的设想,只有周全,没有多虑。」

  她看着周边的宫灯,平和道:「你之前不告诉我,是因为我自己的心情都一团乱麻,那时候我只想逃离这里,你的那些话会让我生出压力,最後极有可能为了周哥哥,逼着自己留在这里。但若是真留下来,我只是个依附侯府的愧疚与周哥哥呵护走出来的娇娇女,若我自己都禁不起风浪,又凭什麽来承担叶姑姑的嘱咐呢?」

  「啊——?」她忽然露出一副恍然模样,眸光重新明媚起来,贼兮兮的盯着绿琪,「我说你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麽,你分明是想提醒我,回来之後要做正事不要沉迷儿女私情,是不是?」

  绿琪被她的跳脱弄得岔开了思绪,「奴婢没有!」

  「你看你眼神都在飘了,就有!」

  绿琪百口莫辩,她就没见过谁吵得过二小姐,就算吵得过也赖不过。

  孟云娴忽然大剌剌勾住她的肩膀,一副称兄道弟的做派,「绿琪,凡事讲究劳逸结合,正事当然是要做的,可周哥哥呢,也是要哄的。」

  绿琪被她半唬半哄的,一下子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麽了。

  田氏在宫门口等得着急,若孟云娴再晚一点出去,她都要怀疑今日看到孟云娴回来是不是只是自己在作梦。

  回荣安侯府的路上,田氏还是抓着她的手不断地说话,一会儿说她如今院子的翻修情况,一会儿又说接下来要准备些什麽,唯恐她回来了之後有哪些是没有准备好的。

  孟云娴一直很有耐心的听着,时不时地还会给一些回应。

  待一到荣安侯府门口,府里已经张罗开了。

  孟云娴曾经两次这样回到侯府。

  三年多以前,她是带着惴惴不安与彷徨未知而归,是全府上下都防备轻视的庶出二小姐。

  三年後,她乘着夜色归来,侯府却灯火通明,府里的人几乎都惊动到了,一眼望去,彷佛所有人都因为她回府而欣喜不已。

  「二姊姊,我带你去看你的院子。」孟云茵一路上都在心里默默练习这句话,力图做到自然又亲切,不要显露出被三年时间与距离拉开的生疏和尴尬,可惜她话说得流畅,伸出来的手却不自觉的微微颤抖,暴露了她心中的忐忑与不安。

  孟云娴看破不说破,在孟云茵感到尴尬的瞬间,主动伸手握住她的手,「好啊,一起去看看吧。」

  孟云茵怔愣了一下,然後重重点头,拉着她往院子那边跑。

  「你们慢点!」田氏还在嘱咐张嬷嬷送热汤过来,一转眼两个孩子跑得没影,她好气又好笑,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走在最後面的父子俩动作一致的双手拢袖。

  孟竹远望向身边的孟光朝,「父亲,二姊姊这一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孟光朝无声一笑,「这你就要问她了。」他瞥了一眼儿子,「怎麽你连姊姊的一半热情都没有?不喜欢二姊姊回来?」

  孟竹远想了一下,振振有词道:「二姊姊是回家,又不是来做客,安排周到和开心是应该的,可是过了头的热情,和招待客人有什麽不同?」

  孟光朝觉得孟竹远心里想的远远不止这些,但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深究。

  郑氏从前的院子已经被完全翻修,田氏平日里想到什麽就会改一改,她再不必对着一个牌位寄托哀思,却将对孟云娴所有的思念和期盼都融入了这个小院子里。

  孟云茵唯恐孟云娴看不出来这方院子的一花一草融入了多少心血,忍不住细细说道,结果被田氏拉住。

  她笑着对孟云娴道:「时间很晚了,你这样奔波早该累了,先歇下,若是缺了什麽需要什麽,就让府里的奴才去置办。」

  孟云茵会意,跟着道:「是啊二姊姊,你这一回来,肯定有许多人都知道,接下来热闹的日子还多着呢,此刻好好歇息才是正经。」

  孟云娴始终面带笑意,闻言点点头道:「好,娘也早早歇息吧,还有云茵也是,我给你们准备了些礼物,可是赶着回来,便将礼物丢在後头,自己先回来了,等过些日子应该会到。」

  田氏连连点头,「好,我让府里的人留意着。」

  孟云娴的院子是特别布置过的,光是灯盏的数量都格外的多,灯座的雕刻还选了她的生肖,灵动活现。

  她的被褥没有纷繁复杂的绣纹,但轻盈又保暖,大冬日里钻进去就不想出来了。

  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布置无一不体现着田氏的细心。

  绿琪打了热水进来时,孟云娴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的放下水盆,走到孟云娴边上,悄悄观察她睡得深不深。

  这一路的归途,像是有谁在刻意为难似的,到处都不顺利,可就是因为已经修书回家告知大约的时间,她宁愿绕远路、丢下行李也要赶路。晚上不能骑马,打着灯笼走一段歇一段,明明又累又疲倦,却还要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绿琪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拧乾帕子给她擦手擦脸,接着本想将人搀起来到床上去睡,没想她忽然醒了。

  孟云娴明明困得睁不开眼,还让绿琪去准备热水泡澡。

  绿琪无奈道:「我瞧着您都累,用热巾子先擦一擦,等睡饱了再起来好好泡澡,省得泡清醒了。」

  孟云娴很坚持,一定要泡澡。

  绿琪劝道:「一连半个月不泡澡不换衣裳灰头土脸也过来了,果然一回来就矫情起来了。」

  孟云娴反腿就是一踢,绿琪笑着跑开,去给她准备热水。

  新的院子灶房小厨房都很完备,还有下人等着吩咐,没多久,孟云娴就如愿进了澡盆,但是她并没有多麽享受这个过程,趴在澡盆边又睡着了,差点滑进水里淹死。

  绿琪吓得赶紧拿大巾子将她一裹,用力拔山河的气势直接将人扛起丢到床上,孟云娴一沾到被子,瞬间露出舒坦的表情,手掌眷恋的摸来摸去。

  绿琪在给她掖被子,看着她闭着眼睛,一边摸着床褥,一边喃喃道:「这样就不会弄脏了。」

  绿琪怔了一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掖被子的动作最後一下格外用力,「好好睡吧。」

  孟云娴回京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第二天一早,她人还坐在厅里吃东西,府里的下人已经呈上来好几份帖子,都是约她见面的。

  算一算,当年和孟云娴一起在流辉苑读书的女眷,如今差不多都已经结业嫁人,即便没有嫁人,像孟云茵这样的也已经过了及笄礼,开始由母亲教导後宅事物,准备相看人家了。

  孟云娴随手翻阅一番,对着田氏无奈一笑,「接下来几日恐怕都要忙於应酬了。」

  田氏嗔道:「不必着急,既然都回来了,有的是时间一个一个见。」

  她的话似嗔似怒,却又浮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唯恐她回来了还要再走。

  孟云娴笑了一下,接过绿琪手里的帕子擦擦手,「既然不着急,自然该先陪一陪娘和弟妹。」

  田氏忽然瞥了她一眼,神色有点复杂,话语也十分含蓄,「你真要陪,也不是急着陪我和你的弟弟妹妹。」

  孟云茵立马会意,用同样复杂的目光盯着孟云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孟云娴回了京城,首先要面对的自然是那要命的婚约。

  不想孟云娴捧着茶杯啜了一口,一语道破,「娘说的是五殿下吧。」

  这样的直白和坦率,反倒让田氏和孟云茵都愣了一下。

  孟云娴又道:「五殿下对我多番照顾,一别三年,自当好好相聚,哪里需要娘多说,今早五更我就让绿琪去送帖子了。」

  田氏和孟云茵双双望向绿琪求证。

  绿琪打着哈欠,睡眼惺忪,「不错,小姐的确……哈……记挂着五殿下。」

  孟云茵的眸子蹭的一下亮了,「二姊姊,那你和五殿下是不是……」该考虑成亲了?

  没等孟云娴做出回答,闵祁就来了。

  他递回了孟云娴给的帖子,礼貌又从容道:「孟姑娘,殿下今日要去族学阅卷,之後还要去工部确认最新的造船进度,最後还要去贵妃宫中请安陪伴贵妃与小皇子,实在是抽不出身来与姑娘见面。」说完,他俐落的离开。

  田氏和孟云茵都愣住了,随即孟云茵立刻安抚道:「二姊姊,五殿下很忙的,你回来之前,每一次寄书信的日子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比我还清楚呢,想来他定是十分想与你见面,是真的抽不开身而已。」

  田氏跟着紧张点头。

  她对云娴能不能做皇子妃一点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女儿的心思,若她与五殿下是有情谊的,成其好事是好的;但凡不是那样,她要做的就是妥善处理好这门婚事,不要让五殿下和侯府之间生出什麽不必要的尴尬。

  虽然五殿下关心云娴,云娴也与他走得近,但只要不是两情相悦,有相伴一生的感情,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委屈孩子。

  不料孟云娴轻笑起来,「云茵说的对,他其实十分想与我见面,等会儿我就出门堵他去。」

  田氏被孟云娴完全改变的行事风格惊得说不出话来。

  孟云茵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这不太好吧,五殿下说了今日不能见面的。」

  孟云娴挑眉,「真的不能见就直说不见呗,仔仔细细的道出自己的行程,这不就是在鼓励我去堵他吗?」她摇摇头,啧了几声,「我还看不明白他吗?」

  田氏失笑,「我怎麽没听出五殿下是这个意思,我看是你想事情越来越随心所欲,五殿下如今身负重担,忙是正常的,这番解释正因为他做事认真细致,你不要胡闹,这事情不急於一时。」

  孟云茵重重点头,赞成母亲的看法。

  孟云娴想了一下,忽而眸子一亮,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不然我与娘打个赌,就赌我能不能顺利堵到他吃一顿家常便饭,赌金五十两!」

  一用完早膳,孟云娴就藉着要堵周明隽为由出门了。

  她今日换了正经的打扮,衣裙清丽整洁,妆容精致娇媚,除了有绿琪跟着,田氏还很不放心的给她派了两个护卫,又叮嘱她若是五殿下太忙就不要打扰,早些回府。

  一出门绿琪就忍不住了,说道:「奴婢觉得夫人就是害怕小姐忽然又不见了,患得患失。小姐真的要这样着急的去找五殿下吗?今日在府里陪一陪夫人和四小姐也是好的。」

  孟云娴的眼神到处转,漫不经心道:「我自然也知道陪着娘和云茵是好的,可是在她们心里,我回来了之後,牵挂我就不再是头等大事,这门婚事才是当务之急。我解她们所急,不是比留在府里让她们乾着急,又不好直截了当提出来要好得多吗?」

  绿琪道:「那小姐真的要去堵五殿下吗?奴婢怎麽不觉得五殿下是小姐想的那个样子?您在夫人面前委实有些皮了,唯恐夫人不会细思您这些年在外头到底经历了什麽似的。」

  孟云娴步子一顿,略带威胁的眼神扫了她一眼。

  绿琪脖子一缩,「小姐为何这样看着奴婢?」

  孟云娴微微一笑,「你不提,我不提,过去永远是个谜。」

  三年时间,监学寺内的树木比从前茂盛许多,郁郁葱葱。

  从前熟悉的面孔早已经换新,一路走进来竟然一个都不识得。

  「我还记得从前每日上学,都有学监站在这里检查学生的仪容,做得不好的,当场骂得你面红耳赤,那时候脸皮薄,怕极了。」

  绿琪看了她一眼,「小姐是想说自己现在脸皮厚得很,所以并不担心会被学监骂的意思吗?」

  孟云娴温柔一笑,「你可闭闭嘴吧。」

  刚走了没两步,一个年轻的小公子冲了过来,厉声道:「你们是哪里来的,监学寺重地,非族学学子不得擅入。」

  绿琪对着小公子行了一礼,「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我们家小姐是族学出来的,如今回来想要探望恩师,不知小公子可否找人通传一声?」

  小公子皱眉,「结业了?你们可有带牌子?结业的学生也有结业牌,既然你们有心回来探望,不会不知道这些的。」

  孟云娴坦荡道:「我中途辍学,没有正经结业,并无什麽结业牌,这样就不能进了吗?」

  小公子纠结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他从未听说过有人敢从族学辍学。

  这时一道清朗的女声从一旁传来,「既然是辍学,就等於没有结业,没有结业就该继续上课读书,这个时间你在外头跑来跑去,可是要受罚的。」

  小公子一看到来人,立马露出恭敬的姿态,「许师姊。」

  孟云娴也看到了她,果然是个熟人。

  许茹兰抱着几本书走过来,遣退了小公子,亲自招待孟云娴,「先时我就想,孟小姐这一回来定有故人相邀,我这帖子送出去,不晓得几时才有回音,没想此刻就见到了。」

  孟云娴满脸笑容,「如今也该称姊姊一声『傅夫人』了。姊姊大喜未能到场恭贺,理应前来赔罪的。」

  许茹兰半真半假的吓唬她,「若要这样论,你要赔的罪可不止我这一处了。」

  孟云娴从善如流,「那就挨个挨个的赔,着急也没用。」

  许茹兰看了她一眼,忽道:「你来本该好好招呼你,奈何此刻我手里有些事情……」

  孟云娴即刻道:「不敢叨扰姊姊,我自己走一走便回。」

  「这可不成。」许茹兰道,「不如你先去我的小舍歇一歇,喝口茶,稍後我再去找你,与你说话。」

  许茹兰实在是热情,不等孟云娴拒绝就将人给带到自己休憩的小舍,奉上茶点。

  「你且坐一坐,我很快就回来。」

  绿琪上前给孟云娴添茶,「小姐,您不去找五殿下了?」

  孟云娴安心喝茶,「许姊姊怎麽说也是故人,今早递来的帖子就有她的,总该好好见一见,况且周哥哥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即便真的要飞,我也会早早地堵在前头张嘴,只等他……」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周明隽手里拿着几本册子走了进来。

  孟云娴的语调染了藏不住的笑意,「……飞到我嘴里来。」

  周明隽看到她,立即退出去看了一眼房门,确定这里是许茹兰的憩舍,然後拧眉,「你怎麽在这里?」

  孟云娴立马乖巧坐好,伸出小爪子挥挥,笑咪咪的道:「我在等你呀。」

  绿琪见鬼似的看了她一眼。

  周明隽微勾起一抹冷笑,他走进来,将手里的书册放在桌上,「这是许茹兰要的书册,我放这里了,你告知她一声。」

  孟云娴见他就要走,立马起身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周哥哥,这就走啊?」

  周明隽淡淡道:「嗯。」

  她伸手一拦,「很急吗?不如坐下来吃块点心呀。」

  他推开她的手,仍执意要走,「不吃。」

  她再往前一探继续拦,「喝茶?」

  他直接越过她,「不喝。」

  她一个大步上前,用自己的身板挡住他,「久别重逢,说说话也好嘛。」

  周明隽站定,眼神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视,「孟云娴,这套地痞流氓的做派你是跟谁学的?」

  孟云娴怔了一下,打量一番自己这样以身挡人的姿态,不自然的放下手臂,退开一步。

  「明隽哥哥!」端宁县主拿着自己被批改过的图纸,兴冲冲的来找周明隽,一看到他和孟云娴站在一起,顿时心生不满,更想过来搅和。

  说时迟那时快,孟云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云娴!」周明隽吓了一跳,飞快的接住她,轻轻摇晃,「云娴?云娴!」

  「小姐——?」绿琪听到动静追了出来,「糟了,小姐一定是旧疾发作,五殿下您快带小姐去歇一歇,她为了早些赶回来,这几日一直没有睡好。」

  周明隽不疑有他,抱起孟云娴就走。

  「明隽哥哥!」

  端宁县主狠狠地瞪了绿琪一眼,正要追上去,绿琪不慌不忙的伸脚,端宁县主被绊了一跤,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贱婢!你敢绊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摔疼了的端宁县主当场哭了出来,恶声道:「我要把你碎屍万段!」

  绿琪莞尔一笑,「奴婢不知道姑娘是谁,但是瞧姑娘眼熟,是冬至宫宴上学我家小姐跳舞跳砸了的那位舞姬吧。」

  「你!」端宁县主被揭了短处,更加羞愤,「果然有什麽样的主子就有什麽样的狗奴才。」

  绿琪面不改色,「奴婢这个狗奴才不配扶姑娘起来,姑娘自便吧。」说完,直接跨过端宁县主,跟着一起走了。

  端宁县主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自从跟着父亲回到京城,她从来没有这样被对待过。

  看着绿琪离去的背影,她大叫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周明隽焦急的抱着孟云娴,走着走着,怀里的人忽然笑了起来,他步子一顿,低头一看,就见到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孟云娴窝在他的怀里,娇问道:「周哥哥,我演得好不好?」

  周明隽愣了一下,眼看着青筋都要气浮起来了,彷佛下一刻就要把她丢出去。

  孟云娴忽然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闭上眼睛,「丢吧丢吧,我知道你又生气了,反正小时候你也不是没有摔过我打过我,不过别往石子路上扔啊,太疼了,劳烦你找个草丛厚实点的地方再扔。」

  周明隽闻言,一时之间竟没了动作,便维持着抱着她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你来这里干什麽?」

  孟云娴见他没有要把自己丢下的意思,索性心安理得的窝着,「周哥哥不是让闵祁来告诉我,你早上要来一趟族学吗?我知道你忙碌,便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竟这样凑巧,嘿嘿……」

  周明隽看着她,又问:「刚才真的全是装的?」

  孟云娴诚恳道:「不全是,连日来赶路,哪是一觉能补得回来的……头有点晕……真有一点,我就是借机发挥,你骂我好了。」

  周明隽沉默一瞬,抱着她又继续走。

  「去、去哪?」

  「送你回府。」

  孟云娴咋舌,「这就回了?你不忙了?」

  周明隽道:「不然你下来自己回去?」

  「啊……头又开始晕了……」

  周明隽嗤笑一声,并不拆穿她,带着她回了荣安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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