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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叶东篱《大宅娇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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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6 22:57: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叶东篱《大宅娇女》(下)

出版日期:2020年1月14日

内容简介

洛梨知道各家後宅都有些阴私事,高门大户更是不少,
大房夫人、姨娘和表姑娘各种刁难,她勉强能忍,
可是下药意图毁她清白,又对她姑母下毒,就实在太过分了,
幸好她有一手习自父亲的医术,不仅自救还能救人,
加上夫君沈胤极度宠妻,不遗余力地替她找人证、讨回公道,
只是夫君太优秀也挺麻烦,成王府的郡主似乎被他吸引,
不只离家出走跑来沈家赖下,还老想看他面具下的脸,
甚至被她撞见,一向专情的沈胤与郡主态度亲密的抱在一起……


第二十章 漂亮公子请喝酒

  见到一个幽深的山洞,沈曦闪身躲了进去,同他一起的五个士兵身着黑色软甲,紧紧跟随在他身後。

  山洞黑暗,六人紧紧贴在岩石壁边,屏住了呼吸,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隐隐的,只听到一阵阵呼啸的风声钻过石隙,宛若鬼哭狼嚎。

  沈曦追击拓跋家的残党至此,一心想要立功,没想到竟然追进了黑山口,一入黑山口,山路骤然变得陡峭,突然间山上石林中飞来无数箭矢,他带的队伍遭到伏击,士兵们四散逃窜,他知道在山坳里绝无活路,立即带人上山躲藏,一路死伤,如今竟只剩下五个手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後的兵士,嘴角用力抿了抿,想到出发前父亲曾经警告过他穷寇莫追,可如今後悔也无用。

  这时,山洞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这边看看!」

  沈曦听出来是屯阳那边的口音。

  「倘若能活捉沈家世子,咱们便算是立了大功,回去肯定能升官又发财。」

  「只是为何找不到他?明明身後没几个人了……若是这次让他逃了,那就可惜了。」

  「哼!便是要将黑山口倒过来翻一遍,也得将他逮住!」

  当外面的人靠近山洞的时候,沈曦紧紧握住玉华剑的剑柄,手背隐隐绷出青筋,寂静的山洞内只听得到水滴「滴答、滴答」从石壁上滴落的声音。

  那些人似乎只朝着这里瞥了一眼,便转头继续向前方搜寻。

  渐渐外面没了人声,身後一名士兵低声道:「世子,咱们可以出去了吧?」

  沈曦警惕的朝外看了一眼,摆了摆手,道:「等等。」又等了片刻,确定没有任何动静,他才蹙眉道:「走!」

  前面士兵才出洞穴,迎面一人提着长剑刺来,士兵来不及反应,被长剑贯胸,仰面而亡,血腥之气弥漫整个山洞,对方动作快若闪电,让人心惊胆寒。

  「世子小心!」後面人叫道。

  迎面又一剑刺过来,沈曦蓦地仰身後退,避过那一剑。

  那人十分豪迈的哈哈一笑,「沈曦,果然是你!真不愧我专程为你设下陷阱,我猜你就在这一片的山洞里,专等乌龟伸出脑袋呢!」

  沈曦定睛一看,那人身着金甲,身长九尺,高大威猛,虯髯黄须,原来是拓跋家手下的先锋拓跋兴,他是拓跋家主的侄子、拓跋煌的族弟,亦是拓跋氏中一员猛将。

  沈曦身後的几个士兵个个叫苦,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身陷埋伏又遇到这个煞星,简直是逼上绝路了。

  沈曦紧紧握着手中长剑,狠狠磨了磨牙,他虽然没有跟拓跋兴对阵过,却也听过他的威名。拓跋家中,除了绝顶高手拓跋煌,排名第二的便是拓跋兴了。

  拓跋兴鄙夷的望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俊哥儿,长剑直指他的胸口,道:「小哥儿,你若是扔下长剑,自缚双手,我可以饶你一命,不然,你且问问我这把苍穹剑饮了多少人的喉头血。」

  沈曦身後的几个士兵握着剑柄的手开始颤抖,全都看着沈曦,不知道此刻是该战还是该降,毕竟拓跋兴的威名早已如雷贯耳。

  沈曦扬唇冷笑,清明的眸子透出几分超出年龄的淡然,朗声道:「我沈家从来只有战死的士兵,没有投降的孬种,你的苍穹剑纵然饮血成性,我这把玉华剑却也不是玩的!」

  拓跋兴看到他的剑,银白的剑中间竟镶嵌着璧玉,怪不得叫玉华剑,不由得仰头大笑,「果然是个纨裤公子,这样的剑,你确定不是个玩具吗?」

  沈曦磨牙道:「是不是玩具,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听了这话,拓跋兴倒是对眼前这小子有些刮目相看,明明是个精致俊俏的少年,遇到他这样的人物眼底竟没有惧意,还真是少见。

  他笑道:「不愧是沈宽的儿子,倒是有几分气概,只可惜,啧啧……毛头小子,光有气概是没用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剑刺来,沈曦一个纵身,「锵」的一声,两剑相击,缠斗在一起。

  令拓跋兴诧异的是,他居然低估了这个小子,他的剑术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缠斗之际,脸颊上一痛,沈曦蓦地後退,抹了一把脸颊,低头看,手指都是鲜红的血。

  沈曦眼眸一冷,转头见拓跋兴又是一剑刺来,一个闪身向着山洞外跳去,拓跋兴以为他怯了,飞身追了出去,没想到沈曦才跑了几步,蓦地回身,动作快如闪电,一闪身到了他的身後,一剑飞快的向着後腰刺过来,既准又狠,而且还是甲胄无法遮挡之处。

  「嗷!」拓跋兴捂住腰眼,已然血流如注,他怎麽也没想到竟然会被这小子算计,气得大叫一声,如同狮吼。

  沈曦抽回宝剑,银色镶嵌着碧玉的长剑之上,鲜血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冰冷却愉悦的淡笑,这是拓跋兴的血!

  他扬起长剑,再次刺了过去,拓跋兴用尽力气腾身而起,到了一旁的高石上,只是伤口剧痛,一个没站稳差点滚下来,幸亏被身旁的士兵扶住。

  他咬牙喝道:「给我射死他们!一个不留!」

  本想活捉沈曦,但这小子激怒了他,没有必要留活口了。

  沈曦抬头,只见高石之上,竟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黑甲士兵,个个手挽满弓利箭,冷森森的对着他们几个人。

  他紧紧握着玉华剑,凝眸看了一眼剑身上的血痕,可惜此时便是玉华剑再锋利,也无能为力了。

  他心头升起一抹苍凉,难道他沈曦初上战场,便要葬身於此了吗?心中不甘,可这偏偏就是残酷的现实。

  他仰头叹了一声,闭了闭眼,放下手中长剑,转头看向身旁几个士兵道:「对不住你们,还得你们同我一起受死。」

  士兵们万万料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方才他重伤拓跋兴,已经叫他们对世子刮目相看了。

  几个人激动得热血澎湃道:「陪着世子死是我们的光荣!来世,我们定然还是追随世子!」

  沈曦抿了抿嘴,点点头,抬头望着拓跋兴,高声道:「你既要杀我,只射我一个便是,他们都是无名小卒,不若叫他们回去报信!」

  拓跋兴扬唇,对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好!今日看在你这份气概上,我便成全你,有人去报信也好,叫沈宽知道,他的儿子是死在我的手上。」

  「世子……」几个人万万没想到沈曦竟会为他们保命,激动又难过的齐齐喊了起来。

  拓跋兴望着沈曦,唇角绽出冷笑,不紧不慢的扬起手臂,眼底划过两道厉色。「放箭!」

  就在他手臂落下之际,一道罗网从天而降,将前面放箭的几个士兵统统罩住,别说放箭了,那些士兵被罗网兜住,连站都站不稳,纷纷从大石上滚落下来。

  「大哥!」沈曦看到来人,禁不住双眼瞪大,满眼的惊喜。

  「大公子!是大公子来了!」几个士兵纷纷欢呼,彷佛救星临世一般。

  沈胤带着人马赶到,他身着白衣银甲,戴着银色半面面具,手持银霜剑,连挑七八名持弓兵士之後,一个飞身直刺拓跋兴。

  「沈胤!」拓跋兴大惊失色,拓跋煌都不是他的对手,自己又如何是他的对手?更别说他还受了伤。

  拓跋兴连连後退,沈胤的剑却快如流星,一招紧接着一招,拓跋兴完全招架不住,一个不小心,被沈胤一剑挑落了头盔,长发披散,狼狈不堪,措手不及之际,又被沈胤一剑刺中肩头,血流如注,痛得惨叫一声。

  「走!」拓跋兴落荒而逃,藉着地势的险峻和士兵的掩护急匆匆的逃进了山坳。

  沈胤收剑入鞘,转头看向大石下的沈曦,跃下来到他跟前,一如往日般淡然,问:「没事吧?」

  沈曦这时才猛然回神,方才看他连挑七八名士兵,眨眼之间又重伤拓跋兴,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快若闪电翩若惊鸿,似战神临世,如此架势,世间有几人能挡?

  他这时才明白,为何父亲对他如此倚重,为何将士们对他如此敬重,为何他被人称为「麒麟子」!

  见识了今日情形,他才真正明白,原来沈胤真的是名副其实的麒麟之子。

  沈曦在心中叹了一声,缓缓摇头,「我没事。」

  身边几个士兵都围了过来,齐齐跪在沈曦的脚边,含着眼泪恳切拜道:「世子今日如此看重我们几人性命,小的们决定从今往後无论何时何地,都誓死为世子效力!」

  沈曦转头,将几人一一扶起,郑重道:「你们今日既愿认我为主,他日,我沈曦亦不负你们!」

  几名士兵连连叩头,感激涕零。

  沈胤看着沈曦,唇角微扬,不愧是英武侯的儿子,明明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儒雅公子,即便是第一次上战场,表现亦是让人意外,孺子可教也。

  坞城正在激战,而晋安依旧一片太平盛世,繁华不减。

  洛梨挑着梨花灯,同沈凌波等人一起在街上随着人潮慢慢走着。

  沈凌波买了一盏鸳鸯灯,一对鸳鸯,五颜六色十分好看。但凡小姑娘家都不好意思买鸳鸯灯,倒是她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觉得好看,喜欢便买了。

  洛梨瞧着她手中的鸳鸯灯也觉得十分有趣,不畏人言,倒也是一个优点呢。

  「看那边,有灯塔!」沈凌波指着不远处灯光璀璨之处。

  灯塔是用花灯紮成的高塔,聚集了各色花灯,每每都是灯节的焦点。

  几个人兴致勃勃的过去看灯塔,偏生不少人也往那边挤,那灯塔乃是木架子搭起来的,四面八方的人都往这儿挤,不知道是谁挤动了支撑灯塔的木架子,只听到「轰」的一声,木架子竟往一边倒去。

  人群一时大乱,洛梨赶紧牵好阿元,生怕他被人踩到了,明月紧急之中连忙将阿元抱起来,又去挡挤洛梨的人,红豆紧紧跟在两人身边,等人群不再推挤的时候,再回头看,却没看见沈凌波。

  「凌波!」洛梨着急起来,然而前後左右都是人,就是没看到沈凌波的身影。

  她一个小姑娘,单独一个人也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一时间,几个人都心急如焚,大声喊着沈凌波的名字。

  沈凌波被挤得七荤八素的,等站稳脚跟时,周围都是人,唯独没一个脸熟的。

  「表姊!」人声嘈杂,她听不到洛梨叫她,她叫了人,也没人回应她。

  沈凌波有些焦急,拎着鸳鸯花灯左顾右盼,冷不丁被人绊了一下,猛地後退,踩到了一人的裙角,她一个回身,却将手里的花灯落到了那人月白色的裙角上,花灯倾倒,那人的裙角顿时着了火。

  「啊呀呀!」沈凌波吓了一跳,慌忙去踩火,将那人的裙角踩得黑不溜丢,火星子才被她给踩熄了。

  「好险……」她拍了拍心口,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的人身量甚高,修眉俊眼,鼻梁高挺,脸儿尖尖,长得十分美丽,穿着月白色的衣服,披着雪白滚毛的披风,兜帽兜着头,只露出一张白皙俊俏的脸庞,额间戴着双龙抢珠的绦色抹额,脸颊上几抹薄红,此时正一脸无语的望着自己的裙角。

  沈凌波看清对方的面容,不由得一怔,心道:好漂亮的姊姊,真是个美人儿呢!

  「姊姊,对不住。」她连忙乖巧的道歉,「我也是被人绊了,这才不小心踩到你的裙子,幸亏这花灯没有烧起来,不然烧了你的裙子可如何是好?」

  对方的目光缓缓抬起,转到她的脸上,嘴角微微抽搐,眼底显出更深的无奈。

  「我不是姊姊。」清朗好听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我穿的也不是裙子。」他掀开披风一角,里面分明是一件月白色的绣云纹锦袍。

  青年摘下兜帽,露出天青色岫玉发冠,眉间双龙抢珠的抹额上,那颗赤金包裹的淡蓝色明珠尤其醒目,他虽然花貌玉颜,却着实是个身材高?修长的男子。

  沈凌波一阵窘迫,垂下头,低低说了一声,「对不住。」

  正想转身离开,冷不丁又被後面的大婶撞了一下,她身子娇小力气不大,一个站不稳,蓦地向前扑去,正好扑进了青年的怀中。

  「对不住……」她双手贴在青年胸前,努力的想撑起自己的身子,奈何身不由己,被人挤得不能动弹。

  「往那边走。」清悦的男声在耳畔响起,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拨开人群朝明渠的方向走去。

  待渐渐离开了人群,青年才放开她的手。

  沈凌波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转眼看他,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

  青年浮起一丝戏谑的笑意,望着明渠边随风拂动的碧柳,「小姑娘,你跟着我走,就不怕我将你拐去卖了?」

  沈凌波打量着他,这人衣着华贵,气质优雅从容,又怎会是人贩子?

  她嗤笑了一声,「你额头上那颗明珠都比我值钱,何苦还费那个力气?拐了我还得卖出去呢,可不是要花老大功夫?」

  青年转眼看她,觉得她说话有趣,笑道:「那倒也是,这个买卖真不划算,不过你的眼力倒是不错。」

  「那是自然。」沈凌波心中得意,也不看她是哪儿长大的。

  「你可是跟家人走散了?」

  沈凌波沮丧的点头,回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要找到洛梨他们,简直如同大海捞针,隔着这些人群,彷佛隔着高山大海一般。

  「我也是。」青年道。

  他转头,只见明渠边一个小酒肆正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老板不遗余力的在门口吆喝。

  「上好的梅子酒!上好的石榴酒!上好的葡萄酒!还有各种果子酒!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保证你喝得痛快、喝得尽兴!」

  他心中一动,对沈凌波道:「你若无事,陪我去喝酒如何?我们在酒肆等,或许一会儿他们就找过来了,总比瞎走的好。」

  沈凌波一听,有些心动,又听那老板喊着「石榴酒」、「梅子酒」的,馋虫便涌了出来。

  「好,走!」她兴致勃勃的率先向着酒肆走去。

  青年看着她娇巧的背影,不由得摇头,「这个小丫头,胆子倒是大。」

  大家都忙着看花灯,酒肆中人少,沈凌波拣了中间一桌坐下,小二立即迎了过来,「二位喝什麽酒?」

  沈凌波眼珠子一转,道:「我要一壶葡萄酒、一壶梅子酒,你呢?」她问坐在对面的青年。

  青年笑道:「我也是。」

  沈凌波摆摆手,嫌弃道:「没新意,学我。」

  青年微微一笑,改口道:「好,那我要石榴酒和李子酒。」

  沈凌波拍手,「太棒了,待会儿我让你见识一种新的喝酒法子。」

  青年摸了摸下巴,好奇的问:「你一个小姑娘家,怎的喜欢喝酒?你娘不管你吗?」

  沈凌波调皮一笑,「管自然是管的,但是也有她管不着的时候,比如现在。」

  青年笑起来,「可见你十分不听话,不是一个好孩子。」

  沈凌波没见过像他这麽爱笑的男子,偏生他笑起来真如三月春风吹过百花,同他的笑容相比,恐怕连百花都没了颜色。

  沈凌波没有说话,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淡黄的灯光下,他的脸庞洁白如玉,散发着琉璃一般的光华,眉目竟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漂亮。

  她依稀记得大哥从前也长得很好看,只是他戴面具的日子久了,她已经不记得他长啥模样了。二哥斯文儒雅中带着几分俊逸,到底是有些英气的。可眼前的这个公子,当真是面胜芙蓉,雌雄莫辨。

  她支着下巴看得呆了,心想,若是这麽一个玉人儿摆在家里,怎麽看都看不腻呢。

  这时,小二将酒送过来,沈凌波恍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一个男子看了好一会儿,眼珠子都没眨一下,真真是叫人汗颜。

  「我在家中是不被允许喝酒,今日可算是破戒了。」青年轻笑道。

  「为何?你可是男子。」沈凌波不解,不许女子喝酒也就罢了,男子为何不能喝?她看大伯父他们都喝酒的。

  青年但笑不语,将石榴酒倒进白瓷杯中,淡淡的红色,带着果子和酒浆的香气,他嗅了嗅,抿了一口,赞叹道:「虽然是路边的小酒肆,但味道着实不错。」

  沈凌波笑着叫小二拿来了一个空酒壶,道:「你看我的。」

  她将葡萄酒、李子酒、石榴酒、梅子酒各倒了一些,然後将酒壶摇晃了好一会儿,再将混合的酒液倒在一个白瓷杯中,递到青年面前,兴致勃勃道:「你尝尝这个,我跟胡人学来的。」

  青年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喝酒的法子,琥珀色的酒液上泛着雪白的泡沫,光看着就吸引人。

  他接过酒杯,品了一口,赞许的看向她,接着,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如此新鲜的喝法、新鲜的味道,他真是第一次尝试。

  沈凌波得意极了,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後,青年却开始剧烈咳嗽,脸上浮起胭脂一般的薄红,随着咳嗽加剧,整张脸都开始泛红,气息也越发急促。

  沈凌波有些慌了,「你怎麽了?」见他咳嗽不止,急忙起身替他轻轻拍抚後背。

  好一会儿,青年终於止住了咳嗽,无奈的笑着对她说:「这就是家里人不让我喝酒的原因。」

  沈凌波有些生气的拿走了他面前的酒杯,道:「既如此,你就不要喝了,我不听话也就罢了,你这麽大了还不听话,可真不像话。」

  青年看她小小年纪,却教训起自己来,不由得失笑道:「你呀,若是以後长大了,肯定是个小管家婆。」

  沈凌波瞪他,「我已经长大了,我今年都十四了,我娘还……」後面的她不说了。

  「你娘怎麽了?」青年戏谑的看着她,「你娘是不是要给你说婆家了?」

  沈凌波翻了个白眼,脸上发烫,用力瞪他,「不要你管!」

  青年又笑了起来,因为笑得厉害,又忍不住开始咳嗽。

  沈凌波有些着急,道:「我表姊会医术,若是待会儿她能找过来,叫她给你看看。你瞧着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你家里人怎麽也不多请几个名医给你看看?」

  青年无奈的摇头,怎麽没请名医,都是命罢了。

  她眼底的焦虑让他心中一动,「你我萍水相逢,你为何对我这麽关心?」

  沈凌波垂下眼,嘟囔道:「因为……因为我本来就是个热心肠啊,再说,你也不是坏人,爱笑的人,总归是坏不到哪儿去的。」

  青年看着她,殷红的唇再次扬起,「你这话倒是不无道理。」

  这时,外头几个丫鬟和护卫匆匆赶了进来,「世子,原来您在这里啊!」

  沈凌波一愣,世子?哪家的世子?瞧着这些丫鬟和护卫,阵仗不小。

  青年收敛了笑容,缓缓站起来,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尊贵之气。

  丫鬟看到桌子上的酒,不由得叫苦,「世子没喝酒吧?世子的身子可喝不得酒的……」

  青年摆手,眸光微冷,「行了,回去吧。」

  下人们见他脸色冷了,只得呐呐点头。

  他转头看了沈凌波一眼,吩咐一个贴身侍卫道:「你带两个人将沈姑娘送回沈家去。」

  侍卫一怔,「哪个沈家?」

  青年扬唇一笑,「还能是哪个沈家?」

  侍卫恍然明白,立即道:「小的明白。」晋安最大的沈家,自然只有英武侯家。

  沈凌波大吃一惊,到他跟前,惊奇问:「你……你怎知我是沈家的人?」

  青年眼底浮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你同我一位长辈长得很像,何况,你同你小时候也并无太大差别。」

  「我小时候?」沈凌波这下子更吃惊了,「你见过我?」

  青年点头,「你七八岁时同方才一样,一头撞在我的身上,还踩烂我的袍角,我怎会不记得?」

  沈凌波张了张嘴,心虚的瞅了一眼他被烧出黑洞的袍角,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个画面,她冒冒失失的撞到一个漂亮少年的身上,踩脏了他的袍子……

  她终於记起来了,成王世子——?凌慕远!

  「是你!」沈凌波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凌慕远戏谑的看着她,「为何不能是我?」

  沈凌波顿时紧张起来,转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酒,低声对他说:「今天的酒我请客,你若是哪天见到我母亲,千万别跟她说我在外面喝酒的事。」

  「自然。你若见到我母妃,亦是不许提。」

  沈凌波对他伸出小指头,「拉钩。」

  凌慕远见她这样孩子气,禁不住摇了摇头,笑着大步走了出去,「回吧!哦,对了,将酒钱付了。」他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家替他付酒钱。

  另一边,洛梨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沈凌波,想着她也许先回家了,几个人便往家的方向走,到了沈家大门,正好碰到三个侍卫模样的人将沈凌波送到家,不由得大喜。

  沈凌波向三名侍卫道了谢,送走了人,便赶紧将碰见成王世子的事情说了,还特意叮嘱她不要告诉洛涟漪,洛梨也怕洛涟漪白担心一回,便点头答应了。

  几个人高高兴兴的回了青华苑,洛涟漪本已经歇下了,得知她们回来,又起身过来看看,才又回屋睡了。


第二十一章 大房夫人很强势

  院子里,树枝上冒出绿芽儿,燕子在枝桠间筑窝,雀儿叽叽喳喳的好生热闹,坐在院子里做绣活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

  阿元上学去了,洛梨要做嫁衣,有许多绣活儿要赶,沈凌波帮她打络子绣珠边。

  「没想到成王世子过了这麽多年还认得你。」

  沈凌波抿唇浅浅一笑,道:「八成记得我弄脏他的衣裳。」很不巧的是,第二次碰见,又弄脏了一次。

  洛梨瞧着她笑道:「可见他对你印象很深刻呢。」

  沈凌波听她打趣自己,皱了皱鼻子,「哪里就深刻了?总归是我没变模样罢了。」

  「你还说他长得好看,可我怎麽记得某人说过,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儿都出在沈家,别人家的都看不上眼。」

  沈凌波听了有几分羞恼,捏着小拳头捶她,「你别胡说,长得好看归长得好看,我又没瞧上他。」

  洛梨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戏弄她道:「你既没瞧上他,但为什麽一说起他,你的眼睛这麽亮,脸这麽红呢?」

  沈凌波气得将络子扔在她身上,「我不理你了!」说完起身就跑进屋里去了。

  洛梨哈哈大笑,她看出来了,这不就是瞧上了吗?

  玉安阁的东厢中,窦氏坐在榻边,一旁的圆形镂空小花几上搁着两张卷轴。

  赵姨娘走了进来,窦氏抬眼,说了一声「坐」。

  她疑惑的看了窦氏一眼,今儿叫她过来,倒像是有正儿八经的事情。

  她靠着圆桌坐在绣墩上,问道:「夫人找我来是有事?」

  窦氏指了指花几上的卷轴,一手轻轻扶着额头,懒懒道:「你且打开看看。」

  赵姨娘不知道那是什麽,拿了打开一看,竟是两个年轻公子的画像,一个模样俊美,优雅贵气,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另外一个长相普通,若说俊朗到底有些差强人意。

  「这是……」她有些不解。

  窦氏拿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才道:「近日不少人家有意同我们沈家结亲,我最中意这两位,长得好的那个是成王府世子凌慕远,差一点的那个是护国公世子韩祯。」

  赵姨娘转眸一想,恍然大悟,如今沈如月已经订亲了,沈家待嫁的姑娘只剩如烟和凌波,所以这两个人是夫人替那两个丫头选的对象?

  她的目光落在凌慕远的画像上,笑道:「多谢夫人费心,我瞧着这成王世子十分妥当,如烟若能嫁给他,也算得高攀了。」

  窦氏搁下茶杯,淡淡笑道:「你倒是好眼光,成王乃是皇上的亲弟,位高权重,成王世子自然身分贵重,何况,这位世子也是位旷世美男,没有女子不喜欢的,只是……」

  赵姨娘听她欲言又止,顿时想起一些坊间传闻,犹豫的说:「夫人是想说世子体弱多病吗?」

  窦氏点头,「的确有这个传闻。」她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果然没有两全其美之事,只是坊间传闻未可足信,况且世子乃是皇家贵胄,多少名医养着护着,应当是无妨的。这桩婚事你自己考量,若是担忧,护国公世子也是不错的选择。护国公府在晋安外的封地颇大,若是同他家结亲,对於巩固沈家的势力大有裨益。」

  赵姨娘一听,立即露出几分嫌弃,「韩祯?夫人怎的没听说过那个小霸王的传闻,镇日里欺男霸女,还未娶妻,家中便侍妾成群,更是出入花街柳巷的老手,我女儿可不要嫁给这种人,还是成王世子好。」

  她的女儿虽然是庶出,可是若嫁给成王世子,将来等世子承袭了爵位,女儿便是王妃,她可就是王爷的岳母了,多麽光荣的地位,以後再也无人敢瞧不起她们母女了。

  窦氏瞥了一眼韩祯的画像,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哦?你倒是比我还清楚。罢了,咱们要的不过是韩家的势力罢了,你既不要,就给沈凌波那丫头吧。」

  赵姨娘心中一阵爽快,笑道:「夫人真是明智,二房无权无势,也配不上什麽豪门公子,如今能配护国公家的世子已是三生有幸,你替那小妮子定下这门亲事,他日,她还得对你感激涕零呢。」

  窦氏轻轻一笑,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一抹冷色,「她真能感激涕零才好。」

  她招了招手,丫鬟立即过来。

  「将这幅卷轴送到青华苑去,说护国公府的世子出类拔萃,本夫人就替他们二房的凌波姑娘向护国公府应了。」

  丫鬟点头,立即将卷轴送去青华苑。

  赵姨娘得了这个好消息,欢天喜地的去跟女儿说,沈如烟瞧见了画轴上的英俊公子,双眼放光,想起什麽,道:「娘,我小时候见过这位世子呢,那时就挺俊俏的。」

  赵姨娘笑容满脸的说:「如今成王府有意同我们沈家结亲,这种机会可一不可再,幸亏你姊姊已经定了亲,要不然成王世子妃哪里轮得到你?你要知道,成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他手握兵权,又极得陛下倚重,在朝中的地位不容小觑,你若嫁入成王府,那可是嫁得比你姊姊还好,嫁入这样的人家,可得偷笑了。」

  沈如烟欢喜的抱住赵姨娘,撒娇笑着,「多谢娘替我做主。」

  青华苑中,洛梨绣得累了,才收了绣篓,便见一个青衣丫鬟,正是窦氏身边的银铃送东西过来。

  沈凌波从房间里探出脑袋,问:「银铃,你送的什麽卷轴?」

  银铃道:「这卷轴要紧,夫人还交代了几句话,必须当面转告二夫人。」

  洛涟漪听到外头的声音,坐在厅中道:「进来吧。」

  银铃双手捧着卷轴入了厅里,洛梨和沈凌波看出是有要紧事儿,齐齐到了厅中。

  洛涟漪坐在圈椅上,一手轻轻搭着扶手,抬眼看她,淡淡问:「夫人有何事?」

  银铃行了一礼,款款道:「禀告二夫人,夫人说了,向我们沈家提亲的人家里,她已选出中意者,奴婢手中的这位便是夫人替沈凌波姑娘选出来的郎君。」

  沈凌波一听,顿时脸色都白了。

  洛涟漪也有些吃惊,之前半点音讯都没透露,也未曾找她去商量,怎的就将凌波的婚事给定了?她蹙眉问:「选的是哪一个?」

  银铃呈上卷轴,朗声道:「夫人选的是护国公府的世子。」

  洛梨一听,脚底一软差点跌一跤,不可置信的问:「你说韩祯?」

  银铃转头看了她一眼,答道:「正是。」

  洛梨张了张嘴,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哪里是什麽郎君,简直是「狼君」啊!韩祯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中山狼!

  洛涟漪接过卷轴,缓缓打开,只见画上男子模样勉强算得上俊朗,衣着华丽,颇有些嚣张的气概。

  「护国公府的世子?」她揉了揉额角,「地位倒是不错,听闻护国公府权势颇大。」

  银铃应声,「夫人说了,韩家权势显赫,足以匹配。夫人的话奴婢已经尽数带到,奴婢先退下了。」

  洛涟漪摆了摆手,银铃出了院子。

  洛梨到了洛涟漪的跟前,定睛看着画像,果然是韩祯,随即焦急的道:「姑母,他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洛梨话音才落,便听到沈凌波红着眼圈叫道:「我不要!什麽护国公府,便是护天公府的我也不要!」说罢,气呼呼的跑回房间去了。

  洛涟漪平日里少出门,近两年又同外间的贵妇往来应酬甚少,因此消息并不灵通,她见她们的反应十分异常,疑惑的问洛梨,「为何不行?」

  「这就是一个恶霸呀!」洛梨气愤极了,将上次她出门时沈胤痛揍韩祯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冷笑道:「大夫人选了这麽一个人,真不知道她是无心还是故意的。」

  洛涟漪听罢,脸色凝重,双手紧紧握着,站了起来,「既如此,我怎能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我这就去同夫人说,拒了这门亲事。」

  窦氏是沈家的当家主母,而青华苑的二房又是依附着大房,因此婚礼丧葬之事,都要通过大房这边,提亲的信函自然也会先一步送到窦氏那儿。

  但是洛涟漪是沈凌波的母亲,窦氏好歹应该先问一句再做决定,可是如今窦氏显然问都不想问,便擅自做主,还选了这麽个人选,这让洛涟漪着实恼火。

  洛梨隐隐担心,姑母这一去,恐怕没那麽好应付,便道:「我陪着您。」

  洛涟漪点头。

  到了玉安阁外的小厅,银铃进去通报,窦氏和赵姨娘都在。

  窦氏冷冷道:「她来得倒是挺快。」

  赵姨娘蹙眉,「夫人,我怕她会……」

  窦氏嗤笑道:「怕什麽?护国公府的世子都嫌弃,她还想要什麽样的女婿?今日可由不得她。」

  洛涟漪进到厅里後坐下,洛梨陪在她身旁。

  「夫人将护国公世子的画像送来,我知你是好意,只是凌波年纪小,性子也不算温柔,若是现在出嫁,我不放心,因此……」

  洛涟漪话还未说完,便被窦氏轻笑着打断——?

  「妹妹是真的不放心,还是不满意我替侄女做主呢?原先替洛梨选夫婿的时候,你不是也说要在身边留一年吗,怎麽转身便将她许给了老大?

  「说到底,不过是你看不中罢了。今儿妹妹你就没道理了,别的公子看不上也就罢了,这护国公府的世子都看不中,你家的姑娘到底要嫁入怎样的人家才甘心?」

  洛涟漪道:「我听闻护国公世子行为不端,最是浪荡纨裤,这样的人……」

  窦氏不屑道:「坊间传闻能有几分可信?妹妹不必放在心上。护国公府与咱们门当户对,凌波嫁过去,你这个做母亲的脸上也有光。」

  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话竟说得洛涟漪无言以对。

  窦氏凉凉的看着她,她倒是想知道,她还有什麽理由拒绝这门亲事?

  洛梨在一旁轻声道:「照夫人这麽说,沈家的女儿选择夫婿,也是不看人品只看门第吗?倘若是十恶不赦之徒,是否只要门第相当,也不管风评如何名声如何,夫人也可以闭着眼将女儿嫁过去?」

  窦氏冷冷瞥了她一眼,「好个小丫头,大人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分?但凡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身为沈家主母,难道还做不了这个主了?」

  洛梨恼火的磨了磨牙。

  洛涟漪脸色微微发白,摇着头道:「夫人的确是一家主母,但我亦是凌波的母亲,倘若对方人品不行,我断然不会答应将女儿嫁入这样的人家。」

  洛涟漪素日性子温婉柔顺,没想到今日说话如此果决,窦氏和赵姨娘对看了一眼,都有些诧异。

  「那可真是不巧了,」窦氏轻轻抚了抚腕上的檀香串,懒懒道:「护国公府的人来等回音,消息已经传回去了,妹妹这般无理取闹,是想让我们家退婚,还是想让护国公府退婚呢?退婚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可着实不好听啊。若是你家姑娘退了亲以後没人要,可别找我来哭。」

  洛涟漪和洛梨都大吃一惊,没想到窦氏动作这麽快,居然先斩後奏。

  这消息一传出去,就是沈韩两家达成了联姻的协定,再拒绝便真是退婚了。

  退婚岂是轻易可以提及的?这关系到女儿家的脸面,关系到两家的脸面啊!

  洛涟漪惊疑不定,一时没了主意。

  「退婚就退婚!」

  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窦氏抬眼一看,身着胭脂红襦裙的娇俏少女就站在门口,一脸的倔强。

  「没规矩!」窦氏喝道:「谁让你进来的?都不晓得禀告一声,本夫人的内室是可以随便闯的吗?」

  沈凌波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冷笑,「如今有人要将我送上砧板做肉馅了,我还要讲什麽规矩?护国公府那种肮脏地方,送给我我都不要!那韩世子镇日里拈花惹草,便是连他娘身边的洗脚丫鬟都不放过,今儿我就是要退婚!大伯母也该知道,在这沈家,我这个臭丫头从来都没学好规矩过。」

  窦氏气得不行,「这里没你的事,你滚出去!」

  沈凌波哼了一声,直勾勾的望着她,「没有我的事?若是今日我娘答应了这门亲事,以後送出去做鱼肉的是谁?出去受一辈子苦的是谁?还不是我!

  「这婚事我母亲断然是不会同意的,若是大伯母一意孤行,今儿我就把话撂在这里,要上花轿,便抬着我的屍首上去吧!」

  「凌波……」洛涟漪又是心疼又是难受,她想不到女儿的态度这麽狠绝。

  可是女儿都这麽说了,她怎能退让?

  她站起身,双手交握,郑重其事对窦氏道:「既然凌波如此坚决,我这个做娘的怎能不支持她?这桩婚事我是不会同意的,即便退婚,即便没了两家的脸面,依旧不能答应,夫人请斟酌。」

  窦氏气得翻了个白眼,倏然站起来,恼怒喝道:「洛涟漪,你真当你是沈家的主子吗?你想让我沈家丢脸?行,你既然要同我硬碰硬,我便告诉你,这婚事我还就同护国公府定下了。你既然这麽有本事,就自个儿去护国公府说,我倒要看看,在护国公的眼里,你算什麽东西!」

  洛涟漪紧紧握着双手,气得浑身颤抖。

  沈凌波拉着母亲的手,转头对窦氏道:「大伯母,您真当我不敢去护国公府退亲?我亲自去退,到时候看丢的到底是沈家的脸,还是韩家的脸!」

  赵姨娘不可置信的瞪着沈凌波,「你疯了不成?你亲自去退?到时候沈家要成了整个晋安的笑柄,你自己丢人不要紧,我们沈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窦氏嗤笑道:「我们沈家居然出了一个疯子。来人!」她一声令下,外头便进来三四个下人,「将这个疯丫头给我关进青华苑,好好的守着门口,没到成亲那天不许放出来!」

  她一步一步逼近沈凌波,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你不是要死要活吗?行啊,只要你有那个血气,我不介意送上花轿的是死还是活!」

  洛涟漪气恼的道:「夫人,你不要欺人太甚!」

  窦氏仰头冷笑,好似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洛涟漪,一直以来欺人太甚的人到底是谁,你心里最明白!」她的脸色倏然变得冷厉,甩袖道:「今儿的事情就这麽定了,都出去!」

  赵姨娘不由得拍了拍心口暗自庆幸,平日里窦氏许多事情是懒得管,若是真管起来,却也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幸亏她的女儿选的是个好夫婿,不然事情可就难办了。

  洛梨没想到窦氏不惜同二房撕破脸皮,也要让沈凌波嫁入韩家,看来这次是吃定她们了。

  她从袖中取出家主令,道:「夫人,请看看这个。」

  窦氏转头,冰凉的目光落在家主令上,冷笑道:「怎麽,又想拿这个来吓唬我?我告诉你,家主令本在侯爷手中,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得到这个令牌的,偷的还是捡来的都未可知。如今侯爷不在,你想凭这个震慑我?小丫头,你太天真了,家主令在你手中,或许能保你一人平安,想保别人?作梦!」

  洛梨冷笑道:「是,我的确保不了别人,夫人身为一家主母,自然是厉害得紧,不过家主令在手,犹如家主在此,沈家的家规也从未说过女儿出嫁连母亲都不能做主,而叫大伯母专断独行的道理。」

  窦氏冷冷扬唇,「沈家家规你倒是记得清楚,不过本夫人也记得,沈家家规之中,但凡沈家女儿的婚事,没有人的权力能大过沈家主母,你便是拿出家主令,搬出家规,又能奈我何?」

  洛梨眯起眼睛,紧紧攥着手中的令牌,窦氏说的没错,沈家家规之中的确有这麽一条,於婚事上,没有人的权力能大过当家主母,便是姑娘的亲生母亲也不行。

  窦氏这一次是打算利用沈凌波的婚事,将青华苑逼上绝路吗?一想到那个无恶不作的韩祯,洛梨心里便一阵恶心,倘若沈凌波嫁给那样一个混蛋,还有什麽将来可言?

  洛涟漪的声音轻轻颤抖,哽咽道:「夫人何必如此,一定要弄到鸡飞蛋打的地步吗?」

  窦氏好笑的看着她,「同韩家联姻,在本夫人眼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飞了哪只鸡,打了哪个蛋?我看,是有人不识时务才是真。」

  「夫人就不怕这件事让老太太知道?老太太素来心疼孙辈,我就不信她会坐视不管。」洛梨冷声道。

  「老太太?」窦氏轻笑,转头看向赵姨娘,「你且说说,老太太去哪儿了?」

  赵姨娘笑着答道:「老太太受了张家老太太的邀请,一早去张家的别院做客了,两个老人家乃是儿时的手帕交,今儿这一去啊,至少要待十多日才回来呢。」

  窦氏看着洛梨,嘲讽道:「你可听明白了?十多天之後,文定都过了,你觉得老太太还管得了吗?」

  洛涟漪震惊得双腿发软,她万万没想到唯一的希望竟然也离开了沈家。沈老太太出门的时机这麽刚好,说白了,还不是她们两人设的好局。

  沈凌波冷冷的看着窦氏,原先满心焦急,如今她反倒坦然了,她轻蔑道:「好,你们好生筹办婚礼吧,到时候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洛涟漪看着女儿这表情,越发惊骇,她到底想干什麽?她越是这样她越担心,莫非女儿真的要以死抗婚?

  「凌波……」她心疼的握住女儿的手,泪珠滚落。

  洛梨心中愤怒极了,若真是如此,大不了到时候她助表妹逃婚。

  这时,银铃急忙进来禀告道:「夫人,成王妃带着世子和郡主一起来了。」

  窦氏一愣,成王妃怎的来得这麽快?她还未来得及回覆成王府。

  她睨了沈凌波一眼,吩咐下人,「将这丫头押回青华苑,不许出门!」

  下人过来押她,沈凌波一甩手,怒道:「我自己会走!」

  贵客临门,窦氏没心思同这些人胡搅蛮缠,立即整理衣裳出来迎接成王妃。

  沈凌波随着母亲和洛梨一起出来,正好看到从垂花门处走过来的几人。

  她怔然抬头,便看见了那个人,那个花灯夜同她一起喝酒的青年。

  她听到订亲,第一反应便是不愿,至於为何不愿,她没有细想,可是如今再次见到那个人,她的心隐隐驿动着。

  她现在有点明白,她如此抗拒这门婚事,或许,有一点点那个人的原因吧,可她如今要同韩家订亲了,未来一片灰暗,又同他能有什麽干系?

  成王妃带着世子和郡主,後面跟着七八个丫鬟仆妇,颇有皇家的气势。

  洛梨第一次见到成王妃,少不得多偷看了几眼,只见她容貌甚美,皮肤白皙,身着一袭绣金鸾凤烟色宽袖锦袍,乌黑的发髻上簪着几样珠饰和翠钿鸾凤垂珠金钗,并不繁复却显得气度高华。

  洛梨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却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成王妃身後站着两个人,左边是身着月白锦袍的俊美公子,右边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粉衫小姑娘。

  「王妃怎的亲自过来了?」窦氏笑着迎上前,「倒叫我这儿没有好生准备呢。」

  成王妃微微一笑,「今日来,自是为了小儿的婚事。哦,对了,那不是沈二夫人吗?」

  望着正要从一边离开的洛涟漪几人,成王妃叫了一声。

  洛涟漪虽然心情不好,却还是过来跟成王妃打了招呼。

  成王妃走过来,柔声道:「几年不见,沈二夫人倒是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洛涟漪摇头道:「王妃过奖了,岁月不饶人,我亦是老了。」

  成王妃笑了笑,看着她身後的两个女孩,饶富兴味的道:「这个丫头是洛梨吧?我听闻淮南梨花娇的那朵梨花正是你的侄女儿,如今又同沈家大公子订亲了,我一眼看见这丫头便认出来了,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呢。」

  洛梨听她说起自己,过来规规矩矩的请安。

  沈凌波也过来请安,抬眼瞥见了凌慕远,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急忙垂下眼。

  「这是凌波啊?」成王妃感叹笑道:「当初见时,她才那麽一点高,如今再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过来我看看。」她拉着沈凌波的手,面含笑意,转头问凌慕远,「你看,这可还是你那个调皮的妹妹?如今她长得美不美?」

  凌慕远想不到母亲会突然这麽问,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自是美的。」

  沈凌波偷偷抬眼睨了他一眼,脸颊微微发烫。

  窦氏瞧着这态度不对劲,成王妃为何对二房这般亲近,还夸奖沈凌波?难道……

  她不敢多想,连忙正色道:「王妃请厅中坐,早已着人备了好茶。」

  成王妃温婉笑道:「茶自然是要喝的,不过事情也是要谈的,相关的人也得在场才行。」她拉着沈凌波的手,又看了洛涟漪一眼,「二夫人,今日我是为了你女儿来的。」

  众人皆是一惊。

  沈凌波怔然抬头,这是什麽意思?接着她瞧见凌慕远对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窦氏疑惑的问:「王妃,您这是什麽意思?」

  成王妃淡淡一笑,「进去再说吧。」她转头看了女儿一眼,道:「大人们有事要谈,你且跟着姊姊去玩吧。」

  郡主转头看向洛梨,露出可爱的笑容,走过来拉着洛梨的手笑道:「姊姊,我去你们那儿看看好吗?」

  郡主容貌娇美,圆圆的脸儿,大大的眼睛,个子娇小,着实可爱,洛梨看着她便觉得喜欢,笑道:「郡主若是想去,自然是可以的。」

  沈凌波偷偷瞥了凌慕远一眼,抿了抿唇,忐忑不安的跟着洛梨和郡主往青华苑走去。

  见郡主竟对青华苑的人这麽热情,窦氏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仍是勉强露出殷勤笑意,「王妃,花厅中请。」


第二十二章 成王妃亲定儿媳妇

  入了花厅,几人坐定。

  贵客在列,赵姨娘不敢大剌剌的坐着,而是站在窦氏身侧。

  成王妃突然造访,她突然紧张起来,方才成王妃对洛涟漪说的那番话,更让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沈如烟同世子的婚事,只她和夫人两个人在屋里谈了,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也没有听到成王府那边的回应,等於还不作数,若是真有什麽变数,她可就要空欢喜一场了。

  窦氏等着成王妃解释,只见她优雅的品了茶,搁下茶杯时,却对洛涟漪笑了一下。

  「凌波如今倒是明艳照人。」

  洛涟漪露出笑容,「王妃说的哪里话,到底还是个孩子,不晓事。」

  「凌波可订亲了?」成王妃又问。

  洛涟漪张了张嘴,看了窦氏一眼,微微蹙起眉头,「今儿正为这事争执呢。」

  「哦?」成王妃挑眉。

  窦氏心里暗暗恼火,面上却笑道:「凌波同护国公府的世子马上便要订亲,门当户对的喜事,哪有什麽可争执的?」

  洛涟漪冷笑一声,「门当户对?大概只有夫人一个人心里这麽认为吧。」

  成王妃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早已有谱,又问:「双方文定可过了?」

  「未曾,」洛涟漪蹙眉道:「夫人说护国公府的人在此等消息,得了消息回报回去,但是这门亲事我是万万不同意的。」

  窦氏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妹妹,我可是为你好,贵客在此,就不要胡说了。」

  成王妃轻轻一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母亲不同意,女儿的婚事也能成的。」

  窦氏抿了抿唇,有些尴尬,「沈家自有主母当家做主,何况,我都是为了孩子好。」

  成王妃转头对洛涟漪道:「这门亲事,既没过文定,信物的什麽都没有,便作不得数,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窦氏微微瞪大了眼睛,搁下手中的茶杯,脸上浮起一丝冷笑,「王妃这是何意?这毕竟是沈家的家事,王妃难道真的打算插手吗?这不合规矩。」

  坐在她对面的虽然是身分贵重的成王妃,可她是英武侯的妻子、侯府的主母,地位也绝不比成王妃低了去,怎可随意受人摆布?

  成王妃一双清明的眼眸看向窦氏,缓缓道:「这不只是沈家的家事,因为我成王府打算同沈二夫人结亲,如此说来,本王妃也算不得胡乱插手了,夫人你说是吗?」

  「砰」的一声,赵姨娘一个不小心碰掉了身後花架上的琉璃瓶,琉璃瓶落下摔成碎片。

  她脸色发白的望着成王妃,道:「王妃,凌波已经同护国公世子订亲了,如今要同成王府订亲的是五姑娘如烟。」

  成王妃露出淡淡笑意,「沈如烟?哦,你说的是沈家的庶女啊。」

  听到「庶女」二字,赵姨娘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成王妃朗声道:「之前提亲时,我便是打算向沈家的嫡女提亲的,如月姑娘早已订亲,所以提亲的对象自然是沈家二房嫡女凌波,就是怕你们误会,我今日才特地过来说清楚。」

  「这……这……」赵姨娘紧紧攥着双手看向窦氏,焦急之色溢於言表,「夫人……」

  「下去!」窦氏恼火的瞪她一眼,「丢人!」遇到点事便如此紧张,只会叫外人笑话。

  赵姨娘委屈的低下头,憋着一肚子气郁闷的出去了。

  「请问沈大夫人,当初向沈家提亲,是我成王府先,还是镇国公府先?」

  窦氏此时再也堆不起假笑,她素来将青华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容易能藉着婚事打击二房,却没想到成王府一开始看中的就是二房嫡女,怎能叫她不恼火?

  「是镇国公府先。」窦氏淡淡道:「成王府晚了一步。」她其实先收到成王府的提亲,但成王妃如此咄咄逼人,她不想说实话。

  「那镇国公府是否说过一定要娶凌波,还是说只要沈家的姑娘都可以?」成王妃又问,锐利的眸光扫过窦氏的脸。

  窦氏不好再撒谎,倘若成王妃同护国公夫人一对质便会穿帮,她磨着牙道:「并未说,只说同我沈家结亲。」

  「既如此,我今日便将凌波定下来,我还特意带了家传龙凤佩送给二夫人做个信物,权当订亲之礼,至於镇国公府那边,沈家不是还有如烟姑娘吗?

  「大夫人既然觉得镇国公府门当户对,如烟姑娘又怎可错过这门好亲事,如此贵府便可向他们交差,岂不是两全其美。大夫人,你说是吗?」

  「你……」窦氏气得咬牙,「王妃当真是会给别人家做主呢!」

  成王妃轻笑,淡然道:「夫人这意思,是不想同我成王府结亲了?只是我成王府也撂下话在此,倘若不是凌波,别的姑娘是绝对不行的。」

  她身为王妃,自有王妃的气度,说一不二。堂堂成王妃,这点主意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窦氏双手紧握成拳,看着成王妃淡定的模样,心里呕得快吐血,倘若不是沈凌波,便不订亲?成王妃果然是胸有成竹才会走这麽一遭。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转动,这毕竟是同成王府结亲的好机会,成王手握兵权,若是成为姻亲,以後若是有什麽大事,也是共同进退,於大局而言尤其紧要。看来这次不退让不行了,否则真的要鸡飞蛋打。

  她仰起头,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缓缓道:「好吧,既然成王妃如此坚决,我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了。只是,我身体不舒服,先告辞,其他事情,你同二夫人说便可。」

  「大夫人请便。」成王妃淡淡道。

  窦氏恨恨的看了洛涟漪一眼,扶着丫鬟的手出去了。

  洛涟漪一怔,随即心中浮起万千喜悦,她没想到这件事竟峰回路转,成王妃的到来,让女儿摆脱了一个恶霸,嫁入了高门。

  她几年前见过世子,便觉得那孩子文质彬彬性子柔和,容貌人品才学皆是上上之品,当时甚为喜欢。今日再见,只觉得更加出众。虽然早听闻世子身子弱了些,但在她心中,亦是白璧微瑕,比起那个纨裤护国公世子好上千倍万倍,能结上这门亲事,她真是欢喜极了。

  待窦氏离开後,花厅中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成王妃命下人拿来一个紫檀木盒,缓缓从木盒中取出一个龙凤绣金锦囊,从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枚龙凤玉佩。

  「这是我凌家祖传的龙凤玉佩,乃是先皇所赐,还请二夫人收好,权作两家结亲之信物。」

  洛涟漪欢喜的接过玉佩,定睛一看,玉佩是用上好的和田碧玉雕琢而成,晶莹剔透、流光溢彩,雕工精致无瑕,真正是绝世珍宝。

  「多谢王妃解围。」她激动得眼泛泪意,「不怕王妃笑话,我二房在沈家无势,倘若不是王妃过来,我女儿怕是真要嫁入护国公府了。」她摇头叹息,「护国公府的世子当真是一言难尽。」

  成王妃轻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今日之後便是一家人,谈什麽谢,多见外。日後若是有事,我成王府同你们一起分担便是。」

  洛涟漪听着这话感动极了,擦了擦眼角的泪,郑重的点了点头。

  院子里,早春的桃花已经绽出粉红的新蕊,桃花树枝下,身着胭脂红襦裙的女孩无聊的坐在青石凳上,一只手支着尖尖的下巴,一手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落在石桌上的粉色花瓣。

  洛梨带着郡主在屋子里聊天,沈凌波却没那个心思,因为成王妃的到来,她心里乱极了。

  她们会谈些什麽?自己的终身到底会如何?

  半晌,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身为女儿有什麽用,终身大事都要被人摆弄,还不如做男儿,像大哥哥二哥哥那样征战沙场,才不负此生啊!」

  话音方落,她便听到耳畔响起一道声音——?

  「这麽说,你可是要去打仗?做个女将军?」

  沈凌波吓了一跳,蓦地坐直身子,转头一看,就见凌慕远站在自己身旁。

  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他的五官像是精心雕琢而成,俊美动人。

  自打遇到凌慕远,沈凌波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女儿家更好看的男子。虽然她打心底是有些不屑的,男儿怎麽能生得比女儿家还好看?可是真看到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她还是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你……你怎麽来这儿了?」沈凌波睨了他一眼,有些害羞的垂下了头。

  「我如何不能来?」凌慕远戏谑的低头看她。

  「这是我家啊,谁让你到处乱走的?」

  沈凌波蓦地抬头要瞪他,他正好低下头,两人四目相对,距离又那麽近,近得几乎气息相闻,沈凌波吓了一跳,立即往後仰去,一个不小心却从石凳上跌下来了。

  「哈哈……」

  一阵清朗的笑声传到耳畔,沈凌波羞恼极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跺着脚道:「凌慕远,不许笑!」

  「你连我笑也要管?日後还有什麽是不管的?」他对她挑了挑眉。

  他的话,叫她心慌意乱。

  「我才不管你!」她恼火的伸出小拳头要打他,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不可以打我。」他十分认真的说。

  沈凌波蓦地想起他的身分,心虚的做了个鬼脸,「了不起,不打就不打,你放开我!」

  他握着她的手腕,笑得意味深长,「我不放。」

  沈凌波瞪圆了眼睛,叫道:「你好赖皮!」

  凌慕远挑了挑眉,「我就是赖皮,如何?」

  沈凌波气得咬牙切齿,亏得她还觉得他脾气好,没想到居然这麽无赖。

  她使劲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嘟嘴道:「你再无赖,我要叫人了,到时候看看是你这个世子丢脸,还是我丢脸。」

  凌慕远笑得如春花般灿烂,放开了她的手腕,「傻瓜,到时候我们两个都丢脸。」

  沈凌波定定望着他如花笑靥,听到那一声「傻瓜」,心蓦地突突跳了一下,脸上浮起薄红,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这时,听到身後那人高声问道——?

  「你还想不想和我一起喝酒了?」

  沈凌波定住脚步,咬了咬下唇,回头道:「你有好酒再说吧!」说罢,转身跑开,清风扬起她绯红的裙摆,犹如夏日里盛开的石榴花。

  凌慕远站在原地,清澈的眼底浮起一丝笑意,望着远处的人影轻声自语,「我成王府的好酒自然是尽有的。」

  他第一次遇到这麽有趣的丫头,看到便开心,同她说话更开心,这样的人若是搁在身边,是否一辈子都不会有烦恼?

  「姑母?」听到敲门声,洛梨开了门,看到满脸笑容的洛涟漪,而洛涟漪的身旁站着成王妃,她瞧着这情形,心里松了一口气,成王妃这一来,真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表妹的婚事应该已经定下来了。

  「青阳,该回去了。」成王妃唤了一声。

  凌青阳探出脑袋,一脸的不乐意,「母妃,这里姊姊多,我还想玩一会儿。」

  成王妃不由得摇头,满脸无奈,「都十四岁了,玩性还这般大,这里的姊姊便像是自家姊姊一般,你若是想来随时来玩便是,也不急在一时。」

  凌青阳依依不舍的拉着洛梨的手,「阿梨姊姊,若是日後我过来,你可欢迎?」

  洛梨轻笑道:「怎会不欢迎?你随时来便是。」凌青阳娇俏可爱,又没有郡主的架子,哪有人会不喜欢她?

  凌青阳开心的点头,走出来到成王妃身旁,对着洛梨和沈凌波挥手,「既如此,过几日我再过来玩。」

  送走了两人,洛涟漪迫不及待的将婚事告诉两个姑娘,又将成王妃给的龙凤佩拿出来,三人围坐着观赏。

  沈凌波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龙凤佩,想着那个人,禁不住羞红了脸。

  洛涟漪道:「过几日便会开始安排订亲的仪式,凌波,我同王妃商议了一下,你的婚期在你姊姊之後。沈家最近婚事太多,忙不过来,上巳节有你两个哥哥的婚礼,五月端午又有你如月姊姊的婚礼,你的婚礼便安排在七夕那时,你看如何?」

  沈凌波红着脸道:「娘,您这麽说,好像我赶着嫁人似的,能陪在您身边多一些时日,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听着这话,洛涟漪觉得欣慰,轻轻抚了抚她的头,「真是我的乖女儿,只是你们一走,我这院子里头要冷清许多了。」

  阿元在一旁脆生生道:「姑母,我陪着您。」

  洛梨笑道:「姑母说的哪里话,我不是还在沈家吗?我和阿元都在啊!」

  洛涟漪不禁失笑,拉着阿元和洛梨的手,「是啊,我都忘了,你也就是在光华轩,才隔了几步路呢,一家人在一起,真好。」

  沈凌波也凑过来,道:「娘,我也在晋安啊,有空便来看您。」

  洛涟漪欣慰道:「好,都很好。」两个孩子的婚事终於尘埃落定,而且嫁的都是顶好的人,她悬着的心终於可以落下来了。

  这时,菊香苑中,沈如烟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赵姨娘在外面听着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一阵肉疼,叫道:「如烟啊,你别砸了,都是贵东西,你砸的可都是银子啊!」

  沈如烟在里头尖声叫道:「凭什麽?凭什麽她嫁给成王世子,我就要嫁给那个败类!凭什麽沈凌波就这麽抢走了我的夫君,凭什麽?」

  赵姨娘不住的敲着门,焦急道:「有什麽话好好说,你且出来,娘跟你慢慢说。」

  沈如烟蓦地开了门,气得小脸儿通红,眼眶也红红的,「娘,为什麽会这样?您不是说我可以做王妃的吗?都是您告诉我的呀!」

  看到女儿这麽激动,赵姨娘一阵心疼,叹气道:「可不就是你的姻缘吗?只是成王妃她……」

  沈如烟咬着牙道:「便是做不了世子妃,我也不要嫁到镇国公府!娘,您可是我娘,您忍心看着我嫁给那个王八蛋吗?」

  赵姨娘忙压低声音解释道:「我便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其实……夫人并没有回消息给镇国公府,那是唬二房的,所以,你虽然嫁不成成王世子,也不会嫁去镇国公府。」

  沈如烟一愣,呆呆望着赵姨娘,「唬她们的?」她居然信以为真,大家都信以为真,以为她得嫁给韩祯那个混蛋。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是想起世子妃这名头就这麽没了,一口闷气又咽不下,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揉着眼睛哭起来。

  「因为我是庶女,活该受欺负是不是?因为我是庶女,便是结亲也要低人一等?娘,您让我以後怎麽有脸再出门?就是出去,还不是被别人笑死。」

  赵姨娘咬了咬牙,安慰女儿道:「这口气,娘给你记下了,娘这次一定给你选个顶好的夫婿,将那个人比下去,终有一日,我会让二房付出代价的!」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洛梨的嫁衣基本上完工了。沈凌波因为同成王府定了亲,心情好极了,沈家下人们也得知了消息,看青华苑的眼光都变了,彷佛看见未来王妃一般。

  唯独沈如烟,每次见着沈凌波,要麽脸色铁青,要麽扭头就走,两个人平时不能待在一处,不然肯定吵得不可开交。

  这日,洛梨正在教导阿元读书,听见敲门声,出去打开院门一看,居然是凌青阳,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绣金襦裙,背着一个小包袱,像是离家出走。

  「郡主?」洛梨诧异极了,「你这是……」

  凌青阳得意的扬起唇角,道:「我跟母妃说了,我要过来住一段日子。」

  洛梨吃了一惊,虽然青华苑厢房很多,可是凌青阳毕竟是郡主,成王府又是雕金砌玉的地方,青华苑哪里比得了?凌青阳年纪小长得又可爱,很得皇上和成王的喜欢,她听闻她的衣裳首饰、日常用品,小到一枚耳坠,大到头面首饰,许多都是宫中的娘娘们给她置办的,俱是万里挑一、精致无比贵重无比的,如此娇养着的郡主,如何能适应青华苑的普通生活?

  「郡主可别胡闹了,」洛梨失笑,「这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凌青阳似乎特别喜欢洛梨,进来抱着洛梨的胳膊撒娇道:「我就是想住在这里嘛,阿梨姊姊难道要赶我出去不成?」

  洛梨被她闹得没辙,揉了揉额角,「也罢,你要是真住不惯,可立即回去,不要勉强。」

  「晓得。」凌青阳兴奋的点头。

  沈凌波见凌青阳来了也很高兴,毕竟她可是她未来的小姑。

  凌青阳将用檀木盒子装着的几本书册交给沈凌波,道:「这是哥哥让我带过来的,都是十分有趣的志怪孤本,让你无聊时看着玩。」

  沈凌波接过书册,见都是古籍,而且都用蓝色丝绸细细的包着书皮,想必都是珍品,不由得露出甜甜的笑意,道:「他倒是有心了。」

  凌青阳进了屋,洛梨将刚做好的白玉糕端了一份给她,又煮了茉莉茶给她喝。

  凌青阳一边吃糕点一边问:「听闻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在坞城,可有什麽消息回来?」

  洛梨摇了摇头,按道理说,他们去了差不多两个多月,消息来回虽然需要花费时间,可是也该有点消息传回来,到底战事如何,是赢了还是怎的,总叫人知道才好。

  半点消息都没有,实在叫人心焦,整个沈家如今都担心着那几个人呢。

  「听说大公子神勇,想必一定能凯旋归来。」凌青阳双眼亮晶晶道:「我从前见过一次大公子,但是他戴着面具,阿梨姊姊既然是他的未婚妻,可有见过大公子的样子?」

  洛梨看着她,见她说起沈胤时,双眼尤其明亮,似乎对沈胤很感兴趣,她心里有些奇怪,莫非郡主早已听闻沈胤大名也对他十分仰慕?

  她笑着说:「我自然是见过的,他在家中时,并不是时常戴着面具的。」

  凌青阳一怔,有些失神道:「是吗?我还真想看看他不戴面具的样子。」

  沈凌波将书册拿进房里放,出来时正好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她对洛梨使了个眼色。

  洛梨会意,随着她去了院子。

  沈凌波低声说:「我怎麽觉得郡主对大哥很有兴趣?该不会……」

  洛梨蹙眉瞪了她一眼,「别胡说,郡主知道沈胤已经同我订亲了,怎会如此?」

  沈凌波不以为然,撇了撇嘴,「怎会如此?感情这事可说不定,你还是上心些吧。」虽然凌青阳是凌慕远的妹妹,但是洛梨是她的表姊啊,要是两人真的抢一个男子,她定然是站在洛梨这边的。

  洛梨低头,咬了咬下唇,微微摇头,她觉得凌青阳应该不是那种人,何况这丫头年纪还小,对男女情爱知道什麽呢?

  几个女孩有说有笑便过了大半天,快到黄昏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几人抬头看去,只见红豆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门口。

  「要回来了……」红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一脸的激动和欣喜。

  沈凌波一怔,「什麽要回来了?」

  「就是,就是……」红豆挥舞着双手比划着,「就是大公子和二公子啊!」

  洛梨倏然站起来,瞪大了眼睛,膝盖上搁着的绣绷落在了地上,「真的?」

  凌青阳也跳了起来,「到底何时回来?」

  红豆吞了一口唾沫,急忙道:「府里头接到了快报,说是坞城大捷,不但守住了坞城,还连夺了拓跋家三座城池,将他们赶回了屯阳!回城的大军明日一早便会到晋安东城门!」

  「哇!太好了!」沈凌波和凌青阳顿时欢呼起来,「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洛梨捂着心口,欣喜如狂,她还说怎的没有消息传回来,原来他们的人已经回来了呀!一想到明日便能见到他,她的心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

  距离他们成亲的日子不到半个月了,他答应过她的,他真的赶回来了……


第二十三章 沈胤回来了

  这一晚,洛梨睡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她彷佛看到那人向她走过来,蓦地睁眼,才发现眼前一片昏暗,再转头看向外头,天边微白,已经听见鸟鸣。

  她连忙起身,梳洗打扮好,才听到其他人起身的声音。

  凌青阳就睡在隔壁的厢房里,走了出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同她打招呼,「阿梨姊姊早。」

  洛梨轻轻一笑,「你也早。」

  凌青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你今儿的裙子真好看。」

  洛梨脸上微红,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朱红色绣银线牡丹的裙子,是去年在家中母亲给她裁制的,她很少穿,今日穿是为了喜庆,他若是看到必定也会欢喜。大约因为她平日里甚少穿红色,凌青阳才会如此惊讶。

  洛梨也不好多说什麽,推着她去梳头,道:「让红豆帮你梳头,她最会梳了。」

  凌青阳自己一个人拎着一个小包袱就过来住了,可是她平日里都有人照顾,梳头也不会,因此洛梨便叫红豆多多照顾她。

  今儿从一大早开始,整个沈府的气氛都不一样了,欢喜之中带着期盼。

  窦氏本是想亲自去东城门接人,但是听说大军凯旋而归的消息一传回来,已经有无数百姓涌到东城门,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着人去探听消息,在家里准备着盛宴等着。

  洛梨和沈凌波本是要出门去看大军的,但是被洛涟漪管住了,只许在家中等。

  正当一家人翘首期盼的时候,外头小厮突然传来消息,「到了!到家了!」

  这消息彷佛一个冲天雷炸开了一般,瞬间传遍了整个沈府,洛梨和沈凌波带着凌青阳、阿元飞快向大门口走去,其他人也先後的往大门口聚集。

  盛棠拉着沈如烟的手一起过来,窦青岚紧跟其後。窦青岚住了这些日子,就为了等沈曦,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如何不兴奋?

  洛梨来时,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她在人群之中翘首望去,只见一行穿着全副武装铠甲之人大踏步进了沈府大门,最先进来的是英武侯沈宽,他精神一如往日矍铄,面带笑容看着众人,後面跟着他的近卫亲随。

  窦氏没瞧见沈曦,急忙拉着沈宽问:「曦儿呢?」

  沈宽笑道:「你别急,他们兄弟二人此次立功不小,陛下着人召见,已经入宫了。」

  窦氏听了又是高兴又是失望,最後长长松了一口气,喃喃叹道:「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至於立功不立功,那倒是次要的。

  几个姑娘听闻沈胤和沈曦都进宫了,顿时大失所望,热闹看了一回,便各自回院子。

  「若是进宫,大约还得半日才能回来吧,」沈凌波嘟着嘴,不高兴的望着洛梨道:「若是宫里设宴,晚上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呢,亏你起了个大早等着大哥哥,若是他回来,一定得罚他。」

  洛梨笑了,拉着阿元跨进了院子门,说:「你这张小嘴就是不饶人,他进宫难道是他想的吗?便是陛下设宴,他也推脱不得,如何要罚他?」

  沈凌波望着她,戏谑道:「哟哟哟,这还没过门呢,就护起相公来了,以後还不知道怎麽着呢!」

  洛梨羞恼的伸手捶她。

  凌青阳也一脸毫不掩饰的失望,不高兴的噘着红红小嘴叹道:「真可惜,我还以为可以见到大公子呢。」

  洛梨不由得看了她一眼,见她失望的表情竟如此明显,倘若是一个不相关的人,怎会这样?难道真如沈凌波所说……

  她皱了皱眉头,心中着实困惑。

  青华苑众人听说英武侯回府稍作修整又进了宫,大约是在宫里参加宴席了,一直到下午也不见人回来。

  洛梨虽然心神不宁,但是不得不按捺住心思,坐在房里看看书弹弹琴。

  她正在调琴时,却听到红豆急匆匆来禀报,「表姑娘,阿元小公子爬到树上下不来了。」

  洛梨吃了一惊,连忙搁下琴,飞快的往外走。

  凌青阳正在院子里吃果子,见她跑出去,也不晓得发生了什麽事,连忙跟了出去。

  跟着红豆穿过橘园,到了一棵硕大的桃花树下,那桃花树根深树大,年代久远,开了满树的桃花,阿元抱着高高的一根树枝,看似想下来,脚却不知道往哪儿踏,瞧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阿元,你爬那麽高干麽?」洛梨仰头叫道。

  「从这里可以看到街上,我想看看大哥哥回来没有!」阿元对洛梨挥舞着小手,「可是……可是我下不去了……」他探头一看下面,就吓得抓紧了树干。

  「这孩子!」洛梨恼火。

  红豆在一旁着急,「表姑娘,这该如何是好?这……这要怎麽将人弄下来啊?」

  洛梨抬头看了半晌,道:「没法子,我上去把他接下来。」她儿时也是爬树的好手,只是这几年不爬了,也不知道是否生疏了。

  「啊?」红豆瞪圆了眼睛望着她,她第一次听到姑娘家敢爬树的。

  洛梨将裙子掖起来,抱着树干慢慢一步一步往上爬,红豆在一旁瞧着,发现她的身手倒还挺灵活的。凌青阳赶过来,看见洛梨在爬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洛梨爬上了树杈,抬头看向阿元,叫道:「阿元,你不要动,我在这下面接着你,你一会儿慢慢的往下挪。」

  阿元看见姊姊,心稍微定了些,用力的点头。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洛梨在下面伸手接,阿元伸着腿试探的往下挪,但两个人就是构不上。

  洛梨一阵焦急,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努力伸长手,好不容易碰到了阿元的脚,叫道:「你试试往下挪。」

  阿元往下挪了一下,却听到他抱着的那根树枝「嘎吱」一声响,往下垂了一下,俨然要断裂的样子。

  阿元吓得紧紧抱住树枝,不敢再动。

  洛梨心急如焚,这下可怎麽办?若是树枝断了,可不就完蛋了?

  蓦地,阿元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下面,「大哥哥……」

  洛梨恼道:「你先想法子下来才是,若不是你顽皮,怎会如此?现在叫大哥哥也晚了,他又不能来救你!」

  「大哥哥!」阿元如同遇到救星一般,对着下面挥舞着小手,「大哥哥来救我!」

  洛梨一惊,转头往下看,只见一人身着素白锦衣,仰头望着树上两人,他依旧戴着银色面具,看着他们的眸光却透出几分温暖的光芒。

  沈胤!她的心顿时用力一跳。

  她没有看错,他真的回来了,此时此刻就站在这棵树下……

  一时间,洛梨脸上滚烫,本来好好打扮一番想给他一个好印象,这下倒好,她将裙子掖起来,头上都是树叶,还以一种十分像猴子的姿势抱着树干,这下丢人丢大了,什麽名门淑女,如今在他眼里,怕已经变成了野丫头。

  沈胤没有动作,微微扬唇,对阿元道:「下来,跳下来。」说着,在树下伸出了双臂。

  阿元兴奋极了,毫不犹豫的撒手往下一跳……

  「等等,等等啊……」怎麽就跳了?洛梨还来不及商讨这个法子的可行性,阿元便已经跳下去了,这麽高耶!

  洛梨心惊胆战的往下看,却见沈胤腾身而起,准确无误的将阿元抱在怀中,平平安安的放在了地上。

  洛梨张口结舌,这样也行?

  阿元站在地上欢呼,转头对洛梨说:「姊姊快跳下来吧!」

  洛梨一怔,正在犹豫是以笨拙的姿势慢慢爬下去,还是像阿元那样跳下去,沈胤已经向她伸出了双臂。

  那一刻,她心中彷佛注入了一道暖流,看着他,她生平第一次这样信任一个人,彷佛落下时,他一定能稳稳的接住她。

  她不再迟疑,松开双手,身子从树上落下,她宛若飞翔一般展开双臂,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有力的双臂将她紧紧的抱住,抱着她腾空之後又落到了踏实的地面上。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彷佛聚集了满天星子的黑亮双眸也定定的看着她。

  她一转头,将脸埋进他的怀中,再次闻到熟悉的芝兰香气,再次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心跳,她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想放开,眼泪打湿了他胸前的白衫。

  她提心吊胆的等了他两个多月,他终於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将她抱得更紧,让她的小脸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洛梨窝在他怀中,小手握成拳头用力捶打他的胸口,哽咽道:「真讨厌,现在才回来。」

  他唇角微扬,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低低在她耳畔道:「回来娶你。」

  听到这四个字,她的心再也忍不住的胡乱跳动起来。

  「大公子!」凌青阳清脆的叫了一声。

  洛梨这才猛然惊觉自己还在他怀中,急忙挣扎着要下来,凌青阳在旁边看着,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沈胤转头看过去,「你是……」他并不认识这个圆脸的可爱小姑娘。

  「这是成王府的青阳郡主。」洛梨解释道。

  凌青阳激动道:「我在外祖家待的时间久,回晋安不过半年,所以大公子没见过我。」

  沈胤微微点头,「哦,原来如此。郡主好。」随即他又望着洛梨,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意,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道:「眼圈红红的便不好看了。」

  洛梨瞪他一眼,蓦地想起自己爬了树的,出了汗又沾了灰尘,此时的妆容怕是不能看,急忙用袖子遮住了脸,「不许看了,我要先回去洗漱。」

  沈胤瞧着她害羞的样子,笑意更为加深。

  「你在笑我!」洛梨嘟嘴跺脚。

  沈胤摇头不承认,「并未。」

  洛梨哼了一声,斜睨他一眼。撒谎,分明就是在笑她!他这个人,就是最爱看她的笑话。

  阿元拉着沈胤的手,开心的道:「为了大哥哥回来,姊姊今早特意做了许多糕点,大哥哥现在就跟我去青华苑吃吧。」

  洛梨一听阿元揭了她的底,羞恼的道:「阿元,我哪里有特意做?本来每日都做的。」

  阿元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嚷嚷道:「不管啦,反正大哥哥要去吃的。」

  沈胤对着洛梨摇摇头,彷佛在说,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丫头,转身便被阿元拉着进了青华苑。

  洛梨捂了捂脸,脸颊还是热的,急忙跟着回了院子,站在一旁的凌青阳满眼都是羡慕,也跟着进了院子。

  阿元极殷勤,又是搬椅子,又是递果子。

  沈胤之前每次都只送洛梨到院子门口,因青华苑中都是女眷,所以他并未进来过,今日来,正好洛涟漪跟沈凌波去别的院子了,屋里倒是十分清静。

  他发觉青华苑同府里其他院子相比,简单了许多,没有华丽的装饰,亦没有古色古香的玩物,只是院中角落种着各种香草,又有精致的花圃,淡香浮动,倒也不失自然和舒适。

  他抬头,院中一棵茂盛的梨花树已然开满了雪白的梨花,风儿一吹,洁白的花瓣彷佛雪花般落下。

  梨花,洛梨……他的女孩儿。

  他的女孩儿此时换穿了一袭梨花白的飘逸襦裙站在门口,乌黑柔滑的长发披在身後,只简单的用粉色的发饰簪了额发,映衬得一张小脸精致如同莲瓣,娇俏动人,她手里捧着一个食盘,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裙摆轻扬,宛如步步生莲的仙子。

  他望着她,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缓缓抬起手臂,向她伸出了手。

  洛梨戏谑的睨他一眼,没有理会他伸出的那只手,而是将食盘搁在他身侧的圆形青石桌上,侧身坐在石凳上,道:「你回来劳累,先喝口热汤。」

  说着,她盛了一碗人参鸡汤送到他面前。

  果然顽皮!沈胤睨了她一眼,看到她得逞的调皮笑意,有些失落的垂下手臂,接过鸡汤慢慢喝了起来。

  阿元此时抱着一盒子糕点到了外头,如数家珍的道:「这是白玉糕、这是杏仁糕、这是梅子糕,还有新鲜的松子糕,大哥哥先吃哪一个?」

  沈胤喝了半碗汤,揉了揉阿元的头顶,「糕点可以慢慢吃,你的武艺却不可以不问,这段时间你跟着明月学得如何?」

  阿元一听师父问起了武艺,立即来了精神,「我现在就打拳给哥哥看。」

  沈胤颔首,阿元果然开始有模有样的打起拳来,洛梨瞧着十分有趣。

  她看着阿元练拳,伸手去拿糕点,冷不丁却碰到一只温热的手指,她垂眼,见他也伸手拿糕点,她正打算将手收回,却被他的手紧紧握住。

  洛梨拿眼瞪他,男人却握着她的手指,不为所动,她脸颊发烫,又用了些力气想要把手抽回来,可是他力气大,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们都看着呢。」洛梨低声急道。凌青阳正端着果子要从房里出来,走过来不就看见了?怪羞人的。

  沈胤转头睨了凌青阳一眼,这才慢慢放开了她的手指。

  凌青阳将新鲜的果子搁在桌上,都是刚洗好的,带着水珠,她热切道:「大公子尝一下这樱桃,特别甜,是宫里头的人送过来的,别处没有的。」

  说着,将一串樱桃递到了沈胤的手边,这热情倒叫沈胤微微愣了一下。

  他略微迟疑,才接过凌青阳手中的果子。

  「还有这个,这个是西域来的果子,最是甜,我替你剥皮再吃。」凌青阳说着,还真的热情又主动的开始剥皮。

  这次沈胤却没有接,他转头看向阿元,道:「好拳!过来,有赏!」

  凌青阳望着自己举到他面前的果子,眼底露出了明显的失落,她黯然垂下手腕,把果子塞进自己嘴里。

  洛梨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凌青阳的举动。凌青阳同沈胤也没见过几次,怎的如此热情?莫非真是一见锺情?她揉了揉额角,凌青阳这小丫头她是喜欢的,只是她这情窦初开时若真爱上了沈胤,岂不是很糟糕?

  洛梨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不觉得凌青阳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孩,倘若她只是一时被沈胤迷住了,她得好好开导开导她,让她晓得沈胤并不适合她,喜欢他只会让自己伤心。

  至於为何不适合?因为他是她未来的相公啊,除了她洛梨,其他女子都不适合。

  沈胤在指点阿元耍剑,洛梨正想着怎麽跟凌青阳说的时候,凌青阳突然凑到她耳畔,祈求的问道——?

  「阿梨姊姊,你可以叫大公子摘下面具吗?我想看看他的样子。」

  洛梨着实一愣,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一直都不知道沈胤为什麽要戴着面具,除了在光华轩,她还从未见他摘下过面具,至於光华轩,自然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

  洛梨有些为难的对凌青阳摇了摇头,「这是他的习惯,我没办法提出这样的要求。」

  凌青阳眼底露出明显的失望。

  洛梨瞧着她这可怜巴巴的小样子,疑惑的问:「你为何要……」

  凌青阳不语,嘟起嘴垂下了小脸。

  洛梨认真想着她真得找个时机好好开导开导这个小姑娘,沈胤绝对不是小姑娘们想像中那麽好相与的,她要真对沈胤说什麽,幻想绝对破灭,所以她最好还是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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