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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肥兔《农村小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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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6 21:41: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肥兔《农村小福娃》


出版日期:2020/02/14

内容简介

从皇爷爷看好的继位人选混到被追杀得投奔隐居农村的姑姑,
有这种经历的除了他六皇子裴凤卿,历史上大概也没别人了,
不过,能恰好在这儿见到小九,也是意外之喜,
他们在旅途上偶遇,她那唱首童谣就真的求来大雨的福气,
还有在客栈闹着要他带她逛园子,结果让他躲过纵火的好运,
都不是让他想宠她的主因,而是因为她可爱!
他喜欢她叫他哥哥,喜欢她给他糖要他藏好别被抢,
更喜欢她固执的找他,纵使他为了不连累她不辞而别,
如今重逢他很想再续兄妹情,偏偏三岁娃的记忆力不好,
而且她现在多了一大票的哥哥,最喜欢的不是他了……


 第一章 小姑娘求雨

  今年的夏天,极其的热。

  整整两个月的烈阳,滴雨未下,河水乾涸土地开裂,人若是光脚踩在地上,不出一刻钟就得被烫出水泡,天地都笼罩在了巨大的热蒸笼里。

  这样极热的天,人们若是外出都是趁着日升之前日落之後,鲜少有白天出门的,往日进出热闹的城门这时候也是空旷,只有士兵守在一旁。

  「这贼老天,到底何时才肯下雨!」

  开口抱怨的士兵身穿银鳞盔甲,手拿银色雪亮长枪,帽子下是张很年轻的脸庞,方脸浓眉,瞧着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

  天气本就热,外头又罩了层不透气的盔甲,他简直气都喘不过来。

  旁边一位年长些的士兵正杵着枪打瞌睡,听到他这埋怨,道:「知足吧,旱灾总比涝灾好,天再热,也只是小溪河流乾了,外面的大河还好着呢,再熬两个月夏天就过去了,就不信还不下雨。」

  啧,热得喘不过气还能活不是?若是涝灾,一下子水淹过头,你能憋多久?

  年长的士兵想到这儿又道:「你是愿意守城门还是愿意水灾时去修河堤?」

  年轻的士兵自然也知道这道理,可天实在是太热了,他初来,不像同伴经历了好几个年头的,到底按捺不住想嘀咕几句。

  「可是张哥,这天实在是太热了,到处都在祈福求雨,这龙王爷何时才肯降雨呢。」

  不仅民间到处在求雨,就连宫里的皇上皇后都亲上天坛祈福求雨不下三次了,结果不仅没把雨给求来,皇上反倒中暑了,又是好一阵的忙乱。

  那些和尚道姑,甚至异族的萨满,哪个没试过?楞是一滴雨没有。

  「天要下雨拦不住,天不下雨也求不来。」

  年长士兵掀了掀眼皮正要继续说些什麽,耳里突然听见哒哒的马蹄声,顺声望去,只见打头一队劲装带刀侍卫骑着高头黑色骏马往城门处奔来,後面隐隐可见马车的宝盖,烈阳下,勾着金线的红色璎珞闪闪发光。

  「站好!」

  话音刚落,年长士兵一收懒怠没精神的模样瞬间站得笔直,年轻士兵楞了楞,也马上站好。

  出城并不需要检查也不需要通报,领头的带刀侍卫们驾马飞奔而过,後续好长一列队伍,十息後马蹄声才渐渐远去了。

  两人目光一致的看着走远的车队,对於城门又过了两辆朴素的灰布马车也没有在意。

  「那是……」

  「六皇子的马车,六皇子真的去守墓了!」年长士兵的解释带了不少的唏嘘。

  年轻士兵眼力不够,只勉强感觉到那行人是不好惹的,那些个带刀侍卫是宫里的,其他的他就不知晓了,这时候听到皇子又听到守墓,瞬间精神就来了,连忙打听。

  「张哥,到底什麽情况,你跟我说说呗?」

  年长士兵却没再开口,摇了摇头,有些沧桑的脸满是物是人非的感叹。

  车帘全部勾起,坐垫也换上了凉爽的竹席,饶是如此,马车里头依旧热得恼人,这疾驰的马车带动灌入的风也是热的!

  张嬷嬷小心的护住怀里正在酣睡的小姑娘,女童大约三岁,穿着一件薄薄粉色夏衫,细棉的料子被汗打湿了,整个黏在身上,睡梦中小眉头也是蹙着的。

  张嬷嬷为小姑娘又是搧风又是拭汗,可这一点用也没有,她还是被热醒了。

  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睁开,小姑娘软糯的声音同时响起,「嬷嬷,要喝水。」

  张嬷嬷将她放在一边的位置上,又伸腿拦着防止她从座位上摔下来,身子侧到一边从包袱里找了条帕子出来,直接从她的衣摆处塞了进去,又从领口扯了一角出来,同时说道:「姑娘等等,嬷嬷马上就倒水水喝哦。」

  小姑娘很乖,张嬷嬷没有马上倒水也不哭闹,刚醒还带着些许迷茫的双眼湿漉漉的睁着,眼瞳黑又亮,乖乖的坐着等待。

  张嬷嬷没有拿小桌上的水壶,而是弯身从靠着桌脚处捧了一个白瓷盅起来,盖子打开,一片青绿,是已经熬好的绿豆汤,刚出城不久,里面还隐约可见没化的碎冰。

  另拿了小碗和勺子,张嬷嬷盛了满满一碗,盅内的绿豆汤还剩一小半。

  马车颠簸,不好拿勺子喂,一个不稳,勺子说不定磕着娃娃柔嫩的牙床了,张嬷嬷於是一手稳稳举着碗,一手捧着小姑娘的後脑勺把碗凑到她嘴边,控制着手一点一点的喂她。

  「姑娘慢些喝,别呛着了。」

  大约真的是渴极了,小姑娘伸出莲藕似肉嘟嘟的手,自己捧着小碗就咕噜咕噜的喝起来,没一会功夫一碗绿豆汤就全部进了她的小肚子,末了还舔了舔嘴巴,似在回味。

  见她这个模样,张嬷嬷沉了一路的脸色终於回暖,笑着给她抹去嘴边的残渣,「姑娘可还要?」

  「要!」小姑娘脆生生的应道,用力点头,双手把碗捧到张嬷嬷手边,眼巴巴的看着她。

  张嬷嬷笑着接过,直接将盅内还剩小半的汤全部倒进了碗里,回身递到小姑娘嘴边,她这次没接,而是将碗推了推。

  「嬷嬷喝。」

  张嬷嬷笑咪咪的摇头,「嬷嬷不渴,姑娘喝吧。」

  小姑娘偏头避过了递到嘴边的碗,软软的说:「凉的,好喝,嬷嬷喝。」

  凉的,好喝?

  小孩子的话让张嬷嬷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身为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夏天要吃冰碗本该是吩咐一句就成的事,一碗冰镇的绿豆汤哪里好到值得姑娘分享了?这是下人们喝的!

  小姑娘不懂张嬷嬷想的这些,她年纪太小,第一次吃冰的,只觉得绿豆汤一进肚子就浑身都畅快啦,於是又将碗往张嬷嬷的嘴边推。

  「嬷嬷喝呀!」

  小姑娘殷切的声音,清亮的眼神让张嬷嬷将心里涌动的复杂情绪都压了回去,勉强笑道:「好,嬷嬷喝。」她低头抿了抿,甜糯的绿豆汤只在唇边沾了沾就马上抬头,「嬷嬷喝过了,真的好喝,谢谢姑娘。」

  小姑娘心满意足的笑眯了眼,再次咕噜咕噜的将剩下的汤都灌进了小肚子里。

  睡足了又喝饱了,精神也好了,小姑娘似乎这才发现自己不在熟悉的地方,看着窗外不停闪过的杨柳,小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直接趴在了窗边直勾勾的看着外面,双眼满是好奇。

  她第一次出门,自然是看到什麽都感到稀奇的,张嬷嬷也没有制止她,只是左手勾着她胖乎乎的小身子免得她掉出去,右手则在整理堆在一旁的包袱。

  出来得太急,东西全部都是胡乱收拾一通塞在一起,左右无事,就趁机慢慢分类放好。

  张嬷嬷低头收拾东西,好半晌觉得颈子都酸了才抬头,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身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禁侧头看去,只见原本趴在窗边的小姑娘也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直楞楞的看着前方,张嬷嬷顺着她的视线也往前看去。

  车里又没有年轻姑娘,就只有张嬷嬷一个老婆子和三岁的娃娃,也不必避讳什麽,这天这样热,一直在车厢里迟早要闷坏,所以她做主,不仅将车窗的帘子勾起了,还将车厢的门也打开了,这样敞着吹风,哪怕是热风,也总比闷坏强。

  结果此刻她抬眼看去,直接将最近的车夫背影和前方两旁的侍卫都忽略了,就只看到最中间的那辆极其华贵的马车。

  明黄的宝盖,上面顶着硕大圆润的红宝石,和下面的缠金丝红色璎珞相互辉映,整个车厢似乎是同一种木材所制,以张嬷嬷的眼力瞧不出是什麽,却肯定是贵重的,而墨紫色的车厢上雕着踏云的瑞兽,更显尊贵。

  张嬷嬷看了那辆马车好半晌,又看向了马车两旁的侍卫,见都是一样的穿戴,腰间的佩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沉吟半晌,才起身向前唤道:「老大。」

  「娘,啥事?」这车夫十六七岁的年纪,圆脸大眼,看着挺机灵的模样,正是张嬷嬷的大儿子,小儿子和丈夫在後面的那辆马车里。

  张嬷嬷凑近他耳边道:「若是跟前面的车队一直同路,就一直跟着他们走。」

  为什麽选择最热的时候出行?

  倒不是府里连这一时半会都不肯留姑娘,只是府里不肯多派人护卫,就自己这一家子带一个小娃娃,显然不安全。

  她一个老婆子先前虽没出城,但还知道些世事,今年旱灾这样严重,外面的流民悍匪说不定增了许多,官道也肯定不太平,为了避开那些歹人,她才选择正午鲜少有人外出走动的时候出行,原本也是打算每天最热的时候赶路。

  现在前头这群人明显就不是好惹的,自己又不偷不抢的,只是跟在他们後面,想求一点保护而已,应该无事。

  「娘放心,我晓得。」张嬷嬷的大儿子打小就在外面跑,对外头的情况知道的更多,事实上他已经一直跟着前面的车队,根本不需要自家娘亲交代。

  见儿子知晓,张嬷嬷这才又返回了车厢,小姑娘还是眼睛都不眨的看着那辆马车,这专注的模样让张嬷嬷失笑。

  九姑娘不是爱哭闹的孩子,特别安静,给她一个布娃娃她可以一个人玩一天,可没想到,这样乖巧的孩子竟被认为是傻子!

  一群瞎了眼的,就只看着你们的宝贝疙瘩去吧!

  张嬷嬷心里暗骂了一通,知晓自家九姑娘的秉性,她这会儿被马车吸引了注意力,是绝对不会动弹的,也不再用手勾着她,双手都开始整理东西。

  现在正是晌午最热的时候,这个时候赶路是最难熬的,又走了一段路後,前面的那群人拐下官道,停在了一片小树林里,看样子,是打算休息一下了。

  张嬷嬷的儿子刘虎见状,拉着缰绳的手顿了顿,然後微微使劲,也拐了过去。

  那边的人刚刚看过来,刘虎就回头看向车厢,「娘,歇一会吧。」

  这群人不好惹,自己这边必须表明无害才行。

  刘虎懂这个道理,张嬷嬷也懂,於是点头将九姑娘抱在怀里,下了马车走到了树荫下,後面的刘家当家的和刘家小儿子也跟着下了车,两辆马车车厢门都大大的敞开,里面再无一人。

  面对两个老的,两个半大不小的,还有一个窝在怀里的娃娃,前面那群人果然收回了视线。

  张嬷嬷松了一口气,将九姑娘放在地上,低头问她饿不饿,出门的时候张嬷嬷给她备了些奶糊糊,用冰镇着,要是她路上肚子饿便能吃了。

  小姑娘没反应,双足落地也没到处走,还是看着马车。

  张嬷嬷也不催,依旧低头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九姑娘才慢吞吞的抬头,「热,要洗澡。」

  九姑娘不是傻,只是反应比旁人慢几分,特别是她专注某件事的时候,经常不理人。

  她是张嬷嬷养大的,张嬷嬷自然知道她的习惯,可旁人对她没有这样的耐心,问了几次没得到回应就认定了她是傻子,张嬷嬷也懒得说,毕竟连亲娘都不信,还要旁人信?

  此刻听到回答,张嬷嬷直接蹲下了身子和九姑娘眼睛平视,「现在没有办法洗澡,姑娘忍忍,等到了客栈嬷嬷就让姑娘洗澡,好不好?」

  九姑娘抿唇,「身上难受。」

  背上垫着的帕子已经换过了两回,刚才她只顾着看马车还不觉得,现在被张嬷嬷叫回神了,浑身的汗腻马上就感觉到了,一点都不自在。

  虽然是个孩子,可张嬷嬷没有敷衍她,认真的跟她解释,「龙王爷不肯下雨呢,这里没有水,要去了镇上才有水,没有水不能洗澡。」

  「那龙王爷要怎麽样才能下雨呀?」

  见小姑娘的注意力似乎被吸引到龙王爷到底下不下雨这上面去了,张嬷嬷连忙再接再厉,「嬷嬷也不知道呢,兴许龙王爷去了别的地方了,姑娘认真求一求,说不定龙王爷回来了,就下雨了。」

  倒不是怕她因为没法洗澡而哭闹,只是天这样热,哪怕不动都是一身的汗,她要是再哭闹起来,哭脱水就不好了,虽然,九姑娘很少哭。

  九姑娘果然来了兴致,眼睛发亮,「嬷嬷教我。」

  求雨是件郑重的事情,虽然现在没有香烛没有纸钱没有法师,但张嬷嬷还是牵着九姑娘走向了东侧最茂密的一侧林子去,自己先对着东方跪下,虔诚的磕了三个头,然後又让小姑娘跪下,这便开始求雨了。

  不同於外面的燥热,那辆豪华的马车,安静的车厢内放着巨大的冰盆,丝丝凉意冷气在车厢内缭绕。

  一袭紫色云纹长衫的少年正斜斜的歪靠在引枕上,偏头闭眼似在熟睡,看不清容貌,只能看清白皙精致的下颚和在眼下落了一层剪影的根根分明黑羽睫。

  其实他并未睡着,听见软糯清亮的童音在外面隐约响起——?

  「龙王爷快回家,家里没有水喝啦。」

  「龙王爷快回家,家里没有水煮饭啦。」

  「龙王爷快回家,家里没有水洗澡啦。」

  「……」

  两个月不下雨,别说到处求雨,就连小孩子都编了童谣唱起来了,张嬷嬷教九姑娘的,就是外面的童谣。

  闭目的少年仍旧纹丝不动,只是嘴角的弧度悄悄上扬了一分,不管如何,小孩子清脆天真的声音总是让人心中愉悦的,哪怕,根本求不来这雨。

  声音慢慢安静下去,少年上扬的嘴角也渐渐落下,始终闭目养神。

  「嘶!」

  围在车厢周围的侍卫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闭目的少年耳朵敏锐,瞬间睁眼,棕黄色的瞳孔在光线下有如琥珀般潋灩。

  「出什麽事了?」

  「主子,您看外面!」

  侍卫激动的声音让少年眉心轻蹙,比羊脂玉还白皙的修长手指轻轻挑开车帘一角,拉开的一瞬手指微微一滞,然後直接拉开了整个车帘。

  刚才还烈阳高照,这会子竟是乌云漫天,四周一下子就黑沉沉了,众人都抬头望天,纷纷张大了嘴巴,这……要下雨了?

  似乎在回应众人的期望一般,黑幕中一声响亮的雷鸣,刚看到闪电的瞬间,瓢泼大雨瞬间砸了下来。

  「嬷嬷,龙王爷回来啦!」

  清晰的童音再次传来,少年头一偏,就看到树下满目惊喜的小姑娘。太久没下雨,大雨砸下来,所有人都是高兴的,甚至张嬷嬷激动得都快哭了,恨不得在雨中畅快的跑一次,一时间竟没想起小姑娘还在身边,也没听到小姑娘的声音。

  九姑娘立在树荫下,树叶根本挡不住瓢泼的大雨,很快小身子就被淋湿了。

  「卫东。」

  少年清润的嗓音响起,离车厢最近的侍卫瞬间回神,弯身询问,「主子?」

  「将那孩子抱进来。」

  啊?卫东纳闷抬头就只看到已经落下的车帘。

  什麽孩子?卫东扫一圈就看到被淋成了小落汤鸡的九姑娘,她双臂抱着身子躲在树下,肩膀都缩了起来,雨滴打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却依旧没有哭闹,也没有叫仍在惊喜中的大人们。

  卫东也想起来了,刚才似乎是这个孩子求的雨?本是当笑话听着玩的,结果竟然真的下雨了!

  这些思绪也不过在一念之间,他几个快步就上前把缩成一团的九姑娘抱了起来,张嬷嬷回神一看,卫东就已经将孩子抱进了车里。

  这是做什麽!张嬷嬷神色慌张的追了上去。

  卫东没有理会後面追上来的张嬷嬷和刘家其他人,将孩子递进去了之後才後知後觉的想起,除了先帝爷,这个小姑娘,好像是第三个登上这个马车的人?

  少年先前本是不忍心看着孩子淋雨,直觉就让卫东把孩子给抱进来了,实际上他并没有跟这麽小的孩子相处的经验,哪怕他自己的年岁也不大。

  不过当从卫东手里把孩子抱过来时,少年就没心思想其他了——?小姑娘身上一片冰冷。

  将孩子放在身上坐好,他侧身拿过一旁放着的云锦缠丝薄被将小姑娘从头到脚都给裹住了,又探身从旁边的小柜子里取过一方柔软棉帕要给她擦头发。

  九姑娘的头发刚刚长到耳下,张嬷嬷松松给她紮了两个小啾啾,少年亲手将因被雨染湿而颜色渐深的云红发带解下放到一侧,低头专注的擦拭。

  小姑娘头发密又软,软趴趴的全部贴在头上,头很小,棉帕一下去就将她整个头都盖住了,少年感觉到小孩子皮肤柔嫩,不自觉的让力气轻一点再轻一点,也不知擦了多久,等见到她头发变得毛茸茸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将棉帕从小姑娘头上拿开,少年就看到了一双比黑珍珠还要圆还要亮的瞳孔。

  刚才隔得远并没注意,现在发现小姑娘生得好,眉青而黛,脸型圆润下巴精致小巧,最出色的便是眼睛,瞳孔比常人更黑更大,一眼看去,只记得她的眼睛。

  见她坐在怀里仰头巴巴的看着自己,自己带着笑意的脸清晰地映在她的瞳孔里,少年伸手轻轻捏住她柔嫩的小鼻头。

  「你倒是不认生。」先前被她一身冰凉给吓到了,只顾得替她擦乾,也没注意她是否有哭,弄完了才发现她不哭不闹,只静静看人,是个好性子的。

  坐在怀里的身子没动,小脖子倒是往後面挪了一分,小鼻子皱了皱。

  「你还嫌弃上了?」第一次伺候人,还被个懵懂孩童给嫌弃了,倒是新奇的感觉。

  少年不自觉的笑意更深了些,修长的手指弯曲,轻点小姑娘额头,可指腹才碰到肌肤,动作便一顿,手掌张开,整个手背都覆在了小姑娘的额头上,半晌後,眉心轻蹙。

  与此同时,卫东无奈地看着张嬷嬷,刚硬的脸上满是纠结。

  主子没吩咐为何要把孩子抱上车,卫东也不敢妄言,只得沉默看向後面追上来的刘家诸人,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也不懂。

  可是刘家人显然没懂,只觉眼前护卫有壮硕的体格,横眉瞪眼,腰间被雨淋湿的佩刀更加闪闪发亮杀气腾腾。

  姑娘被人给抱走了,都不敢问这个杀神一样的男人!

  张嬷嬷悲从中来,想着我可怜的姑娘哇,就这麽站在卫东面前哭了,心里悲愤的道:呜呜呜……嬷嬷没本事,护不住您,我的姑娘啊,呜呜呜……

  卫东彻底无言,嘴角抽搐看着一言不发就直接开始抹泪的张嬷嬷,一边哭还一边抽抽,後面的刘家几个儿郎也是一脸悲愤,哪怕被雨滴打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是齐齐瞪着卫东。

  卫东简直要大叫,孩子又不在我身上,又不是我要抱的!

  少年车帘拉开就看到悲愤的卫东,和比卫东更悲愤的刘家人,视线顿了顿,直接看向卫东,开口吩咐,「孩子发低烧了,马上赶路去镇上。」

  张嬷嬷等人回头,只听到少年清朗的声音,还是没看到脸。

  孩子发低烧了?

  卫东也顾不得刘家人了,大喊一声让众人集合上马,吩咐了两个伶俐的打马先去镇上找大夫,这才转身对着还在楞神的刘家人道:「我留两人护送你们,我们先走,你们在後面赶上来。」

  这边都是纯种好马,先前是因为一则不着急,二则天热,跑太快马也受不住,所以一直保持缓速,不然刘家的马车怎麽可能跟得上?而现在孩子生病了,小孩子生病可不能马虎,自然越快越好,从这里到最近的小镇,寻常人约莫要花一个时辰,他们只需半刻钟就到了。

  前面的车队很快就没了踪影,张嬷嬷则是心急如焚的看着前方。

  姑娘生病了,现在可疼?

  她回头怒瞪这次和她同坐一车的人,二指禅直接掐上腰间,拧!

  「你还是当家的,孩子被抱走了,你都不敢吭一声!要是姑娘出了什麽问题,看我不掐死你!」

  刘青山扭头瞪眼,「你不是也没敢问吗,都被吓哭了还好意思说我!这会儿你倒是知道耍横了?」

  「不然我能怎样?骂不敢骂,你们几个软脚虾打得过?」张嬷嬷越想越气,又不知道姑娘到底如何了,这病重不重,手一拽就把刘青山的手拉到嘴下,用力咬了下去!

  「嘶!你这个死老婆子,多大的人了,还留着爱咬人的毛病!松开松开,肉要掉了!」


 第二章 少年的不甘

  看着大夫进去客栈房间为孩子诊脉,卫东站在门口,低声问找大夫来的两人道:「怎麽去了那麽久,我们都到了大夫才来?」

  先行的他们又不需要顾虑马车,走得更快,本以为到镇上就能看到等着的大夫,结果都进客栈了大夫才到?

  顾云振振有词地说:「替仙童治病当然要请最好的大夫啊!」

  顾昊一本正经的道:「我在镇上打听了哪家医馆大夫最好才去请的,所以耽误了。」

  他们是跟着少年的一对双生子,顾云、顾昊,两人都才十六,在军营训练了几年就一直跟在少年身边,双生子的默契很足,一个说一句,另外一个马上就能接下一句。

  卫东不解,「什麽仙童?」

  顾昊理所当然的道:「她一求就来雨了,不是仙童是什麽?」

  顾云点头附和一声,「是咧,卫大哥你不是也在吗?你也亲耳听到的,对仙童要慎重,不然你把她给惹恼了,会有神灵来惩罚你的!」

  卫东直接伸手给两人来了个脑瓜崩,见两人摸头不满,低声呵斥道:「不过是一次巧合罢了,什麽仙童不仙童了,话收着不要再说,好好守着门!」

  对,先前确实是那孩子唱了求雨的童谣,然後天地马上就变色了,可是他并不觉得如何,一是他本不信神,二是,说是求雨,不仅没有祭台香烛,连祭品都没有,说这雨是孩子求来的,谁信呢?不过巧合罢了!

  卫东他们守了一会儿,刘家人就来了。

  也不知道护送刘家四口的两名护卫是如何和前面的人联系的,反正进了小镇後,那两人直接将刘家诸人带进了镇上的一家客栈,见到门口停的车马後张嬷嬷快速跑进了客栈,在一楼扫了一圈就蹬蹬跑上了二楼。

  根本不需要问掌柜的,只要看哪里门口人最多就行了!

  人高马大的卫东,张嬷嬷一眼就看到了,眼睛一亮,忙不迭的奔了过去。

  哒哒的脚步声让卫东抬头,看到张嬷嬷的一瞬间甚至想躲开,这位不会又哭吧?

  张嬷嬷这会儿倒没想再哭,满脑子就是姑娘如何了,越过卫东就要往里面闯,卫东手臂一横,她直直撞了上去,然後几个踉跄又退到了门外,卫东手臂都没动一下。

  「你让我进去,我看看我们家姑娘,那是我们家的姑娘!」

  卫东面无表情,「没有主子吩咐,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担心自家姑娘的情况,明知不能骂不能说,可是张嬷嬷还是忍不住了,上前推着卫东,一边嚷嚷,「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那是我们家的姑娘,凭什麽不让我进去呀!呜呜……那是我们家的姑娘,你们太不讲道理了……呜呜。」

  卫东横着的手臂没有收回,左手抹了一把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面无表情,生无可恋。

  客栈的厢房自然没有屏风遮挡,从门口到床榻一眼就能看到,事实上张嬷嬷刚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少年就注意到了,正要开口让她进来就发生了後面这一幕,侧着身子楞在床边。

  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情况,还挺有意思的。

  这麽一想,少年背靠床榻,好整以暇的看着卫东快要崩溃的脸。

  「坏人,不许欺负嬷嬷!」

  「呃?」

  小姑娘虽然发了低烧,但是并没有昏睡过去,也没有哼唧,一路上都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若非她脸上不自然的潮红,真的察觉不到她生病了,从抱进车里到现在,还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呢!

  然後少年就看到小姑娘一下子翻下了床,摇摇晃晃的朝着卫东冲了过去,双手抱住了卫东的腿,啊呜一口就对着卫东的小腿咬了下去。

  所有人,「……」

  刚刚从後面赶来的刘家人见到这情况,第一时间齐齐看向了张嬷嬷!

  其他伺候九姑娘的人都不精心,都想着攀高枝儿去别的院,张嬷嬷自是不放心她们,哪怕回家也把孩子抱在怀里,夫妻吵架的时候也没避讳过姑娘……

  刘青山嘴角抽了抽,这个死老婆子,你爱咬人的习惯姑娘都学去了!

  手臂上挂着张嬷嬷,腿上挂着小姑娘,卫东僵硬的扭头看向房内,整个人僵成了雕塑,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平板的迸出,「主子,我能下去看大夫煎药吗?」

  站在床边的少年握拳轻咳,笑意还是止不住地飘了出来,「去吧。」

  卫东立刻拔开两人,游魂似的飘走了,顾云、顾昊跟其他人说了几句也跟了上去。

  顾云摇头晃脑的道:「你欺负仙童的嬷嬷!」

  顾昊笑嘻嘻的接口,「所以你就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还不能骂回去!」

  卫东瞪了幸灾乐祸的两人一眼,快步往楼下走,只想洗脸,其他什麽都不想,蹬蹬的踏着木质楼梯往楼下跑,没看清楼梯上的水,脚一滑直接撞上一侧的栏杆。

  「卫大哥!」

  落後一步的双生子赶忙上前把人从栏杆里拔了出来,刚才卫东一脚踩滑,右腿整个滑向了一旁,幸好栏杆挡住了。

  「嘶。」卫东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腿,被栏杆的木刺蹭了一条血痕出来,裤子也被划破了。「真他妈流年不利!」

  卫东低头咒骂了一句,撇开双生子继续要往下走,谁知道双生子突然一左一右的摁住他,然後齐齐蹲下看卫东的伤口,神情专注。

  卫东本就急,看到他们这模样,直接出言嘲讽,「怎样,你俩还被这种小口子给吓到了?」训练你们的军官会哭的。

  双生子抬首,默默的看着不耐的卫东,手齐齐指着他的伤口。

  「神罚。」

  「报应来得太快了。」

  这是在说什麽玩意儿?

  挥开两人,卫东也蹲下仔细看自己的伤口,就是裤子被划破了,破了皮拉了一道血痕出来,没了啊?

  可看到双生子像是见鬼的模样,卫东再次低头查看,然後就发现伤口两边的布料比身上的衣服更湿润,摸了摸,还有些滑腻的感受,唔,这是怎麽弄的?

  想着,他手指一僵,这不是刚才那小丫头啃的吗!三岁的娃娃能咬出什麽?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就觉得被弄了一裤子的口水。

  约莫中指长的一道划口将口水啃湿的布料一分为二,顾云摁着头,顾昊按着尾。

  「刚好就是她咬的地方。」

  「她咬不动你,神明来帮她了。」

  「神明显灵了!」

  卫东瞪大眼睛,「见鬼了……」

  卫东去了二楼的厢房,双生子居然也跟了进来,卫东不耐回头,「你们还要伺候我洗澡?」

  顾云白了他一眼,「谁耐烦看你这一身的糙肉?」

  顾昊将门关上,低声道:「我和他赶来镇上的时候,好几拨人跟着我们,为了甩开他们才浪费了些时间。」

  顾云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如果我没有分辨错,那几拨人中绝对有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的人。」

  顾云、顾昊明里是在军队里锻链了几年,实则两人从小就在暗卫中学习的,侦查分辨来人只是基本功,两人的说词,十分值得信任。

  卫东闻言大惊,「你们的意思是,在对主子这件事上,他们联合起来了?」那几个不是斗得你死我活吗!

  顾昊点头,「有这个苗头了。」

  顾云接口,「还没来得及告诉主子,等会就说?」

  卫东顿了半晌,最後摇头,「就算他们三个真的合在一起对付主子,现在说了也没用,咱们已经在路上,不可能再回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路尽量小心吧,告诉主子也只是让他心烦,除了小心也没其他的法子了。」

  顾云、顾昊想了想,点头。

  张嬷嬷此刻脸上的表情很滑稽,先前对着卫东的愤怒委屈扭曲,被小姑娘的神来一咬给弄懵,然後迅速转变成自责,太多太多的情绪一下子停在了脸上,组成了一个滑稽。

  卫东将小姑娘从自己腿上拔开後,小姑娘迅速抱住了张嬷嬷的腿,仰着头,扯着她的衣摆,软糯糯的说:「嬷嬷不怕,坏人被打跑啦。」她踮着脚尖拍了拍张嬷嬷的手,又道:「不哭。」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安慰让张嬷嬷回神,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蹲下和小姑娘平视,「姑娘听嬷嬷的话,以後不要咬人,那是不好的习惯,知道吗?」

  「嗤。」旁边的刘青山翻了个白眼。

  张嬷嬷扭头怒瞪丈夫,眼神透露着「等会再收拾你」的意思,接着努力微笑回头,却发现原本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已经低下了头。

  九姑娘的头发被擦乾後并没有梳理还是毛茸茸的,剪得齐整的头帘儿也东一撇西一撮的,露出细细的眉毛,垂着头,长长的眼睫盖住了双眸,似在出神发呆。

  旁人瞧着没异样,张嬷嬷还能看不出?

  以手为梳将小姑娘的头发压平,她轻声细语的安抚,「姑娘保护嬷嬷,嬷嬷可开心啦,可是姑娘不能咬人呀,咬人不好,这不是好习惯。」

  九姑娘不仅安静,就连生气旁人也察觉不出来,因为她生气就是不说话不理人。

  小姑娘不出声,挣扎着从张嬷嬷的怀里出来,扭过身子哒哒回到床边,手脚并用的自己爬了上去,被子一钻成了一个包包。

  从头到尾都站在床边的少年,「……」

  哎呀!张嬷嬷视线追着九姑娘的动作才发现了一直站在床边的少年。

  大雨突至,许多人衣裳都沾了湿意,可眼前这名少年,从头到脚都是乾乾净净的,随意在床边一站就自有一股秀雅风流,一眼望去只觉彷佛是名家水墨画走出的少年公子,再细一看,却会一惊,他气势慑人,年岁却不过九、十岁的模样,定是从落地开始就金尊玉贵养大,所以小小年纪就有不凡气度。

  好在张嬷嬷早在看到马车时就知道这家人定不简单,心里已经有了评判,所以这会也是惊了一下就沉稳下来了,屈膝福了福,「让小公子见笑了。」

  她上前想要查看躲在被子里的小人儿,少年却突然上前一步,目光含笑,声音清润的说:「先前因为担心孩子的情况所以没有顾忌到你们的想法,是我失礼了。」

  张嬷嬷被拦下却丝毫没有唐突的感觉,看着少年含笑的眼,後退了一步,不好意思道:「是我这个老婆子不够精心,最开始时竟没发现姑娘在淋雨,多亏公子相帮了。」

  少年摇头,「大雨突来,你们的反应是常情。孩子只是轻微的风寒,已请了大夫,药也马上煎好,嬷嬷不必担心。」

  听到这,张嬷嬷就自责的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小孩子本就体弱,先前热得身上一层一层的汗,马上就被雨给淋透了,这骤然一冷一热,大人都要出问题,别说孩子了!

  在车上的时候张嬷嬷就想到自己的错处了,满脑子只怪自己,哪怨得了旁人?更别说,这位还是恩人呢,亏得他的马车,姑娘才能这麽快让大夫看。

  「公子的大恩实在无以回报!」张嬷嬷恭恭敬敬的又福了一礼。

  少年错开一步避开了张嬷嬷的礼,回身坐到床边轻轻拉起被子一角,小姑娘恬静的睡颜就这麽露了出来,他一手探到脖下,一手抱起双腿,将小姑娘挪到了枕头上躺好,又细细为她盖好被子。

  「大夫之前给她喂了些安神的药,说是风寒轻微,若能睡一觉便好也不用吃药。」他一边交代一边起身。「我亦在隔壁暂歇,若嬷嬷有需要帮忙之处,只管来找便是。」

  张嬷嬷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又回头看着被照顾得妥妥帖帖,脸颊睡出红晕的小人儿,这时候才惊觉,刚才这位公子拦着不让自己上前查看情况是不想扰了姑娘的睡意?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她又吃了药,若没吵,不过几息就能睡着。

  哎呀,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儿,小小年纪就处事这般周全,真真好教养。

  这边张嬷嬷招呼刘家诸人轻声收拾东西不提,少年去了隔壁客房,格局一样,里面的东西却大不一样,寝褥换成了内造上供的蚕丝,桌上摆的是成套的阳玉金丝杯盏,窗台竹帘下的凉榻也铺上了青竹软席。

  大雨滂沱,窗帘微开丝丝雨水凉意就透了进来,负手站在窗边,街道上惊喜奔走大雨中的百姓数不胜数,三楼也隐约可闻他们欢喜的声音。

  「龙王爷快回家,家里没有水洗澡啦……」

  这是刚刚小姑娘也唱过的童谣,她唱完,龙王爷就真的回来了……少年眉心轻蹙,若有所思。

  卫东顾云顾昊三人一同回来,见人立在窗前,顾云、顾昊一左一右的围了上去。

  「主子,仙童怎麽样啦?」

  「您可别让她哭,哭了会有人遭罪的!」

  双生子你一言我一语,少年转身,不解挑眉。

  双生子跟在他身边已有几年,见状马上唱双簧似的把後面发生的事情给说出来了,他一边听着一边看了看卫东,一向不信神佛的卫东虽然面有不豫之色,但是并无反驳,显然这事是真的发生了。

  竟有这样的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了。

  以少年沉稳的心性,也因为这件过於巧合的事情惊讶了。

  等两人把话说完,卫东让人守着门,又把门关上,回身走到少年面前单膝抱拳跪下。

  「主子,这雨对百姓来说是好事,可对咱们一点都算不上好。」

  主子刚走就下雨了,宫里那起子烂了心肝的人会怎麽传?肯定会把主子灾星的名头坐实的!後面的话根本不必卫东明说,在场的人都想到了。

  少年垂眸看着卫东,琥珀般的瞳孔一片平静,「所以呢?」

  卫东咬牙,犹豫一阵後低头道:「我虽不信,但这两件事实在太过巧合,也曾听闻家中母亲曾经说过,这世上本有神明眷顾之人,行事如有神助,今天既然被咱们碰到了,不如带在身边!」

  反正不过一个稚嫩孩童,哪怕都是巧合,也不费什麽劲,可万一今天这些好事真的是她招来的呢?如果是真的,哪怕神灵只眷顾那个小姑娘,主子一直和她在一起,总能分到一点半点福气!

  卫东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抬头殷切的看着少年,「还望主子同意!」

  少年依旧垂眸看着跪在眼前的卫东,卫东咬牙时他平静,卫东激动时他神色仍没变,微偏首,直直凝视卫东,许久之後,神色是浓浓的失望。

  「你竟将事情压在一个孩子身上。」少年的声音骤然冷下。「我教过你这麽做吗?」

  久居上位的威势压得卫东抬不起头,连活泼的双生子也收敛了神色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卫东双膝下跪,深叩首,「属下不敢。可是,虽然这很荒诞,但至少有一分的可能不是吗?」卫东再抬首,是不甘与不平,「主子真的甘心去为先帝爷守墓吗?真的甘心,就这样离开吗?真的甘心,碌碌无为一生吗?」

  「那你说,我能如何?」少年绷紧了脸颊,声音渐冷。「皇爷爷已去,母妃已去,外祖家名存实亡,我若不自请守墓,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皇陵孤冷,没有助力,没有名师,我能如何?」

  是了,主子再聪明也不满十岁,他还需要良师教导。

  顾云、顾昊也齐齐跪在了卫东身边,异口同声的道:「先帝爷留给主子的三千精锐只听主子一个人的调令,名师咱们自己找,势力慢慢发展便可,天高皇帝远。」

  这三人,是绝对的心腹,也是绝对为他想的。

  少年虽然感动於这三人的用心,却也不得不剖开血淋淋的现实,「那是皇爷爷留给我自保不是留给我造反的!还有,你们以为,我去了皇陵,他们就真的不管不顾了?」

  怎麽可能不管不顾呢?这是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小镇,才走了几个时辰,路上的探子尾巴一拨又一拨,他们跟到地方就不管了?怎麽可能……

  三人同时想到了这件事情,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沉默了下来。

  「龙王爷回家啦,龙王爷回家啦。」

  楼下孩童高兴的声音隐隐传了上来,少年心中闪过小姑娘恬静的睡颜。

  「这两件巧合的事情不要传出去,说出去对她不是锦上添花而是烈火烹油。」

  既有一家子人跟着伺候,家中必定有些地位,但车马朴素,甚至连丫鬟也无,不是庶女就是不受宠,若这些传出去,对她而言,怕是弊大於利。

  叮嘱完,他弯身将跪下的三人扶起来,「我知你们是为我好,只是现在,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再多,都是无益。」

  卫东看着少年再次站在窗台前的背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先帝爷最喜主子的玲珑心,若他真的有法子,又岂会走出这一步?偏生自己想一出是一出,平白在主子的伤口上撒盐,真是该死!

  街上的人流依旧热闹,少年清透的双眸却是无神,袍袖下,紧握的双拳怎麽也放不开。那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野心,只有自己才明白的不甘。

  不甘心被驱逐。

  不甘,为人臣。


     第三章 救了他一命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日晨起时外面雨声依旧不断,卫东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阴沉已散,薄光渐开,瞧着午後可能就停雨了。

  回头看向用了早膳後就一直坐在窗下看书的人,卫东问道:「主子,雨停了咱就走?」

  少年没有应声,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点头。

  卫东无声的退了出去阖上了房门,吩咐人仔细守着不许进去打扰就自去客栈後院喂马,昨天本也没拿多少东西出来,收拾起来也快,如果午後真的雨停了,先得把马喂饱才行。

  路过隔壁时他脚步一顿,看着禁闭的房门半晌,然後快步走了。

  快点走也好,这个小祖宗惹不起总躲得起。

  去客栈後院把所有马都照顾了一圈,又在一楼教训了一顿现在才起来吃早膳的双生子,他这才满意的回三楼了,刚走过拐角看到自家客房的门,视线一顿,看向了门前站着的小不点儿。

  九姑娘梳着两个小揪揪,下面吊着银质小铃铛,穿着蓝色开襟薄衫,手里抱着颜色有些旧的黄色布老虎,抱着布老虎的肉肉小手上戴着两圈银镯子,镯子上也都挂着铃铛。

  卫东突然觉得脚有千斤重,走不动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行,现在不能过去,万一她还记着昨天的事呢,再啃一口呢?

  他脚步默默往後移,一步,两步。

  「姑娘,喝水水咯。」张嬷嬷这时端着一碗刚调好的糖水从屋里走出来。

  刘家父子也去後院喂马草了,也是打算雨停就走了,先前小姑娘要出门,张嬷嬷见她只站在别人房门口就不动了,知她秉性不会乱跑,又想这门口还有人守着呢,他们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拐走吧?所以进屋去弄糖水了。

  糖水?九姑娘眼睛微微一亮,转头,然後就看到了刚刚後退到楼梯边上的卫东,黑葡萄的大眼眨了眨,就看着卫东不动了。

  卫东,「……」

  张嬷嬷也顺着小姑娘的眼神看到了卫东,对他没个好脸色,那位小公子这样有礼,这护卫却是个糙汉子!

  不理他,张嬷嬷端着糖水蹲到小姑娘面前,诱惑的在她小鼻子下晃了晃,「甜甜的糖水喔,姑娘跟嬷嬷回屋喝糖水好不好?」

  昨天睡了一晚,小姑娘精神就好了,也没再发热,显然是痊癒了。

  九姑娘不理,依旧看着卫东。

  卫东要哭了,差一步就下楼梯了,可楞是挪不动一步!

  「卫大哥你在干麽呢?」

  双生子从下面上来,顺着卫东的视线看到了自家主子房门口站着的小姑娘。

  「仙童!」

  「你说我以後会不会飞黄腾达!」

  双生子几个跨步就到了小姑娘身边,蹲下,四只眼睛晶亮亮的看着她。

  「哥哥给你买零嘴儿!」

  「楼下有好多好多吃的,还有甜甜的糖葫芦。」

  「你说哥哥会有大出息,哥哥给你买好不好?」

  张嬷嬷一脸疑问,你们在说什麽?

  但双生子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九姑娘还是一动不动的瞅着卫东。

  顾云嘴巴停下,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过去,然後扭头,一本正经的说:「你不要看他,他太老了,我好看,你看我!」

  顾昊深以为然,点头,「没错,你要看好看的哥哥,看叔叔你以後也会长成他那个样子的!」

  卫东嘴角抽搐,恶狠狠的看着双生子,手好痒,好想打人!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蹲在小姑娘面前的三人抬头,白底靛蓝花纹的鞋面,牙白色的长衫,双龙戏珠的玉佩,金丝绕云纹的腰带,和带着丝丝无奈笑意的眼。

  「哎,吵到主子看书了吗?」顾云搔搔头。

  顾昊伸手指着僵在一侧的卫东,「卫大哥被小姑娘吓着了,我们在安慰小姑娘!」

  卫东再也忍不住,大步上前,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双生子抱头痛呼,卫东龇牙威胁,等主子回房後看我怎麽收拾你们,现在只是利息!

  这边吵闹成一团,九姑娘却是动了,两步走到少年身边,张开双手,软软糯糯的说了一声,「抱。」

  张嬷嬷手一抖,端着的糖水差点翻了下去!

  九姑娘不爱说话,准确来说,是除了对自己,面对其他人她都不说话,连亲娘都是这样,所以才会被人不喜,才会被人说成傻子,可如今,她竟然对着个陌生少年主动说话……

  小姑娘睡醒後精神很好,昨天那恹恹的神色已经没有了,白嫩小脸上带着自然健康的红晕,像刚刚成熟的春桃让人恨不得啃一口。

  少年弯身将她软乎乎的身子抱在怀里,面上也有些懵。

  昨天还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呢,今天怎麽……

  九姑娘带着奶香的小身子乖巧的窝在他怀里,然後侧身,继续看着卫东。

  正悄悄准备撤退的卫东脚步一僵,然後泪眼看着少年,主子救命!这小祖宗怎麽回事,那麽多人,怎麽就盯着自己呢!

  少年也看向了卫东,打量了他一番,最後将视线停在了卫东的佩刀上。

  卫东是皇爷爷给的,他的佩刀也和旁人不同,除了刀锋更利,材质更好,刀柄刀鞘也华贵许多。

  少年单手抱着小姑娘,左手伸出,「佩刀给我。」

  虽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但卫东没有一丝耽误马上就把佩刀取了下来双手呈上,少年将佩刀拿在手上,再低头看怀里的九姑娘,果然她不再看卫东,只低头看他手中的刀。

  一直注意小姑娘的卫东也发现了,顿时松了口气,不管她看什麽,不看自己就行了。

  「属下下去走走!」卫东忙不迭的跑没影了。

  失笑的看着卫东火烧眉毛的模样,少年收回视线,看着还是一脸惊讶的张嬷嬷。

  「水怕是已经凉了,嬷嬷去换一碗,我们在这边等,可好?」

  现是盛夏,张嬷嬷还是不太敢给小姑娘吃凉的,这糖水也是温温的,闻言,张嬷嬷才感觉手里的碗温度凉了。

  这片刻的功夫,糖水已经彻底凉了,自己还没注意到呢,这名小公子就已经注意到了?

  张嬷嬷不好意思道:「麻烦公子照看一下我们姑娘了。」

  少年轻轻一笑,「不麻烦,小姑娘很可爱。」

  他抱着九姑娘转身进了屋子,将她放在窗边的竹榻上,手中的佩刀也随之放下,九姑娘被放下来也没反应,视线始终聚集在佩刀之上。

  卫东的佩刀外表很是华丽,镶嵌了七色不同的宝石,特别是顶端镶的红玛瑙,是最上等的鸽子血,阳光下艳如血,小姑娘是喜欢这样鲜艳的东西吧?

  他看了一眼目不转睛的小姑娘,转身,走向了床的方向,又很快回身将佩刀拿开,坐到了小姑娘的面前。

  佩刀被挡住,九姑娘身子前倾,伸着脖子往他身後看,他左手伸出扶住她的肩膀免得摔了,握拳的右手伸到九姑娘面前才张开,一块红翡雕琢的平安扣躺在他如玉的掌心中。

  少年掌心白如玉,衬得手中的红翡越发的艳丽,熠熠生辉。

  九姑娘身子不再前倾,只低头看着少年掌心的红翡。

  少年故意晃了晃掌心,不意外的看着小姑娘的视线随着自己的掌心动,笑意盛满凤眼。

  「想要吗?」他笑意越发灿烂,停顿半晌後再道:「你为什麽要我抱,告诉我为什麽,这个就是你的了,嗯?」

  小姑娘不答,只安静地看。

  少年也不催,掌心安静张开在小姑娘的双眼下。

  许久之後,他微微带着失落道:「不想要吗?」掌心慢慢往後挪,手指渐渐弯曲,在即将再次握成拳之际,肉嘟嘟白嫩嫩的小手一下子盖在了上面。

  「哥哥。」

  少年的动作并没有迟疑,「喊哥哥也没用喔。」

  小姑娘仰头,大大的眼睛有着明显的委屈,「抱三姊姊。」

  少年疑惑不解,什麽抱三姊姊?思索半刻後他顿悟,是「哥哥抱三姊姊」?

  看着小姑娘委屈的眼神,少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先前已经猜测她在家中怕是不受宠,现在说这话倒也合理,应该是看着家中兄长抱着其他的姊妹而不理她,是吗?然後她会向自己讨抱,是把自己当兄长了。

  左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他半无奈半宠溺的说:「你都叫我哥哥了,我不给见面礼好像不行了?」将手中的平安扣放在小姑娘的手中,他含笑说:「这个是你的了,喜欢吗?」

  九姑娘将平安扣抓在手中,微微地笑了。

  平安扣很小,这是少年幼时戴的,约成年男子大拇指大,倒是能让小姑娘挂着,只是一时间手上也没有红绳,他偏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墨紫云纹小荷包,打开盘扣将里面的扳指拿了出来,将平安扣装进去扣好,再递给她。

  他再次揉了揉她的发,「哥哥这里没有绳子,回去让嬷嬷给你穿上绳子。」

  小姑娘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将小荷包抓在手心,大眼定定地看着他。

  少年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脸印在她的双眸中,那双眸子比最上等的墨玉还要亮,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尖,「眼睛生得真好,长大会是美人呢。」

  九姑娘这次没躲,大眼眨了眨,放下抓在手心的小荷包,低头从怀里也掏出了一个小荷包来,递到少年的面前。

  明黄色的小荷包,上面绣着童趣的小鸭子,这是给自己回礼?

  少年失笑,轻摇头,「哥哥给的是见面礼,你不用回。」

  小姑娘抿唇,固执的将荷包举在少年的面前,僵持了一会,少年不忍看着她举着累,到底把荷包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再次失笑。

  里面都是小孩子磨牙的零嘴儿,杏仁糖,还有啃了一小半的核桃酥。

  再见小姑娘双眼殷切的看着自己,清透的双眼是忐忑和不安,少年心软了,想着她是怕自己不喜欢吗?

  将荷包握在手心,低头看着她的双眼,他真诚温暖的说:「哥哥很喜欢,谢谢你。」

  九姑娘心满意足的笑弯了眼,抓着他的手,把荷包往袖子里塞。

  虽然不解,但少年还是顺着她的手劲将荷包塞进了自己的袖口。

  童趣的小荷包完全看不到踪影了,九姑娘眼睛发亮,下巴微扬,竟是有些得意的模样,「藏好了,三姊姊抢不到!」

  所以,这些小零嘴她的三姊姊也要抢吗?

  想到这,少年不免眸色一沉,有心想问她更多,却看到小姑娘脸上得意之色更重,眉梢轻抬,双眸闪亮,似乎是看到三姊姊抢不到哭鼻子的模样,虽才相识一日,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活泼的模样。

  她笑得这般开心,勾得少年的玩心也起来了,竟也孩子气道:「嗯,不让三姊姊看到,不给她吃。」

  九姑娘点头,笑得乳牙都看见了,「对,不给三姊姊。」

  午膳後天幕一片鸦青,雨声也淅淅沥沥渐小,卫东估摸着时间,等主子午睡起来,也就可以上路了。

  马已喂好,东西也已经收拾妥当,卫东自去换了门口守卫的人,让他们去歇歇,下午才有精神赶路。

  抱着拿回来的刀歪在门上闭目养神,一会儿後鹰目睁开,他不可思议扭头看着紧闭的门扉,里面好像有动静?

  主子素来勤勉,幼时就是丑时刚过就起身,习武练字至卯时用早膳去书房,午膳後歇半个时辰就又起身,这个习惯从自己到主子身边时就已经养成了,跟随诸人也都习惯主子午睡的时辰除非天塌下来绝对不会进去打扰,怎麽这个时候会有声响?

  侧着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听了半晌,他木着脸站直身子。

  得,小祖宗还在里面呢。

  从早上见面,那个小祖宗就待在主子身边不走了,午膳时也是一起用的,自己躲着没上来,还以为她应该也回去午睡了,结果还在里面呢!

  屋里,少年只着一身雪白单衣半靠在床上,伸手抚眉,眉下本来清透的凤眸轻阖着,衣袖滑下,露出羊脂玉一般的精致手腕,半晌後双眸睁开,困倦如一层薄雾笼罩在少年的眸子里,无奈的看着趴在身上的小姑娘,叹了一声,「不想睡?」

  九姑娘脱了鞋袜,整个人都趴在少年的身上,仰着头看他,双眼清亮有神,哪来的半分睡意?

  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小不点黏着自己,她也太小,才三岁呢,巴巴的扯着衣袖不愿走,自然也随了她的意。

  他又想,小孩子本是贪睡,想来也不会多麻烦,哄几声也该睡了,谁知道,话都说尽,自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小姑娘还精神抖擞呢。

  她不睡,倒也乖巧,就睁着眼睛看着他一声不吭,可有人在旁边直直看着,谁能睡?

  见她一直仰着脖子望自己,少年伸手将人抱起,让她由趴着改为坐在他身上,曲指弹了弹她的小脑门。

  「一直伸着脖子不累?」

  小姑娘抿唇笑了笑,盘腿坐在少年身上,清澈见底的双眸是满满的欢喜。

  小孩子的眼睛本就单纯惹人爱,她眼睛又生得好,直直望着人的时候能把人心都看化了,少年看着她的眼睛,因困倦不能入眠那丝轻微的恼意也随风散去了,拉着她满是肉窝窝的小手,柔声问:「不想睡,那你想做什麽?」

  小姑娘圆滚滚的,手也是肉肉的,轻轻一握就凹下去一个小坑,恍若无骨,像按在一团棉花上,少年忍不住把玩起来,反覆揉捏。

  听完他的问题,九姑娘慢慢的反应过来,圆润粉嫩的小手抓住了少年手指,软软糯糯的说:「逛园子。」

  逛园子?少年先是一顿然後就明白了,是家里的园子吧。

  他抬头看向窗外,正是雨後初晴的天青色,薄光洒落,雨後的湿润还在,在盛夏里是难得的出门好天气了。

  沉吟一番他起身,也罢,反正也睡不了,找点事情做吧。

  弯身勾了勾小姑娘的下巴,他说:「家里的园子逛不了,我们去外面的大园子好不好?」

  「好。」九姑娘眯着眼脆生生的应了。

  自行将衣裳穿戴好,少年又回身蹲在床边将九姑娘的鞋袜穿好,抱着她出门。

  卫东一直守在门外,见少年抱着九姑娘出来,立即将要问出口的话吞回了肚子,自动退後三步跟上。

  不问不说不听不看,免得小祖宗又盯着自己瞧。

  卫东这忌讳甚深的模样让少年失笑,如画的眉眼更为灵动,食指点了点一脸无辜的小丫头,抱着她下了楼。

  现在正是午歇的时候,饶是人来人往的客栈也安静了下来,整个三楼也只两人走在木板上发出的轻微声音,下到二楼时倒有了人声,是粗犷的男音,好似是几个壮汉在房内吃酒划拳。

  住了一天,这附近的环境少年已然清楚,客栈正门对着一条大街,都是开门做生意的酒楼,整齐阔朗,却不是散步的好去处,後门出去是一条小街,商铺摊贩林立,现在雨後初晴,说不定正热闹。

  三人於是径直往後院去了,客栈的後院挺大,停着许多马车,又围了几座马厩,里面歇着的都是过往旅人的马匹。

  少年抱着九姑娘悠然前行,九姑娘没见过马,骤然见了这麽多马,眼睛瞪得溜圆,少年见状,停在了自家的马前,「要不要摸一摸?」

  九姑娘直接反身抱住了少年的脖子,头也埋进了脖颈中,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感受着脖子处有点勒人的力气,确定小姑娘被吓到了,他拍着她的肩膀转身,哄道:「我们出去逛园子,不在这玩了,不怕不怕。」

  少年一边哄她一边往後门走,刚刚要踏出後门,身後客栈却突然传来了极大的喧闹——?

  「走水了走水了!」

  惊慌的人声尖锐到刺耳,少年一瞬间回头,就见从客栈二楼冒出滚滚浓烟,很快三楼也冒起了烟。

  看了几息,少年琥珀色的眼眸眯了眯,脸颊绷紧,冷声道:「将刘家诸人平安带下来。」

  一看见火起就神色凝重的卫东没动,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两人应了,几个飞跃就跳进了冒着浓烟的客栈。

  「主子!」卫东这时咬牙怒道,「这不是走水,这是故意的,寻常走水怎会烧这麽快?必然是一开始就布置好了的!」

  根本就不需要去查探,火烧得这样快,又挑在主子平日一定要睡觉的时辰,怎麽可能不是刻意为之?

  连卫东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少年如何不懂?

  他凝眉沉眸,刚想说些什麽却发现怀中柔软的小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低头一瞧,小姑娘不知何时回头直楞楞的看着冒烟的地方,怕她吓着了,他忙伸手盖住她的眼,可视线能盖住,耳边人们惊慌的声音却没法挡。

  察觉到小姑娘身子越来越僵,甚至隐隐有些发抖,少年担忧,侧眼看到刘家的马车正好停在一边,就直接钻进马车关上车门。

  「驾车,去僻静处。」

  卫东应了一声,跳上车,缰绳一扬,趁着外面人们还没来得及蜂拥而至时离开了客栈。

  车里,九姑娘显然被吓到了,眼神都有些呆滞,坐在位置上抿着唇不发一言。

  少年将小人儿搂在怀里,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声声安抚,「哥哥在这里,不怕。」

  小姑娘仍是抓着少年的衣襟,粉嫩的双唇抿得有些发白。

  看着她因为害怕都有些涣散的眼神,少年心中不禁一阵钝痛,这样单纯乖巧的孩子,如今因为自己平白受这一顿惊吓……

  将自责压下,他想着要把她的心思引开,便勉强笑道:「说来,哥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身子依旧紧绷,隐约颤抖。

  少年也不催,伸手为她抚背,一下又一下,许久之後,她虽还是抓着他的衣襟,小身子却不再紧绷,漂亮的眼睛也重新清亮起来。

  他见状,心中小小的舒了一口气,轻笑道:「你的名字还没告诉哥哥呢。」

  眼睛眨了眨,她声音软糯的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是不明白自己的问题?

  想了想,少年换了另外一个说法,「你哥哥平时都怎麽叫你的?」

  她把自己当兄长,亲昵无比,想来是很在意她兄长的。

  「小九。」这次她答得很快,「哥哥叫我小九!」

  行九的小姑娘?

  小九……少年在心里默念了几次,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含笑说:「我是裴凤卿,行六。」第四章 惨烈的搏斗

  卫东并没有让马车走太远,而是直接驾着车去了客栈所在街道对面的一条小巷里,客栈走水,所有人都围在那边,这边倒是安静下来了。

  先前车内一直都有说话声,卫东就不开口,守在一旁,等声音渐歇,又耐着性子等了半刻钟,才拉开了车窗的帘子。

  小姑娘已经窝在主子怀里睡着。

  卫东第一次没有看自己的主子,而是严肃地看着他怀中安睡的小姑娘,凝眉看了半晌,抬头直直看着裴凤卿的双眼,「主子,真的不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吗?今天若不是她,性命或许无碍,惊吓却是免不了的。」

  火势再大,除非是一瞬间整个客栈全部大火,否则他与一干护卫绝不会让主子受伤,但是今天如果不是这个小姑娘,到底要坎坷一番。

  裴凤卿低头看怀里的小人儿,已然沉沉安睡,有着肉窝窝的小手依旧抓着自己的衣襟,不禁莞尔一笑,抬抬手臂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我的命与她无关。」

  「可是……」

  卫东还要再劝,裴凤卿一瞬间抬头,不容拒绝的道:「再说这件事,自去领三十棍。」

  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卫东也只好压着满肚子的话。

  没多久,裴凤卿的护卫们驱车来了,把小姑娘留给了卫东,裴凤卿先一步离去。

  卫东等了一会儿,便等到了刘家人。

  原来,裴凤卿派人回去接刘家人,但原本就还在客栈的顾云、顾昊在火起时第一时间上了三楼,见主子和卫东都不在屋里就知他们已经出去,刚巧刘家人也在睡梦中被惊醒打开房门,就直接把人带了下去,後面过去的两人顺手把刘家人的包袱也都拿了出去,他们除了受到一点惊讶,没有其他损失。

  看到姑娘安稳睡在马车里的时候,张嬷嬷一下子红了眼,直接对着卫东下跪。

  「多谢公子帮忙相助,若是姑娘出了什麽差错,奴婢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先前姑娘一直黏着那位小公子,她一直觉得虽然两人年纪尚小,但没有血缘的男女独处到底不妥,只是架不住姑娘闹,最後还是依了。

  可如今只庆幸姑娘在小公子那里,刚才火势那样大,哪怕自己一家人护着姑娘出来了,姑娘吸了浓烟怕是也要受苦的!

  一想到这,张嬷嬷心中直念阿弥陀佛,更是感激不已,不停的磕头,刘家父子三人也是如此。

  卫东弯身将人全部从地上拽了起来,「我们公子还有事要先行一步,就此别过。」

  将孩子还到了刘家人手中,卫东也不再耽误,翻身上马快速离去。

  刘家人呆楞的看着卫东驾马离去的背影,惋惜的想,怎麽走得这样急,那位小公子连名字都没留下呢!

  这次,不单裴凤卿一个人坐在车里,顾云、顾昊与後面赶上来的卫东也都在车里,马车平稳行驶,车轮辘辘声一直不绝於耳,可车内的四人却没有平静的神态。

  顾云不赞同的开口,「为何要走得这般急?」

  顾昊附和道:「正是,这事显然是冲着主子您来的,而且他们也深知就这点事要不了您的命,肯定还有後手,咱们应该先打探一番才是。」

  裴凤卿正低头看手里童趣的小荷包,小鸭子活灵活现,闻言头也不抬的道:「客栈伤亡如何?」

  卫东道:「没死人,受伤不清楚,但都没有性命之忧。」

  这个小荷包也许是用得久了,也许是小孩子不知道好好收着,边角都有些起毛了,想起这荷包里的零嘴,裴凤卿只觉好笑,从落地到现在,名贵的东西见的多了,倒是第一次收小孩子的零嘴,也算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了。

  然而想到方才的大火,他脸上本来温柔的神色尽数敛去,换上的是冷沉,开口时声音是显而易见的嘲弄。

  「我若不走,还不知道连累多少人呢。」

  客栈人来人往他们都敢烧,如此视人命如草芥,谁知道还会做出什麽更疯狂的事情。

  这句话太沉重,沉重到听到这句话的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恨他们残忍,怒主子太仁慈?

  裴凤卿却突然一笑,将荷包中的零嘴儿尽数倒在掌心,放在三人的眼底。

  「吃吧。」

  三人神色微妙的看着裴凤卿掌心的杏仁糖核桃酥,齐齐抬首无语的看着他。

  都到这个时候了,谁有心思吃零嘴儿,还是小孩子的!

  裴凤卿直接捡了那个被啃了一个小缺口的核桃酥丢进了嘴里,唔,和平时的核桃酥有些不一样,大约是特地做的,里面奶香很足,和小姑娘身上的味道一样。

  见他们不动弹,裴凤卿眉毛一挑,「这是小姑娘给的,真的不吃?」

  仙童给的?

  顾云最先动手,顾昊紧随其後,卫东扭捏了半晌,也捡了一颗杏仁糖丢进嘴里。

  佛祖保佑,但愿小姑娘的福气也能降临在自己身上。

  小小的一块核桃酥,很快就进了肚子,裴凤卿深呼吸了一口气,静静看过三个忠心耿耿的属下,开口说出的话,严肃得不像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我的命由我自己做主,不到最後一刻我绝不轻言放弃。但是,这不代表你们可以帮我选择生,懂我的意思吗?」

  卫东、顾云、顾昊都是绝对的心腹,要他们为了裴凤卿死,甚至连原因都不需要给,现在到了生死攸关之际,心里也早早地做好了为裴凤卿牺牲的准备,听到这话,最先反驳的就是卫东。

  「不可能,属下答应过先帝爷,绝对不会让您出任何问题,若谁想要您的命,必须踩着我的屍体过去!」

  顾云、顾昊也接着开口,「我们的命是主子救的,若没公子,我们两兄弟早就死在那个腊月天了,苟活了这麽多年,怎麽可能做出背弃您的事情!」

  双生子脸上早没了嬉笑,他们是孤儿,是裴凤卿在落雪的冬天捡回来的,若是没遇到裴凤卿,早就被冻死了,断不会有今日。

  「我不会死。」裴凤卿双眼一片冷凝,紧紧地抓着手心的小荷包。「我不会死,我会活着,活着回去找他们算所有的帐,我不会死。」

  皇爷爷,让步根本就不行,这才刚出京,他们甚至等不及我到皇陵再观察一段时日,在路上就要我的命!

  躲避忍让只会让他们越来越猖狂,我连个孩子都护不住还连累了那麽多无辜的人。

  皇爷爷,若这次侥幸苟活,孙儿不想再忍,让您失望,孙儿百年之後自来请罪。

  精致的凤眸泛红,裴凤卿的情绪终於完全外露,卫东、顾云、顾昊惊讶的看着他。

  裴凤卿看着三人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我不会死,你们也必须都要好好活着,这是命令。」

  客栈门口围了一堆一堆的人,好在火势一起时所有人都被惊动了,甚至不需要掌柜的吩咐,客栈的夥计们和住在客栈里或是附近的年轻汉子们纷纷上前打水灭火,官府来的也很快,前後没花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火就已经全灭了,掌柜的在门口对着所有人鞠躬。

  「小老儿在这谢过各位乡亲了。走水的原因现在还不清楚,各位客官的损失小店也会尽力补偿,烦各位客官在对面暂歇,等走水的原因查明了再商量其他事情。」

  掌柜的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大火起时他也在房内歇息,现在就胡乱披了一件外袍,披散着头发,胡子也被烧掉半截,满脸的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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