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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宇凌《妃上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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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1 17:43: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宇凌《妃上枝头》

{出版日期}2020/06/17

{内容简介}

养爷奶、养村庄,小娘子一手扛?!
在山林初遇受伤又狼狈的杜敬之,卓清清心想,瞧他那身打扮,
八成是来自哪个小富之家的公子哥儿吧?
直到某年某月某一天,看他在衙门里一副悠闲自在的态度,
反倒是公堂之上的县太爷战战兢兢的模样……
呃,她是不是错估了「小富之家」这几个字啦……

穿越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悲摧含泪唱)
意外成为农家小丫头卓清清,又穷又病,啥活儿也干不了。
好在她无意间救了城里最大绣坊云容阁的东家杜敬之,
许是为了报救命之恩,他开最高的价、让最大的利买下她的绣件,
更亲自取名「飞云绣」,随之而来的名声、利益让她致富发大财!
嘿~看来这家伙挺不错的,丝毫未看低她的出身,对她爷奶更是敬重,
举凡有好的全往她家里送,让她这「老少女」不禁为之怦然心动,
如今她也发家了,会不会……也许……他们能有机会共结连理?
然而,她的所有美好幻想,全在有人诬告飞云绣抄袭而破灭,
瞧公堂上,他一介绣坊老板居然气势辗压县太爷,这杜敬之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一章 穿越变幼女

狄宛清是在摇晃当中醒来的。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给人背着,整个身体往前弯,双手还无力地挂在某个人的肩头上。

而且……若是她没弄错的话,她身上的衣物似乎都是湿的。

应该说,湿透了。

这怎麽回事啊?

她不是正跟好朋友们一块聚在湖边烤肉吗?还记得她跟闺蜜正嘻嘻哈哈地拿着手机自拍,赞叹着背後少有的美丽山景,接着……

咦?接着她好像落水了是不是?

因为她还有自己脚下踩空、直接往後倒的印象……

而且现下这种双手连举都举不起来、身上还热烫烫的感觉,真的很像淋雨或落水後发烧的病况。

她是跌进湖里了吗?

那现在是露营地的人背着她要去搭车送医院吗?

狄宛清努力地掀动眼皮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景物,无奈当她一睁眼,见到的却是再模糊不过的影像——

啧,一点帮助都没有。

狄宛清很努力的眨眨眼,再重新睁大眼,这回她稍微看清楚点了,果然她是被人背在背上了,因为她看见了脖子、後脑杓、一头湿淋淋的黑发。

至於旁边的景物嘛……

不是她以为的露营地树林,也不是湖边山景,更非车站、街道,或亮着日光灯的室内,而是成排的木头平房,但可不是什麽度假风情的湖边小木屋,而是活像古装剧里的木造平房,看起来有点矮,屋顶是三角形的那种。

这是什麽地方呀?

狄宛清疑惑地眯起眸子,她仔细地打量起周遭,赫然发现跟她错身而过的路人,身上皆是清一色的古装。

对,交领衣、褙子、襦裙、逍遥巾……那些只有在古装剧里才会出现的衣裳,现在正被一群人穿在身上,然後大摇大摆地从她面前走过去。

哇勒,这是什麽情况?她跑进哪座电视台的摄影棚了?

她现在九成九是在发烧,应该上医院而不是来这地方呀……

「大夫!大夫——救救我的小孙女呀!」

不待狄宛清思考,身下背着她狂奔了不知多少路,早已经气喘吁吁的人,急匆匆地转进了一间小屋,口里还呼喊着令狄宛清不敢置信的话语。

孙女?大夫?

等一下,是她跌进湖里时脑袋进了水,所以耳朵出毛病,还是……

「这不是老卓吗?清丫头是怎麽了?快些把她放下来我瞧瞧。」

「她帮着我家婆娘去河边洗衣,结果脚给石头绊了下,就这麽摔进河里去,我原本是想让她马上来给你瞧瞧的,可她硬是说自己没事,睡一觉就好。哪知道刚才要去叫她吃晚饭时,她就烧得浑身都出汗,湿透衣裳不说,连眼睛都张不开了!大夫你快给她治一治啊!」

狄宛清感觉到自己被人放在一张床榻上,只是她也没多少力气再睁眼,只能全神贯注地偷听两人说话。

「这可真是烫啊!烧了不知几个时辰了……」

「大夫你有办法吧?我们俩就剩下这个孙女了……她不能有个万一啊……」老人跑得一身是汗,都来不及顾上自己,一心只关心孙女的安危。

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交谈,狄宛清心底大概有底了。

穿越!

她肯定是因为跟这女孩同个时间落水,才会误打误撞跑到这里来的。

这种梗她常在小说里看到啊!

不过就目前状况而言,这身体的原主魂魄八成不晓得飘去哪了,要不然她也不会这麽凑巧地入住了别人的身体。

听那大夫喊她一声「清丫头」,或许她跟这女孩有点缘分吧。

她叫狄宛清,跟她的名字一样都有个「清」字。

该不会这个清丫头就是她的前世?不然怎麽会这麽凑巧?

还有就是,这原主是死了吗?那她将来要替原主活下去吗?

这古代多有不便耶……她行吗?适应得了吗?还有就是……古代可没那麽多娱乐啊!若她真的回不了现代,岂不是得放弃所有看到一半的连载小说、漫画,还有一大堆的连续剧……

狄宛清的脑袋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的,一块凉凉的巾子覆上了她的额头。

「她浑身是汗,你先用巾子给她的脸擦擦,我去熬药给她喝下,来得及退烧的话就没事了。」

大夫叮嘱的声音飘来,然後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跟着,身边这个据说是原主爷爷的老人就开始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替她擦起了脸庞。

「哎!你这孩子,就这麽一丁点个头,身子又不好,爷爷知道你舍不得我们俩这把老骨头累着,但你要是有个万一,我跟老婆子岂不是要哭瞎眼了……」

老人的手指似乎不怎麽灵活,偶尔粗糙的指尖会磨到她的粉嫩脸颊,粗中带温的手感让狄宛清忍不住稍稍把眼睛撑开一条缝。

刚才只看见背部,现在她躺着,老人在替她擦汗,倒是能看清楚这位爷爷的长相了。

他个头不怎麽高,头发已经大半花白了,只余几络淡灰混黑的发丝与岁月勉强挣扎,半垂的眼眸里渗着满满的忧愁,让他看来又老上十岁。

如今许多道皱纹横过他的眉间,也不知是愁出来的,还是随着年岁带来的。

但是,虽说已是爷字辈,可狄宛清觉得老人似乎也才五十多岁左右吧。

听说古人早婚,这年纪当爷爷好像也正常……

「清儿!你醒了啊!」老人没错过瞅着自己瞧的那一抹灿光,他丢下已经吸饱热度的巾子,回头便往外边嚷嚷起来。

「大夫!大夫啊!我家清儿醒了、她醒啦!」

一声声的清儿,令狄宛清有着片刻的发愣。

刹那间,一股股急流般的片段印象往她的脑子里涌上,太过大量的记忆令她感到一瞬间的恶心,好像被人使劲甩上了高空,再猛然坠地一般,发晕到想吐。

「好恶心……」狄宛清反射性地抬手摀了嘴,难过得蜷曲起身体。

「怎、怎麽了?清儿你别吓爷爷啊!大夫你快来啊!清儿她不舒服啊!」老人连连大声疾呼,还不时地伸手往狄宛清背上轻柔地抚过。

狄宛清皱紧眉心,脑子里还在消化那堆明显是身体原主的过往记忆。

原主名叫卓清清,幼时爹娘早逝,她虽是女儿,但由於也是家中唯一血脉,便在父亲的父母家被养大,而且颇受疼爱。

至於卓清清的爹,是个道地书生,身体也虚,虽考上了秀才,但某年冬天染了风寒便就此撒手人寰。

卓母出身农户,与卓清清的爹很是相爱,自丈夫走後,她伤心过度,原本健朗的身子就这麽垮了下去,药石罔效,很快就去世了。

於是她这个仅仅三岁的年幼孤女,就这样无爹无娘地过了十年……

慢点!这意思是这身子的原主还未成年?而且才十三岁?

狄宛清不顾自己还在天旋地转的脑袋,勉强张眼看了下自己的手掌心。

小小的、白嫩嫩的,一见即知——还没发育。

妈呀,她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耶!现在不仅要重新适应环境,还得学着假装小丫头?

眼前一黑,狄宛清顿时觉得自个儿就要晕死过去,岂料突然有根银针往她头顶上扎去,就这麽一下,她又醒了。

哗,中医真不是盖的,她现在不晕以外,还觉得耳清目明。

「清丫头,清醒点没有?」

大夫是个留着花白发胡的老头儿,看着有六十几了,但似乎保养得十分健朗,声调还挺有力的。

「嗯……大夫真厉害,不晕了。」狄宛清抹抹额,手背上满满的一头汗水。

「瞧你虽是烧得严重,但还算清醒,看来是不会有事,等会儿退烧汤药熬好了你就喝吧,晚上多休息就好了。」大夫眯着眼往她脸上打量了会儿,点点头续应道。

「要喝药啊?」狄宛清生来最害怕吃苦药了,听见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心。

「清丫头还是一样怕喝药啊!哈哈哈……」大夫大笑着递给了老爷爷一个小纸包,「安心吧,我照旧给你备了点碎果脯。」

他的笑声让狄宛清的脑海里掠过了几个片段。

「谢谢你,许爷爷最好了。」狄宛清扬起了笑容。

是了,这大夫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跟卓爷爷算是老交情,对於没能救治卓父、卓母一事一直感到相当愧疚,所以也对她格外照料。

「好、好,还能撒娇就是好一半了。」许大夫欣慰地点头,「我去端药来,你休息会儿再跟你爷爷一块回去吧。」

「好,都听许爷爷的。」狄宛清乖巧地回应。

幸亏原主的记忆还能时不时的飘回来一点,要不然她不就只能装失忆了?

眨眨眼,狄宛清努力地整理着脑袋里乱得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般的回忆,隐约还能拼凑出卓清清跟着书生爹学读书识字的记忆,她写得一手好字,因此很得书生爹疼爱,但无奈女红却学得不好,绣工一团糟,常让娘亲摇头叹气,说她若是个儿子就让娘亲没烦恼了。

狄宛清就这样像是在脑海中看电影似的,将卓清清的回忆看了遍,只是有些事她记忆不深便不甚清楚,格外有情感的就深刻入腑,像是爹娘去世时的心痛感就让狄宛清也跟着咬牙闷痛了许久。

所幸她现在正在发高烧,因此不管露出如何不舒服的表情也都算正常,卓爷爷只当她是身子因高热而疼痛,时不时地给她递上一块捏碎的果脯,让她嚐些甜头。

狄宛清享受着卓爷爷的照料,觉得有些感慨。

她在现代的时候父母也早逝,旁无兄弟姊妹,孤身一人过了十来年,工作忙碌到没空交男朋友,平日有空能找闺蜜们抽空来小游两三天已是幸运,何时嚐过这种被长辈呵护疼爱的感觉?

更不用说她现在还在生病,根本就是可以尽情撒娇没人会怀疑的状态。

想着,她不禁眼冒泪光。

好些年没人这样疼了,真好……

卓清清呀卓清清,如果你真回不来了,那便安心去吧,你家里两位老人家,我会尽力替你照顾的!

月余的时光飞逝,狄宛清渐渐适应了这儿的生活,也习惯自己现在叫卓清清了。

根据原主的记忆,她穿越来的地方是玄国,而卓家所在的地方叫若兰村。这里的村人多半耕农而生,大多是些老实人,挺守本分,不过大家生活却没好过到哪去,毕竟都是靠天吃饭的,老天爷不赏脸时,他们就只有捱饿的分。

至於卓家,他们原有两亩薄田,加上卓父是秀才,家中田粮免缴税金,因此日子过得不错,可在卓父病倒後,为了给他凑银钱买好一点的药材治病补身,因此将田地都卖了换钱,可惜卓父还是走了。

所以现在卓家毫无田产,平日只能在自家附近的小空地种种菜,奶奶桂兰则是去收衣服回来洗,换几个铜板,但多半是靠着爷爷卓实捕鱼为生,可渔获也不是天天丰收,所以遇上缴税时那真是叫苦连天。

偶尔老天爷不赏脸,半点渔获都不给时,真的只能摘点山菜填肚子,因此卓家的生活越来越辛苦,加上她这个小孙女身子骨不佳,时常犯病,似是遗传了亲爹,所以也常得抓药请大夫,使得家中积欠了二十几两银子。

随着卓清清年纪越来越大,卓家两老在担忧着自己年岁已大,不知能照料孙女到几时之际,也担忧着如何还债、该怎麽替孙女准备嫁妆,以及能不能替她找个好良人,种种烦恼越来越多,令两老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卓清清待了个把月,把家里、村里的事都厘清、熟悉後,整个人只觉得哭笑不得。

据说再过两年她就及笄了,也算古代女子的成年,不过事实上十五岁只是国中生的年纪呀!

这麽早就嫁人生子,也难怪古代女人难产率那麽高,老是搞些一屍两命的惨案出来。

虽说她现在就是卓清清本人了,若是原主,怕只会乖巧害羞地点头说好,全凭爷爷奶奶安排,但是……

换作是她,那可不成。

不过卓清清也晓得,女人家在古代没多大地位,更别提卓家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只能过着揭不开锅的苦日子,若哪天卓家两老出了什麽事走了,她一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姑娘,那真是等饿死了。

再加上家里还欠着一大笔银两呢!那数目都能让小康之家过上一年好日子了,凭他们的现况绝对还不了。

也就是说,她只剩嫁人这选项,再不然就得替自己找个谋生的法子。

而且她觉得老是依靠两老捕鱼洗衣实在太辛苦他们了,她得想想办法赚银子给他们过上好日子,也才能让原主安心吧。

话又说回来,就算想赚钱也得有法子,若是在现代,只消走到便利商店或卖场,随时有人招员工,还男女不拘,但古代不同,她一个小姑娘究竟能做些什麽工作呢?

卓清清叹了口气,这副身子原就不健康,加上洗衣时又落水,因此卓家两老说什麽也不肯再让她帮忙,直言要她多休息,帮忙煮饭打理家务就行,再不然练练女红也好。

在这种状况下,她即使想出门四处晃晃琢磨个事业出来,都不太可能了。

卓清清拖着容易疲惫的身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着时不时就漏水的土坯屋,以及摇摇晃晃总是发出吱吱呀呀声响的古旧桌椅,还有一身补了又补的旧衣,她不由得敲了敲脑袋。

想呀!快想个能赚钱的法子出来呀!

眼角余光瞄到床角的旧木匣,卓清清觉得脑海里好像闪过什麽记忆。

她快手快脚地翻出来,发现里头是些零散的碎布块,以及一些针线材料。

布料是各色细棉布,还有一、两块是大红缎子的面料,比她身上的粗麻衣裳材质好上不知几倍。

她想起来了,这是原主娘亲的嫁妆,里头的好料子是卓家还没落败前裁制衣物所剩的边角料,娘去世後便留给她了,只是原主不善女红,绣功奇差无比,光看匣子里那歪七扭八的针脚就晓得,让她绣花简直是在浪费材料。

不过无妨,原主不会,她会!

平日里除了忙工作以外,她最爱碰触各种手工艺,对自己十指的灵活度极有自信。

看着一小盒的布料,卓清清灵光一闪。

这些布块虽然缝不了衣服,却能拿来做小绣件啊!

荷包、香囊、挂饰、手绢,这些都是姑娘家会用的东西,如果绣得漂亮,应该能卖钱吧!

凉凉晚秋,卓清清搬了椅子到窗边,藉着窗外阳光开始将碎布一一整理起来,然後依着记忆画了形状,粗略地勾勒花样、取针穿线,开始做起绣活。

古人绣花不外乎一些花卉、飞鸟走兽,再不然就是富贵吉祥的图案,但她对那些有些古板的花样实在提不起兴致,便依着自己过往的记忆,挑针来了个西洋的立体刺绣,不多时,一只栩栩如生的萌黄色立体蝴蝶便跃动於布料之上。

卓清清又围着蝴蝶绣上了满满的花草,在外围留了些余白,然後取来剪刀将绣了花样的麻布裁开成不同的形状,再一一接缝起来。

不到两个时辰,一只活灵活现、不到巴掌大的白胖小鸟就这麽出现在卓清清手里,而她刚才缝上的蝴蝶正是小鸟的头顶,看来就像是只身上布满花朵的白色小雀鸟头上停了只蝴蝶一般,相当精巧。

几乎没有女孩子不爱动物布偶的,卓清清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做这种小布偶算是她平日的休闲嗜好之一。每逢闺蜜生日,她也总会送上一两只亲手做的布偶以表心意,闺蜜也总是惊呼连连。

像这样的玩意儿,古代应该还没有,足够吸睛吧?

收拾了小匣子,她愉悦地将鸟儿摆在桌上,哼着曲儿煮饭去了。

习惯用灶後,卓清清也能煮出一桌好菜来,虽然家里很穷,没啥菜能煮,不过桂兰是个相当能干的奶奶,屋边那点零碎土地里总能让她种出点豆子、青菜,加上卓清清偶尔会溜到附近的野芎山去摘些秋天的野菇、山蕨菜回来,所以虽没大鱼大肉倒也饿不死。

只能说幸好她前世原本就鲜少大鱼大肉,平日煮食也习惯不放油,多半清蒸水煮,要不然像现在这样几乎没半点油能下锅的菜肴,她肯定吃到没胃口。

没办法,穷人家哪来的油下锅,多半是一块猪皮往锅底抹一下就算沾油了。

更不用说他们很久没吃到香喷喷的白饭了,只有这点是卓清清比较无奈的一点,也是她急着赚钱的原因之一。

无肉不打紧,至少让她有白米饭吃啊!

一边苦笑一边摇头,卓清清将菜端上桌,这时卓家两老也回来了。

桂兰抱着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晾在衣架上,卓实则是将今天卖鱼收获的铜板放到一个小布包里,再收进木匣中。

「清儿真是乖啊,每天回来都备好饭菜了。」卓奶奶姓桂,单名兰。她只比丈夫卓实小三岁,生得一双圆眼,镇日操劳让她模样清瘦,但笑容相当慈祥,对卓清清也是相当疼爱。

「奶奶在外边辛苦,又不让我帮忙,我只能把家里打点好,让你少点操心啊。」卓清清过去从没享受过爷爷奶奶辈的疼宠,所以撒娇得毫不客气,尤其个把月相处下来,她可说是受尽两人的照顾,因此心里对两老感激不尽。

「那点活儿你奶奶还行的,你就多休息,别胡思乱想了。」刚进门的卓实听见卓清清的话,不由得露出满是欣慰的笑容。

家里虽不富裕,但好歹儿子孝顺、媳妇慧心,虽是早逝,却也留了贴心的孙女下来。

如今他们的心愿,就剩下给她找个良人了。

「爷爷也回来啦,今天累不累?待会儿我替你们都搥搥背、捏捏腿。」卓清清俐落地给卓实倒上茶水润喉。

「好、好!清儿真孝顺。」卓实乐呵呵地笑了笑,便在桌边跟着坐下。

洗过脸的桂兰给大家摆了筷子,正要动筷,就瞧见搁在一旁的小白鸟,视线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清儿啊,咱们家什麽时候多了这鸟娃娃?看起来真是灵活,这绣功也了得,还有这蝴蝶是怎麽缝上去的啊?你怎麽会有这只鸟呢?」

捧着白鸟,眼底里满是喜爱的桂兰问个不停,卓清清则是将早在心里准备好的答案说了出来。

「这是我绣的啊,奶奶,你不是老数落我对刺绣不上心吗?我只能在家里做些杂活儿,帮不上你们的忙,就想着把手工练好让你安心啊。」

「什麽!这……这是你绣的?整个鸟都是你缝的吗?」桂兰瞪着眼,吃惊之情表露无遗。

「当然啊!」卓清清用力点了点头,表面带笑,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怎麽?她会不会一下子把原主的段数拉得太高了?是否应该先从普通点的开始才不会惹怀疑呀……

「老天爷,我从没见过这般活灵活现的鸟儿!」听见是自家孙女的手艺,卓实也是受惊不少。

卓清清的女红之差,他们心知肚明,还烦恼着该如何是好,怎知她竟突然转了性子,定得下心来刺绣不说,还能巧手缝出这般精巧的鸟儿。

「清儿,你过来。」桂兰有些激动地朝孙女招招手。

卓清清忐忑不安地走近桂兰,没料到桂兰却是伸手一抱,将她揽进怀中。

「太好了,你能有这手绝活的话,奶奶也就能安心了啊,不怕你嫁不了人啦!」

「是呀、是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麽精致的鸟儿,更别提这只浮在上头的蝴蝶了,活像是真的一样啊!」卓实也难掩兴奋心情,他接过鸟儿仔细端详着,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鸟儿跟蝴蝶是如何接缝上去的。

呃……原来只是因为太高兴啊?还好、还好……

卓清清松了口气,她仰脸笑道:「你们都说得太夸张了啦,我这也不过是寻常绣花嘛。」

「这哪是寻常?我偶尔也会进城去采买东西的,但不管是哪间铺子,都没见过这般精巧的绣工,更遑论是整只浮在上头的蝴蝶了。」这蝴蝶还不是用布料缝的,怎麽看都是绣线串起来的,真是奇了。

听着卓实这样一再夸赞,卓清清不由得亮了眼。

「真的吗?爷爷,你可别因为宠我就把话说浮夸了。」

果然像这样的舒压玩意儿是稀有物件?

「真的、真的,实在灵活极了,叫人爱不释手。」卓实盯着鸟儿,原本饿得只想早些吃饭的念头都给忘了。

「这些布料跟绣线都是娘留下来的,我瞧布料挺小块,但料子不错,便试着绣看看。」

「原来是媳妇儿留下来的嫁妆……」桂兰听着,眼底里有着惋惜。

唉!她那缘薄的媳妇,手工好、人贴心,就是命薄。

「是、是啊,我缝成这样,奶奶觉得可爱吧?」

「这不只可爱,简直是漂亮的鸟儿。」桂兰点点头。

卓清清听了露出笑容回道:「奶奶也觉得好看,那麽我多缝几个拿去城里卖好不好?」

「你想卖绣活?」卓实讶异道。

「清儿,你这是想着帮咱们家了?」桂兰会意过来,怪不得平时没耐性绣花的孙女会突然动起来。

「是呀,我身子不好,只能待在家里帮不了你们的忙,如果绣活能卖钱,也好帮忙还债嘛。」卓清清吐出略带撒娇的声调。

「好、好,丫头孝顺,既然这样,你有力气时再绣吧,千万别累坏了,钱的事情我们会想办法的。」卓实虽然也觉得自家孙女这手艺真是一绝,也不知打哪儿想到的,可忆起孙女的身子骨多病,心里不免担忧。

「不会累的,我会自己注意。」卓清清担心连这点小事都被禁止,连忙出声争取。

「那……好吧,等你绣得多了,咱们再到城里去卖卖看。」桂兰摸摸孙女的头,眼神里有着宠溺,还有着淡淡的酸楚。

清儿都十三了啊!寻常小姑娘此时都在议亲了,而他们家清丫头别说议亲,就凭家里这揭不开锅的窘境,钱都还不出来啊!

「好,奶奶最好了。」

「欸,那爷爷呢?」卓实有点吃味了。

「爷爷最疼我了。」卓清清忍不住想笑。

「去去去,清儿撒娇呢,你抢什麽?」

「孙女我也有分儿,你独占什麽?」

卓清清瞧着两个年岁加起来都百岁有余的老夫妻互相调侃斗嘴,在笑闹之余也不由得心生羡慕。

虽说她并没有早早嫁人的打算,但如果真能够遇上合得来的对象,能够像卓家两老这样相伴至发白皱纹生,那似乎也不坏啊!

秋去冬来,大地景致陆续由深秋的红转为枯黄苍白的色调。

卓清清平日早起清扫家里,给屋边的小菜田浇些水,然後开始绣花,累了就溜到附近山上摘取野菜、捡蘑菇补贴点家中的吃食,回到家後整理过这些山货,又开始继续绣花。

一阵子的奋斗後,小匣子里的碎布渐渐空了,成品则变多了。

除了一开始的鸟儿,她还做出了几只动作不同的兔子以及猫头鹰、老虎,也有一些鹿呀蝙蝠之类的吉祥图样,分别绣在荷包或佩饰上头。

这些动物有些她绣成平面,旁边再搭配立体的花朵,有的则是浮在荷包上头,再用花草水纹压底作装饰。

望着一件件成品,卓清清只希望这些真能卖个好价钱,虽不求能立刻清偿债务,但也希望能给两老过个丰年。

望向泛白的天空,卓清清搥搥肩,放下了绷子,然後绕到厨房将竹筒装满水,用条麻绳系在身上,又取了靠在门边的陈旧小刀跟小竹筐,打算上山去走走。

开始入冬了,她希望能多摘点山货回来囤积,免得冬天难过。

野芎山离他们家不远,沿着村里唯一的一条小泥路往村外走上一刻钟就到了。

「清丫头,你身子好些了?」

迎面而来的沈婆子跟王婶见到卓清清,连忙加快脚步上前凑近。

这卓家小丫头平时没少病痛,她跟卓父这辈子看病的次数都快比全村人加起来多了。

「沈婆婆还是一样有精神呢,王婶你好,托两位的福,今天没咳也没烧呢。」卓清清有礼地应声。

「唉!你这孩子就是嘴甜,怎麽福气就这麽薄呢。」沈婆子住在对门,平日里少不了互相照应,卓清清是她看大的,偶尔桂兰出门帮人洗衣就会将卓清清寄在她家里头照顾,所以卓家境遇她再清楚不过了。

明明生得俏嫩可人,却因为少了调养又多病而成了个药罐子,年纪渐长後虽是好点了,但仍是挺教人操心。

「是呀,亏你爹还考上了秀才,偏偏……」王婶说着,又静了音。

「起码爹娘互相有伴。」卓清清对於两位爹娘没半点认识,虽然原主很难过,她倒是还好。

「你能想得开是最好了。」王婶一脸欣慰地点头。

「话说回来,你这是上哪儿去?」沈婆子纳闷地打量着卓清清一身行头。

「天气越来越冷,想上山多摘点山菜,找点果子或菇类回来。」卓清清拍拍身後的空箩筐笑道。

「唉,也难为你了,大伙儿都难过,能帮的有限……」沈婆子说着,不禁摇头叹气,「说起来,你们那债主……听说过年时会来讨债,有这事没有?你们可过得去?」

「这个……」卓清清仅是摇头。

要是能还得起钱,她也用不着赶制绣品,就是想着能赶紧还债、买米粮啊!

「这样呀……」沈婆子叮嘱道:「这样吧,回头我跟桂兰说一声,今年若是不好过,不妨到我家来一块吃个年夜饭吧,横竖我就一个人,一起吃热闹些。」

她守寡十来年了,膝下原有一子,却是英年早逝,也没留下一子半女,因此对卓清清才格外有心。

「好,我先谢谢沈婆婆。」卓清清知道,若是太生分地往外推也不好,何况沈婆子照顾原主多年了,於是应承下来,反正大事还是由奶奶作主,她尽力卖乖就是。

「清丫头,既是要上山,这饼你带上吧。瞧你都十三了还是长不了多少个子,也没几两肉,多吃点。」王婶从自个儿的篮子内捞了块用油纸包的烙饼出来,也没等卓清清应声便往她的竹筐里塞

「谢谢你,王婶,受你照顾了。」卓清清也确实是饿了,早上只喝了一碗热的米糠粥,根本不饱。

「你要上山的话得多注意啊,早去早回。」沈婆子关心道。

「好,那我先走一步了,沈婆婆、王婶,路上小心、多注意身子啊。」卓清清点点头,随即越过她们快步往山路去了。

野芎山在若兰村附近算起来是比较贫瘠点的,据说是因为猎物少,但相对的安全性也高。

因为野生动物不多,猎人一般不来这儿,地上也比较不会有陷阱,而且这座小山上风景不错,林荫满地,还有条清澈的小溪流,水味甘甜。

卓清清悠哉地四处探访,就着充足的阳光到处搜寻,不多时已摘了不少能煮食的野菜,甚至还有能止血镇咳的五更草。

她记得近来因为入冬,卓实又天天去捕鱼,难免受寒气侵袭,夜半时不时会咳个几回,摘点五更草回去也不错。

想着,她小心翼翼采了一大束下来,掏出事先放在筐里的布巾将其包起,再轻轻放入竹筐里。

转头一看,她又瞧见能入菜当香料的几样香草,连忙拔了一些。

家里的菜只有一点盐巴、酱油调味,加点香草也好。

一边哼着歌,卓清清一边往山里去,初冬的山林少了点生气,脚底下枯叶满满,踩起来总有着轻微的破裂声响,有时候卓清清会想是不是该挖点山上的土回去,总觉得用这种埋了不知几层枯叶的腐土种出来的青菜,应该会长得更好些。

边想边走,直到头顶上的阳光越来越零落,寒气似乎加重了,她才发现自己竟走入了林子深处。

耳边传来水音,卓清清想着那应该是野芎山上唯一的小溪流,她摇摇手边已空的竹筒,便循声找水去了。

「好甜啊……」虽说在现代,卓清清是再清澈的小溪也不敢直接打水喝的,但既然都来到这麽个不知名的朝代了,山灵水秀又没什麽污染,她也就安心地连喝了两个竹筒的水,直到解渴才停下来。

瞄了眼竹筐里满满的香料、野菜,卓清清挑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靠着树干休息。

唉!走这点山路就累得双腿酸疼,身体也感到很疲倦,看来原主体质真的很虚弱啊……

若真能靠绣件卖钱,她非得把身体调养起来不可,她可不想拖着病痛身躯过後半辈子。

一边思索将来的打算,卓清清捡了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接下来想绣的动物造型,没料到耳边却传来了脚步声,听来有点沉重,还带着浓烈的喘息声。

谁?

卓清清吓了一跳,将手里的细枝丢开,另外找了根结实的粗树枝牢牢握在手里,一手还按着小刀的刀柄,虽然它短了点,紧急时刻还是能防身的。

这山上她时不时就会来,由於动物少,所以从没遇过猎人,顶多就是跟她一样上山找山菜的几个妇人或孩子。

可是这声音听起来不像妇人、不像孩子……

第二章 摘菜巧救人

卓清清警戒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等了会儿後,果然有个人脚步不稳地住溪边走来。

那身影比起卓清清高大许多,背着光让人看不清楚长相,他似乎身体不适,因此走得极慢,还扶着树干支撑身子,甚至有些一拐一拐的。

是受伤了吗?卓清清紧张地往树後靠,她也不晓得对方是什麽人,安全起见,先躲起来看看情况再说。

来人完全没发现卓清清的存在。

摇摇晃晃的身躯不时吐出急促的喘息声,偶尔还靠在树干上喘了好几回才能艰困地往前再走两步路。

在靠近小溪後,来人倚在树干上,整个人缓缓滑坐在地,再也没动。

这下子,卓清清终於看见了那人的样貌。

啧啧,偶像级美男子啊!

她目测这男人身高起码一百八十以上,面貌端正不说,还生得一双活生生会勾人魂的桃花眼。

一双英挺的剑眉横掠眼顶,挺鼻薄唇那自是不在话下,一身月牙白的袍子原本应该让他看来很是俊雅,但偏偏他此时发丝凌乱、披散一肩,发带、簪子全都不翼而飞,脸上还有少许擦伤,更惊人的是左脚小腿肚还淌着血丝,裤管被割开一道长长刀口,鲜血直冒,明显是受了重伤。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不得不说,帅哥连受了伤都还是帅气的。

瞧瞧这男人,连倚在树干边的动作都很撩人。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长得帅跟内心正直是两回事,天晓得这人受伤的原因是什麽,如果是个盗贼,她出面帮人就是自找麻烦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盗贼会穿得这般体面吗?不太可能。

也就是说,这八成是哪个被抢劫的富家公子哥儿?

心思一转,卓清清从树後探出半张脸,朝着那男子拉高了嗓音喊着。

「喂——你没事吧!要不要帮忙啊?」

男子显然是没料到这山林居然有人,立时手往腰间探去,却只摸到剑鞘。

他瞧向声源,就见一名小姑娘躲在树後,从她身後露出的半个箩筐看来,应该是上山来摘菜采山货的。

於是男子松了手臂,不再戒备,且他也没力气再警戒了。

「这位小娘子……身上可有伤药?」

听见他咬牙忍痛的沉音,卓清清提了竹筐从树後现身,大着胆子往他挨近些,但还是与他隔着五大步远的距离。

她忍耐着血腥味打量了下那腿上的伤,感觉不深、也没见骨,但口子开得极大,绝对能痛得人龇牙咧嘴,也不知道这男人究竟拖着伤腿走多远了,血一定流了不少,若他要去找大夫,肯定会先因失血过多昏倒在路边。

「我没伤药,但你若能忍一忍,我可以现场做一点出来。」就这麽巧,刚才她摘了不少五更草,本是想着它能镇咳,回家熬点给咳个不停的爷爷喝,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那就……有劳小娘子了。」男子好看的眉形不断地抽动,额上冷汗直冒,但还是极力保持镇定。

「好,你忍着点啊。」卓清清听了连忙放下竹筐,看男子疼得皱眉,一副万万不想再动一步的表情,她料定对方也没办法行什麽不轨之事。

於是,她安心地从筐内翻出一束五更草,再觅来一块表面光滑的石子,先用溪水洗过,然後便将包裹着五更草的麻布铺在上头,待把那些刚采的药草铺平了,再用另一块同样洗净的石头一一将叶子捣成碎糊状。

这是村里人教给她的生活小常识,说这种草能止血。虽然她并非大夫,但眼下他能求救的人也只有她,死马当活马医吧。

叩叩叩的敲打声让男子因失血过多而晕眩的脑袋更不舒服,他微眯眸子瞧着卓清清一脸的认真样,忍不住出声。

「瞧小娘子年岁尚轻,却懂得草药之理?」瞧卓清清极有规律地敲打着那些草叶,男子一方面也是想说几句话分散心思,另一方面则是他心生好奇了。

「我哪懂啊。」卓清清头也没抬,她将手里的石头扔到一旁,再寻来一片人脸大的叶片将那些捣出汁液的五更草小心翼翼地连同麻布一起装上,捧了起来。

男子眉梢微抽。

「小娘子不懂?那这草药……」方才见她连想都没想便俐落地捣起药草,还以为她是山野郎中家的小闺女,没想到她竟丢出这麽句令他头皮发麻的回应来。

这草药能不能管用啊?

「我不懂什麽药不药草的,但村里人都是拿这种草止血、镇咳。你运气好,这五更草我本来是想给爷爷用的,既然你有急需就先试试吧。」卓清清走近男子,那血腥味令她有些发晕,可她还是强忍住了。

「小娘子莫不是怕见血?」男子没错过卓清清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表情。

「血有什麽好怕的,女人家哪个月不见血?我是讨厌血腥味,闻了就会想吐……」卓清清别着气蹲在男子面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把裤管割得更开些,再用竹筒装水替他约略冲洗,然後才敷上那团被捣烂的五更草。

她一心只想帮人,在现代时谈论生理期的状况也是很普通的话题,便不假思索地吐露,却没注意到男子的俊美脸庞浮起了一抹红。

这小丫头也太口没遮拦了吧!

怎好把女人每月来癸水的事挂在嘴上,还大剌剌地同他这陌生男人提起?也太不知羞了!

许是这刺激过大,使得男子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连凉凉的溪水冲在伤口上的疼痛感也减轻不少。

「我要替你把伤口绑起来了,别乱动啊。」卓清清的一双黑眸只顾盯着伤口,她动作极轻地把草泥覆在伤处,一手压着叶片固定,一手往自个儿的头顶上摸去,将右边的发带解了下来。

瞬间,她半边发丝散落,在点点金芒的照映下披了一肩。

男子的一双幽瞳登时看得有些痴迷了。

眼前这一幕,原该是身为女子夫君的人才见得到的,尽管不怎麽合礼数,但他的视线却是再也挪移不了。

瞧着卓清清一双小手动得飞快,一下子便将发带充作麻绳,给他紮住了腿上覆着药草的叶片,他心里竟兴起一股悸动来。

「好啦,这样应该暂时能撑一阵子。接下来等你找到真正的大夫,再请他给你好好治一治吧。」卓清清满意地点点头,她有些得意地仰起脸,正好就对上男子宛如要穿透她似的深沉眸光。

她心口一跳,顿时感到莫名紧张。

怎麽?她一个小姑娘不该懂得替他敷药吗?

「你看我做什麽?如果你要搬出什麽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刚才就不该找我求救……」卓清清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出这猜测。

「不,对於救命恩人,岂有怪罪之理。」男子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包紮好的伤腿,也不知是不是多心,他觉得血似乎真的渐渐止住了。

「不必说得那麽夸张啦,我叫卓清清,拜托别叫我救命恩人。」这麽夸张的字眼她可承受不起。

瞧着她因为替自己备药、敷药,所以原本白嫩的小脸因忙碌而显得红通通的模样,男子扬起了唇角。

性情爽直了些,但确实是个心善的。

「那麽,多谢卓小娘子。」虽不知这卓清清来历,但这座野芎山附近就两个小村子,人口皆不满三百人,既知姓名,日後回了府岂有查不到的道理?

「不用那麽客气,只要你不是坏人就好。」卓清清这才注意到,这男人腰间还佩了剑呢!只是他的宝剑不知去了哪儿,此时竟是空荡荡的只余剑鞘。

「在下杜敬之,绝非歹人。」男子拱手道:「杜某是平州出身,来此访友,不料路上遭盗匪袭击追赶,受伤逃离却迷了路,幸亏能遇上卓小娘子救治。」

「盗匪?」卓清清倒抽了口冷气,立时握紧小刀往左右探看,「你的意思是附近有盗匪!」

她穿越来数月,虽然日子贫苦但也没听说过什麽流寇匪贼的传闻,一直以为玄国极度和平,哪晓得眼前这男人竟蹦出这个字眼。

盗匪不都是杀人不眨眼、没天良的吗?如果他们进了村子……

一想到桂兰跟卓实两老有可能遇上盗匪被劫、被杀,卓清清忍不住抖了下身子。

「卓小娘子,莫要惊慌,在下回去後会立刻派人剿清附近贼窝,请卓小娘子安心即可。」

没想到随口编出来的理由竟让卓清清吓到小脸发白还打冷颤,杜敬之顿时罪恶感满满,连忙出声安抚。

其实他这伤根本不是盗匪下的手,而是另有其人,要知道平州向来安泰,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剌剌筑贼窝?那根本是不要命了!

「派人剿清?你到底是谁呀?」卓清清听着杜敬之的安慰,心情还没平抚,却是先起了疑惑。

「呃……咳,在下的意思是会禀报官府,请官差带兵剿清。」杜敬之心虚地轻咳一声。

「噢,你这意思是这边的官差会好好办事、不会来什麽官官相护或官商勾结那套啊?」卓清清听着安心了些。

「当然、当然了,平州之内,大小官差都是认真谨慎又清廉的好官,你不必担忧。」

「你一直说平州、平州的,意思是若兰村就在平州?」卓清清对玄国的地理位置是半点概念都没有。

「正是。」杜敬之眼眸一闪,默默把那「若兰村」三个字记在了心里。

血开始缓缓止住,伤口似乎也没那麽疼痛了,杜敬之稍微恢复了点力气,於是随手捡来树枝,在地上约略画了下附近的地形。

「野芎山在此。」他画了个三角形,然後又在附近画了两个小圆圈,在稍远处画了一个大圆圈,然後用更大的圆把它们都围起来,「附近这两处其中之一便是若兰村,而这里是沧浪城,这儿都隶属平州。」

至於他的伤,其实是在平州与景州边界遭伏击而来。

「原来如此……」卓清清指了指两个小圆圈中间,说道:「这儿,有个许大夫,他医术还不错,看看外伤应该可行,你若能走,我便带你去,好过你留在山上,万一被贼人找到……」

瞧她视线频频往他来时的路径瞄,还不安地往地上滴落的血迹瞟,杜敬之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刚才扯的谎。

「贼人被我杀了,应该不会再追来。」杜敬之费了点力气撑住身躯,稍微调整了下坐姿,「我现下是难以行走了,不过我的护卫应该再不久就会来寻我。」

他带了两名近卫出门,方才追杀者众多,迫使他们三人受伤分散,他杀了其中两名,近卫应会回府求援,或是直接寻他踪迹而来。

「你的意思是要留在这儿等?」卓清清不安地看着他的腿,「不好吧?你真该看看大夫的,不然我去请大夫来?」许大夫人很好,应该肯跑这一趟吧。

「不,没关系。」杜敬之摇头,「我有些……私人理由不想声张,也请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遇上杜某的事。」

要是让他受伤的消息泄露出去,对方肯定联想到他头上,现下时机不对,绝不能泄露秘密……

卓清清听着挑了下眉梢。

「噢,这样啊?那……」卓清清翻了下竹筐,从里头拿出王婶给的饼塞到他手里。

「这是……」

「烙饼,王婶给我的,不过我想你现在比我更需要吃点东西。」卓清清说着又起身把竹筒装满水,一样回身递给他。

对方不想说明白,她也不好追问,省得知道了什麽不该知道的事。

乾巴巴的饼经过好一段时间後,已经没有什麽热气,还带着冷硬,不过就像卓清清说的,他流血过多,是真的该塞点东西入口。

可瞧卓清清身上补丁众多的旧衣裳,他猜想这应该是她难得的粮食。

如果他没听错,她肚子里还发出可疑的声响……

「一半即可。」杜敬之也没完全拒绝她的好意,他只觉得这小姑娘委实可爱,明明饿着肚子却还把饼分给自己,於是他把饼撕开,把另一半递回去。

卓清清尴尬地掐了下自己的肚皮,嘿嘿一笑,也没拒绝,两人便就着甜美的溪水吞了半块饼。

肚里填了食物有点力气後,她拍掉手上的饼屑站起身,说道:「饼都吃完了,你的护卫还没来呢,这样我也不放心把你扔在山上啊。」

杜敬之不禁想笑。

小姑娘明明怕盗匪来袭,却还惦记着他吗?

不过她说的也没错,一个人带着伤不能走、不能跑,就这麽留在山上等护卫,而且还不确定杀手会不会寻来,确实有些不妥。

「既是如此,杜某就再劳烦小娘子一回。」杜敬之说道:「烦请备些水跟乾粮留在杜某身边。」

若能有个逗趣的小姑娘留下来陪自己聊聊自是好的,但考量到万一的情况,杜敬之没这麽提。

不过尽管他现在伤到难以行走,只要有水有粮的话,即使要捱上一晚应该还成。

「可以,不过要不要先替你生个火?」

「不,太引人注意了。」虽然他想取暖……为免被发现只能忍忍了。

卓清清虽不放心,但还是照做了。

再三叮嘱他别乱动後,她很快地赶路下山。

由於桂兰今天进城,家中无人,因此她快手快脚地从房里翻出一条补丁不少的旧被子,再将原本预计过午吃的两小块玉米饼、两个竹筒都带上。

她有心想帮人,但家里没多少东西,实在也没辙。

把竹筐倒空、放入这些东西後,卓清清再度上山,路上偶遇几个村人,她也没多吭一声说出山上男子的事,仅是点头招呼後便匆匆回到野芎山。

沿途她又摘了些五更草,打算给杜敬之换个药。

「来,我家实在没啥能帮上你忙的,这点饼你将就着吃,水我这就替你补满。」卓清清将饼塞进他手里,迳自拿竹筒装水去。

杜敬之捏着掌心里虽然乾硬,但还带点热度的饼,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你就这麽相信我?」

「我想贼人不会穿戴一身华贵。」

卓清清穿越来数月,多少明白云泥之别,这杜敬之身上随便一样东西当了都能让他们家过上几个月好日子了。

「那你不怕我居心不良?」杜敬之有意逗她。

「就凭现在的你?」卓清清从小溪边站起身,手里拎着两个竹筒晃了晃,「来呀,我若不给你水,只怕你明天就渴死了。」

充满挑衅的声调令杜敬之苦笑。

其实刚才她下山时,他已试着起身,但因之前血流太多,身体尚且虚弱,所以走不了两步路便晕到差点跌趴在地,也就放弃了。

「看吧,你连动都有困难,是要居心不良什麽?」卓清清一脸的神气,「省省吧,好好休息别乱动。」

她摊开带来的旧被子盖上杜敬之的身子,多少替他保暖,然後又替他换了药。

这草药止血效果虽是普通,但好歹有些作用。

杜敬之瞧她毫不以为意地替自己擦洗小腿、上药包紮,半点羞涩也无,心想着这小丫头也太不设防,究竟是没意识到男女之别,还是性情真的太大剌剌?

幸亏这附近没什麽人出入,否则她岂不是闺誉掉满地、捡都捡不回来?

卓清清没想那麽多,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一来一往的也没做多少事,居然已快到午时。

而且她整个人腿都快软了,真不愧是个病弱少女的身躯,居然这样就不行了。

「卓小娘子?你脸色不太好。」杜敬之看着她吐出一声长叹在大石上坐下,心里有些担忧。

「没啦,我这身子本就不好,做没多少事就累了。」其实卓清清觉得原主应该是因家境不好缺少营养,才会导致整个人瘦小又多病痛。

「你是生来带病,还是?」杜敬之讶异道。

方才见她双颊红扑扑的,原来是她早累坏了吧。

「我爹身子虚弱,这毛病我也有。」卓清清耸耸肩,「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累及你了。」杜敬之微一点头,「待杜某平安回家,必定好好酬谢卓小娘子。」

「别。」卓清清连忙抬手止住他,「不是我不识好歹,而是你说过这事不想别人知晓,所以你之後若突然冒出来说要谢我就是自打嘴巴了。」

非亲非故是要谢什麽?

「小娘子深思远虑。」杜敬之悄声吐出长叹。

「想谢我的话,跟我说说城里的事就好。」

她身子不好,奶奶不让她远行,是以从未进过城,对这世界的了解着实有限。

「你想知道些什麽?不是杜某自夸,这平州之内的大小事,杜某算是相当清楚。」

「真的假的?」卓清清翻了个白眼,心想这男人不是见自己样子年幼可欺就信口胡诌吧?

「自然是真。」杜敬之没忽略掉卓清清不以为然的怀疑眼神,顿时觉得心里有丝受伤。

他这麽勤政爱民,把整个平州当自个儿家爱护照料,居然被个未及笄的小丫头质疑他的用心?

这小丫头啊……若他没看错,打从一开始她就从没把视线定在自个儿的脸上过,彷佛他根本没生着一张俊美到能勾魂的脸蛋。

他杜敬之平日出入府邸,哪个丫鬟不是眼神不断往他脸上飞?即使他走在街上,也会收到众多姑娘家爱慕的眼光,因为自年少起便是如此情况,以至於到後来若是哪个女人不瞧他,他都会以为那女子是瞎子。

但卓清清显然是异类中的异类。

杜敬之当然不会晓得,卓清清对他的脸免疫只是单纯因为现代偶像剧的花美男看太多了。

「既然如此,我想问问城里有什麽信得过的绣坊没有?收不收绣活?价码好不好?」他都开口了,卓清清也不客气。

毕竟这男人身上衣料极好,看着就是绸缎料子,亮晶晶的又柔软,上头还绣着卷云纹,衣领镶着银线滚边,脚上那只沾血的鞋子,面料上满是精致花样,底下还衬了柔软皮革,更别提他的腰带上镶了圈玉石,腰间挂的那块羊脂白玉看起来质地上等,左看右看、横看竖看,这杜敬之都绝绝对对是个有钱人。

不管是小荷包、帕子,或是佩饰之类的小玩意儿,总要腰间带点零花钱的人才会下手买精致些的,算来是小奢侈品,所以既然她想卖这类绣件,问问杜敬之应该没错。

「小娘子这些问题还真特别。」

在杜敬之看来,荳蔻年华的小姑娘向往城里是很自然的事,所以他以为她会问些城里美不美、都开些什麽铺子,或是大户千金都用些什麽、穿些什麽,再不然就是胭脂铺子卖了什麽之类的问题,哪晓得全然不是这麽回事。

「没办法,因为村里没人知道这些,我瞧你看着就是城里人,所以才想问问你。」卓清清老实应道。

「小娘子这倒是问对人了。」杜敬之勾唇,「离若兰村最近的便是沧浪城,亦是平州府城,城内知名绣坊有三家,擅长的绣法各有千秋,其余大小绣坊多半与这三家有所往来,约莫十余间。」

「原来我就住在府城隔壁啊……那倒好,够近。」卓清清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出了村便是府城,通常这都是地方上最热闹的地方,只要拿得出一手绝活,要琢磨出一番事业应该不难。

「至於姑娘说的那些问题,绣活自是收的,要说信得过的绣坊,首推云容阁。价码方面只要手工好、料子好,以一般人系在腰间的香囊大小,至少是五百文起跳。」

「哗!五百文吗?」卓清清听着雀跃起来,眼睛亮灿灿地往杜敬之望。

「对……至少……」杜敬之瞧卓清清的素净脸蛋与一心一意瞧着自己的一双灵动瞳眸,那小姑娘家才有的稚嫩气息混合着不相符的成熟风韵,竟教他这个看惯诸多美貌闺秀、艳美郡主的人一时之间心坎热烫,似见了什麽无比珍宝一般,想要将那望着自己的女子牢牢地珍藏起来。

毕竟在过去,可从没人这样毫无心计地瞧着他。

「太好了!」奓侈品真的是不管在哪个年代都身价惊人。

卓清清水灵灵的眸子转啊转,像是已经见到了捧在掌心的几百个铜板般闪呀闪的,教杜敬之不禁失笑。

「这意思是小娘子你的绣功了得?」杜敬之兴起了好奇之意。

五百文对他来说是零钱,但对於这个衣裳破旧的小丫头来说,算是笔大钱了。

穷人家的小丫头刺绣卖钱也算常事,想必卓清清也是有此打算。

「绣功好不好我不晓得,我想应该算是少见吧。」她听说过双面绣,也见过不少书上的古代刺绣花样,但可没见过古代有西洋式的立体刺绣。

「你可随身带着?好让杜某开个眼界。」

「有啊,我有个小荷包。」虽然里头常是空荡荡的。

卓清清将荷包掏出来递给杜敬之瞧。

这是她用剩余的碎布拼成的,不到巴掌大,上头却绣着一尾活灵活现的小鱼儿,底下水波是平面绣法,鱼身却是立体的,只有鱼嘴跟鱼尾连接在荷包的布料上,身上的鱼鳞还一片片地翻出鱼身,像极了一尾真鱼跃出水面。

「这!」若说杜敬之先前还有些怀疑,现下是真的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漂亮吗?」卓清清眨眨眼,有丝期待。

「美、很美!」杜敬之怔忡半晌,终於从唇缝间挤出一句赞美。

这跃然於布面上的鱼儿,他未曾见过,如此奇特的绣功居然出自一名小小村姑手中,真教他意外至极。

「那太好了,我总算又多点信心。」卓清清满意地点头。

「敢问小娘子,你这手绣活师承何人?」

「呃?我就是自个儿摸索……」卓清清嘴上笑容一僵。

说是看外国影音网站的教学你信吗你?

「自己摸索的?」杜敬之更惊讶了,「以小娘子的年纪,这真称得上是惊人巧思了。」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现代教手工艺的书一堆,可没人会觉得这是什麽稀奇物件。

不过杜敬之的反应令她信心大增,毕竟爷爷奶奶的夸奖,极有可能是因为疼爱孙女不忍吐槽,但杜敬之可是外人,没必要吹捧她。

「我这是实话,若卓小娘子有意卖这绣活,就到云容阁去。」杜敬之将腰间的羊脂白玉解下,同她的荷包一块递给她,「你去寻方掌柜,给他看这块玉,他会跟你详谈。」

卓清清诧异地收过玉佩,她虽不懂玉石价值,但这块玉质地温润细腻,感觉应该价值不菲。

「你不怕我卖了你的玉佩换钱?」卓清清打趣道。

「你会吗?」杜敬之扬眉,「有这手好绣活,没必要如此短视近利。」

「那……这会不会泄露了你我今日山上相遇一事?」这男人宁可冷着自己也不肯生火取暖,可见此事於他是绝不可泄露的秘密。

「不会,方掌柜是可信之人。」

她这是替自己操心哪!

杜敬之不由得扯唇轻笑。

「好,那我就先谢谢你的信任了。」卓清清将玉佩放入荷包里,妥妥地塞回怀中。

瞧她将自己的贴身玉佩放入怀里,杜敬之竟觉得脸上有丝热意流窜。

他这是怎麽了?多少姑娘家往他身上倒贴还入不了他的眼,如今这小丫头却是一再地撩动他莫名的心绪……

「杜爷真是好兴致啊!」

一个陌生嗓音带着戏谑语调飘来,打断了两人和乐的谈话。

混杂的脚步声踏着落叶而来,令卓清清反射性地警戒。

「莫怕,是我熟人。」杜敬之仰头往四周扫了眼,「秀魁,你来得真慢。」

几名男女自树林後鱼贯而出,领头的是名气质斯文儒雅的年轻男子,看模样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眼神间却透露着成熟,上扬的嘴角充满着戏谑。

他身着淡棕色的交领宽袖长袍,外罩厚实披风,腰间简单的以腰带系住,再挂上一枚碧绿玉石,右手持一柄摺扇,头戴逍遥巾,颇有书生气息。

在他身後的是四名气势凛然的三男一女,皆是一身透黑的劲装打扮。

「听闻杜爷受伤,我已是快马来寻,杜爷好歹体谅一下我这文弱书生禁不起马背颠簸。」莫秀魁边说,一边示意手下上前替杜敬之治伤。

两名黑衣男子先将杜敬之扶到一旁,另外两名则是上前检视、清洗。由於是有备而来,所以还准备了装在小瓷瓶内的药粉,刚一洒上伤口,就听闻杜敬之吐出闷哼声。

「你?文弱书生?」杜敬之轻哼一声,「说谎不打草稿。」

所以这人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吗?

卓清清不自觉地往莫秀魁偷瞟了下。

「多谢这位小娘子陪伴杜爷。」莫秀魁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递上,「还请代为保密。」

「我跟杜公子说好了,不收谢礼,就当我俩从未见过。」卓清清盯着布包,猜想里头若都是银两,少说二十两银,其实她很想接过来解一解家里的燃眉之急,但人要守信,既然都答应杜敬之了,就该守信。

「真妙。」莫秀魁回头望向杜敬之。

杜敬之只是微微颔首。

莫秀魁也不再坚持,他往卓清清一拱手,收了小布包,回头打量杜敬之的伤况。

「大人可让属下操碎心了。」莫秀魁敛起方才的轻快模样,轻声在杜敬之身旁低语。

「痕迹都抹去了?」杜敬之一脸的严肃。

「大人放心,杜冬已言明经过,属下安排他留府治伤,然後立刻跟受伤较轻的杜夏他们寻迹而来,一路上已抹除大人曾到访景州的痕迹。」

「那就好。」杜敬之点头,「等会杜秋留下,让她暗中保护卓姑娘平安回到家。」

「大人,这卓姑娘是……」莫秀魁斜瞟卓清清一眼,纳闷极了。

方才他待在府内,一听见近卫杜冬狼狈回府求援经过,立刻带人在附近搜寻,再沿着追杀者的屍首一路寻来,众人心里都担忧杜敬之的情况,却没想到他竟在此同一名小姑娘欢快地闲话家常,让他们几人都忍不住要怀疑眼前的主子是不是给什麽不乾净的东西附了身。

主子不是因为长得太过俊美,所以极其厌恶与女子太过亲近吗?

「是她救了我。」杜敬之简单带过。

看着丢在地上的草药与包紮用的叶子,以及两块碎布拼缝成、已染上血迹的细发带,莫秀魁心里有底了。

确实,依杜敬之腿上这道口子没先止血的话,等到他们来,杜敬之肯定血都流光了,还能活吗?

「那麽……能信吗?」莫秀魁眼神一闪,没把话说清,却像是藏了什麽。

「能。」杜敬之乾脆应声。

「明白了。」莫秀魁一敬,随即叫过刚替杜敬之包紮好腿部的杜秋,对她悄声吩咐几句。

卓清清眼看这群人极有纪律、合作无间地替杜敬之处理伤势,甚至带来一件毛绒大氅给他保暖,又见他们屡屡避着自己谈话,心知肚明他们肯定藏了什麽秘密。

而她呢,置身事外比较好。

「杜公子,既然你的护卫来了,那我要走了。」卓清清说罢便收拾自己的竹筒跟旧被子。

她得早奶奶一步回到家,把被上沾染的几处血迹清理掉晾乾才行。

见她要走,杜敬之挣扎着叫杜夏扶自己起身。

「今日多谢卓姑娘,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到卓姑娘的绣件出现在云容阁。」

「有缘自然会再见啦,你人没事就好,也多谢你告诉我云容阁的事。」卓清清乾脆地挥挥手,随即背着小竹筐下山去了。

杜秋见状,对着杜敬之一点头,便飞身没入林间,身影不复见。

「大人刻意让杜秋去暗中保护那位姑娘,有何用意?」莫秀魁瞧杜敬之望着卓清清离去的方向,一脸若有所思,不由得好奇起来。

一旁的杜春、杜夏互瞟一眼,心里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不找人看着,怎知她是否泄密?」杜敬之并没说出真正的用意。

事实上,他是听闻卓清清身子不好,担心她为自己奔波来回、体力耗尽,所以才暗中找人盯着她。

至於她会不会泄密……他打心底里希望不会。

「大人英明。」

「狗腿一个。」

「那让她去寻云容阁又是怎麽回事?」

「她有一手好绣功,我让她去找玉述。」一忆起方才绣於荷包上的那尾鱼,杜敬之的声调里渗入几分赞叹。

「好到能让大人看上眼?」莫秀魁也诧异了,「方兄替大人打理云容阁多年,眼光可是跟大人一样挑剔的。」

「你没有亲眼见闻自是不知,她那奇特的绣功,无论是在京城、宫里,都从未见过。」杜敬之扬起笑意,「若她真依我的介绍去了云容阁,我相信玉述也会有同样想法。」

他之所以会向卓清清推荐云容阁,除去其他客观因素不提,最大的理由当然是因为他正是云容阁背後的东家。

「那属下就拭目以待了。」莫秀魁笑得很不正经。

杜敬之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明明端着一张长得不坏的脸皮,却老笑得像只狡猾的老狐狸,把那一身书卷气息都糟蹋光了。

他哪会听不出来,莫秀魁明着是期待,私心却是九成九想看戏。

毕竟他过去鲜少与女子搭话,即使不得已入宫,也多半是客套过去。

仔细想想,他今日与卓清清说的话,可比他连月来跟其他女子说的话还多了。

「你等着看吧。」杜敬之挑衅地回敬莫秀魁一眼。

几个人闲话数句,而後便在杜春、杜夏的保护下匆匆下了山,那儿早已备上莫秀魁自个儿平日用的马车。

将杜敬之扶入车内後,杜春便驾着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往沧浪城直奔而去。

第三章 初探云容阁

年关近了。

若兰村的人家开始为过年准备、采买,即使钱袋子再空虚,也要给家里人换套新衣、新鞋讨吉利。

家家户户开始打扫,就盼着来年能够一扫过去一年的不顺心,换来新气象。

不过过年对於依旧被穷困日子追着跑的卓家来说,可是令他们忐忑不安的。

因为再过不久,就到了还债的日子,但他们哪里有余裕还钱?

也因此,近日来卓实一想到快过年了,便是一张愁容。

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桂兰心里也是相当担忧的。

从前秀才儿子还在世时,亲戚还会看在儿子或许有机会中举的分上,时不时捎来点米和布的帮助他们度日,但如今儿子已殁,亲戚也就现实的不闻不问了。

卓实是独子,没其他兄弟能商量相助,她虽去信向亲戚商借银两,却始终石沉大海。

这些事桂兰与卓实虽不提,但卓清清多少能从家里日渐寒酸的饭菜与两老时不时叹气的情况看得出来。

这日她将最後一个绣品完成,数了数小匣子里的绣件,居然多达三十几样。

「希望能全部卖出去。」卓清清在现代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从没去跟人谈过生意,现下得拎着自己的作品去向绣坊推销,想起来她就是一阵苦笑。

卓清清从怀里摸出小荷包来,里头装着杜敬之给她的玉佩,她知道那男人没必要骗自己,还认真的给她玉佩代替介绍信,所以现在她只能冀望云容阁给她个好价钱了。

收拾好绣件,她拎着包袱走出家门。

「奶奶,快过年了,我想趁这机会出门去城里将绣活卖了,兴许能过个好年。」

对於入冬了还得忙里忙外,甚至把双手泡在冰凉的水里洗衣服的桂兰,卓清清真是无比的心疼。

「什麽?你要进城吗?一个人太危险了,等老头子回来陪你走一趟吧。」桂兰讶异道。

这孙女即使後来药吃得少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镇日咳嗽、发烧,或是虚弱到下不了床,但只要太过劳累就会头晕腿软,所以她万般不敢让孙女离自己太远。

「别,爷爷回来已经很累了,而且我想趁白天去,晚了店家也休息了。」卓清清可不想累坏卓实。

「可去城里这麽远,奶奶怎能放心?」

「没关系的,我会去向村长借牛车。」

村长陈海为人挺热心,知道他们家穷困总会来探望,偶尔也替桂兰牵线找些活儿做。

「这……好吧,你可千万留心啊。」虽然想跟着孙女一道前去,可手边还有许多衣裳没洗好,桂兰也只能作罢。

「我会的。」卓清清再三保证後,便离家出门去了。

带着包袱,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後,慢慢地踱步前往村长家。

村长家是若兰村内唯一的砖瓦房,二进的院落在村子里就像豪宅一样惹人羡慕,也是个明显的目标。

卓清清边走边盘算着,若绣件卖得好,就去药铺给奶奶买点护手滋润的药膏,再给家里添些米粮,然後补些布料绣线回来……

「哎哟!我说是谁哪!原来是卓家的病殃子!大白天的走在路中间是想把病传染给谁呀?」

一个拔尖的嗓音硬生生窜入卓清清的脑海里,勾起她脑海里不少令人厌恶的回忆。

慢慢抬眼,她毫不意外地瞧见堵在自个儿去路上的壮硕身躯。

「林大娘,早。」卓清清冷淡地招呼了声,便想绕过她。

「不早啦!人家能干活的都从田地里回来了,就你好命啊,成天躺在家里享福呢!」林大娘一脸的嘲讽,见卓清清不想搭理自己,她没好气地挪动肥躯又把对方拦了下来。

「请你让让,路这麽大条,没必要跟我抢吧?」

卓清清冷冷地抬头迎视林大娘充满敌意的眼光。

其实她与林大娘没什麽纠葛,但原主却受到她不少酸言酸语攻击,让卓清清连带对林大娘这刻薄的女人没好感。

真要说起来,其实两家没半点关系,可偏偏卓清清与林大娘的女儿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卓清清又是早产,因为林大娘身强体健,前面连生两胎儿子都没什麽状况,所以当年若兰村里唯一的稳婆便先赶到卓家替她娘接生。

偏偏那一回,向来生产顺利的林大娘却胎位不正,母女俩险些一屍两命。

就因这件事,林大娘便将卓清清一家全恨上了,每回见面时,她总要刻薄讽刺几句才肯罢休。

即使村里人劝说要他们两家和解,林大娘依然故我。

後来卓清清的爹娘先後去世,林大娘可乐坏了,表面上佯装同情,私下却四处放话说卓清清就是个扫把星才克死父母,出生那天还险些克死她与小女儿。

原主早产,又病弱体虚好欺负,自是只能默默承受这些不实的流言指控。

卓实跟桂兰又是老实个性,而且对於当年稳婆先抢救卓清清一事有所愧疚,也就没跟林大娘多争辩。

可没想到,正因为见卓家人善良可欺,林大娘更是变本加厉,最後竟连她生的小女儿长得其貌不扬这点都怪到卓清清头上。

其实众人皆知,林家小女儿生得与林大娘有六分相似,皆是能生能养的好体格,但长相不若卓清清那般娇柔俏嫩,而是生得方脸大眼肤色黑,头发又硬邦邦难以梳理,不过林大娘可不这麽想。

她坚持是卓清清偷走了小女儿的长相,害她林家的女儿被人嘲笑是只丑鸭子,直到现在都找不着议亲对象。

对於这种一切责任都怪罪给旁人的人,卓清清可没打算白受她的气。

「要说好命,我还没林娇娘的命好,身强体壮、干农活一把罩,走起山路健步如飞,还可以徒手抓野兔子,听说一餐能吃得下三碗饭,胃口好得不得了。哪像我,又病又弱长不了几两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除了一张薄薄的脸皮能见人外,做事实在不行,自然只能赖在家里给爷爷奶奶照顾了,说起来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卓清清说罢,还似真亦假地叹了口气。

「你!」林大娘没想到病了一场後,卓清清居然变得牙尖嘴利了,而且还专在她伤口洒盐,让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死瞪着她。

对,她的女儿林娇娘确实身子健康,从未生过病,只是体型太壮硕,着实不像个姑娘,甚至从不爱女红,只喜欢跟兄弟一起下田干活,食量又大,还曾被笑过谁家养得起她的饭量。

这些都是她心口上的痛啊!谁希望自己生养的女儿被人这样嘲笑?

「我今天有事要忙,不陪林大娘你聊天了。」卓清清冷哼一声,随即绕过她往村长家去。

「你个小贱人!脸皮生得好又如何!还不是偷来的!」林大娘不甘心地回头,指着卓清清继续破口大骂。

「我说林大娘,你眼睛瞎了吗?你女儿生得像不像你,你看不出来吗?请问我的脸皮跟你生得像吗?没凭没据的事情少胡扯,万一旁人当你被山野精怪迷惑才会胡言乱语,到时候官府抓你去关,那可不干我的事。」卓清清回头冷瞪她一眼,字字句句没在跟林大娘客气。

要想霸凌她?当她还是老实的原主啊?没门!

「你这扫把星,生来克死人不说,还连累一家子欠债,我看你迟早被卖到窑子去!」林大娘没好气地大啐一口。

哼,搬出官府来吓阻她?她又不是被唬大的!

「请你慎言,林大娘,我爹是生病而亡,我娘是思念成疾,欠债是因为要给他俩治病,你这没见识的女人少在这边危言耸听!至於我会不会被卖到窑子去,这不关你的事。

「你与其在这边造谣生事、酸言酸语,倒不如回家好好反省自己失败的言教跟身教,看看你是怎麽教的女儿,怎麽跟你一个样,半点女人味也无,才会直到十三了还议不了亲!」

卓清清连珠炮似的丢出反击,跟着便快步往村长家直奔。

面对这种不讲理的女人,实在懒得理她。

而且这副身躯实在不适合吵架,一吵起来她头都发疼了,手脚还不自觉地发颤,胸口也发闷,有够没力的。

「你这扫把星!偷人脸皮的妖精!贱人!居然敢咒我家娇娘嫁不出去!我看就是因为你在家里成天咒她,才会害她议不了亲!」林大娘也不是省油的灯,怒火攻心地快步追上前,一把拽住卓清清的细瘦手臂,掐得她肉疼。

「放手!」卓清清怒瞪着林大娘,「你能随便骂我,我就不能咒你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要不要请村里人来评评理?」

林大娘正欲开口,不料一个沉沉的声音插入两人之间。

「好了!这是在闹什麽啊!」一名年轻男子匆匆奔近,打着圆场。

「陈三哥。」卓清清认得这男人,他是村长陈海的小儿子陈义,平日常往卓家走动,算是很照顾原主的好人。

「陈义,这没爹没娘的丫头欠人教导,没半点尊敬长辈的礼貌,你让开,我今天就替她爹娘好好教训……」

林大娘仗着自己年岁比陈义大上许多,虽不好再当众拉扯卓清清的手臂,只能先松手,但仍是想拉拢陈义跟自己一块出气。

「不劳你费心,我爹娘把我教得很好,而且所谓尊敬是互相的,你不敬我,我自然不敬你,少在这边倚老卖老。再说我上有爷爷奶奶,再不济也轮不到你这教坏女儿的人来教训我。」有陈义在面前拦着,卓清清壮了胆子,回嘴得更带劲。

「陈义你听听她说的这什麽话,简直小泼妇一个……」

「林娘子,清丫头年纪还小,你跟她计较什麽?」陈义对於林大娘的恶形恶状也是没少听过,每回他总要感谢自己的爹没让大哥、二哥娶这型的女人过门,那真是家门不幸。

只不过,今天的卓清清真是嘴上不饶人,跟过去低着头等挨骂的她截然不同。

但他不得不说,这样的卓清清也是挺可爱的,至少相当有精神。

「我……」有陈义在场,林大娘多了顾虑,只得收敛脾气。

「我家芳采有事找清丫头帮忙,这就不聊了,改天见。」陈义截了林大娘还想撒泼的下文,匆匆带了卓清清往自个儿家里的红砖屋走去。

「多谢你啊……陈三哥。」卓清清皱着眉心,抱着包袱摀在胸口前,吵架耗体力,害她现在有够不舒服。

「你没事吧?要不先到我家坐坐歇会儿,我倒杯热茶,再弄个热包子给你。」陈义关心地瞧着卓清清。

他是陈家最小的儿子,年岁与前两位兄长相差甚大,所以也颇受宠,而後随着年纪渐长,平时总爱替爹在村里头跑腿,所以大半村民都跟他混熟了。

至於自小身虚体弱的卓清清,在他看来就是个需要人呵护的小姑娘,谁教她个头不高,却生了张俏嫩脸蛋,小小身板曲线虽不明显,却也是穠纤合度,整个人看来就像尊精致的陶瓷娃娃,所以每回碰上面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多瞧她两眼。

也因此,他就这麽不知不觉地越来越照顾这小丫头了。

「我正好想去你家,不过不是去打扰的,我是想借牛车进城卖绣活。」卓清清直言来意。

「那正好,我要带芳采进城买年货,她今日也正好要去交绣活,一块去吧。」陈义听着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出声,一时之间也没想到向来绣功差到出名的卓清清怎会想着进城卖绣活。

「好啊,那就麻烦你们了。」卓清清松了口气。

陈芳采她也是认识的,她才十岁,是陈海大儿子的长女。

在绣功其差无比的原主印象中,陈芳采的绣功算是很好的,只是没想到她小小年岁已能接绣坊的活计,果然没体力就没得社交,消息更是不灵通,早知道她问陈芳采也能知道点小道消息。

取得同意後,陈义招呼卓清清进屋歇息喝茶,然後去将牛车备妥,再接了陈芳采,三个人就这麽坐上牛车,一路往沧浪城而去。

沧浪城为平州府城,亦是州牧府所在。

由於现任的平州州牧洁身自爱,为人谨慎认真,对於管理手下官员更是不遗余力,使得平州呈现和乐景况,鲜有官压百姓的事情出现。

卓清清自穿越过来还是头一回进城,对於两旁的街景可说是兴致满满。

粮行、杂货铺子、古玩店、胭脂铺子、书画摊子、各类吃食、小饰品摊子,还有药铺、布庄等等,大街两旁的店铺可说是吃喝玩乐、食衣住行样样齐备了。

除此之外,沧浪城人口也颇多,从路人的打扮看得出这儿生活水平挺高,穿上身的衣料有许多是染印布,穿着华贵的有丝、绢、缎料等等,即使是路旁酒楼门前招呼客人进门的小厮也是打扮乾净,几乎都是一身素蓝黑的棉袍。

这儿华屋大院尤多,街道皆铺上石板,使得车马行来不至泥浆飞溅、泥沙扰眼,因此街上显得宽敞热闹,跟灰扑扑的若兰村可说是天壤之别。

「清丫头,你之前病着几乎出不了远门,现在身子是好多了吧?瞧你坐了好半天牛车也没喊晕。」陈义瞧卓清清时不时东张西望的,好笑地问道。

「清姊姊头一回出门,应该觉得很新鲜吧。」陈芳采揪揪她的衣袖,笑问。

「是啊,好多了,谢谢陈三哥关心。」卓清清嘴上笑着,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

对啦,成天赖在家耗不了多少体力,所以她休养许久後身子即使虚弱但还是比从前精神多了,而且就像陈芳采说的,她确实觉得眼前的景观很新奇,不过她从没搭过牛车,没想到即使坐在车厢内也如此颠簸,晃得她直想吐,尤其那硬木板更是把她的屁股撞得疼痛。

但看在不用走到两腿发酸的分上,她也只好请屁股忍耐一下了。

呜呜呜……她好想念捷运啊,不不不,现在如果有公车搭她就很感恩了。

进城不久,陈义将牛车驶进一条安静的街道,然後停了车。

「芳采,锦家绣庄到了,你跟清丫头在这里下车吧,回头我去柳树下的茶汤摊子接你们。」陈义说着,又从怀里取出十枚铜钱塞进陈芳采手里,「看好你清姊姊,她身子不好,别让她走累了,该歇息就找个卖热汤的摊子坐下来歇歇腿。」

「是——小叔叔,我懂的。」陈芳采欢快地收了钱,放进自己的小荷包里。

真好!有卓姊姊在,小叔就特别大方呢!额外的零花钱哪!

「多谢你了,陈三哥。」卓清清感激地朝他点头。

「都是村里人,不用那麽客气。」见到卓清清微微眯起的笑脸,陈义不禁傻笑了下。

「小叔叔,你去忙吧,我们走了。」

陈芳采亲切地挽了卓清清的手臂,拉着她便往锦家绣庄去。

这条宁静的街上多半是布行、绣庄,以及脂粉铺子,也有卖发带、簪子、珠花的小摊,所以来逛的多半是姑娘家。

陈芳采熟门熟路地走进锦家绣庄,这家绣庄店面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绣线、布料全都罗列在架上,摆得挺整齐,还有部分是成品,什麽荷包、手绢、香囊之类的也是一样不缺。

「何掌柜,早,我来交绣活了。」陈芳采有礼地向迎上前来的掌柜打了招呼。

「是陈家丫头啊,来得正好。」

何掌柜是个很福态的人,笑容挺和气的,他招呼着陈芳采到内室小厅,这才让她将绣活拿出来。

陈芳采取出来的是十条手绢,透白的帕子质地挺好,看来柔软有光泽,角落皆绣上了花样,有鹤、鱼,也有蝙蝠,还有一部分是花朵,只是卓清清在旁观看着,总觉得花样可以,但少了些点缀,有点可惜,不过以一个十岁孩子来说,她算是绣功很出色了。

「好、好,还是一样很细心,十条就是二两银子,我这就拿给你。」

何掌柜很快地去而复返,除了二两银子,他还附上了一个油纸包。

「来,这是银子,这边的是我内人今早买的糖饼,给你们小姑娘嚐嚐。」

「谢谢何掌柜。」陈芳采开心地收妥银子,跟着转头向卓清清悄声探问道:「清姊姊你呢?不是想卖绣活?」

何掌柜耳尖地听见,立刻堆起笑容转向卓清清,「小娘子也有绣活要卖?」

卓清清想了想,摇摇头,「对不住,这批是跟人约好的。」

「这样啊,可惜了,有机会再让我开开眼界。」

「好的,有机会再劳烦何掌柜照应。」

两个小姑娘向何掌柜道过谢後,便离开锦家绣庄。

她们俩走到街口後,将糖饼拿了出来,一人撕了半片吃起点心。

「清姊姊,你是跟谁约好交绣活啊?」陈芳采有丝纳闷,因为这应该是卓清清头一回来沧浪城呀。

「没这回事。」卓清清将最後一口饼塞进嘴里,总觉得这口味像极了牛舌饼,就是里头裹的蜜馅滋味有些不足,但还是足以抚慰一下她多月来对甜食的相思之情。

「我只是听人说过,这沧浪城里最大间的绣坊叫云容阁,所以想先去见识一下。」

她总不好当着人家何掌柜面前明说,她包袱里的立体刺绣在古代实属罕见,所以决定信了杜敬之的话去云容阁谈笔更高价的生意吧?

「咦!云容阁吗?」陈芳采讶异道:「那那那……那不好吧……」

「为何?」

「因为……清姊姊你、你的绣功……」卓清清的歪斜针脚,可是不论谁瞧见都叹气的呀!

可现在她居然小的绣庄看不入眼,要直冲最高贵的云容阁?

卓清清听着不由得心漏跳了半拍。

是了,她差点忘了此事,如果她突然拿出高明的绣活来,少不得惹来怀疑。

「我知道我绣功不好,近几个月来我在家休养时苦练很久,现在已经上得了台面了。」卓清清哭笑不得地拉了陈芳采走出街道。

两人向路边小摊的大娘问明云容阁的方向後,一边逛着热闹的街道一边前行。

一路行来,陈芳采也没忘了要关心一下卓清清,总会问问她身体还好吗?累着没有?让卓清清感受到无比的温暖。

啧啧,尤其是在经历过林大娘那无理取闹的泼劲後,陈芳采的关怀声简直像小天使在高歌。

「啊,清姊姊,看见了,那就是云容阁!」

卓清清抬眼往前瞧去,只见一幢两层高楼矗立眼前,飞檐结彩、廊柱悬旗,半人高的宽大圆形窗棂内透出阵阵笑音低语,青石砖砌成的三层阶梯抬显它的气派,大敞的门扇内,进出的宾客络绎不绝,个个都是身着锦衣玉带的贵公子或簪花珠钗饰满头的富家姑娘。

一块黑底金漆的横匾镶挂大门之上,苍劲有力的字体横书「云容阁」三个大字,气魄惊人。

卓清清看着不禁吞了吞口水。

那杜敬之真不会骗她吧?

摸摸怀里那块玉佩,卓清清又重新理了理身上唯一一件看起来较为整洁、补丁最少的衣裳,毕竟她可是万般不想被狗眼看人低的伙计打出来。

拉着陈芳采,两个小姑娘壮起了胆子,一块踏了进去。

这云容阁的楼高远比方才的锦家绣庄还要多上两尺左右,占地也广,卓清清目测光是前头店面至少十二坪多,所以看起来相当宽敞。

层层叠叠的格子堆放着数不清的各色绣布,木头柜子透着岁月的痕迹,不少明显是用来揽客的展示用精美布疋高高悬起,自二楼栏杆披垂而下,为云阁增添几分气派华贵。

「清姊姊,这这这……」陈芳采没进过这麽华丽的地方,瞧着身旁来去的公子姑娘一个个镶金簪银的,她唯恐自己不小心碰着人家身上半点,到时候卖了她都赔不起,所以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

「放心,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卓清清飞快地扫了下店内,粗估这儿至少有四名伙计穿梭其中招呼客人,虽有两人见着她们,但眼神倒没流露出什麽不快的神情,仅是充满疑惑,让她第一步就安心不少。

清清嗓子,她独自踱步走近柜台前方,朗声问道:「请问方掌柜在吗?」

「我就是。」

一名原本正在低头拨算盘的中年男子闻声抬头。

他站起身,颇为高瘦的身形立时带来一股威严,吓得原本想跟上前的陈芳采大气不敢多吸一口,只能缩在原处。

卓清清稍稍打量了下这位方掌柜,只见他约莫三十开外的年岁,面庞表情稍稍严肃了些,但眼神相当平和,不因她们打扮寒酸而失礼数,打扮虽是一身素净衣袍,但料子选用的却是上等货色,隐约可见缝制暗色细纹,要她说,这布料看起来不起眼,但说不准却比那些花色艳美华贵的衣裳还要昂贵几分,可以想见这云容阁的收益肯定惊人。

「这位小娘子找我有何事?」方掌柜吐出沉音。

平日里不乏有穷人家的小姑娘上门卖绣件、寻工作,所以他也惯了,只当卓清清是为着相同目的来访。

「想给方掌柜过目一批绣件。」

「不是我想看轻小娘子,不过云容阁不收寻常绣件。」说得再直白点,他不是开善堂的,不是什麽随便货色都能入他的眼。

卓清清闻言,总算明白杜敬之为何要给她玉佩了。

也是啦,随便路边的阿猫阿狗都进来问一圈的话,这掌柜还用得着做生意吗?

找了个陈芳采看不见的角度,她从怀中取出荷包,小心翼翼倒出玉佩递上。

「即使我有人介绍?」

「这……」方掌柜看见那羊脂白玉时,眼神一变。

「不知能否占用方掌柜些许时间?」卓清清瞧着这严肃男人变了脸,心情大好。

「成,请小娘子……」他说着还扫了眼不远处的陈芳采,「还有你的同伴一块到後院偏厅,我们再详谈。」

「多谢方掌柜。」卓清清笑盈盈地伸手,「请将玉佩还我,这事还请保密。」

方掌柜先是一愣,才将玉佩还给她,跟着又吩咐小厮上茶水点心,然後便带着卓清清与还在兀自发愣的陈芳采离了前边店铺,转入後院。

小厅里茶香飘绕,小厮还恭敬地奉上四碟各色瓜果。

陈芳采忐忑不安地死盯着桌面,虽然茶闻起来很香,可她不敢伸手。

「这是玉明青茶,请。」

「色如琥珀,香气迷人,多谢方掌柜款待。」卓清清浅啜了口,表面上声色不动,心底里却感动无比。

哦哦哦——这不是乌龙茶嘛!好怀念啊!

「在下方玉述,是云容阁掌柜,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方玉述静下心来,富饶兴味地打量着眼前泰然自若的小姑娘,明明是未及笄的黄毛丫头,但是气定神闲的,跟她那身清贫打扮颇有出入。

「小姓卓,名清清,她是与我同村的陈芳采。」

陈芳采缩在卓清清身边有些不知所措,卓清清索性拿过一块看来甜软可口的双酿团塞给她,陈芳采这才大着胆子咬了口,只是一入喉,那种她未曾嚐过的甜美滋味与软糯口感就教她停不下来了,忍不住一口茶一口点心地慢慢品味起来。

「原来是卓小娘子。」方玉述微一点头,「在下对你方才提的绣件相当有兴趣,可否让在下早些拜见?」既是主子介绍来的人,肯定有点本事,所以方玉述也相当好奇会是什麽样特别的绣件。

「行,就在这儿。」卓清清大方地摊开包袱。

随着她的动作,一个绣上白兔扑蝶的荷包就这麽滚到了方玉述面前。

方玉述只消一眼,满心的疑惑登时变成赞叹。

他挑起那荷包,发现不管是选色、布料,又或是铺底的青草地和点缀用的野花,绣功都相当紮实,但这一切都还比不上那浮绣於表面的兔子与蝴蝶来得惊人。

「清姊姊!这、这都是怎麽绣的啊!」刚吞掉最後一口双酿团的陈芳采看见眼前那三十来个绣件,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被惊吓到了。

「漂亮吗?」卓清清有些得意地推了一个香囊到陈芳采面前,给她细瞧。

那块萌黄布料以竹林铺底、竹叶翻飞出布料之上,上头再缀着只老虎,虽不似白兔那样整只浮现,可尾巴却灵动地浮绣其上,恰好卷成一个弯,模样同样灵活。

陈芳采连连点头,没念过书的她想不出什麽好词来形容,只能用闪亮亮的眼神望着那只小老虎。

「卓小娘子这手绣活……方某从未见过,但着实令人赞叹。」方玉述惊艳极了。

他因为管理云容阁之故,也往来过京城几回,虽说已看过不少或美丽或大器的绣品,但像卓清清这般细腻俏皮的图样却是少见了,尤其她这手未曾见闻的浮绣,简直是令人不住地再三贪看。

主子好眼光啊,真不知是怎麽发现这位小娘子的。

「方掌柜谬赞了。」卓清清笑咪咪地问:「我做这些绣件是希望能卖个好价钱,不知方掌柜意愿如何?」

「在下很乐意给卓小娘子一个好价钱。」方玉述虽不明白这个拥有惊人技艺的清贫小姑娘是打哪儿来的,又为何持有主子的玉佩,不过光是她这些绣品,即使少了玉佩,他也会对她另眼看待的,更别提她是主子介绍来的人了。

「不知价码如何?」卓清清心跳得极快,从方玉述毫不掩饰的赞美当中,她知道这些绣件应该是件件都换钱有望。

「卓小娘子绣功精细,样式特别,不过在下相信每一件都花了你不同的心思,因此无法一概定价,烦请稍候,方某花点时间一一细看後,便能告知价码。」

他笑笑,随即起身亲自替两人又斟上茶水。

「请慢用,稍等我一刻钟便好。」方玉述说罢,便取来算盘,然後开始一个个检视起绣件来。

片刻过去,方玉述终於放下最後一个小荷包。

而桌上点心也去了大半,在卓清清的鼓励下,陈芳采也不再那麽害怕,放心地吃喝起来。

卓清清穿越来数月还没吃过这般甜美的点心,要不是在跟人谈生意,她早就大口吞个精光。

看着对座的男人一个劲儿地认真拨算盘,角落里烧着炭炉让宽敞舒适的屋子里暖暖的,又沉浸满满的茶香味,卓清清有种难得的放松。

没有冷风透心凉又寒冻刺骨,没有桌椅吱吱呀呀的摩擦声,还配上一桌好茶好点心,真是久违的舒适啊。

如果能再来台电视放个连续剧多好……

「算好了。」修长的指节弹落最後一颗算珠,方玉述抬头看向了卓清清,缓缓开口道:「这里的绣品一共三十七样,云容阁全收下了,总计六十两。」

陈芳采听得差点摔掉手里的茶杯。

卓清清则是瞪着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六十两!那不是够寻常人家活上三年的吃穿用度了?

她是知道娘留下的布料挺不坏的,但是……六十两?

里头是混了真丝还是什麽之类贵到爆表的布料吗?

「不知这价码,卓小娘子可满意?」方玉述啜了口茶,给了两人一点消化这惊人消息的时间。

「成交!」卓清清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开什麽玩笑,原先她觉得再好至多二十两,如今硬生生变成三倍,怎能说不好?

啧啧啧,不枉她个把月来费心费神设计花样,果然手工艺术品走到哪个年代都值钱。

不过这大概也是云容阁才会有的好价码吧,感觉他们店里随便一块布料都要好几两银子,既然如此,她绣的东西放在云容阁哩,理应能翻倍卖,那确实不算贵。

不知有没有机会再遇见杜敬之,她现在超级感谢他的。

「多谢卓小娘子,那麽方某这就去取银两,请稍等。」方玉述说罢,便唤来小厮要他再端点心跟热茶上来,然後迳自离去。

不多时,新的四碟点心又端上桌,茶一样是玉明青茶,点心则是双酿团跟核枣糕,以及红豆酥、蜜饯果子。

「清姊姊,你的绣功进步好多哦!这花样也好特别,真是太漂亮了,怪不得能卖这麽好的价钱,你怎麽想到这麽多图样的啊!」

陈芳采原本还为着自己能替家里多攒点钱感到欣喜,毕竟爷爷答应她了,卖绣活赚来的钱有三分之一留给她当嫁妆,其余一部分补贴家用,剩余的算是买绣线、绣布的钱。

而村子里的小姑娘虽不少,却没几个人能卖绣活赚钱,因为大多数人家都穷,从小丫头时期就帮着做家里的农活、粗活,手指磨粗了便会勾绣线,不可能再去学刺绣。

不像她算是很好命的,不用成天帮忙家务,可以学绣花,虽然娘亲教得严,但学会後却能替自己攒嫁妆,不知羡慕死多少跟她同龄的小同伴了,所以她本来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

可现在……跟卓清清那六十两一比,她赚到的完全就是零钱了。

而且这儿的掌柜待她们好客气,又是茶又是点心,让她有种自己好像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来买布料的感觉。

怪不得卓清清近来都没出门,原本以为她是在休养,没想到竟是研究出这麽独特的绣法。

「是比我预计的多一些。」卓清清没忽略陈芳采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她摸摸小丫头的脑袋,笑道:「我看过你的刺绣,针脚很平整,就是少了花样,多添一点的话会卖得更好。」

「真的?」陈芳采立刻又恢复了精神,「那那那……清姊姊愿意教我绣你那种花样吗?」

「这个嘛……」卓清清故意歪着脑袋逗她。

「好嘛好嘛——拜托你——清姊姊最好了——」陈芳采撒娇。

「你嘴甜,姊姊教你。」卓清清掐了下她的鼻子,对这个没多少心机的小妹妹没什麽辙,「不过姊姊不想其他人知道偷学了去,所以你要绣得到我家来,在家里就绣你原本的花样,成吗?」

「行!清姊……不对,清师傅说什麽我都照做!而且我保证绝不泄露天机!」陈芳采连连应声,笑得乐不可支,甚至有模有样地举手发誓。

「还师傅哪!你叫得真顺口。」卓清清笑着塞了块核枣糕进她嘴里。

两个小姑娘笑闹在一块,因着这六十两,卓清清终於安下心来,毕竟这等於不用再欠债,也能如她所愿给奶奶跟爷爷添些东西过个好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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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2 09:46:31 | 显示全部楼层
试阅不错的~!期待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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