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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曲清歌《无关风月》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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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6 14:10: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曲清歌《无关风月》全2册

{出版日期}2020/07/08

{内容简介}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就算异世生活是一盆又一盆的狗血,不断地朝她泼来,
然而无论是悲摧的红女命运,还是奇诡的身世之谜,
都无法阻挡她登上巅峰,笑看风云……

天真单纯白富美 + 权力顶峰一字并肩王,上一世,时空阻隔,两人各自天涯
被逐出王府的假郡主 + 童养媳跑了的穷小子,这一世,唇齿相依,他们紧密缠绕
她是他在这人间仅存的留恋,他是她在这世上最强的信心,
唯有爱与信任能带领他们走向辉煌灿烂,重归岁月静好……

★明珠蒙尘窝市井,一世欢颜皆是你!
被种了女儿笑之毒的女子称为红女,
红女只需阴阳交合便能解毒,不解毒就会死,
若有男子与红女交合,事後必会身亡。
她是一把杀人的刀,不找男人就得死,找了男人就是害别人,
且不说她迈不迈得出第一步,找一个陌生的男人圈圈叉叉,
就算她真豁得出去,也无法接受自己是一只母螳螂,
她再怎麽想解毒也不会对熟人下手,尤其是他,
可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迫不及待想让他解毒……

蓝海E90001 《无关风月》上
穿成王府假郡主,颜欢欢还来不及感叹这狗血的戏码,
就必须一肩挑起照顾原主那个被打破脑袋未婚夫的担子,
布衣生活对她而言并不难捱,况且九井巷里处处卧虎藏龙很有趣,
尽管真郡主看她不顺眼,带着打手上门找麻烦,
可她未婚夫很给力,自从醒来就一直护着她,
得知她被种了毒,二话不说便提着剑去帮她讨解药,
他人帅又酷话不多,却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能放心信任的人,
当她遭下药陷害差点被毁了清白时,也是他出现带走她,
只是她身上的毒实在很棘手,和她发生关系的第一个男人一定会死,
她既不想害人,也不想去找别的男人,
直到一个老乞丐出现,事情有了转机……

蓝海E90002 《无关风月》下
颜欢欢表示无奈,应王明明说了重阳山有变故,
老人家一路上却带着她和仲庭吃喝玩乐像度假,
後来还无端被当成灭门血案的凶手下大狱,
可看着应王那终於「得偿所愿」的模样,让她白眼差点翻到後脑杓去,
不过玩够了就得做正事,他们循线揪出真正凶手,一鼓作气端了空镜门的老巢,
这才发现许多事都和重阳山有关联,
只是在厘清真相之前有个严重的问题要处理──
仲庭到底什麽时候才要「献身」为她解毒啦,
他就不要等到两个月後成了鳏夫再来哭……

第一章 真假郡主事件

夜歌城有三景,望江楼、一度春和九井巷。

望江楼是城中第一大酒楼,临江而建恢宏大气,宾客云集极尽奢华,进出皆是达官贵人世家子弟。

一度春顾名思义是一座青楼,此青楼与旁的青楼规矩不一样,花娘挂牌接客价高者得,所得银钱与楼里五五分帐绝不压榨盘剥,是以里面的花娘从良後大多过得比较富足。

九井巷与这两处大不相同,前两者都是销金窟,九井巷则是夜歌城里最为鱼龙混杂的地方,巷子深且长,里面住着三教九流贩夫走卒,比如打更的、守义庄的、倒夜香的、做小买卖的、老了皮肉的花娘、暮年残喘的游侠,还有一些不知何处来的流浪汉。

此巷之名取自巷子里的九口井,高高的牌坊上依然可见斑驳的九井二字,那个巷字则被风雨侵蚀多年只余一个坑洞。

牌坊下面坐着晒太阳的老乞丐,满头花白结成一绺绺的线疙瘩,在日头底下闪着银光,三两小儿丢着小碎石子,哄笑着砸向他,他也不恼,懒洋洋地闭目养神时不时咧嘴一笑。

打巷子口走来一名年约二九的女子,杏眼桃腮粉面嫣红,那杏眼乌黑圆润,看人时带着三分笑意,这般长相若是娇横些,即是刁蛮,倘若温柔起来,便是甜美。

女子挽着小篮,篮子里装着几包刚开的药和一些应季的菜蔬,经过老乞丐时,随手丢下两枚铜子儿,铜子儿碰到破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老乞丐掀了眼皮看一眼,复又慢慢阖上。

进了巷子,深厚的市井之气扑面而来,屋墙下面潮湿之处长着青苔,错落有致的青石板磨得光可鉴人,破损之处亦有不少,追逐嬉戏的孩童往来奔跑着,不时传来绊倒的声音以及几声象徵性的哭嚎,妇人们高声八卦着,偶尔夹杂着斥骂孩子的怒吼声。

「哟,欢欢姑娘回来了。」

「欢欢姑娘又是去给庭子抓药了。」

女子一一点头微笑,笑得像个甜姐儿,众人被她昳丽的长相和笑容晃花了眼,短暂的惊艳之後又是热络的招呼声,在她的身後,妇人们小声议论,心里直道可惜。几日前,这位姑娘还是皇宫王府里人人称赞的郡主,哪会想到这般金尊玉贵的人儿居然流落到九井巷里,成了仲家的童养媳。

这人的命啊,还真是说不清!

欢欢以前姓房,如今姓颜,她原是开山王府的嫡长女,陛下亲封的欢颜郡主,端的是嬴国锦绣堆里养出的天仙,不负美名,可谁会想到如此娇媛竟然是个冒牌货。

「开山王府是个什麽地方,谁有那个本事把真郡主给换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些个王啊公啊哪个不是妾室成群左拥右抱,後院里女人一多,龌龊事就多。听说是开山王府早年的一个妾室嫉恨王妃,私下买通产婆换的。」

众人唾骂那黑心肝的妾室,要不是那妾室在真假郡主的事情一闹出後就上吊自缢,只怕难逃开山王的雷霆之怒,只是可怜这欢欢姑娘从王府明珠一朝跌入尘泥,连亲生父母都不知是何方人氏。

众人唏嘘过後,又开始同情原本在九井巷里长大的那位王府遗珠,原本是金尊玉贵的人,竟然沦落到市井十八年。

「可怜那纤娘,明明是王府金枝玉叶,十八年来却是在咱们九井巷里受苦!你说这欢欢姑娘真舍得那锦衣玉食的日子?换成是我,打死我都不会离开王府,哪怕做个妾也好……」

「呵,这可由不得她!」

「就是,占了人家真郡主的身分享了这些年的福,也该知足了,要是赖着不走,那就是没良心没脸没皮。」

「我听说啊,欢欢姑娘得知自己不是王妃亲生的,急火攻心吐了血大病一场,哪知王妃铁了心,非要把她送回仲家。」

「就该这样!」

颜欢欢听着那些议论声,始终面带着微笑。她来九井巷已有几日,差不多融进这样的生活里,毕竟一个做过郡主而没有架子的姑娘,很容易得到大家的认同,大家在背後议论归议论,对她还算友善。

仲家位在巷子里面,但凡进出必须要穿过整条巷子。

巷子中间圆脸的妇人从自家院墙探出头来,热情地招呼着,「欢欢姑娘,进来家里坐坐,吃个便饭吧。」

这妇人生平见过最尊贵的女子不过是佥事娘子,几时与贵人们打过交道,对着颜欢欢不自觉就会斯文起来,说话都带着小心,小心得太过,言语不伦不类,招来一声嗤笑。

发出嗤笑的是一位灰衣短褐的少年,睇着那院子里摆放的几个收集夜香的大木桶,对着另一位相同打扮、脸上长着青春痘的少年挤眉弄眼,「程一桶,你娘几时学会咬文嚼字了,还知道请人吃便饭。别人家的便饭可以吃,你家的便饭那是万万不能吃的。」

叫做程一桶的少年满脸绯红,青春痘充血成一粒粒的红痘,十五六的少年最是好面子,尤其是在好看的姑娘面前,他怒极暴起,「李二狗,你找死!」

少年们打闹的声音惊起猫狗,一时之间鸡飞狗跳煞是热闹,先前招呼颜欢欢吃饭的圆脸妇人也忘记装腔作势,举着一把扫帚追打起自家的儿子。

颜欢欢嘴角微扬,恍惚之中又觉得有些荒诞不经。谁能想到她不过是累极睡去,一觉醒来竟然到此异世,穿越这种玄乎事,大抵和投胎一样,半分不由人。龙子凤孙皆有种,荣华富贵低贱贫寒自生来就将人分为三五九等,不屈从者大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再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揭竿而起,事成者封王拜相,事败者荒野埋屍,那不是投胎,而是改命。

改命之难,还不如重新投胎,这似乎是个悖论题,多思无益。为今之计,她应该想的是接下来的生存之路,如何在这异世之中站稳脚跟活下去。

仲家逼仄的小院子破败得很,当真是蓬门不堪推、闭门蒿草深,中间是一条踩出来的路,一直通到屋子门口,通行时,她都怀疑草丛会突然窜出一条蛇来,着实有些心惊胆颤。

一推开门,灰扑扑的气息迎面而来。掀开竹帘入内室,只见木板床之上躺着一个人。头上缠着白布,躺在那里无声无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的男人,发青的脸色惨白乾裂的唇,跟死人差不多,仲庭这般样子,与那王府遗珠房纤娘不无关系。

仲父是个镖师,房纤娘是他出京走镖时捡回来的。

房纤娘自小生得玉雪可爱,长大後更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只是身处穷街陋巷里,那就是招是非的祸头子,家里没个长辈在,引得附近的泼皮无赖垂涎三尺,所谓色从心头生,恶从胆边起,垂涎的人一多,房纤娘名声便在一众泼皮混混纨裤子弟间传扬开,围着仲家打主意的人不知有多少,若不是仲庭护得紧,只怕早就被肮脏之人得了手。

天下之事,无巧不成书,纨裤子弟也分几等,偏生也是巧,房纤娘的美名不知怎麽就传进归远侯府一位花名在外的庶子耳中,那庶子虽是被主母有意养歪,到底还有侯府公子的名头,也算是见过一些贵人,房纤娘与开山王妃长得极为相似,那庶子一见之下心惊不已,当下回禀自己的老子,如此这般,才揭穿真假郡主一事。

真假郡主的事一出,坊间说什麽的都有,阴谋论的、香艳的、肮脏的,无一不全。

房纤娘原就是仲家的童养媳,这并不是什麽秘密,於是有那起子喜好风月之人私下议论,道是房纤娘与仲庭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怕是早就滚到一张床上,仲庭为护房纤娘清名,与那些人起争执,对方人多势众,他一人难敌百手,混乱之中也不知被哪个人砸中脑袋,成了眼下的模样。

房纤娘回到王府後,仗着开山王妃的愧疚之情大闹,非要开山王妃把原主送走,颜欢欢被送到九井巷後,唯一的亲人就是眼前的男子。

她凑近一点,大约能看到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长得还不错。」

感叹过後,她起身把今天抓的药取出一包来,生火熬药,坐在小炉前,闻着越来越浓郁的药香,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喧闹声,不禁心生恍惚。

三碗水熬成一碗药,药成後她端着药进屋,一匙一匙地喂起来,虽是流出来的多喝进去的少,但总归是有吞咽的机能。

「今天也好乖,药都喝完了,为了奖励你,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话说从前有一位叫王生的都尉奉旨前去剿匪,将一绝色女子带回家中……」

身分错位这种事,局中之人没有一个好受的,无论是开山王妃也好、房纤娘也好、原主也好,其实都称得上是受害者,只不过在旁人看来,原主是占便宜的那个。

在王府仅有的那两日病中时光,颜欢欢对开山王妃的印象十分之好,那是一个善良端庄的贵妇,对原主确实是疼到骨子里,这件事当中,最受伤害的就是做母亲的。

如今身分已各自归位,应该是桥归桥路归路,彼此老死不相往来势成陌路,不纠缠、不牵扯在一起,才是此事最好的结果,也是对彼此最好的解决方式。

然而当颜欢欢看到房纤娘出现在仲家小院时,她发现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房纤娘来得张扬,恨不得敲锣打鼓让整个九井巷都知道她回来了,大红的绣金石榴裙,珠钗环佩妆扮得甚是明艳,身後跟着数十名丫头婆子,还有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她从巷口来到巷尾,一路引起不小的轰动,但凡是在家的人都跟过来看热闹。

如此阵势,来者不善。

丫头婆子之中,有几人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颜欢欢,颜欢欢依稀记得,这几人是原主身边服侍的人。

房纤娘睥睨着她,看到她素净的衣着和空无一物的发间,笑得越发的动人。「颜欢欢,你看到本郡主怎麽不下跪?」

颜欢欢看得出来,房纤娘恨她,大概是觉得她抢走原本属於自己的一切,代替自己享了十八年的福。

对方的眼神中全是恨,咬牙切齿的恨,恨得明目张胆毫不掩饰,那眼神和表情无一不在宣告,今日要将她过去十八年的尊严统统踩在脚底下,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没有半句分辩,也没有一句反抗,甚至连屈辱的表情都没有,她缓缓跪下去,面色十分的平静,彷佛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

围观众人倒吸一口气,那目光躲闪的几位下人更是不忍直视,谁能想到昔日的主子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让下跪就下跪,与他们下人无异。

房纤娘本应觉得很痛快,偏生见她如此平静,更觉得心口堵得慌。「颜欢欢,你好歹也当了十八年的郡主,不会不知道什麽是礼数吧!你看看你是什麽表情,难道对本郡主不满吗?」

这便是找碴了,她能有什麽表情呢,难道房纤娘还指望看到她痛哭求饶?

那几个下人别过脸去,不忍再多看一眼,但房纤娘今天之所以带她们来,就是想让颜欢欢在从前的奴才们面前丢尽脸面,再无尊严。

「你,过来。」

被叫住的丫头原是颜欢欢的大丫头,名唤问琴,问琴是原主最得用的大丫头,以前也是王府里数得上号的红人,自从真假郡主的事一出,颜欢欢被赶出王府後,她们这些人的日子很不好过,房纤娘恨颜欢欢,对着她们自然是百般刁难,所谓钝刀子割肉最疼,有苦都说不出来。

问琴原也想过讨好新主子,无奈颜欢欢用过的人,房纤娘一个都不要,不要也就罢了,又不许把人打发走,偏要每天折辱一番才甘休,几人今日跟来九井巷,心里都打着鼓。

问琴被人推了出来,踉跄好几下。

「问琴啊,本郡主问你,若是府里有不服管教的奴才,你们以前是如何处置的?」

问琴不敢抬头,声音细若蚊蝇,「轻者掌嘴,重者杖责。」

房纤娘闻言笑得甚是开心,那嫉恨的眼神落在颜欢欢的脸上,恨不得把那细皮嫩肉戳出一个窟窿来。她长得好,美名在外,可比起王府里精心娇养出来的颜欢欢,皮肤到底粗糙许多。

「好,说的好。本郡主今日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要是做得好了,本郡主重重有赏,要是做差了,後果你是知道的。这个颜欢欢对本郡主不敬,你给我上去掌嘴!」

围观之人又是倒吸凉气,有人窃窃私语起来,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制止。

到底身分不一样,这些街坊们可不敢在王府郡主面前放肆,便是有些人想开口,也被身边的人给阻止了。

有什麽折辱比这个更狠,下人掌掴主子,被掌掴的主子还有脸见人吗?

问琴吓得跪下来。「郡主……」

「怎麽?你不敢吗?本郡主告诉你,她已经不是你的主子,她不过是一个贱民!你连这点事情都不敢,还指望本郡主怎麽重用你?」

颜欢欢觉得今日之事怕是难善了,房纤娘来势汹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郡主,您今日要打要罚民女都受着,何必为难他人。」

「哟,你终於开口了。好哇,你这是顶撞本郡主,今日本郡主若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认不清自己的身分。」

她叫一声来人,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就应声而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根粗壮的棍子,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颜欢欢想,今天这一顿皮肉之苦怕是躲不过去……也罢,就当是还债了。

房纤娘一声「打」字,那几个家丁就围上来,左右两边各站两个,还有两个婆子冲过来把颜欢欢按在地上。

眼看着那棍子就要落在颜欢欢的身上,围观的街坊们都有些不忍心,那几个下人更是死死低着头不敢抬起。

颜欢欢闭上眼睛,恍惚地想着,如果这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疼痛没有预期而至,她还听到棍子被人击落的声音,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朝身後看去,只见一男子扶门而立,一身的粗布青衣不整,头上还缠着几圈白布,明明应该是极为狼狈可笑的样子,却是那般的气质高卓、不染凡尘、矜贵冷清。

「庭子醒了!」

「仲哥醒了!」

人群中喧譁起来,许多人庆幸地拍着心口。刚才他们真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虽说纤娘是大家看着长大的,但欢欢姑娘实在是乖巧得让人喜欢,要是真被那麽粗的棍子打一顿,只怕不死也要残。

仲庭刚醒过来,身子气血略有不畅,走得极是缓慢。

房纤娘委屈的扁嘴,「庭哥哥。」

「郡主这声庭哥哥,草民担不起。敢问郡主,这位颜姑娘所犯何事,竟然要动用杖刑?」

房纤娘觉得这个一起长大的男子似乎哪里不同了,明明还是相同的五官,为什麽说出来的话这麽冰冷陌生?一定是因为自己成了郡主,庭哥哥难以接受所以才对自己冷言冷语。

想到自小到大这个男人是如何护着她的,她很是得意,转念又想到国公府里身分尊贵的姜世子,觉得自己何必在乎一个贱民的想法。「她顶撞本郡主,本郡主不过是略施小惩。」

「郡主的小惩便是杖责,想来王府的规矩太大,连宫里的刑罚都自叹不如。」

房纤娘到底是九井巷长大的姑娘,听不懂这里面的玄机,可她身边的婆子在王府打滚多年,又是开山王妃特意留给女儿的得力帮手,当下赔笑道:「仲公子息怒,我家郡主方才是一时情急,故意吓唬颜姑娘的。」

「我不管你们是真要打还是假打,你们要记住一点,她再是沦为庶民,那也是王府里养了十八年的女儿,便是在陛下娘娘们面前也是得脸的。世家贵女以贞贤为重,淑德次之,你们郡主不想名声有损,还是多加约束的好。」

这番话,房纤娘听懂了。「仲庭,你怎麽能这麽说我?我可是和你一起长大的,这个颜欢欢才来几天,你为什麽就这麽向着她?」

压着颜欢欢的婆子松开,她得以喘息平复。她也很惊讶,这个仲庭气度不凡,倒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从她的视线看去,他身量修长神清骨秀,有着超乎年纪的冷清沉着,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她听到他回道:「草民就事论事,当年你们身分被调换,是那有心之人的恶意,也有王妃的疏忽,唯独你们两人皆是无辜,郡主无辜她亦无辜。你与其把气撒在她的身上,倒不如让王妃好好查查其中隐情。」

就凭这番话,她顿时心生好感,原以为是个遇事冲动的中二男子,没想到是个如此三观正又理智冷静的人。

显然这样的话房纤娘是听不进去的,她只知道自己受了十八的苦,而颜欢欢却占了她的身分享尽荣华富贵,让她不恨颜欢欢,她做不到。

因为这番话,她更恨颜欢欢,母妃虽然嘴上不说,但她知道母妃一直记挂这个养女,甚至时常对自己流露出失望的眼神,觉得自己比不上颜欢欢。「本郡主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仲庭道:「郡主要打草民的家人,草民不能坐视不理。」

房纤娘不甘心,还想再闹,但身边的婆子强硬起来,低声提示她不能坏了名声,否则镇国公府那里不好交代。

镇国公府四个字还是比较好用的,房纤娘一想到姜世子,慢慢把心头的火压下去,那婆子见势再加一把火,总算把房纤娘给哄走了。

房纤娘临走之时频频回头,她以为仲庭会舍不得她,没想到仲庭根本没看她,她气得一甩那婆子的手,狠狠踩在车夫的背上马车,心里盘算着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呼啦啦的一堆人离开仲家,围观的街坊们挤进来,七嘴八舌地问候仲庭的身体。

仲庭走向颜欢欢,就那麽俯视着她。

她自行起身,表情无害,「哥哥。」

这声哥哥叫得他眉头微皱,想着这女子口中离奇的鬼怪故事,女鬼们追着书生公子喊着哥哥郎君,静寂的心泛起波澜。

他看着她乖巧讨好的样子,眸色幽深。

第二章 断指为嫁妆

地面上倒着人的身影,因近午时影子缩在脚底下成一个圈,不大的院子里一张张遥远熟悉的面孔,鼻子里闻到的是九井巷里特有的气味,看到的是记忆中最熟悉的情景,他微眯着眼,若有所思。

自己还活着,眼前的女子也不是鬼。

街坊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房纤娘,都道纤娘这女娃要不得,以前在巷子里房纤娘的风评就不好,大多与她长得好便自视甚高有关。

这些人中,以程家的圆脸婶子最为嗓门大。

「我早前就说过,纤娘那女娃不地道。你们看看,这一朝飞上枝头当了郡主,不指望帮衬乡里乡亲,竟然还到咱们巷子里耍起威风来。」

「亏得庭子醒得及时,要不然啊欢欢姑娘可要遭大罪了!」

「可不是嘛,都是街坊邻居的,耍那些威风吓唬谁啊。」

颜欢欢觉得仲庭看自己的眼神挺古怪的,她心下琢磨,是不是自己刚才叫的那声哥哥不太对,他们到底是陌生人,一上来就叫人哥哥是不是太急进了?她当时一心想拉近两人的距离,想给他留个好的第一印象,看来有些适得其反了。

「仲……仲大哥,刚才我……」

程婶立马打断她的话,「哎哟,欢欢姑娘,什麽仲大哥,刚才不是叫哥哥的嘛。哥哥妹妹的多好听,大家说是吧!」

「就是就是,想当年我和我家那口子也是哥来妹去的,这哥哥妹妹啊,听起来才像是一家人。庭子还不知道吧?以後欢欢姑娘就是你的小媳妇了,你呀可得要好好待人家,人家曾经是王府的郡主,难得还不娇气,这几天大夥儿可是看在眼里,欢欢姑娘忙里忙外的,是个能安生过日子的。」

这话头子一起,仲家小院里更是热闹,只听得这个说一句那个补一句,把真假郡主之事说得个钜细靡遗。

「庭子,婶子跟你说,纤娘就不是个踏实过日子的,成天在外面仗着有几分姿色想攀高枝,要不是她不愿意,你们哪能拖到现在还没圆房。欢欢姑娘和她不一样,人家欢欢姑娘这几天学生火做饭,还会熬药,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们挑个日子赶紧把房圆了,以後生几个大胖小子,仲家也就热闹了。」

「这话说的没错,甭管多有心思的女人,只要成了亲生了娃自然都收了心。」

「看看这小俩口,还真是般配,生的娃肯定好看!」

妇人们说起这种话来,简直是一个比一个来劲。

听着她们从两人的长相讲到将来孩子们的长相,说得是有鼻子有眼的,颜欢欢觉得身为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对这样的话应该是要害羞的,这种堪比上千只鸭子的吵闹让人根本插不进话。

谁说古人含蓄的,她瞧着这些婶子们恨不得今年就要把他们推进洞房似的。

「仲……哥哥,你脸色怎麽这麽白,是不是伤口还在疼?」

仲庭头上还缠着布,因为躺了好些天,脸色和精神都不太好。

众人听她这一问,才恍然想起他的伤,连忙催促着他回去休息。

一个妇人惊叫起来,「糟了,我锅上还煮着水呢!」

另一个女也变了脸,「赶紧的,你家灶房和我家的可是挨着的,万一烧起来可不得了!」

一个汉子冲过来,「你个败家娘儿们,还不赶紧回去,家里都快烧起来了!」

惊乍过後,众人都想起各自家中的那一摊子事,三三两两的往外走,断断续续的议论声越来越远,直到恢复平静,最後院子里只剩下仲庭和颜欢欢。

「我叫颜欢欢。」

「仲庭。」

「你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煮些粥。」

仲庭看着小姑娘逃也似的奔进厨房,然後没多久烟囱里冒出炊烟。

王府的郡主,没几日就适应了民间的生活,还学会了烧火做饭,是真的随遇而安,还是另有隐情……

他垂着眸,慢慢进屋。

房纤娘心头的火没撒出去,憋着一肚子怒气回到王府,示意婆子把问琴几人按到院子里,既然打不成她们的主子,打打她们出出气也是好的。

这些人在府中多年,有着许多盘根错节的关系,一看到房纤娘不分青红皂白责罚人,早有人跑去王妃那里通风报信。

开山王妃一听就头大,急忙带着人赶到房纤娘的院子,沉着脸制止,尔後把房纤娘叫到内室里好生教导一番。

瞧着亲生女儿一副不受教的样子,她更想念以前虽然娇蛮但是贴心可爱的养女,她灰心丧气地和心腹诉苦,「你说说,她怎麽如此不懂事?一个苛待下人心胸狭隘的名声传出去,她将来如何在国公府立足?」

镇国公夫人因为真假郡主一事已是心中不满,要是纤娘的名声不佳,只怕这婚事就算勉强成了,後面也会生出许多波折。

「我一想到欢欢离府的那天我的心就疼得要命,她可是我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啊……落到那样的地方,也不知道她过得惯不惯?」

开山王妃捂着心口哀怨着,终究还是硬不起心肠来,低声吩咐自己的心腹蔡嬷嬷偷偷去看一看颜欢欢。

蔡嬷嬷到仲家的时候,颜欢欢正在洗衣服,原本细嫩的玉手在水里泡得久,手皮都起了皱,为了把这双玉手养得柔若无骨嫩如凝脂,开山王妃从小就让她早晚用羊乳浸手,蔡嬷嬷看得心直抽痛,恨不得把她手中的衣服抢过来。

「姑娘,你受苦了。」

「嬷嬷这话折煞我了,我本应该是仲家人,这种活计就是我该做的。」

话虽如此说,到底是王府养了十八年的金枝玉叶,如今做着王府粗使下人才做的事情,便是蔡嬷嬷瞧着心里都不好受。

若是让王妃瞧见,还不知要伤心成什麽样子。

「姑娘,有些话原不是我们做下人该说的。自从你离开王府後,最难受的是王妃。她当日把你赶出去後,躲在房间里哭,我们做下人的看到她那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依老奴看,王妃始终放心不下你,你得了空何不去王府看看她。」

时常走动一二,日後不说是能回到王府,也能沾着王府的光不至於沦落到一辈子窝在这九井巷里。

有些话蔡嬷嬷确实不好说,王妃心里未尝没有把姑娘接回去的心思,要不是碍着郡主,何至於如此为难。

若是姑娘会来事,将来能成为王府的表姑娘义女之类的也未可知,有个好名分,日子也过得松快些。

颜欢欢大概听出她的言下之意,轻轻摇头,「还是不了,既然我和郡主各归各家,以後还是不来往的好。王妃对我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永世难忘,唯有遥祝她身体康泰福寿延年。」

蔡嬷嬷叹气,经此变故,姑娘懂事多了。

她执意塞银票给颜欢欢,道是王妃的意思,但颜欢欢坚决推拒不肯收下,她拗不过,无比难过地离开仲家。

回王府後如此一说,开山王妃听到那句祝她身体康泰福寿延年时再也忍不住,按着眼角不停地落泪。

是夜,月黑风高。

入夜後的九井巷没了白日的烟火气,像一条横卧在夜歌城东边的烂乌蛇,黝黑的身体散发腐朽的气息。

巷子里户户熄灯,除了偶尔几声婴孩的夜啼和野狗的犬叫之外,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三道弓着的身影顺着墙根摸到仲家的院子外,几人时不时咬着耳朵嘀咕几声,然後一个顶着一个翻进了院子,趴在屋子的窗子下面,一人取出一根苎麻管,伸进窗户里,吹进一阵迷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几人挤眉弄眼一番轻轻推门进去,还未摸到床边,便觉门外一股冷风灌进来。

「大麻子,你赶紧把门关上!」

「我—— 」

一个字还没说完,便见那冷风强劲,叫大麻子的人被人提溜起来丢到门外,紧接着两声「啊」响起,另外两个人也被丢到外面。

几人摔成一团,底下的那个大麻子嗷嗷地叫唤着,另外两个想爬起来,不想被一条修长的腿给踩住身体。

他们抬眼看去,失声尖叫起来。

「仲……仲庭……」

仲庭之名,在附近街巷都是有名的,要不是知道他重伤刚醒,又被那大笔的银子诱惑,这几人是不敢来仲家的。

「说,谁让你们来的?」

「我……我们就是想来看看仲哥你伤好了没……伤好了没……」

「对,我们是来看你的。」

仲庭腿下使劲,痛得那三人又嗷嗷乱叫。

「我再问一遍,谁让你们来的?」

「……仲哥,我说……我说,是纤娘……她让我们来的。她给了我们两百两银子,还说出了事替我们兜着。她是郡主,她的话我们不敢不听啊……仲哥您饶了我们吧,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感觉身上的压力一松,几人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弓着身体就要往外面溜,暗想着总算逃过一劫,大不了把银子还给纤娘那个小蹄子,不想却听到一道极为冰冷的声音—— 

「一人留下一根手指,以作教训,下次若敢再犯,把命根子留下。」

几人吓得夹腿捂住裤裆,感觉身下一凉。

「……仲哥,我们什麽也没做啊,要不我们把银子给你……」

一人哆哆嗦嗦从怀中抠出一张银票,肉痛似的递到仲庭的面前。

仲庭看也不看,声音依旧冷得没有一分温度。「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几人吓得腿一软,跪地求饶不止。

道上都传仲庭此人身手虽好,为人却最易心软,为什麽今天他们这麽倒楣,难道是因为纤娘那小蹄子去了王府,姓仲的性情大变?

既然如此,他们可以帮他啊!

「仲哥,要是你还记挂纤娘,咱们哥几个可以让你如愿。仲哥你一表人才,就是做王府的姑爷郡主的丈夫那也是可以的,仲哥……」

一道血光过後,说话的人连痛都没有感觉到,就看到自己的一根手指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紧接着两道血光,又有两根手指落地。

「滚!」

几人吓得都快尿裤子了,连痛都顾不得,这个滚字如天籁之音般将他们赦免,他们像被鬼追似的,用尽毕生的力气跑远。

屋子里似有物体落地的声音,他眉头微皱飞一般进了屋,一见之下不觉眉头皱得更紧。

颜欢欢睡得不是很实,迷糊之中好像闻到一甜香,然後身体越来越热,她隐约知道自己身体的渴望,却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翻滚之中从床上掉下来,发出细碎的嘤咛。

似乎感觉有人进来,她神智不清地爬起来缠上去,她的动作急切大胆,拚命扒拉仲庭的衣服。

仲庭把她掰开,正想离开又被缠上,纠缠之中他忍无可忍,一个手刀下去将她打晕。

她软软倒在地上,他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俯视着地上的女子,良久之後,终於弯腰将人抱起放到床上。

房纤娘满心期待地起床,还未派人去打探消息,便听到丫头说一大早九井巷里的仲公子就送了东西来,说是兄妹一场,给她备的嫁妆。

她欢喜不已,庭哥哥果然还是看重她的,那个颜欢欢凭什麽和她比!

「仲公子说了,这匣子只能郡主亲自打开,奴婢没有动。」

「知道了,庭哥哥一向疼我,快把东西给我吧。」

丫头呈上一只普通成色的匣子,房纤娘欢喜的心顿时冷了一些。早年她就知道养父留了一些东西,以作她和庭哥哥成亲用的,那时候的她对这些东西极为在意,而今看到这寻常的匣子怎能不失望。

不过庭哥哥能把东西送来给她当嫁妆,证明在庭哥哥的心里她比那个颜欢欢可重要多了。

她面带傲色地打开匣子,一看见里面的东西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匣子被丢出去,三根断指还沾着血滚落在地上。

「啊—— 」

尖叫响彻整个院子。

开山王妃刚进院子,一听这声音心里一个突突,加快两步进了屋,一眼瞧见地上的东西不由色变,可她到底年长些,便是害怕也能稳得住。

「这……这是怎麽回事?」

丫头婆子跪了一地,房纤娘还在尖叫不已,开山王妃目光凌厉地看过去,她才勉强止住尖叫,指着地上的断指,语无伦次。

「母妃……母妃,有人要害我……」

开山王妃厉声问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怎麽进了郡主的屋子?」

丫头颤着声音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後补充,「东西是仲公子亲自送过来的,说是给郡主的嫁妆,不许奴婢打开。他还说……郡主已经是王府的姑娘,与仲家再无关系,不用再派人深更半夜去看他们过得好不好……」

开山王妃管理内宅多年,什麽阴私手段没有见过,一听这话里有话,再一看地上的断指就猜到是怎麽回事。她脸色难看起来,示意下人把地上的东西清理乾净,再屏退众人,也不说话,只严厉地看着房纤娘。

房纤娘哪会承认自己做下的事,一再强调仲庭是气不过她回到王府,分明是想害她。

听她如此辩驳,开山王妃深感头疼。

後宅女子世家主母哪个不会使手段,手段不论大小,关键是要使得高明,如此恶毒粗浅的算计,将来如何在镇国公府立足。欢欢虽然娇蛮些,但论心计手段,那可不止高出一星半点。

想到蔡嬷嬷传回来的话,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或许那孩子说的对,既然已经各归其位,还是断了瓜葛为好。

「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母妃话摆在这里,以後万万莫再去招惹他们。眼看你快要嫁进国公府,有些规矩知道的越多越好,成亲之前你好好待在院子里,母妃会派人专程教导你。」

「母妃,您这是不信我。我都说了,我什麽都没有做过,一定是颜欢欢,是她搞的鬼!她就是气不过我现在成了郡主,而她成了贱民……」

「住口!」开山王妃脸染薄怒。蠢些还罢了,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蠢那就是找死!欢欢那孩子是她亲自养大的,别的不说,心性还是好的。

房纤娘面露委屈,眼中带恨。明明她才是母妃的亲生女儿,她是和庭哥哥一起长大的人,为什麽他们都向着颜欢欢?

开山王妃痛心闭目,声音软和了一些,「母妃不是凶你,你如今是王府郡主,那些庶民不值得你再去计较。镇国公府人多事杂,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母妃知道你受了不少苦,盼着你日後都好好的。」

房纤娘心里好受了些,想到姜世子心下一阵甜蜜,更觉得意。颜欢欢哪能和她比,那样金贵的世家公子,以後就是她的丈夫。

她没什麽城府,一应表情都显在脸上。

开山王妃失望不已,心下叹息。

颜欢欢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哪哪都不舒服,头疼得要命,身上也说不出来的难受,像落了枕一样,她扭了扭脖子想起昨夜的事情,猛然拉开自己的被子。

还好,衣裳完好,看来只是一场梦。

这倒是奇了,以前她都没作过春梦,昨天晚上居然梦到了,更奇的是,她好像梦到自己抱住一个男人不放,那男人竟长得跟隔壁屋的男人一模一样。

她听见隔壁屋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家里好像来了客人。

来访的是仲庭以前的好友,姓周名北字正道,周北与仲庭都是柳夫子的得意门生。

「青白,你醒来真是太好了,柳夫子问过你几回,很是替你耽搁学业惋惜。」

仲庭字青白,他和周北的字都是柳夫子取的。柳夫子听说是探花出身,也不知为何不愿入朝为官,偏愿意窝在这穷巷里为人师表。

周北其人生得温润,人说谦谦公子大抵就是这般模样。他已是举人身分,是柳夫子自小带在身边亲自开蒙的,而仲庭入学晚,是在仲父死後突然醒悟才进的门,是以如今还是一介白身。

仲庭对他似乎并不热络,甚至表情淡得如同陌生人。周北心里微微有些惊讶,心道青白必是经逢家中巨变才会如此。

「昨日之事,我也听说了。纤娘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不过也是因为身分被别人取代十八年,心中意难平而已,你一向疼她,应是能理解她的心情。那位颜姑娘风评不错,街坊们常有夸赞,我也有所耳闻,既然她现在进了仲家门,你还是尝试接纳她吧,我想她能留下来,肯定也是愿意和你过日子的。」

「嗯,这事我心中有数。」

「你有数就好,夫子的意思是来年让你下场,你可得好好温习功课,莫要辜负他的一片期许。」

仲庭扯了一下嘴角,冷峻的神情略带一丝嘲讽,「我不是读书的料,此次伤到头,怕是以後都不能跟柳夫子读书了。」

周北闻言大惊,柳夫子曾私下说过,若是青白启蒙得早,才名必定在他之上,便是入门晚,以青白的学识亦远超其他人,武夫一般鲁莽无智,文武全才才是世间难求,若得此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只是没想到一场变故,青白居然要弃文,「你……你竟伤得如此之重?」

「嗯。」

仲庭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周北心里便信了。这样的事情想来青白也是难接受的,不过才智有损,也不是非要放弃不可。

「青白,你好好养伤,我想你头疼只是暂时的,等你完全恢复了再去学堂也不迟,你要是怕功课落得太多,我可以给你补习。」

「不用了,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

颜欢欢在外面听了一耳朵,没多久就听到周北告辞的声音,两人在门外见过礼,周北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敲门进去,见仲庭垂首坐着不动,窗外的光透进来,晕绕在他的周围,那睫毛长得让人嫉妒,像两把刷子一样搧动起来,扫落飘荡在空中的细小灰尘。

「我刚才听到一些,你头上的伤很严重吗?」

他望过来,眸色幽深。

等了半天,她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嘴里说着要去做饭,快速离开他的房间。

临出门之时,想起两间房隔音这麽差,也不知道她昨天作那梦时有没有发出什麽不雅的声音,於是低声问道:「仲哥哥,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有没有听到什麽动静?」

「尚好,并无。」

第三章 不屑做小妾

颜欢欢站在灶房门外,瞧见隔壁那位吴婶的身影在外面一晃,紧接着她便看到吴叔进了自家院子。

这夫妻俩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人,那天房纤娘来闹时两口子都没有露面。

吴叔生得普通,个儿也不高长得很一般,属於扔在人群中都找不出的那一种,偏偏娶的妻子长得好,看上去年纪不小却风韵犹存,想来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

吴婶也看到她了,袖子掩着脸朝她颔首微笑,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

吴叔进去後不久,仲庭亲自送他出来。

「这事就麻烦庭子了。」

「都是邻居,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吴叔笑容满面,还朝颜欢欢微笑打招呼,他生得实在是普通,在他人刚出仲家的院子後,她几乎差不多已经忘记他的模样,这人的长相,还真是叫人见之即忘。

晚饭的时候,她终於知道吴叔要仲庭帮什麽忙,吴叔是个更夫,因为明天白天有事,特意托付仲庭晚上替他值个夜。

她观察着对面男人的神情,气色确实好了不少,缠绕在头上的白布早已取下,他一身玄衣坐在那里,实在不像伤残人士。

他都答应替吴叔当值,为什麽又告诉周北说自己头伤太重连书都读不成?总觉得他并不似这年纪男人该有的样子,那深不见底的眼眸蕴藏着太多难懂的情绪。

「那你小心些。」

「嗯。」

这一夜,颜欢欢是听着梆子声睡着的,男子冷清的声音一边敲一边喊着「天乾物燥,小心火烛」,越听越让人觉得违和,到最後她嘴角都是扬起的。

一夜无梦,醒来时天已亮。

仲庭自是去睡了,她一人无事在院子里拔草,看着隔壁的吴婶送吴叔出门,夫妻二人在院子外面依依惜别。

吴叔换了一身新衣,虽然还是普通到尘埃里,却瞧着精神不少,吴婶低着头,也不知和他交代什麽,那般恩爱的模样,像新婚的男女你侬我侬,让人见之心生羡慕。

她没有看到隔壁有孩子,猜想两夫妻可能膝下无子,吴婶送别吴叔,看到她又是羞赧一笑,然後以袖掩面进屋,一直到午时也不见人出来。

未时一刻,仲庭醒来,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敲门。

颜欢欢开的门,门外站着的人是吴婶,她双眼泛红眸有泪光,显然是刚哭过,那怯生生害怕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哪怕她年纪已是不轻。

「吴婶,你这是怎麽了?」

「仲家侄子在吗?我有事找他……」

颜欢欢把人请进去,仲庭听到动静,再一看进来的吴婶若有所思。

吴婶低头垂泪,盈盈福身就要下跪,被她一把扶住。

「婶子有话就说,不必这样。」

吴婶掩面拭泪,动作轻盈如舞,说不出来的好看。「我当家的出事了,衙门那边说他杀了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六神无主,又不敢出门。仲家侄儿,你与你吴叔一向亲厚,婶子求你去帮我打听打听,他到底怎麽了?」

吴叔犯的是命案,死者正是他今日去见的朋友。原本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想变成一场毒杀,那朋友死於见血封喉的毒,衙门认定下毒之人正是一同吃饭的吴叔。

颜欢欢跟在仲庭的身後,手里提着吴婶给的篮子,篮子里装了一些饭菜,说是怕牢头苛待犯人不给吃饭。她忍住没说,有这准备饭菜的时间为何不自己出去打听。

仲庭在衙门有些熟人,又使了一些银子,那牢头倒是没怎麽阻挠,只是把颜欢欢多看了两眼,就将他们放进去。

吴叔看到他们,急切地恳求仲庭救他,并再三说自己没有下毒,更不会害一个远道而来的老友性命。

仲庭问道:「吴叔,你仔细想想,那人毒发之前的事情,还有他毒发之後的样子。」

吴叔回道:「我和他约好後一直在酒楼里等他,等到午时一刻他才姗姗来迟……我们要了一些酒菜……我只记得我和他说起当年的事,我们说得很开心,然後他突然眼睛嘴巴变得很红,紧接着就吐了好大一堆血……我吓坏了,有人叫着死人了,有人去报官,然後我就被抓起来……庭子,你救救吴叔,吴叔没有害人……我怎麽会害人……」

颜欢欢把吴婶准备的饭菜取出来递进去,吴叔看到这些东西捂着脸大哭起来,末了问他们吴婶怎麽样,很是不放心的样子。

「吴婶很担心你。」

「她那麽胆小,肯定吓坏了……我要真是被判刑问斩,还望你们多看顾一下她,她最是怯弱的性子……」

仲庭打断他的话,吐出一个词,「莲花觞。」

他双眼一亮,紧紧抓住仲庭的手,「没错,是这个名字!我听到他们在说什麽毒,就是这个名字!」

仲庭道:「他们是请化验司的人验的吗?」

吴叔猛点头,「是。」

颜欢欢听到化验二字,心头一跳。

吴叔道:「化验司的人验过,确认是莲花觞无疑,可是我敢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在他的饭菜里下毒……我连这个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

莲花觞之毒虽不是天下至毒,却颇有一些名气,中此毒者,毒发身亡时往往眼睛嘴巴发红,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之感,且死後屍身会有莲花的香气。颜欢欢想,发明这毒的人一定是女子,因为只有女子才会弄出这样艳丽至死还带香气的毒。

这毒听着好听,价格肯定不便宜,吴叔真要杀人,为什麽要多费银子?

离开牢房後,仲庭去和牢头打听内情。

牢头道:「你们可别蹚这浑水,那吴有才分明是在说谎,他和死者虽然是旧友,却是有仇的。」

吴有才是吴叔的名字,死者叫钱三,他们在酒楼吃饭时恰好遇到一位旧识,那人认出钱三,好半天才认出吴有才。

吴有才不是夜歌城人,原是走南闯北的商贾,与钱三是同乡,三人二十年前都是青楼的常客,都曾在一度春里为女人竞过价。

对於当年之事,那人记得颇清楚,皆是因为吴有才和钱三闹得太凶,为了一个花娘反目成仇大打出手,所以吴有才杀钱三是有动机的。

牢头道:「这事他不认也没关系,等明天升堂问审一定罪,案子也就结了。」

明天就会定罪,颜欢欢不知道该怎麽和吴婶说,看到吴婶在院门口翘首以盼的样子,她更是为难。

仲庭微微侧目,看向她。这一来一回她不仅能跟上自己的脚程,且半点不见吃力,连气息都不见乱,如此内力,实在不像一个王府後院养大的金枝玉叶。

她的注意力都在吴婶的身上,看着对方那不同於市井妇人的美貌还有一身的风韵,她心下一动,猛然想到什麽。「我觉得吴婶没有和我们说实话。」

吴婶看到他们,一副害怕到不敢相问的样子。「他……他怎麽样了?」

仲庭道:「说是吴叔与那死者原有宿怨,有杀人的动机,明日升堂,怕是会定罪。」

吴婶一听,掩着面哭起来。她的哭不同於一般妇人的嚎啕大哭,而是默默的流泪,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美,她默默地进屋,仲庭和颜欢欢跟上去。

「他都是为了我啊……」

「吴婶,你们和那死者到底有什麽仇?」

她泪中带着幽怨,娓娓道来。

当年她还不是吴婶,而是一度春里有些名气的花娘,她的花名叫露水,吴有才和钱三都是行脚商人,两人还是同乡,商贾之人走南闯北,每到一处少不得要找些乐子解解乏,那时候他们是一度春里的常客。

露水初挂牌接客的那一夜,两人争得最是凶狠,最後吴有才价高摘了牌,钱三因此生怨,接下来一连数月,吴有才都占着露水的闺房,两人做了好一段时间的夫妻,渐生出感情来。

露水有意赎身,无奈她才刚接客,积蓄不多,一度春的规矩摆在那里,要想赎身可不是一般的数目。

吴有才与她厮混数月,早已花光了身上的银子,万般无奈之际,他想到向自己的好友钱三借钱,钱三倒是愿意借,不过有一个要求,就是要露水和自己睡一晚。

他已视露水为自己的妻子,怎能同意钱三的要求,不由破口大骂,两人还动起手,最後不欢而散。

「只要是挂了牌的花娘,除去一月几日身上来的日子,每一天都是要接客的。有才没了银子,我又不能赎身……我不愿对他人卖笑,也不愿看到有才难过,於是我背着有才和钱三……这才凑到赎身的银子。有才为了我也没有再回乡,而是隐在这九井巷里,做一对寻常夫妻……我以为有才是不知道的……没想到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吴有才事隔多年,还是要杀了钱三。

可是吴有才口口声声说不是自己做的,难道事情还有隐情?就算是有,这麽短的时候内他们也找不到什麽证据,明天一过,吴有才就会被定罪。

吴婶哭得六神无主,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冲进房间,不一会儿取出一个东西递过来,那是一枚黄灿灿类似令牌的东西,材质似玉非玉,也不像木头,上面刻着一朵菊花。

「仲家侄子,你可识得此物?」

「婶子从何处得来的东西?」仲庭不答反问。

吴婶回道:「此事说来话长,早年我在一度春时,教琴的大姊是楼里的老人,别的姊姊们大多都赎身出去,唯独她不愿离开,便接了教导我们琴艺的活儿。我与她最是相熟,她将我视为亲女,她病去後,钱财被楼里的嬷嬷收走,唯有这一物件是她偷偷留给我的,说是关键时候能救我的命。你们看看,这东西能救你吴叔的命吗?」

这话真假有待商榷,一个青楼里的老花娘是从何处得来的令牌,为何又会传给一个无血缘的晚辈,反正颜欢欢不信。

仲庭接过令牌,细细摩挲着那菊花的纹路。他的眼神深不可测,整个人气场沉冷,若不是知道他刚及弱冠,必会以为这是一个饱经世故之人。

颜欢欢看着他,吴婶也看着他,她们都在等他回答。

仲庭问道:「婶子可听过重阳山?」

吴婶哽咽摇头,「从未听过。」

仲庭道:「此物名为金菊令,是重阳山的令牌,执此令牌者,重阳山可为其办成三件事。不过此物於官场而言作用不大,吴叔犯的是命案,又过了明路在衙门备过案,若想从刑法底下救人,仅凭这个令牌是没有用的。」

「那……那怎麽办?」吴婶泫然欲泣,细细地啜泣起来。

颜欢欢心头更加怪异,「既然这令牌可让重阳山做三件事,为何不出示令牌让他们查清真相,还吴叔一个清白。」

吴婶眼中希冀顿起,猛点着头,「对,仲家侄子……」

仲庭淡淡看一眼颜欢欢,道:「重阳山有三不为,不违背道义、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不参与各国朝政。不过若是吴婶你执此令去任何一个重阳山的分部,他们定会替你去查此事的真相,只不过明日便要升堂,怕是来不及。」

吴婶闻言,又低声啜泣。她抖着唇,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仲家侄子,我……我身分低贱,哪里敢去那样的地方,何况我也不知道那地方怎麽找,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连门都不敢出,这样的事情我好害怕……欢欢姑娘,你们好人做到底,就帮帮我和你们吴叔……要是你们吴叔出事,我也活不成……」

仲庭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收下令牌,吴婶千恩万谢,差点没给他们跪下。

进到仲家的院子,他问:「你听说过重阳山吗?」

她表情微怔,「或许听人说过,不过我忘记了,不知重阳山是个什麽地方?」

他看着她,目光极为复杂,直叫她心里打起鼓来,总觉得自己被人看透毫无隐私,片刻之後,就在她有些撑不住时,他缓缓开口替她解答疑惑。

重阳山崛起於一百年多年前,内设有生门和死门,生门管财路,生产制造都有涉猎;死门管玄机术数,奇门遁甲制药化验。

重阳山与嬴国关系密切,输送过不少人才,化验司就是其中之一。

死门出世天下乱,红梅一现百花杀,说的就是重阳山的死门和红梅令,死门中人若是倾巢而出,天下必会大乱。

金菊令是重阳山的令牌之一,为最末等,梅兰竹菊依次排序,红梅令为最高等。

金菊令一出,可令重阳山为执令人做三件事,三件事完後重阳山收回此令,直到下一次问世。

金菊令虽是末等,已然令世人趋之若鹜,更别提红梅令,多年来只闻其名不见踪影。关於红梅令的传言神秘至极,有人说得梅花者得天下,也有人得令者可以成为重阳山下一代圣主。

早前在地牢中听到化验二字时,颜欢欢心中就有预感,此时已完全能肯定,这异世有人曾经穿越过。她觉得同是穿越者,人和人不能比,她所图不过小富即安,别人却是心怀天下志存高远,不仅撬得动天下,还能引领世人,得什麽者得天下,她猜那位穿越前辈很有可能是个男人。

仲庭未歇,稍停一会就出去查探消息,颜欢欢则开始准备晚饭,时不时看一眼旁边的院子,期间吴家的门紧闭着,吴婶没有再露面。

她正洗着菜,便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门外站着一对主仆,主子一身锦衣,玉树临风,小厮也长得眉清目秀,一脸倨傲,这主子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姜淮。

姜淮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素面朝天脂粉未施,袖子微卷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眼神平静安之若素,要不是五官一样,他真怀疑自己找错了人。

「欢欢,你这是……」

「准备做饭。」

姜淮的心狠狠揪在一起,欢欢是王府的郡主,什麽时候做过活,而且还是侍候别人的粗活。

他看一眼窄小简陋的院子,王府里下人住的地方都比仲家的院子强,她怎麽可能住得惯!

颜欢欢猜到对方是谁,感叹着对方的好皮相。这位镇国公世子是原主的未婚夫,有嬴国第一才子的美名,两人一个是如玉君子一个是王府明珠,贵女配君子,恰比檀郎谢女,从长相家世到性情,无一处不相配,无一处不登对。

世间才女才子倒是多,但敢称第一那可不是光有才情就可以的,举凡谁有个什麽第一的名号,倒不说这人真厉害到天下无敌,大多都是会投胎有个厉害的出身。

「欢欢,此处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跟我回国公府吧。」

颜欢欢微怔,尔後嘲讽一笑。「世子是想毁掉婚约,然後娶我吗?」

姜淮面有难色,几乎不敢与颜欢欢对视。

他的随从看不下去,脸色更难看了。

颜姑娘已不再是王府郡主,说句难听的话,她现在的身分连做国公府丫头都不够格,更遑论是国公府世子夫人之位,她倒是真敢想!世子爷怜惜她,一心不想她受苦,为求得夫人同意她进门,在姜家祠堂跪了两天,好不容易说通夫人来接颜姑娘回去,不想颜姑娘如此不领情。亏得世子爷不顾自己的身体匆匆赶来,路上还惦记着,怕她这几日吃了苦,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颜姑娘,我家世子爷为求夫人同意,在祠堂跪了两天……」

「墨砚,住嘴!」

姜淮与她自幼一起长大,两人情投意合青梅竹马,他知道她有多想嫁给自己,如今身分不一样,做正妻是万万不成的,便是妾室都是他极力向母亲争取,原本按母亲的意思,一个通房就顶了天,可他知道她的骄傲,实不忍心见她低到尘埃里失去所有的尊严,九井巷这样的低贱之地,若不是为她,他此生不会踏足半步。

「欢欢,你不愿和我一起吗?」

为了他,为了他们的情意,她就不能忍一忍吗?虽说是妾室,但他能保证所有的爱都会给她,体面也会给她,待她生下孩子,母亲那里就不好再说什麽。

颜欢欢摇头,「我已不再是王府郡主,配不上姜世子。」

一个被赶出王府的冒牌货,能以什麽身分住进国公府,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国公府和王府的婚约不会作废,此时接她回国公府,除了做妾还能是什麽。

姜淮低声道:「欢欢,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可眼下你的身分……你放心,以後有我护着,那个房纤娘不敢把你怎麽样,再说王妃不过一时之气,心里还是疼你的。还有我母亲,她可是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

「所以,世子是想认我做义妹?」

「欢欢,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世子爷,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我不愿意。」

「为什麽?难道你我之间的感情比不过一个名分吗?」

「你我相识多年,你应当知道我的性子,我再是沦落到市井,也不屑与人为妾。九井巷到底是低贱之地,世子爷以後还是不要再来了。」

姜淮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以为她会同意的,他们自小相识两情相悦,她怎麽会拒绝?一想到即将要娶的女子,他心生厌恶,那样粗鄙媚俗的女子,哪里及得上欢欢半根头发。

为什麽她宁愿待在如此低贱的地方,也不肯和他回去,她难道没有照镜子,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狼狈吗?

「欢欢,你不要赌气。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你心里有恨,可是事实改变不了。你要为以後打算,难道你真的要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一辈子吗?」

「世子爷是想说我自甘堕落吗?你想的没错,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是当了十八年的郡主依旧狗改不了吃屎,骨子里逃不过下贱的本质,你就由着我这样低贱的人自生自灭,何必玷污你镇国公世子的英名。」

「欢欢……」

「姜世子,我再说一遍,我不会跟你回去,我也不会做妾!」

姜淮苦笑连连,欢欢果然还在气头上,连那样粗俗的话都说了出来,必是心里怨极了、恨极了,此怨恨一时难消,他还是过些时候再来为好。「好,好,我不逼你,你好生考虑,我改日再来。」

「世子爷不用再来,我不可能会同意。」

墨砚几次欲言又止,暗想着颜姑娘真是不知好歹,世子爷都为她做到这个分上,她还在拿乔,有些替自家世子不值,将要娶那麽一个世子夫人,还在颜姑娘面前如此低三下四。

姜淮不死心,「欢欢……」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那冷清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他下意识望过去,被对方的气势震住,不自觉心虚起来。

这人难道就是那个姓仲的?

颜欢欢看到仲庭,忽而笑得极甜,「仲哥哥,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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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还不错,什么时候才能有全本呢,下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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