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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დ资讯] 宇凌《掌勺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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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8 21:54: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宇凌《掌勺玩家》

{出版日期}2020/09/11

{内容简介}

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若还能玩游戏就太完美了~

一再的死後重来,纪岚的穿越生涯特别辛苦,
好不容易解锁正确的重生方式,就算被无良爹娘给卖了她也开心,
卖身为奴总比被卖入妓院好,她总算能展开新地图啦,欧耶~
只是这新主子脾气实在坏,不是对她冷嘲热讽就是大吼大叫,
原本纵横商场的他在伤了双腿後从云端跌落,心情不好她很能理解,
要知道没有什麽是美食不能疗癒的,如果一顿不行就两顿!
果然,她日日变着花样投喂的美味餐点让暴躁公子变得温和好相处,
她心血来潮做出的桌游更是哄得他心情愉快,还帮助他重回商场,
她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越发炽热,她也差点把持不住被他的帅气迷惑,
但只愿为妻不为妾是她不可退让的坚持,然而身分之别尚未解决,
他们先要面对的就是害他伤腿的幕後黑手又再度使坏……


第一章 穿越加重生,这剧本太折腾

楼台高设,彩带飘摇,此处是安莱县内最富庶的广城妓馆越花楼。

原该日夜笙歌不断、春色无边的楼阁之间,如今却传来了摔杯破碗与嘶哑尖嚷混成一团的叫嚣声。

被爹娘卖来此地已有十来天的纪岚此刻一身凌乱,发丝披散一肩,眼神里有着宛若壮士断腕的决绝。

她一手握着敲碎一角、露出锐利缺口的酒壶,一边愤恨地指着眼前涂满厚厚胭脂的鸨母,咬牙切齿地吐出不容否决的要胁。

「滚!都给我滚出去!我死都不接客!要不我死要不你们放人!」她的嗓音粗哑,显然嗓子已乾了许久。

自私的爹娘将她推入火坑,不代表她就要接受这个命运,她知道刚被送进越花楼的小姑娘们,多半不是什麽家境好的,个个瘦弱无比,会先被养得白嫩些才开始学习如何接客,所以她忍耐了好些天,如今鸨母见她一直挺听话的,身子也养得圆润了些,不再骨瘦如柴,便有意训练她开始接客。

她本想着自己身子养得健康了点,再找机会开溜,所以初时装得相当乖巧,无奈鸨母却没有因此对她放松戒心,照旧找人跟前跟後把她看牢,当今天被送到楼上刻意布置过的雅阁,宣布她今後就住这儿後,纪岚知道,再不走就完了!

「你这死丫头!之前都在跟我装乖是吗?我告诉你!要不你死要不接客!没有别的!」鸨母没想到纪岚居然一反刚来时的乖巧,疯了似地攻击自己,惊魂未定的她指着纪岚破口大骂,要不是还图着她的清秀脸皮能卖钱,不想亏了自己的银子,早叫身边的护院扑上去把她痛打一顿。

「我死?可以呀?你当我怕了?怕的人该是你吧?我只要这麽一割,你花出去的银子就打水漂了!」纪岚作势把破酒壶抵上自己的颈子。

瞧她一脸毫无畏惧,连破口在白嫩颈项上刺出了血珠都不以为意,鸨母那一整个心疼啊。

「死丫头还不住手!你那身皮囊可是我花钱买下来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鸨母气得揉紧手中丝帕。

「来呀,只要你们再靠近我半步,我就这样戳进去,来个玉石俱焚!」纪岚边要胁,一边挪动脚步往房门走去。

「这该怎麽办?真放她走?」护院们拧眉问道。

「怎麽能放她走!」鸨母气愤地跳脚,「给我跟上去!无论如何都不准放她走!」

几个护院与纪岚一边僵持一边走向门口,敞开的房门外挤了不少颗好奇打探的脑袋瓜子,原本来看戏的姑娘们都因为纪岚抵在颈子上的破酒壶而吓白了脸色。

「别挡路!走开!」纪岚冷冷地喝斥挡路的姑娘们。

「愣着干什麽!都给我散了!该做什麽就去做!」鸨母只能庆幸此刻是大白天,不是夜里生意正火热的时刻,否则这事传了出去,她还保得住自己的铁腕地位吗?

她紧盯着纪岚领着护院踱出房门,一手指着她要胁道:「我警告你,纪岚,你的卖身契还捏在我手里,没拿契约去衙门解合同之前,你都是逃奴!」

鸨母精明得很,人是她透过人牙子买来的,完全没有违法之处,所以她有权处置纪岚,若纪岚真逃了,她也能将她视为逃奴派人去抓。

「你不说我都忘了。」纪岚冷眼瞪着鸨母,朝她伸手,「拿来。」

没了那张纸,她逃走後才真是自由了。

「休想!」鸨母挥手驳斥。

「你想赔钱?」纪岚晃了下手里的酒壶,又扎出几滴血珠,「我拿得太久,手酸了,乾脆戳进去一了百了……」

「你!」鸨母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咬人,「好个死丫头,我当初真是看走眼了!」

本以为买到一只乖顺小白兔,哪晓得是披了兔皮的狼崽!

「你眼力还是不错的,就是我演技太好了点。」纪岚皮笑肉不笑地再次重申目的,「卖身契拿来!」

鸨母那一整个心疼啊!要放人,她舍不得银子飞了,让她死,那就是直接把银子丢水里了。

所以无论如何得先保住纪岚的命,再找机会将死丫头逮住。

「卖身契在我房里。」鸨母试着交涉。

「去拿,我可以等。」纪岚勾唇,「只是等不了太久。」

见她不时地扭动手腕,试图在脖子上划出更深的伤口,鸨母只得边骂边回房里去取卖身契。

不一会儿,鸨母扬着手中那张契约回来了。

「交出来。」纪岚伸手。

鸨母这回倒没挣扎,手一扬便递了过去,但就在纪岚抓过卖身契想纳入怀中,因而低头的那一瞬间,鸨母跟两名护院突然就朝她扑了过去!

「死丫头给我松手!」鸨母高叫着去抢她手里的破酒壶。

纪岚没防备,整个人因而往後倒下,撞上了身後二楼廊道的栏杆。

原本若只有她一人,栏杆倒还能撑住她,可加上鸨母跟护院的冲力跟重量後,栏杆竟应声裂开,於是纪岚就这麽整个人从二楼高的地方重重地摔了下去!

顿时,周围尖叫声此起彼落,一阵阵惊嚷与重物落地的声响过後,纪岚直接撞上了装饰在一楼的山水石与石柱,登时鲜血肆流。

骇人情景把一些胆子小的姑娘直接吓晕,因为摔在纪岚身上而稍稍有了缓冲的鸨母连声哀叫要人去扶她,一名护院摔落时撞上石柱腿断了,种种哀号叫嚷充斥着越花楼,但却全然进不了纪岚的耳里。

牢牢握着卖身契的手掌颓然垂落,殷红的血液染透了薄纸,令纸上的文字越来越模糊,再不复见……


指尖微震,纪岚动了动僵硬的十指,眼眸眨了又眨,在看清了眼前不同於越花楼华贵装饰的破旧屋顶後,她抱着犹如万针在刺的脑袋缓缓从木板床上坐了起来。

这个房间除了一张破旧木板床跟一个旧衣箱以外,还堆满各式大小箱笼、板材等杂物,不像睡房倒像个仓库。

纪家是座小土胚屋,全家就三间房,正房自是爹娘居住,采光最好的厢房则是给了纪家唯一的儿子纪希当书房,而凉爽的第三间厢房则是纪希的睡房。

至於纪岚,她睡的正是角落的一个杂物间。

原本她与姊姊睡的是纪希现在的睡房,後来纪希年纪稍长,爹娘指望唯一的儿子能功成名就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便将刚满十五的姊姊嫁到外地去,换了十两银子聘金回来,然後花钱送纪希去上村里的学堂,还将他的睡房改成书房,至於纪岚与姊姊的小闺房就被腾出来当成了纪希的睡房,她则被赶到这个不见天日又没半扇窗户的地方睡。

「就说了你那招不好吧?」

冷音飘出,紧跟着一缕黑烟在纪岚身边飘过,一名面庞清秀却透着惨白色调的男子凭空冒了出来。

仔细瞧可以发现,他的身躯大半都是呈现半透明的状态,就好像有人在白烟上添了色彩,画出了一个人形似的。

「杨禁,你少在那边放马後炮。」纪岚没好气地朝那个幽魂似的男子扔过去一记白眼。

「我知道你被反覆的重生困得太久,心急了,但故意待在花楼再寻机偷卖身契跟珠宝逃离,本就是成功率不高的方法。」杨禁耸耸肩,泰然自若地在灰扑扑的床板上坐下。

「你还记得我被反反覆覆的重生经历困着啊?」纪岚啐了声,「穿越加重生,我这人生也真够折腾了。」

是的,她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这个据说叫天华朝的地方,正好就有这麽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十三岁小姑娘,在荒年歉收时被爹娘卖进妓馆,要拿她换银子养儿子。

原主死不同意,在被押进妓馆後,她冒着生命危险将旧衣撕了绑成布条,垂降窗外欲逃,没想到却给护院发现,拉扯之下,原主摔断了腿,高烧不退,人就这麽走了,跟着,来自现代的纪岚便接手了这具身躯。

原本她大学刚毕业,正与桌游社的同好要去常造访的桌游店同乐,没想到路上却给车子撞了,再醒来人却不是在医院,而是被困在原主的身体里。

厘清原主的记忆後,纪岚简直要疯了,没想到自己居然穿越到一个被家里虐待的小姑娘身上?

而且最扯的是,不仅穿越,她还重生了!

因为原主明明死於妓馆的意外,但她醒来却是在原主被卖进妓馆之前!

由於原主是在荒年来临时被卖掉的,所以纪岚接手身躯,弄清情况後,便千方百计地想逃离纪家,又或是改变自己被卖进妓馆的悲惨命运,但不管她想感化家人抑或暗地里收拾行李逃家,还是悄悄在山上找了个洞穴藏起食物想避风头,又或者在失败後选择不同的逃离路线,最後总是死於非命。

然後每当她逃走失败死掉後,再睁开眼便是相同的一天,她又会回到荒年之前。

反覆多次後,纪岚几乎要疯了,没想到某天她的面前却凭空冒出了杨禁这家伙来。

根据杨禁的说法他是来自地府的阴吏,由於原主对於自己十几年来尽心尽力在家当苦力,下田挑水洗衣喂鸡无事不包,却从没吃过一顿饱饭,最後甚至还被卖去妓馆然後死掉的人生经历感到相当愤恨,因此成了一个怨灵,不见纪家人嚐到苦果、不见人生获得幸福,她怨恨不消。

就这麽一个飘散不去的念头,死死地硬把纪岚的魂魄扣在原主的身躯里进退不得,即使纪岚死过无数次,但没得偿所愿前,原主的怨念都消失不了,这也是纪岚反覆重生的主因。

「说真的,地府真的不能放她一马,让她自己来纠缠纪家人亲自报仇吗?」纪岚重重叹了口气。

「我说过很多次了,阴阳两隔……」

「好好好,我知道,即使纪家人有负於她,但她身为一个幽魂,若真对活人纠缠至死,反倒违反了戒律,从此无法再投胎,会永堕苦楚之中。」纪岚没辙的摆摆手,示意杨禁闭上嘴,「听那麽多次我都会背了。」

「那就不要再问了。」杨禁耸耸肩,「阎王爷都酌情让我来你身边告知实情,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帮你了,其他的你就莫要妄想了,快快想办法了却原主的心愿,获得属於你的幸福人生,才是最重要的事。」

「说的容易。」纪岚啧了一声,「事关我的将来,我比你更紧张好不好?」

「等会儿樊氏应该就要闯进来了,你有什麽打算?」杨禁对她的吐槽完全不以为意。

「大部分想得到的方法我都试过了,不过……」纪岚灵机一动,「今天咱们去鬼屋探险。」

杨禁不禁挑眉,「鬼屋?」

他正欲往下问,房门便被人用力推开,一名神情凶恶的妇人手拿细柳条闯了进来,一进房便大呼小叫。

「你这讨债鬼!既然起来了还不去干活?非得我三催四请啊?」

妇人显然是看不见杨禁,尽管这个阴吏在她身旁走过,她也丝毫不觉。

「这就来了。」纪岚露出习以为常的表情,迅速穿鞋下地,为免身上被柳条多抽两下,她飞也似地冲出了房门,边跑边喊,「我去山上捡柴火!」

这情景已在她的记忆中重复了许多次,所以纪岚很清楚接下来的流程。

如果她直接反抗,就会被打到皮开肉绽,如果她乖顺工作,再过不久荒年来到,水源乾涸、农作歉收,家中生活无以为继,她就会被卖掉,反正没一个好下场。

匆匆赶到後院拎起小柴刀跟背篓往肩上一甩,纪岚快步奔出家门,但却没往山上去,而是直奔小泥路迳自往村外去。

「你想去哪?」杨禁的身影闪出,不着地的双脚像一团烟雾,他在她的身边缠绕,跟着她一同往村外飘去。

「鬼屋。」纪岚出了村口,往右边小路走去。

「你是说人人都不太敢接近,那座荒废许久的田庄?」杨禁想了想,记得在小凉村外确实有这麽处地方。

「嗯啊,我想过了,既然你是阴吏,那边就算有鬼也会被你吓跑吧?」纪岚贼兮兮地迸笑,「若那边真的是空屋,我就藏到那边去,包准没人会去那边找人。」

「你还真懂得怎麽利用我。」杨禁扯动唇角,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冷笑。

「我这叫绝处求生、坚忍不拔,你要赞美我。」纪岚轻哼一声。

一人一鬼走了约莫两刻钟後,纪岚发现这小泥路越扩越大,虽然道路两旁有点杂草丛生的现象,但看得出来是有人往来的,路还不窄。

这是有人住在那田庄里的意思?所以闹鬼是谣言吗?

纪岚加快脚步想去一探究竟,没想到前方却见有个妇人跌坐在地。

那人四十多岁,穿着一身暗红棉衣,髻上插着一支看来有点年代的陈旧木簪,面上饱经风霜,个头不高。

这妇人弯身在地,正一边抚着脚踝叫痛,一边捡拾着因为篮子破了个洞所以四散滚落的蔬果。

「大娘,你还好吧?」纪岚上前帮忙拾起,瞧那妇人的篮子已无法再装东西,索性将蔬果放到自己的篓子里,替她背了起来,「大娘住哪儿呢?我送你一程吧。」

「我就住前面那座田庄呢,好心的姑娘,谢谢你了。」妇人一拐一拐地站了起来,一手指向前边。

「我叫纪岚,大娘叫我小岚就好,不知大娘如何称呼?」听这妇人说法,看来闹鬼田庄其实是有人住的,纪岚觉得有些泄气。

她偷瞄身旁一眼,发现杨禁不知何时已消失了身影。

「我叫方兰。」妇人瞧纪岚身板瘦小,衣服破旧,明明是个小姑娘却被养得面黄饥瘦,可以想见家里条件应该不好,忍不住开口道:「到家後我请你喝杯茶,嚐些点心,你可别跟我客气。」

「好,谢谢方大娘。」有点心吃自然是好事,纪岚舔舔唇,跟着方兰走了一段路,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座看来陈旧的房舍。

怪不得村民谣传它闹鬼呢!

一来这田庄距离大路有点远,不常有人来此,二来庄子的门前感觉鲜少打理,也是杂草丛生,有些屋瓦还裂开了没补,外墙有许多剥落的痕迹,看着就是个没在维修的地方,说是鬼屋也有那麽点像。

不过远远瞧去,田庄旁有一大片的田地,稀稀落落落的几个人正弯腰在田里工作,而这房舍旧归旧,地方倒是挺大,看着约莫是座二进院落,占地颇广,撇开前门太破旧的问题不提,怎麽瞧都像大户人家的别庄。

莫非这是哪儿来的没落权贵住的地方?纪岚满脑子胡思乱想地跟着方兰进了门,帮忙将那一篓子蔬果都搬到了厨房去。

不同於自家的土胚屋,这座庄子建房用的都是木料跟青砖,屋顶铺的是乌黑瓦片,整体风格相当沉稳,虽然陈旧却不掩其当年的风华。

就在纪岚帮着将蔬果分门别类地放到瓮中储存的时候,方兰已经倒来热茶、取出一碟糕点,招呼着纪岚到桌边坐下一起享用。

点心是不包馅的绿豆糕,还有一小碟的凉果,纪岚穿来後还真没嚐过这麽正常的食物,不由得有些狼吞虎咽起来。

因着纪家爹娘只给她粗黑馒头、稀米汤,或是少少的咸菜,所以她都快要不知道什麽是正常食物的味道了!

「欸,慢点吃,这些都给你。」方兰瞧纪岚身上衣物皆是满满补丁,明明就是个女儿家,却养得面黄肌瘦,活像个在外野的小猴崽似的,再瞧她吃得急,心里知道这肯定是个穷人家女儿,不由得兴起几分心疼。

「谢谢你,我好久没吃过这麽好吃的东西了。」纪岚说着真心话。

要知道她多想念追剧时嗑过的每样零食啊!什麽洋芋片啊、小鸡块呀,还有各式果汁汽水……啧啧,原本走到巷口就能买的点心,现在却离她好遥远。

「你喜欢就好,说实在话,要不是见你吃得欢快,我还当自己手艺退步了。」方兰若有所思地迸声。

「退步?怎麽说?」纪岚大口地喝了半杯茶,这清爽的口感令她再度在心里赞叹一番。

「我说了你可别嫌弃,这些点心原是我给家里的三公子亲手做的,他近来胃口奇差无比,我想说这些都是他儿时喜爱的点心,便给他做了点,无奈他连嚐都不嚐了……唉!」

三公子?所以这儿果然是大户人家的田庄了,原来方大娘是给人帮佣的啊!大概是厨娘来着?

「方大娘别担心,孩子幼时爱吃甜食,年纪大点了不爱吃,这是常理,绝不是因为你手艺退步了,你瞧我不是吃得很开心吗?」纪岚见方兰脸上有着淡淡愁容,连忙将手边最後一口绿豆糕扔进嘴里,还津津有味地咂了几下嘴巴。

方兰被纪岚刻意表现出来的夸张讨好逗笑了。

「还有啊,如果胃口真的太差,也许该找大夫来瞧瞧,兴许是身体有恙也说不定。」纪岚提醒着。

「你这丫头倒是聪明。」方兰苦笑,「我家三公子确实是身子有恙,才会连饭都不肯吃。」

根据方兰所言,这座田庄是广城相家的产业,前两个月相家三公子相宇之为了养伤而住到这边来,所以小小修葺了下,在那之前确实庄子是有些破败的,大概也是被称为闹鬼田庄的由来。

而那位挑嘴挑食的相宇之,原本据说是个经商奇才,做事踏实,虽是庶子却颇受器重,有承继家业的可能性,没想到如今却落到得在田庄养伤的地步,因此脾气也变得格外不好。

「欸——那真是辛苦你了,在这种时候,照顾人的有时候比受伤的人更累呢。」纪岚诚心地安慰着方兰。

没想到纪岚会反过来安慰自己,方兰失笑,随即开口问道:「多谢你了,要不你留下来吃顿饭吧,饭菜虽普通但管饱,好吗?」

方兰也是心疼这麽个可亲的女娃儿居然饿得一副皮包骨的模样,忍不住出声挽留。

毕竟刚才就见纪岚背着空空的背篓,想来是要出门拾柴或摘野菜,既如此倒不如留她吃点东西,好歹少饿一顿。

有饭可吃,纪岚自是高兴,但就在她正要点头之际,却有个神情焦虑的老伯匆忙踏进厨房。

他个头不高,看着年岁约莫五十上下,或许是因为劳心劳力,所以两侧鬓发已满是灰白色调。

「方娘子,三公子他还是不肯吃……咦?这位是?」老伯一进门便吐出忧虑音调,但在看见厨房里多了个陌生小姑娘时,到口的话突地一顿。

「她是纪岚,方才我在路上摔伤脚,是她替我把东西背回来的。」方兰笑盈盈地替两人介绍,「小岚啊,他是桂永良,这庄子里的管事,你喊他一声良叔就行了。」

「良叔好,打扰了。」纪岚有礼地打了个招呼。

「好好,谢谢你照顾方娘子了。」桂永良点点头,又对方兰叹道:「三公子依然没什麽胃口,再这样下去对身子可不好啊。」

「这……要不,我再试着做点别的菜色?」方兰听着也忧虑起来。

纪岚听着两人的对话,知道他们谈的应该就是不肯吃绿豆糕的三公子,心里忍不住浮现出一个傲气小少爷撇着脸生闷气的形象来。

在她的印象里,古人成年都挺早的,虽说那三公子是什麽奇才,但说不准才十三、四岁呢!

她正胡乱想着,冷不防地杨禁的身影又飘了出来。

纪岚正喝着茶,差点儿没呛着。

只见杨禁泰然自若地站在厨房里,东探探、西看看,也没理会她,然後慢条斯理地走到了角落去,那儿放着几个箩筐,有一个筐里堆着不少花花草草,有些花朵折损不少,明明还鲜活着却折了瓣,看起来像是被什麽摧残过似的,八成是打算扔掉的。

杨禁站在那儿翻翻瞧瞧的,时不时朝纪岚瞄一眼。

纪岚狐疑地搁了杯子往箩筐走去,发现那都是些可食用的花草。

瞧杨禁微勾唇角,她心领神会地回身对方兰与桂永良问道:「方大娘,不嫌弃的话,让我替那位三公子做点新菜色嚐嚐?兴许他瞧着新鲜便多吃两口。」

虽然不是什麽五星级厨师的手艺,但纪岚前世除了桌游社外,也参加过不少户外活动,有几个同学可是标准吃货,大家时常一块儿去野营,就地野炊的本事不能说堪比大厨,创意倒有一点。

重生数回,她也习惯了杨禁的无声提醒,虽然他言明碍於阴阳铁则,不能直白地告诉她该怎麽做才能逃离苦海,但遇上机会时,却总会不着痕迹地提点一番。

「纪姑娘会下厨啊?」桂永良有些讶异。

「还过得去,虽不晓得合不合他胃口,但就权充感谢方大娘刚才给我吃的绿豆糕。」纪岚笑眯了眼儿,一手指着身边的箩筐,「还有就是,这筐里的花草若是要扔了,能给我用吗?」


灶上咕噜咕噜地煮着热粥,纪岚调好味後撒进大把洗净的白花鬼针草,小心翼翼地搅动。

「欸,这还真香啊,虽然你说过这小白花的幼茎嫩叶能煮汤熬野菜粥,不过还没机会试哪,没想到煮起来滋味似乎还不错。」方兰嗅着空气中的芳香,忍不住搁下手里的活儿往灶火凑近。

「这熬一会儿就能起锅了,我再炒个蛋。」将勺子交给方兰看顾後,纪岚热锅热油,将金雀花跟蛋液一块儿入锅快炒,滑溜溜的蛋没两下子便起锅进了盘子,看来黄中添绿,颜色相当漂亮。

「没想到你个头小、年岁小,煮起饭来一点都不含糊啊。」帮着煮热水的桂永良讶异地看着那盘炒蛋,明明就只是简单调个味儿,怎麽闻起来就这麽好吃的感觉?而且纪岚用的花草都不是什麽稀罕物,只是方兰想让三公子心情好些,才摘了些来装饰家里头,都是略有折损便换下的常见之物。

「呵呵。」纪岚乾笑两声,打着哈哈混过去,总不能说是她在现代时常露营野炊,所以才练出这手厨艺吧?

俐落地盛起炒蛋,纪岚另起一锅热水,拿了刚才请方兰用蒲公英叶的汁液揉进面粉里做出来的绿色面条,以及加了红萝卜汁制成的浅橘面条,大把地往锅里撒,瞬间色调不同的面条在热水里浮浮沉沉,霎时就吸引了方兰他们的目光。

「不是我要说,你这小脑袋瓜子怎能动得这样快?居然想得到拿这些东西代替水来揉面!」方兰刚刚做得半信半疑,没料到成品却如此漂亮,瞧着纪岚将面条一一捞起,用筷子卷成巴掌不到的小团,再一卷卷地盛盘、淋上炒好的汤汁,旁边缀上一圈金雀花炒蛋,那色泽跟香气,说有多诱人就有多诱人。

「是呀!光是这盛盘工夫,就像是城里酒楼才会有的了。」桂永良瞧着竹托盘上的面条,频频点头称赞。

「你们说他吃得不多,我也不多煮,就这盘面、蛋,再添碗粥,吃一顿应该挺刚好,若他还想添,粥还有不少,我想一定够了。」看着自己煮出来的美食,纪岚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露营野炊时的功力派上用场了,经过西式盛盘的装点後,样子看来还不坏啊!

「刚好汤药也能盛起来了,我给三公子一并送过去试试合不合他胃口。」桂永良头一次见到卖相这麽好的菜肴,心想着相宇之总该会多吃几口了吧。

盛了汤药,与饭菜一同放上托盘,桂永良迫不及待的离开厨房,却没注意到纪岚悄悄跟在他身後。

没办法,毕竟菜是她煮的嘛,所以她再三拜托方兰,让她在外头偷瞄一眼,她想看看那些饭菜合不合那任性小少爷的胃口。

原本方兰是很犹豫的,最後不断交代她绝不能给相宇之发现後才让她跟着桂永良过来。

而桂永良一心想着早点把饭菜送去给自家三公子,也没注意到後头跟着纪岚,他绕过抄手游廊来到正房,只见相宇之正一如以往地拿着书本坐在桌边发愣。

唉!还是这副模样啊……桂永良内心悄悄叹了声。「三公子,老奴给您送汤药来了,另外这些饭菜……」

「我说了不——」回绝的话语未出口,饭菜的香气便引去了相宇之的注意力。

那色泽、那盛盘,他真没见过这般花样的面点。

「我们知道您胃口不好,所以给您换了点花样,吃得下的话就多吃点吧,也好补补身子啊。尤其这面条是刚才老奴在厨房帮着揉面,现做现煮的,请三公子多吃点。」桂永良见相宇之没进一步回绝,简直喜出望外,连忙递上筷子。

相宇之一筷筷地挟起面条跟炒蛋送入口,对於那满嘴的新鲜味儿,算是开了眼界,也因此筷子几乎没停过,这情况让躲在外边偷瞄的纪岚在感到松口气的同时,还有更多的是讶异。

因为她万万没想到,他们口中的三公子可不是什麽任性小少爷,竟是个大男人了!

他的五官出色,轮廓立体,宛如刀凿的脸庞线条很是抢眼,墨黑瞳眸如黑玉,散发着莫名的忧郁气息,双眉修长,眉型虽显锐利却也加深了俐落感,一双薄薄菱唇衬着他连用饭时都冷若冰霜的神情,让他像极了冰塑的雕像。

乌青软绸窄袖衫贴合着他的身型,收束的袖口还镶着银线刺绣,足下一双云纹乌皮皂靴,皮革腰带镶青玉,还系上一枚雕成祥云的镂空青墨玉佩,漆黑发丝如瀑,闲散地披落颈後,打扮十足十的贵气。

啧啧,是个型男酷哥耶,长得不错,就是表情太冷了点。

不过反正跟她无关,他肯吃,她就算报答了方兰那碟绿豆糕的恩情。

就在纪岚打量这位三公子的同时,相宇之已经喝完了那碗粥,表情还有些意犹未尽。

「良叔,粥可还有?」许是久未好好进食,易吞食的粥便成了好入喉的食物。

「有!有的,老奴这就给三公子端来。」没想到相宇之还肯再添一碗,桂永良喜出望外地连声应是,连忙端了空碗,急匆匆地奔出正房往厨房去了。

由於走得匆忙,因此桂永良压根没注意到躲在柱子後的纪岚。

她瞧相宇之慢条斯理的继续品味那盘炒蛋,心里升起得意感,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可她没料到,就这麽一点笑音,竟引得相宇之突然回头,冷冽的视线就这麽跟她对上了。

瞬间,纪岚觉得有点头皮发麻。妈呀,这男人耳朵也太尖,她反射性地退了一步就想闪人。

「站住!」相宇之迸出喝止声,「你是谁?」

庄子里就几个人而已,他很肯定绝对没有这麽个丫鬟,而且衣服还这麽破,行为如此鬼祟,这只有一个可能性。

「呃,我在路上见方大娘跌倒受了伤,所以送她回来……」明明没做什麽亏心事,可面对相宇之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威压气势,纪岚却不由得缩了缩肩膀,觉得有些骇人。

「兰婶受伤?」相宇之挑了下眉,上下打量了回纪岚後,他迸出冷笑声,「哪来的小贼,这般仔细,居然还打听过我庄子里的人叫什麽名字。」

「什麽?你说谁是贼?」纪岚这辈子……不对,上辈子最恨人冤枉她,听见这话自是不能容忍。

「正是你,小贼,给我听好,不管你偷了什麽都给我交出来,不然休怪我送你进官府!」也许这田庄是破落了些,但不少古玩摆饰还是值些钱的,而今这里又归他所管,所以相宇之也不容许有这些不长眼的小偷小盗来光顾。

「你欺人太甚!」纪岚气到发抖,觉得自己真瞎了眼,怎会好心替这男人煮饭。

她一身旧衣服哪藏得住东西,这男人分明是在污辱自己。伸手往腰间一扯,纪岚将一个破了洞的旧荷包拉出来往地上甩去。

「我身上能装东西的就这玩意儿,不然你来搜呀!不怕你查!就怕你查不到半点东西丢了你自己的脸!」

印象中那荷包是原主去世相当久的奶奶留下的东西,还是旧了破了要扔掉时才给原主捡了去,所以扔了她也不心疼。

相宇之瞪着离自己有三步远的荷包,一手紧紧掐住左脚膝盖,冰山似的脸庞上渗入了一丝暴怒。

「拿过来!」相宇之沉着脸命令道。

「笑话!你不是说我是贼吗,贼会自己把偷来的东西拿给被偷的人检查?」纪岚对相宇之扮了个大鬼脸,「那麽爱冤枉好人,自己拿去搜啊!」

横竖她也不怕他查,但她无法容许自己被诬赖。

可她没料到,就这几句话却惹得相宇之大动肝火,甚至直接抄起桌上瓷杯往她身上掷去。

「我叫你拿过来!」

粗暴的吼叫声在房里爆开,还伴随着瓷杯碎裂声,虽然没直接砸在纪岚身上,但撞上石子地而破碎四散的碎片却割伤了她的手背。

「好痛!」纪岚下意识地摀住了自己的手,只觉得掌心有一丝湿滑感,虽不多但表示她流血了。

相宇之见状,眉心微蹙,绷紧的菱唇似要开口,却又倔强地紧闭着。

就在此时,方兰跟桂永良的声音传了过来。

「三公子!」桂永良诧异地瞧着一地的瓷杯碎片,小心翼翼地将第二碗粥放到桌上。

怎麽他才去端个粥就出事了?还有纪岚是哪时过来的?

「良叔,这里有个小贼!把她绑了送官!」相宇之的语气里有着掩不住的气愤,彷佛想将纪岚杀了灭口。

「三、三公子……这一定有什麽误会,小岚她好心送跌伤的奴婢回来,还替奴婢变着花样煮了饭菜给您吃,就算她不慎惹了您生气,也请您原谅她一次吧。」方兰瞧纪岚久久未归,担心她是迷了路,便跟着桂永良一路找过来,哪晓得居然看见相宇之跟纪岚剑拔弩张的在对峙。

这话一出口,相宇之的表情瞬间变得尴尬,火气也跟着消弱下来。

「你跌伤了?严不严重?」那语气跟质问纪岚时的态度根本判若两人。

「不严重,就是扭了脚,揉一揉也没大碍的。」方兰还算清楚相宇之的个性,虽然近来因为受伤使他脾气变得暴躁,但他本质上是个很公正的人。

「那就好。」相宇之安下心来,眼神又转回纪岚身上。

刚才听方兰所言,显然他是误会这丫头了,而且……虽然这样有些轻视意味,不过他还真看不出来这个瘦得不像样的小姑娘居然有这手好厨艺。

不过他的误会跟火气十成十是惹火纪岚了,因而此刻纪岚正用嘲弄的眼神回瞪着他。

「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也多谢你送兰婶回来。」虽然相宇之心里的火苗还没完全熄灭,不过一码归一码,他误会纪岚在先,是该道歉。

「哼——有诚意的话就替我把荷包捡起来。」纪岚毫不客气地朝相宇之伸手。道歉要有诚心啊!

瞬间,相宇之脸色又变了。

「这……这这这……纪姑娘,你别为难我家三公子。」桂永良见苗头不对,连忙出声打圆场。

方兰凑到纪岚身边,用着气音说道:「小岚,我家三公子他受伤了,如今……腿脚不便。」

相宇之不爱他们提这事,毕竟这等於是在变相提醒从前风光的他如今成了废人。

不良於行,代表无法出门远行、谈生意,连去巡个铺子都难,这对相宇之来说可是严重打击,正因理解他的难过心情,所以方兰他们才都顺着他的火气对这事不多言半句,就是想等他自己放宽心。

纪岚完全没料到这背後竟有这般理由。怪不得啊……难怪刚才她挑衅他要他自己捡,他气成那样……她踩到他痛处了。

想想也是,一个大男人腿脚不便,在现代也许能藉助医学治疗、辅具辅助,依然能闯出一片天,可换成古代,一来没医疗技术,二来没那麽多方便的辅具,相宇之肯定做什麽都变得不方便了。

而且就方兰的描述听来,他本来真的很风光,这前後落差之大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心情郁闷,难怪他脾气不好还不吃东西。

啧啧,这算什麽?天妒英才?虽然在她看来,宁可少点才华也好过变成瘸子……

搔搔脸颊,纪岚突然觉得有点同情起相宇之了。

想了想,她往前走了两步,捡起荷包塞回腰带里,然後对着相宇之弯身行了个礼。「抱歉,戳人痛处是我不好,但不知者无罪,看在我替你煮了饭菜的分上,咱们就和解吧?」

纪岚说得大方,却又字句不提脚伤,只是说得极为隐晦,让相宇之不由得对她高看几分。

挺会说话的小丫头,从她外表还真看不出来。

下意识地抚过自己如今不良於行的腿,相宇之蹙了蹙眉心。事情来得猝不及防,原有的大好人生就这麽断送在一双腿上,他自是无法轻易释怀。

说来可笑,正因为他对人生还怀有一丝冀望,并没有真正绝望,两相冲突之下,才会变得如此烦躁易怒,却又消极厌世。

「不,是我得罪在先,欠纪姑娘一个道歉。」相宇之也不是咄咄逼人的那种傲慢性子,纪岚都先退一步了,他耐着性子敛了火气,跟着表露诚意,「若有我能相助之处,请纪姑娘尽管开口。」

瞧着就知道纪岚家境不好,若她真的饿到不行,尽管他现在是被家里丢出来的没用庶子,但多她一口饭还养得起。

纪岚听着一愣,她原本也只是想着和气生财,没想到相宇之竟甩了这麽块大饼给她。虽然天上不会掉馅饼,但真要掉下来了,不捡就是傻子。

相宇之毕竟见多识广,瞧纪岚那发呆表情,约略也猜到了点。

「纪姑娘有什麽需要,直说无妨。」只要不是太过分的索求,他还是能帮衬的,再说,他对於她的那手好厨艺算是折服了,毕竟这是个把月来他吃得最多的一顿饭,给点谢礼权充回报也是应该,当然如果她能教会兰婶常煮那样的美食更好……

「你说真的?」纪岚的脑袋瓜子灵光乍现,突然闪出了一道曙光。尽管冒险了点,但她想到了一个惊人的主意。

「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绝无二话。」

「那……」纪岚舔了舔唇,眼神灿亮地朗声问道:「你介不介意家里再多个厨娘?」

第二章 卖身为妓不如卖身为奴

纪岚完全没想到,好运会来得如此突然。

原本她还在苦恼鬼屋不是鬼屋,这样她不能躲在这边避荒年、躲过被卖的命运,哪晓得居然还惹火了屋主,但最後竟得到个堪称圆满的结局——

相宇之同意雇用她在田庄里工作。

事实上这也是她临时想到的主意。

既然相宇之有意补偿她,那她自然要抓紧大好机会。依她推测,即使相家田庄看来不怎麽样,但家底还是有的,至於相宇之,瞧他一身华服质地不错,想来手头应该有些余钱才是,所以她便大着胆子开口了。

说实在话,这真的很冒险,一来她对相宇之这人完全不熟悉,二来即使方兰、桂永良待她不错,但毕竟是头一回相见,也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何脾性,但总之她是豁出去了。

重生数回,她太清楚荒年什麽时候会来,一旦荒年迹象出现,她就会被卖到妓馆了。

可这回,如果她能在被卖之前先跟相宇之签了合同,言明要到庄子里工作十年,那至少在这段期间内,纪家爹娘都动她不得。

反正那对豺狼爹娘就想着卖她换钱,但如果让她去工作能赚得更多,她肯定这对夫妻不会反对。

当然,等十年一过,她也不会回家,立刻离小凉村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还记得早先她曾想过要逃出去找出嫁的姊姊,但却辗转得知,姊姊虽生下男娃,却因为调养不了身子而虚弱死了,提起此事时,纪德与樊氏还一脸姊姊相当靠不住、没办法替他们从婆家挖钱回来孝敬一事感到气恼,让她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这到底是什麽样无良的父母啊!

不过也因此她对於感化这对夫妻已不抱期望,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毕竟连原主都变成怨灵想对纪家人报复了,她还指望啥呢?

「纪姑娘,咱们到小凉村了,你家是哪间?」在相宇之的吩咐下,桂永良带着纪岚回到了小凉村。

既然承诺要帮纪岚,相宇之也不推拖,当天便让桂永良把这事辨妥,反正也不过就是走一趟村子言明要纪岚这丫头到庄子工作,再签个合同送交官府盖印罢了。

「就这间。」纪岚指着村口第三间土胚屋应道。

「好,你爹娘此时可在家中?」

「应该在。」纪岚瞄了眼天色。

她知道樊氏大半时候在家里转来转去,指使她忙这做那的,但自己却鲜少动手,而纪希这时间应该是离了学堂,以念书为由躲房里看他的话本。

至於纪德,虽然会下田,但他可是个惯会躲懒的家伙,锄头翻没两下子土便会喊累回家喝茶休息,所以纪家的田地产量一直不怎麽好。

总之就是好吃懒做又妄想飞黄腾达的一家人。

纪岚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推开家门,正好对上樊氏从厨房转出来,身後还跟着纪希,他手中正拿着颗白煮蛋,已经咬了一口,见她回家,立刻把蛋一口气塞进嘴里吞掉。

而樊氏一见到半天找不着人的纪岚,立刻破口大骂。「好你个讨债鬼!大半天不见人影是死哪去了!柴火呢?水又没挑!鸡也没喂!还没去田里帮忙!你皮痒了是不是!今天休想吃饭!」

听见樊氏连珠炮的痛骂,纪岚回过头对着桂永良乾笑一声,没多说什麽。

可桂永良听着却是错愕不已。他大略打量了下纪家,看起来是挺穷没错,屋子破旧,院内也泥泞又脏乱,不过听起来可是有田地能侍弄的,而这个明显就是纪姑娘母亲的妇人,还有她身边那个半大小子,身上衣料虽不是什麽精细棉衣,可都没半点补丁,更别提这少年看来根本精气十足,皮肤养得白细,一见即知从未干过粗活,与纪岚的落差一目了然。

虽然明白许多人是望子成龙,女儿被认定是赔钱货,可这样重男轻女的压榨女儿,这也太过火了些……

怪不得纪岚想去相家田庄工作,确实,就樊氏这偏心的样子,他便能理解纪岚想离家的缘由。

「娘,有客人。」纪岚让开路给桂永良。

樊氏一愣,跟着便往屋内扯开嗓子高喊起来,「当家的!有客人!」

纪德从里头转了出来,见到桂永良,视线不由得往他一身衣裳扫去。这陌生来客的衣裳虽不是顶新的,但却是上好的细棉布,不似他们家穿的是便宜耐磨的粗棉布跟细麻衣,而且对方腰上还挂了块玉佩,明显不是什麽农户人家而是小有来头。

「丫头,他是谁?」纪德用质疑的眼神扫向纪岚,不懂这丫头怎会跟个看来有油水可捞的中年男人搭在一块儿。

「两位,在下桂永良,称呼我一声桂老便好,今日上门是有个不情之请。」桂永良只当没看见纪德打量的眼光,简单说明来意,表示要找纪岚去庄子工作。

「桂老是要我家丫头去帮佣?」纪德不得不说自己很意外,因为在他看来,这小女儿根本做不了多少活计,所以他老早就盘算着要把她卖进妓馆了。

「什麽?就凭她?」樊氏跟着扫了纪岚一眼。

「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桂永良搬出与外人谈正事的正经态度,不再像面对纪岚或方兰那样和颜悦色。

「这……」纪德琢磨了下,嘴角扬起一抹诡笑,「我家丫头确实是个能干活的,家里活计都靠她操持,若她离家去工作……」

「是呀!她去工作,那麽下地喂鸡挑水的活儿谁干呀!这不划算。」樊氏一想到那些活儿都得落到自己身上,立刻很没眼色地驳回。

「娘,我要上学堂还要念书呢,可没空做那些活。」一旁偷听的纪希深怕小妹离家後,重活落到自己头上来,连忙出声求自保。

「闭嘴,我自有分寸。」纪德给一大一小甩了白眼,要他们闭嘴,然後才转头对桂永良笑道:「妇道人家跟小孩子胡乱说话,桂老别计较。」

「不会。」桂永良表面不介意,心理却为纪岚感到不值,虽然刚认识,可纪家人这种差别待遇着实教他感到不齿。

「咳,我说白了呢,少个帮手我家里下田干活都麻烦,所以若这银钱补贴不了的话,我实在没法儿让她出门干活啊。」纪德估摸着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听说一个月至少也有二两月银,若能够拿到这个数,他们可就能凉快过日子了。

当然他不会满足只有二两银子,怎麽说都得抬高价码,那他连卖女儿都用不着。想来桂永良会特地找到这儿来,一定是纪岚这丫头取悦了他吧,如此自然要多捞点了。

桂永良听着微微扬高眉梢,他哪会听不出来,这是要狮子大开口的前兆。

「所以……桂老若是能一个月拿出三两银来,还包吃住,那我家丫头随你使唤。」纪德舔了下唇瓣,语带暧昧地暗示着。

「三两?」桂永良忍不住皱眉。

这纪德还真有胆子如此开口!城里富户的大丫鬟都没有这般高的月银,而且纪德这语气实在太下流,分明就是觉得他与纪岚有什麽不清白之处,所以才漫天喊价吧,这完全就是卖女求荣啊!真是个无耻的男人,完全不配当个爹!

「这位怕是不知城里雇人的行情吧?」桂永良可没打算当肥羊给人宰。

「桂老,话不是这麽说,若不是要供儿子上学堂,我又怎麽忍心送丫头出门干活,哪知道她在外头是不是吃好穿暖?所以若桂老出得起这月银,就表示她在那儿绝不会吃苦受委屈……」

听着纪德的狡辩,纪岚简直想吐。这恶心的男人,要钱真是要得理直气壮!还关心她是不是吃饱穿暖咧!不管是原主还是她,从来没吃饱穿暖过!

「就算如此,你这要求恕难接受,月银一两银子是基本的,其他包吃包住,一年包两套衣裳,再多没有了,你若同意,咱们就打个契约。」桂永艮乾脆地摇头。

「一两?桂老开玩笑吧。」纪德摇了摇头,说什麽他都得把价码拉高些,毕竟谁晓得桂永良啥时会腻了纪岚,不想让她在庄子里「干活」了?所以当然得早点多捞些钱回来,不然像长女那样嫁过去没多久就死了,一点都不划算。

「一两二百文钱。」桂永良耐着脾气加了点。

「二两五百文钱。」纪德自认吃点亏还行。

「不成!三两!一文都别少!希儿要上学堂啊!」樊氏一心只惦记着纪希的束修,也顾不得纪德瞪人的眼光,连忙出声。

瞧双方你来我往的议价,纪岚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啧,她真是低估纪家人的无耻程度,瞧桂永良那反应,纪德肯定是要得太多了。不晓得相宇之肯花多少钱让她去当厨娘?万一谈判破裂,她岂不是得看着到手的好机会飞了?

「桂老,我实话实说吧,这年头不好讨生活,我还要养个婆娘、儿子上要学堂,让小丫头出去干活也是情非得已,若她月银不足以补贴我家用,就只能把她卖了。」

瞧桂永良咬定一两四百文钱不肯退让,樊氏又在旁吵吵闹闹,纪德揉揉眉心,吐出了略带要胁的回应。

听见纪德的回答,纪岚打了个寒颤。

不成,她不想放弃这个脱离纪家的机会!

心思一转,纪岚索性重重往桂永良面前一跪,磕头喊道:「承蒙良叔看得起我,愿意让我去工作,但家中贫苦急需用钱,又有兄长需要束修不能断了科考之路,纪岚不想自己成了家里负担,倘若良叔愿意,就将我直接买回庄子吧,也好给爹娘一笔急用银子度日,待得日後兄长赴试高中,纪岚这牺牲便值得了。」

紧跟着,一个唯有纪岚才听得见的笑音在厅里响起,还格外响亮。

「好、好极了,你也太会演,算你聪明。」

向来没多少情绪波动的杨禁忍俊不住地大笑出声,让纪岚听了很想丢给他白眼。

「纪岚晓得良叔也是个小管事作不了主,但还是恳求良叔回庄子里询问主子一声,考虑一番。」

桂永良的眉梢微微挑了下。纪岚这话听来就是在拜托他,能不能先回去问过三公子的意思,从雇人改成买人吧?

好个聪明的小丫头,这番话能哄住她爹娘又能暗地里传讯给他,意思便是想直接卖身入奴籍,从此与纪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既然纪岚有如此觉悟,他这个跑腿的也方便传话,如今问题就只剩下……

「你们有个不错的女儿,但不知若直接买下她,二位想开价多少?」桂永良话题一转,直接问起了价码。

纪德与樊氏没料到会有这突发状况,心里尚没个底,不禁面面相觑。

「这……毕竟事关女儿将来,我们夫妻俩要考虑一下。」

「好,不过庄子还有事忙,只能再待一刻钟不能再多。」桂永良没打算给这对夫妻太多时间作怪,直接转被动为主动。

纪德朝樊氏使了个眼色,两人到一旁商议起来。

先前两人从鸨母那儿谈的价码是十二两银子,图的自然是纪岚的年岁还算可以调教,再多便没有了,可原本纪德是盼着能卖到二十两的。

樊氏为了儿子,自然不想退让,力劝纪德得从桂永良那儿拿到二十两银子。

纪德盘算了下,纪岚若去了庄子,月银一两四百文的话,一年不过十六两八百文钱,但谁能保证桂永良会对纪岚有多久的兴趣?

至少就他看起来,这乾巴巴的女儿没半点讨男人欢心的地方,说不准半年不到就腻了,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一来纪岚已非处子之身,鸨母肯定会把价码再压低,二来就算要找人嫁也嫁不出去,所以无论如何非得推给桂永良不可,这样日後纪岚被抛弃了想回老家赖吃赖喝也不成。

「好,我们俩谈妥了,桂老,就二十两,这丫头便归你。」纪德对着桂永良伸出两根手指,一脸「我吃亏你占便宜」的表情。

「二十两,你还真敢开口,外边健健康康的好人家女儿卖身为奴也不过十两,顶多十四两银。」桂永良当然没办法直接答应,但从相家送来的月银是他经手的,他再清楚不过目前三公子手边能动用的钱有多少了,自是不能让纪德白白占便宜。

「桂老,你我心知肚明,我这女儿……不跟你能跟谁呢?你就算是付个封口费吧。」纪德露出一脸的暧昧表情。

桂永良气极,他一拍扶手站了起来。「休要胡说八道!」

简直下流至极!方才的暗示已够令他感到不齿了,现下居然直接说出口。

「良叔,麻烦你替我问问看。」纪岚听了也觉得恶心,但眼下情况不容她发飙。

忍耐、再忍耐一下,若相宇之点了头,她便能逃出这个家,到时候别说是原主的冀望,就连她都会找机会把这些旧帐一笔笔清算!

「这价码我作不了主,待我回禀主子再决断。」桂永良真没想到纪家人居然是如此的恶劣无耻。

「二十两,没得讲价,我养她这麽大也花了不少银子的!」樊氏气焰高张道。

「你闭嘴。」纪德恨恨地瞪了樊氏一眼,低声用气音训道:「真惹火这管事,咱们女儿可卖不到好价码了,再说将她卖去当奴婢不会落人口实,将来希儿当官也不会被人非议咱们卖女养他,所以别硬杠!」一转回头,纪德露出略带为难的神情对桂永良应道:「麻烦桂老问问了。」

这其实已比鸨母出的价码高了,而且还能让他们一家快活个几年。

「等我消息。」桂永良已经不想再跟这没脸没皮的纪家人说下去,他这话与其说是给纪德的回应,倒不如说是讲给纪岚听的。

「多谢良叔。」此刻,纪岚也只能冀望远在田庄的相宇之了!


「竟有这等卑劣的爹娘!」庄子里,相宇之听了桂永良的详细禀告後,向来冷静的神情也不禁染上一抹怒色。

一旁跟来听情况的方兰一脸愁容,她本以为纪家不过就是太穷才让纪岚养得如此瘦小,哪晓得竟是给爹娘虐待的孩子!

「老奴虽同情纪姑娘,却无法自作主张,还请三公子定夺。」桂永良重重叹了一声。

「三公子……求您帮帮小岚吧,虽然今天刚认识,但奴婢晓得她是个好孩子,奴婢愿意把月银减半,但求三公子把小岚买回来。」方兰忍不住出声。

相宇之自是明白方兰如此决定的缘由,因为到纪家当厨娘前,方兰原本也有丈夫女儿的,但一场疫病带走她两个挚爱,从此才一心照料着自己,想必方兰是将纪岚当成女儿的替身了。

蹙了蹙眉心,相宇之稍稍冷静下来後沉思半晌,冷声道:「那丫头是自个儿提出的?」

他怎麽看都觉得纪岚不过十来岁年纪,这样半大不小的孩子即使让爹娘虐待了,也不见得愿意离家,可听桂永良的描述,纪岚似乎是铁了心。

「是呀,我也是吃了一惊,毕竟入奴籍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虽然以纪岚的情况,除了这条路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但为奴便失去一辈子自由,跟只是签契约暂且工作数年那样的奴仆可完全不同。

「如果她真的别无二心……倒可以考虑。」

不怪相宇之如此谨慎,实在是听过桂永良的描述後,他很难相信那样的家里能养出正直的女儿来。

「三公子是担心那不过是作戏吗?」方兰讶道。

「兰婶,狡狯之徒甚多,你鲜少与这般人物打交道,自是觉得人人皆心善。」相宇之在与人生意往来之际,少不得要面对一些狡猾商贾,是故戒心也比一般人强。

那丫头确实有一手好厨艺,但他可不想为了满足口腹之慾给自己添麻烦。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挺喜欢她煮的菜肴。唔嗯,对,真的……真的就一丁点儿罢了,犯不着给自己添事。

「三公子,奴婢知道自己见识不多,但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确的,小岚那孩子若是想骗我们,犯不着今天还跟您起冲突不是吗?」方兰踌躇半晌,还是替纪岚说了好话。

相宇之听着也沉默下来。老实说,以他目前的情况,实在不宜再搅和旁人的事,更何况老家送来的月银可没多少。

「若是三公子还有疑虑……奴婢愿意替小岚担保,将来若她真出了什麽问题,就请三公子连奴婢一块儿罚吧。」方兰跪在相宇之面前,诚恳地请求道:「三公子也知奴婢家里情况,奴婢就这麽孤身一人,平日里又素得三公子照顾,存了点银子,虽然不多,还请三公子莫要嫌弃,就当是奴婢一份心意,请三公子出面买下她吧,小岚她实在太可怜了。」

「兰婶,快起来。」相宇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叹道:「你这是让我没路可退。」

「三公子,那个……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倘若她爹娘有心唆使女儿往大户人家骗钱偷盗,其实用不着找上咱们的,毕竟这田庄外表看起来实在不怎麽……」好歹与方兰共事多年,加上亲眼见过纪家嘴脸,桂永良心里头多少往纪岚偏了些,忍不住跟着出声帮腔。

只是这话着实有些冒犯相宇之了,他也是踌躇半晌才敢开口。

果然相宇之一听脸便黑了一半。蹙了蹙紧绷的眉心,他咬牙迸声,「良叔,我念在你尽心尽力多年,这话就当没听过。」

「是老奴踰越了。」桂永良慌忙硊了下去。

瞧两个原本一心向着自己的忠仆,如今都在为纪岚求情,相宇之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不管那丫头是否有心使诈,至少她收买人心的本事真是一流,这才见面一天,居然就让两个忠仆都向着她?

「起来吧。」摆摆手,相宇之冷声道:「既然你们都认定那小姑娘诚心,我就信了你们,这事交给良叔去办,细节我等会交代给你。」

方兰听得大喜,连忙起身行礼。

「多谢三公子!」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道。

「不必了,日後你们多盯着那丫头便是。」若纪岚真心脱离纪家,他出手便有价值,倘若她心里藏鬼,他也不会轻饶!

相宇之暗下决心後,便唤来桂永良,着他吩咐了些细节,让他去将人买回来。

桂永良得了指示後,取了银两便匆匆回头,然後赶着骡车来到小凉村。


时已正午,樊氏正在厨房忙炒菜,纪岚则是顶着太阳在田里浇水。

看着乾裂得越来越严重的土地,即使舀了水浇下去,也是立刻被吸乾,秧苗更是病恹恹的,纪岚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瞧这情况,荒年到来的时机最慢顶多再一到两个月吧,水位降低、无雨落地,这些都还是小事,她记得最可怕的一次经历是半座村子的人为求生存,不是大打出手抢吃的跟水,就是因此离开,小凉村成了大半荒芜的村落。

那一回,盗贼四窜,到处劫掠村子里剩下的物资,纪德与樊氏夫妻俩卖了她後便带着纪希想逃到樊氏娘家去,至於後来的事,因为她已死,也就未曾得知下场了……

「讨债鬼!你过来!」

樊氏的大嗓门打断了纪岚的回忆,她抹抹汗水,拖着锄头往家里走。

一进门她就闻到饭菜香,虽然只是粗粮馒头,但她整日未吃正餐,都饿得头昏了。

「站这儿!」樊氏伸手把纪岚往墙边推。

果然不是大发善心想给她食物,纪岚无神地扫过厅里,没想到居然见着了桂永良正跟纪德在商议着。

良叔居然又回来了?那麽说……相宇之才花不到一个时辰而已就决定要买下她了吗?

「不愧是桂老,多谢你了,替我们说得了二十两银子的好价码。」纪德两眼放光地瞄着桂永良手边的钱袋子。

「这是有原因的。」桂永良推过去一纸契约,「我家三公子要求,纪岚卖到我主家、入奴籍後,从此与纪家一刀两断,再无任何关系,出祖籍、不得回,日後不管双方发达落败,都不得攀亲带故。」

「这当然没问题。」纪德想也不想地点头。说白了,他是不相信一个奴才能够发达的,自家丫头能不回头赖着当然最好。

「还是大户人家想得周到,这样万一这讨债鬼日後想回头赖着我们也不成了。」樊氏一想到从此便不必再担心儿子的束修,过两年纪希考上秀才、中了举人後,一家子风光离村,也不用带上女儿这拖油瓶,心情便大好。

纪岚站在墙边,心里冷笑。

呵,看来这三公子心思谨慎啊!或许真如方兰所言是个经商奇才也说不定,毕竟这契约明面上听来是纪希若当了官也不用认她这妹妹,他们相家不缺这点官场上的关系,但同时也有另一番意思,那就是若纪家人之後的日子过不下去,她这当女儿的也不必相认、不必照顾,更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因为她已出了祖籍、一刀两断。

真聪明!看来桂永良没少在相宇之面前好好数落一番纪家人。

「只要签了契约,我会请官府落印,这样便是正式合同,二十两银便是你们的。」知道纪德等人见钱眼开,桂永良刻意亮了下钱袋口。

亮晃晃的银两在眼前闪啊闪的,教纪德连考虑都不再考虑,便与樊氏一块儿按了指印。

「我这就去送交官府,这二十两是二位的了,纪姑娘跟我走吧。」事情没有再节外生枝,让桂永良松了口气,他朝纪岚招招手,示意她靠近。

「去去去,总算少个人吃饭。」樊氏推了纪岚一把,接着便转头捱近丈夫算起银两。

「娘,既然有银子了,我能买纸笔了吧?还有我那书袋子也破了个口子。」纪希丝毫没有卖了妹妹供自己读书的愧疚感,他只想着家里终於不用再省着花销了,日後说不定还能换件更好看的衣裳,不会被学堂的同窗笑他穷。

「当然了!娘明日就带你进城买!」樊氏眉开眼笑地应声。

纪岚在旁冷眼瞧着母子俩的互动,不由得在心里吐槽。秀才?最好你考得上啦!你连童生试都过不了吧!

冷不防的,一阵咕噜声自纪岚腹中冒出,大声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桂永良看向纪家人,桌上虽然馒头热汤都有,但纪家人听到女儿饿肚子的声音,却是露出嫌弃的表情。

「都已经是别人家的奴才了,还不快回主子家去?家里这麽穷,你还想白吃几顿饭?」樊氏冷眼瞪向纪岚。

「我想贵府一定备了上好的饭菜在等吧,那就不耽误你们了。」纪德说着便起身赶人。

桂永良也没想跟这家人多罗唆,他起身领了纪岚出了大门,示意她上车。

「我想你应该没什麽东西好带走吧?」

「没有,我只想早些离开。」纪岚摇了摇头。即使有什麽,那也都是原主的东西,於她来说毫无意义。

「好,我们走吧。」桂永良见她急欲离去,压根不留恋,心里轻松许多。

这表示纪岚不会再回头,如此就杜绝了她可能偷偷从庄子里偷东西送回家的疑虑。

骡车缓缓动了起来,纪岚最後回头扫了眼纪家的土胚屋,然後跟桂永良一起望向了小路的前方。

万岁——离开了!

她终於脱离了被卖进妓馆的命运了!

虽然一样是被卖,但与其卖身为妓,她宁愿卖身为奴!

第三章 一展厨艺

天翻地覆的变化,指的就是纪岚卖身为奴那一天起的生活。

根据桂永良的说法,相宇之觉得纪家人太麻烦,他不想日後生事,所以才要纪德、樊氏将纪岚出祖籍,这样一来双方再也无关。

再来为免夜长梦多,所以当日桂永良才赶着骡车去接人,为的是在接走纪岚後便将合同直接送交官府盖印生效。

虽说是卖身为奴,但就如同当日桂永良保证过的,在相家庄子里干活,可是有衣服可替换的。

当日除了把合同送交官府,桂永良还领了纪岚去成衣铺子,替她添了两套现成棉衣,虽因纪岚太过瘦小,使衣裳显得过大,但请方兰改改尺寸便成。

除此之外,鞋袜也是两套,另外再添了个小镜台,据说是因为空房只有桌椅床铺,所以额外添购了。

林林总总算下来,除了把她买走的二十两,相家还另外支出了六两银子,光是这笔开销,其实就足够一般人家吃好穿好过上一年半载了。

而且就桂永良私下透露,这银两当中有一部分是相宇之的私房,其中二两银子是来自方兰私心想给她添点行头,剩余的则是每个月从相家城中的老家送来的月银支付。

可想而知,相家田庄这位三公子,不管过去如何意气风发,现下都是得紧着银两过日子的。

在得知这些内情後,纪岚对於相宇之的好感度瞬间从负分变成六十分。

贵人!真是贵人啊!

虽不知道方兰在相宇之面前说了她多少好话,但能够点头就代表他还不坏,愿意出手救她,既是如此,她就好好照顾这位挑嘴又坏脾气的三公子吧。

一边回想着近几日来的变化,纪岚一边抱着柴火往厨房跑,脚步甚是轻快。

自从脱离纪家,她天天吃得饱、穿得暖,有水洗浴,整个人打理得极为清爽,枯黄乾裂的长发也让方兰替她梳理得整齐,绑成了两边小麻花辫子还系上一根旧丝带。

从来没想过,原来遇上个好主子,卖身为奴都比当个自由人好。

说真的相宇之这人还挺放任下人的,除了刚入庄子那日她去拜见过他,被吩咐了一些规矩以外,之後她就是镇日忙活厨房各式菜肴,目标便是放在让相宇之可以餐餐吃饱饱。

尽管相宇之有点挑嘴,同样的味道嚐过两、三次後就不太爱吃,但只是应付个挑食孩子,纪岚自认难不倒她。

更何况,只要菜煮得好吃,她连主子都不用去拜见!

这样的安排让她乐陶陶了许久,过上了几天穿越以来最逍遥的日子。

今儿个午饭她打算来弄个烤鸡腿,家里长工在田间逮到一只野鸡,油水不多,但给主子补补倒是还不错,剩余的据说他们几个人都能分到一点,所以纪岚打算弄个鸡肉串烤,一想到那油香与肉香混合的滋味,她觉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站住!」

咦,这声音好耳熟。纪岚停下脚步,缓缓回头,果然,是相宇之啊!可他怎麽一副看陌生人的眼神在打量她?

「见过三公子。」纪岚摸不着头绪,但几日下来也晓得相宇之脾气不好,因此只得先行问安。

「你是谁?」

相宇之今日一袭素雅的柳叶纹窄袖衫,青白色调衬得他一头乌发如幽夜,那出色的长相让他看来颇有几分仙气,不过冰山脸把仙气硬生生折半了。

是说,这对话怎麽好生熟悉,啊……对了,她刚遇上相宇之时也是一样的情况,只是之前在正房,现在是在正院。

纪岚眨眨眼,纳闷道:「我……奴婢是纪岚啊。」

啧,穿来这麽久了,她还是不习惯这个自称词。不过现在是怎麽回事啊?她前几日不是才拜见过相宇之?

「你……」相宇之的眼神明显愣了三秒钟,「你是纪岚?」

几天前他见到的明明是个乾巴巴的瘦丫头,浑身上下只剩骨头的那种,头发又乾又枯,像极一束稻草,说她是殭屍他也会信,还一度怀疑自己鬼迷心窍,干什麽买个养不活又会跟自己顶嘴的大麻烦回来。

但此刻这个一身活力、脚步轻快,表情也开心至极的小姑娘,居然就是纪岚?这前後会不会相差太多?

他是知道纪家刻薄了纪岚,所以把一个小丫头残害得几近皮包骨,根本像只饿过头的小猴崽子,但现下站在他眼前的小姑娘,发丝梳理有型,活泼中透露着一点儿娇柔,眼神明亮有神采,皮肤虽然稍黑了些,身板也瘦了点,但看起来就是个半大不小的姑娘家了,跟之前根本判若两人!

「是啊,怎麽了?」纪岚不解。

「没事。」相宇之飞快地敛起过分外露的惊讶情绪,改口道:「今晚菜色是什麽?」

「我想想……」纪岚也不意外,来这儿工作几日後,她深深感觉到,相宇之的胃袋跟她那些吃货同学差不多,只是脾气差了点、态度傲了点,不过老板最大,她这小小员工只要福利好,什麽都能妥协的。「嗯——我准备了香菇煎角子……」

「前日吃过。」

「那野菇烩羮加面片儿……」

「太热。」

「不然炒菇配蛋丝凉面吧!」真挑欸,偏偏她今天主要准备的就是野菇跟面粉类,古代可没冰箱,这儿冰窖又小,所以她多半当天有啥便煮啥。

至於那个鸡肉串烤,她打算给他个惊喜,暂时不想说出来,所以这家伙能不能别再一直问啊?

「你尾音挑这麽高是不高兴?」相宇之挑眉。这丫头,才来多少天,不只养出点肉,还把胆子养肥了?

「我是快变不出花样了。」纪岚微微噘嘴,「三公子比皇帝老爷还挑食呢。」

「就算我要你餐餐变花样你也得变出来。」相宇之冷了脸。居然敢说他挑嘴?奴才挑剔主子的不是,找死吗?

「欸,我哪回不是餐餐换菜色,至少一天下来三餐是不同的。」纪岚深深觉得自己好无辜,她很尽心耶,偏偏相宇之还不够满意?

「你倒会顶嘴。」相宇之有些恼了。

「没……没没没这事,三公子不要多心,这样吧,凉面您三天前也吃过了嘛,所以今天我给您弄上野菇鸡肉披萨,然後再来个串烤!」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纪岚可是有把方兰的交代仔细听进去的,卖身为奴的她今後任凭主家作主人生,打骂卖掉都是行的。

所以就算相宇之再恶霸她都忍了!毕竟他也只是挑嘴罢了,问题还小、真的很小。

她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和他在对话间又不自觉的用了「我」自称,也没注意到相宇之并没有因此而挑剔责难她。

「披萨?串烤?」相宇之听着来了兴趣,冷若冰霜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

「三公子没吃过吧。」纪岚暗自松了口气。算了,他这麽恶霸,她还藏什麽惊喜给他?

只是,刚才真不该一时情急就冒出披萨来,待会儿得去揉面皮、找铁板了。不过除非相宇之也是穿越来的啦,否则百分之一千不会知道什麽是披萨!

「没有。」相宇之肯定自己连听都没听过,或者该说,这个据说一直生长在小凉村的丫头,怎会知道这许多连他这个住过城里的人都不晓得的吃食?

「那今天吃这个,行吗?」纪岚挤出一抹乾笑。

「行。」相宇之惜字如金地点头,表示同意了。

「多谢三公子,那我先去生火揉面了!」

纪岚松了口气,连忙行了个礼,继续抱了柴火想开溜,不料相宇之又出声了。

「慢着。」

听见这命令,纪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男人,多讲几个字要他命吗?「三公子还有什麽吩咐?」

「替我唤良叔来。」

哦,找人啊,这倒还轻松。「三公子有什麽事要找良叔?要不要我顺道带话,如果是拿东西,良叔用不着先跑过来,直接取来便是。」

「不必。」莫名的,相宇之原本稍变轻松的语气又低沉起来。

「欸,可是……」

「我说了不必!」毫无前兆的,相宇之突然暴怒,一巴掌拍在石桌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练家子,居然能震得那沉重的石桌晃了晃,看起来怪吓人的。

纪岚被他这一吓,身子不由得抖了抖,脸色跟着刷白。

她又说错什麽了啊?不懂,她一没提脚伤的问题,二没再吐槽他的挑食啊!

「奴婢知错了。」虽然莫名被台风尾扫到,纪岚还是乖乖闭嘴,把头垂低道了歉。

「滚!」相宇之别过脸去,语气堪比千年寒冰。

喔哦,真的生气了,走为上策!

「是。」纪岚这回不敢多吐一个字,脚下抹油似地溜了。

她风也似地奔回厨房,把柴火往地上一摆,整个人瘫软在一张长板凳上。

「小岚?你怎麽啦?一脸见了鬼似的样子。」跟着她後脚进门的是桂永良,手上还提着小油瓮,进了门後便转到柜子那端,替她摆进橱柜里。

「是见了鬼啊。」还是地狱来的修罗恶鬼,相较之下,杨禁这正牌鬼反倒一点都不可怕。

「啥?」桂永良疑惑地转头看她。

「没有啦,就是……」纪岚简略地将方才的事说了遍。

「听起来,三公子大概是要我拿拐杖过去。」桂永良哭笑不得地摇头,「你呀,莫不是天生与三公子犯冲吧,才几天而已便吵了两回?」

「我哪知道啊。」纪岚鼓着腮帮子,没好气地应道:「拿个拐杖罢了,有什麽不好直说。」

而且既然腿脚不便,拐杖干啥不放身边备用,还要人拿过去?

「这你就不懂了,刚开始的时候,三公子别说是让我帮忙拿拐杖了,连需要人扶都不肯开口,常跌得一身青紫。」桂永良叹气道:「他就是这麽个倔脾气,从前走南闯北谈生意时,即使再累他都未喊过一声苦,什麽事都亲力亲为,所以现在变得什麽时候都要他人扶持,才会如此暴怒吧。」

「哦,就是所谓优点变缺点了。」纪岚理解地点头。

「对三公子来说,你才进庄子工作没几日,他自是不会轻易信你的,对他来说,让人见到曾经意气风发的他成了瘸子,那可是一大污辱。」桂永良苦笑着劝慰道:「所以你就多忍忍吧,过些日子,等三公子发现你真心待他好,他便也会真心待你好了。」

「欸——我天天烧脑子替他换菜色,还不够真心哪?皇帝都比他好伺候呢。」纪岚哭笑不得地点头,「好啦,我知道他心里还没调适过来,多让让他就是了。」

说起来她也是个粗神经的个性,过去身边的同学们个个身强体壮,有些人去露营时还能两手抱着一个大帐篷飞奔跑步,她自然不会多注意这些,可现在她身边的主子就是腿脚不便又很是敏感的,所以她真的该反省一下,不要老是这麽没神经的去刺激到他。

看来他不是故意不把拐杖带着,而是压根接受不了自己得一直拄着拐杖,才不想把拐杖放身边吧!

「好!看我来大展身手!」纪岚重振精神,从板凳上跳了起来。

「呵呵,好、好,我就期待你今天做什麽好菜色了。」

「不过我需要一块能放在火上烤的平铁板,要乾净的,良叔能替我找吗?」古代的铁锅都是碗状,没有平底锅,这样可做不出披萨。

「要平的是有,仓库里有几把平铲子,收着没用过,就是小了点,能用吗?」

桂永良也好奇纪岚想做什麽,於是匆匆前去取来,一共有三柄,每柄都比巴掌略大,还算乾净。

「是也成啦,做成小披萨就是了。」纪岚想了想,死马当活马医吧,於是接过铲子洗好便开始准备了。

桂永良离去後,她小心地揉起面皮,尽管知道披萨要窑烤最好吃,还有炭火香,但这古代哪来的窑能烤?所以等会儿用小铲子架在炉火上烤就是了。

至於酱料跟起司,反正他们野炊时都是有什麽丢什麽,披萨根本是清箱底的料理,所以没有也没关系,调味好就成,就当成是烤有馅的面包吧!

没多久她俐落地将面团丢入锅里发酵,然後开始炒起馅料,洋葱、野菇被切碎扔进锅里炒,就在此时,方兰拿着处理好的野鸡肉进来了。

两个女人分工合作,整只鸡很快的骨肉分离变成几大块,她们把最嫩的腿肉切片微烤过後闷在锅里,然後把面团分成铲子大小擀平为底,铺上香味四溢的酱料先上火烘烤一遍。

为了让正上方也能受热,纪岚还用炒菜舀汤的汤勺覆在迷你披萨上面,这麽一来热气就比较不会散掉。

把酱料层略微烤过後,她将不同部位的鸡肉一一放上去,刷了一层咸咸甜甜的酱汁再烤一遍。

这回才烤没多久,整个厨房里便香味四溢,连方兰都忍不住吞起口水来。

「这实在太香了,小岚你这手艺都能去开铺子了。」

「我也只是试试看,没想到似乎能行。」纪岚小心地将迷你披萨盛到盘子里,看面皮被烤得金黄酥脆,底部也没有过焦,她连忙拿了刀子来,把小披萨切成三片。

「试看看,好吃才能端给三公子。」不然那个挑食鬼又要数落她了。

方兰在纪岚的怂恿下咬了一口,那说不出的新鲜滋味令她又惊又喜。

纪岚也大口地咬起披萨,除了没蕃茄酱、没起司以外,这味儿是真的不错,她放心了。

「剩一片给良叔,至於这盘是放了腿肉的,就留给三公子吧,我接着来弄串烤。」

「串烤是什麽?」

「就像这样啊。」纪岚拿出数根预备好的长竹枝,把切块的肉穿上去,间杂着一些洋葱、马铃薯、玉米、栉瓜等等,看起来色彩多样很是讨喜。

接着她取了两个大碗,拿掉锅子,把碗一边一个放好,再将串了料的竹枝架在两个大碗中间,就着下边旺盛的炉火开始烤起来。

瞧她一边刷酱一边烤,方兰讶异得不得了。「我说小岚……你这脑袋瓜子真是生错性别了,你要是个男人,包准能开间饭馆啊!」

「可惜我不是男人,只好当个小厨娘啦。」纪岚边抹汗边涂着事先调好的酱汁,烤好的串烤全盛到盘子上。

「我的天哪,这香味是怎麽回事?」桂永良不知何时也踏进厨房,见到桌上样子稀奇的菜肴,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良叔,桌上那片给你嚐嚐,已经盛好的是要端去给三公子的。」纪岚头也没回地应道。

桂永良讶异地吃了披萨,那热呼呼的饼皮吸收了酱汁,变得更加香浓好吃,更别说上头的鸡肉了,经过调酱的洗礼後根本像是城中馆子里端上桌的佳肴。

「你这丫头,手艺真是太好了,要我说,三公子买了你也是给我们添口福呢。」不是桂永良夸张,而是自从纪岚来了之後,因为相宇之挑嘴,所以她得时常换花样,因此他们底下奴仆自然也有好处分。

「呵呵,但愿他也这麽想。」纪岚重复地擀着面皮、涂酱汁,因着铲子平面小,所以披萨自然得多做几份了,时间也花得长。

「我这就去送菜,你们辛苦了。另外,方娘子你记着汤药啊!」说罢,桂永良端着盛好的披萨、串烤匆匆前往主屋去。


都说民以食为天,尤其一个人没什麽事能干的时候,那股子空虚感更是不停地往外冒。

相宇之正是如此,过去的他其实也没多挑嘴,但自从伤了腿後,他心情郁闷,对吃食自是更提不起兴趣,自然而然也就挑剔起来。

尤其他的腿伤总是时不时的发作,一疼起来就让他浑身有如针刺般的痛,每每总要忍痛逼出一身的汗,然後又得让人伺候更衣,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心情会舒坦才有鬼……

「三公子!给您送饭菜来了,今天小岚又变新花样了。」

桂永良脚步匆匆地迈过门槛,正好打断了相宇之的忧愁心情。

「她不是嫌我比皇上还难伺候?」相宇之轻哼。

「这……她嘴是不甜,但心地是好的,您瞧瞧,她为了这个叫披萨的东西,今天在厨房可是累得满头汗呢!」

相宇之看着托盘上的新菜肴,那巴掌大的圆饼上放了不少香气四溢的好料,一串串的鸡肉蔬菜更是烤得香味四溢,令他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还行。」相宇之扯动嘴唇,丢出一句略嫌吝啬的夸奖。

「您嚐嚐,味道保证好。」

桂永良热切地替相宇之分切披萨,正想替他把串烤上的肉跟蔬菜剔下来放盘子,身後却冒出阻止声。

「等等!我就知道良叔你一定会这样做,这麽一来就失去串烤的意义了啦。」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纪岚出声喊停,她指着串烤续道:「所谓串烤就是要拿着整串吃,这样才有意思,吃起来才香。」

「咦……但这实在是……」桂永良望着手里的串烤,这都有半截手臂长了,这麽厚实的一串拿着吃,有些不够斯文哪。

「怎麽了吗?」

「这太粗鲁了吧?」

纪岚听着嘴角抽动。

「这里又没外人在,吃个东西还那麽讲究,不累啊?」纪岚双手叉着腰,反问道:「三公子,我问你啊,你是想吃得香,还是想吃得斯文有礼?」

相宇之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直接问起他这主子了,冷脸一摆,本欲开骂,可鼻尖嗅着那香气早就让肚里的馋虫活跃起来,最後他索性直接伸手,从桂永良手上拿走了鸡肉串烤。

冷眼瞪了下纪岚,又瞧了瞧油光发亮的鸡肉跟蔬菜,他心一横便张口咬了下去。

一入口,咸香美味直冲喉间,相宇之嚼了嚼便吞下去,又忍不住往另一块咬去,直到连吃了三块,他才回过神来。

「好吃吗?」纪岚笑呵呵地凑近他,伸手递上一块乾净的帕子。

虽说是商人,与读书人相比身分不够高,但他们相家毕竟家大业大,所以相宇之礼仪是学得很周到的,何曾这般粗鲁吃饭?

但他也不否认,这般吃法用不着在乎任何事,材料咬起来劲道十足,又香又甜有滋味,虽然沾了嘴角,吃起来却是爽快感十足。

「不错。」相宇之抽走纪岚的帕子抹了抹嘴。

「那你吃吃这盘,我跟方大娘烤得手都酸了,你一定要说好吃。」纪岚推了推放了披萨的盘子催促道。

相宇之正要去拿筷子,纪岚却先一步抽走。

「用手拿,滋味更好。」她笑咪咪地指指披萨。

「你……」相宇之蹙眉,正想斥责她自己并非野人,怎可如此失礼,但一想到方才拿着串烤啃咬时的自由感,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吃吃看,我酱料调得很用心的!」纪岚一个劲儿地邀功。

相宇之迟疑了一瞬,伸手拿起切片的小披萨往嘴里送去。

那烤得酥脆的面皮加上湿润的佐料以及喷香的鸡腿肉片,在他的嘴里交叠出无比美味,让他不由得吃得快了些。

见他什麽话都没说,就是伸手拿下一片,纪岚便预先替他切开另一片放妥,相宇之也没多说什麽话,仅是安静地吃着。

「怎麽样?」纪岚歪着头往相宇之脸上瞧。这男人太会藏情绪,不细看很难分辨,真不知道他怎麽养出这般冷酷的性情。

「好吃。」一个没留神,相宇之脱口就说了句真心话。

纪岚当下欣喜地跳了起来。

「果然好吃吧!」纪岚喜孜孜地笑道:「你喜欢的话我还能做很多不一样的味道,要甜要咸都成!喜欢什麽尽管说!」

相宇之疑惑地瞟了纪岚一眼。先前还跟他回嘴呢,怎麽一晃眼变得如此狗腿?「不嫌我挑嘴了?」

「欸,挑嘴没什麽不好啊,磨练磨练我的技艺,日後三公子少不了我自然不会卖了我嘛。」纪岚耸耸肩,搬出早就跟方兰琢磨好的台词来。

原来只是怕被卖。相宇之冷笑两声,人都是现实的,他不是早就认清了?「你老实自然不会被卖,不必刻意巴结。」

听着这句略有嘲讽意味的回应,纪岚的笑容瞬间冻结在唇瓣。她是想让自己有点同理心,既然是人家买下的厨娘,又过着好日子,就不要跟主子起冲突,多点体谅对彼此都好不是吗,不过相宇之这话真的太欠揍了!

「这……三公子,小岚她是真关心您,她不是刻意巴结的。」见纪岚脸色难看,桂永良忍不住上前打圆场。

难得相宇之胃口被纪岚养得越来越好,原本削瘦下去的身子也稍稍恢复了点,怎麽偏偏这两人如此不对盘呀!

「人心隔肚皮。」相宇之哼了声,继续吃他的串烤,没理会纪岚一脸铁青。

「好……好了,小岚,你回厨房继续忙吧,方娘子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桂永良试着把两人分开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纪岚没马上走,却是对着相宇之抛下八个字,然後才气呼呼地扭头离去。

一句话噎得相宇之手一顿,再回头,纪岚已没了身影。

这小丫头!竟拿话讽他!

「三、三公子……」瞧相宇之气得都快把竹枝给折了,桂永良连忙劝慰着,「您别气,回头老奴替您说说她……」

「不必。」相宇之果断拒绝了。

纪岚这话摆明是在嘲笑他,说他疑心病太重,若让桂永良去说教,岂不是正落了她口实?

左思右想,相宇之蹙眉道:「你去给我仔细查一查纪岚来历。」

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甚至会一手不明好厨艺的丫头,怎麽可能出自小凉村那样的泥巴村子?

这绝对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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